有苗不愁长。
那么小的小豆丁,很快就长成了会跑会跳的小孩子。
眨眼间, 就到了入学的年纪。
哥哥和妹妹入的是同一所学校——镜平学校。
这算是岛上最好的学校了, 里头的老师和学生多是葡人。
入学的第一天, 沈南瑗和杜聿霖亲自送了儿女上学。
小孩子嘛, 没有几个喜欢受约束的。
杜聿霖负责压着不听话像猴崽子似的会上蹦下跳的哥哥,沈南瑗则负责看着抽搭嗒哭泣的妹妹。
兄妹俩见父母是铁了心的要把他们扔到学校,也就认命了。
临走前, 妹妹挥着小手,抽噎了一下:"爸爸, 你要早点来接我, 第一名!"
杜聿霖个女儿奴,差点就答应了, 要不是沈南瑗掐着他的胳膊,使他保持清醒。
他摆出了爸爸的谱道:"什么时候来接你们,爸爸心里有数。"
妹妹又抽噎了一下, 牵着哥哥的手, 跟着老师进了学校里。
沈南瑗这才抹了把汗道:"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那么的……"不爱学习。
丫的, 就知道疯玩。
这话杜聿霖有点不大想接, 昨天杜夫人还在说:"哥哥那个小猴崽子, 简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在,沈南瑗也就是牢骚一句,没把这个真的当成探索的话题。
毕竟遗传学还是很玄妙的,像学霸的儿子是学渣, 学渣培养出了学霸,在她以前的世界比比皆是。
夫妻俩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汽车。
操心啊,谁知道两个小崽子会在学校经历什么样的精彩。
杜聿霖先送了沈南瑗去金铺,紧跟着方向盘一转,到了自己的赌|城。
年初,他又将赌|城修缮了一番,集博|彩、美食、秀场、住宿与一体,在镜澳算是又开启了一个新潮的先锋。
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归是会被嘲笑的。
业内并不怎么看好,可杜聿霖钱多,力排众议造的就是一个成.人的奇幻世界,吸引了全世界无数的人,从港城中转,来到这里。
这里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杜聿霖到的早,一楼的博|彩区域里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手里拿着筹码,多数都是谨慎下注。
唯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换好了筹码,一上来就梭|哈。
荷官下意识多看了他两眼,提醒道:"先生,确定全|押吗?"
"确定!"
年轻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可口音很重。
荷官一时没有听懂。
可路过的杜聿霖却是听懂了乡音,他顿下了脚步,询问:"泷城来的?"
年轻人没有转身,只道:"是啊!"
显得不是很有礼貌。
杜聿霖也不甚在意,抬脚正要走,却听那年轻人抄着一口正宗的泷城口音道:"先生也是泷城人啊?"
"是啊!"杜聿霖又顿住了脚,看他是否还有其他想说的。
那年轻人微微侧了下脸,轻轻地瞥了眼他,便扭了过去,重新盯紧了自己的牌,"是有些眼熟!"
何止啊!
就刚刚那一眼,杜聿霖也觉出诧异来了。
他上前一步,紧盯着年轻人的侧脸。"先生贵姓?"
"蔽姓……"年轻人迟疑了很久,才吐出了一个字,"沈!"
"沈…元阑?!"
杜聿霖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与沈元阑并未见过几面,加上岁月流失,曾经的少年,俨然已经长成了青年,眉眼张开,眼眸里少了纯净,又多了些许其他的东西,与之先前还是有着天差地别。
沈元阑叹了口气,方道:"不错,是我。"
杜聿霖对沈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但这个沈元阑失踪的时间,沈南瑗是费了大力气找过的,自然要差别待遇。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来找你姐姐?"
"来看看她。"
杜聿霖便没再问,不直接去找沈南瑗,跑到他这儿来故弄什么玄虚。
他想了一下,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就直接转了身,干脆利落地说:"走,我带你去找她。"
原本以为他会从中阻拦,沈元阑迟疑了片刻,跟上。
同杜聿霖的没什么印象不同,沈元阑对他,满满的都是不满和挑剔。
镜澳本就没有多大,杜聿霖开着车,没出五分钟,就到了沈南瑗的公司。
门口的泊车小弟,一看是老板的丈夫,殷勤地道:"杜总好!"
杜聿霖摆了摆手,把车钥匙扔了过去,"你们沈总呢?"
"就在楼上。"
杜聿霖点了点头,点了根烟,同沈元阑道:"你先上去!"
