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玲一哭, 杜督军的心里更加烦躁了。
要是放在以前, 他还有那个心思哄一哄, 可最近这半年,少了老二的助力,老大又留在了天京, 不止泷城的一切事物都压在了他的肩上,就连这内宅的破事也是一件紧挨着一件。
原先他觉得杜夫人就是闲在家里, 总是没事儿找事儿,现在他知道了杜夫人的不易。
杜文玲惯会看他爸的脸色, 一看他脸色不好, 抽噎的声音小了很多。
杜督军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才道:“我明日让人给你二哥拍一份电报!”
杜文玲很是惊愕,她原以为她爸会心软的。
可这是板上钉钉, 再不会更改的意思了。
杜文玲还想要争取,咬着嘴唇道:“爸,让我留下陪着你吧!”
杜督