他指着手里的香烟,"我抽完了上去。"
沈元阑觉得可笑,这是给他和沈南瑗一根香烟的单独相处时间嘛!
他没把自己心里的不满表现出来,一掀衣摆,施然上楼。
其实就算杜聿霖不带他来,他也知道沈南瑗的办公地方在哪里。
之所以先去杜聿霖那里,不过是想眼见为实,瞧瞧现在的杜聿霖是个什么样子的。
等再见到沈南瑗,他便有话可说了——瞧瞧你自己选的好夫婿!
这是他料准了杜聿霖不好,可这一趟,他还真没有挑出来杜聿霖的错处来。
沈元阑皱着眉头,敲响了沈南瑗的办公室房门。
沈南瑗这儿早就接到了电话,说是杜聿霖带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到了楼下。
杜聿霖不经常往她这儿带人,能带到这儿来的,多半是和她有些关系。
沈南瑗一时半刻猜不出是谁,倒是先吩咐了秘书小姐泡茶。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抬起了头,道:"请进!"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青色的袍子。
到了镜澳许多年,见着的人穿西装的多,穿袍子的少。
就连杜督军那么老派的人,受葡人的影响,出门应酬穿的也多半是西装。
沈南瑗不由就移目向上,看见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时,愣怔当场。
她早就将沈家的人事忘在了脑后,只偶尔午夜梦回时,会想起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愤怒难当地冲出家门时的决绝背影。
也有拜托泷城的江潮继续打听。
可沈元阑就好比是那断了线的风筝,飘的没了踪影。
沈南瑗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这才咧开了嘴笑,"元阑!真的是你啊!吓我一跳。"
仔细看的话,沈元阑的眉宇间是有那么一些苏氏或者沈黎棠的影子。
沈元阑还以为她会欣喜地朝自己扑过来。
谁知,她只是癔症了片刻,那笑里还带着些难以靠近的疏离。
"三姐!"沈元阑那么多那么多的质问和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间。
他出国留学了这么些年,最惦记的人莫过是她了。
先是听说她到了天京,又听说她到了镜澳,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她嫁给了那个杜聿霖。
当时他气的摔烂了手里的钢笔,对她有说不出的失望。
现在,那种失望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在了心间。
他话里带着刺道:"看见我很失望吗?"
沈南瑗的手顿了一下,否认道:"不是……只是想起了原先的那些挣扎和算计,总觉着我和你之间隔了很多人。"
隔着苏氏、沈黎棠、沈芸芝……
他的那些个至亲,都是她所憎恨和讨厌的。
现在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再面对这个曾经的纯真孩子,沈南瑗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沈元阑一听她说起这个,心里的那根刺顿时软了下来。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三姐,咱们不提前事,我这次来,就是看看你过的可如意!"
沈南瑗笑了起来,摊了摊手,道:"那你瞧,我还是挺如意的。"
沈元阑的眼神暗了暗,似欲言又止。
这时,抽完了那根烟的杜聿霖推门进来,笑哈哈地说:"吓一跳!我刚看见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沈南瑗附和着杜聿霖的话,对沈元阑品头论足:"高了好多,也越长越英俊了!对了,元阑,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让我好找啊!"
沈元阑不自在地说:"三姐,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提前事。"
沈南瑗和杜聿霖对视了一眼,笑着说:"好好,不问,不问。那你……可曾娶妻?"
"不曾!"
"你也不小了呢!"
"国家正值动荡不安的时期,我哪有那个脸娶妻生子!"沈元阑的语气很似愤慨。
听起来,他的抱负似很大。
沈南瑗意外了片刻,可又有些想不通他的立场。
过去那些个她早就遗忘的事情,像电影画面似的,在她脑海里闪现。
片刻后,沈南瑗便有了猜测,虽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她并不准备去应证一下。
沈南瑗再抬头的时间,强行转了个话题,问他:"这次要在镜澳呆多久?"
"一两天!"沈元阑似是在防备杜聿霖,不欲多说。
好在,沈南瑗也没再多问,只想着这一两天的时间,尽好了地主之谊,带他好好的玩一玩逛一逛。
她亲自开了车,准备带他环岛。
沈元阑撩起了衣摆上车,瞥一眼,后头汽车上的杜聿霖,到底还是问出来了,"三姐,你为何要嫁给他?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良人!"
这话问的有些稀奇。
沈南瑗笑了一瞬,敛住了眸子里的冷清,略带嘲讽地反问:"那你跟随的那位……就是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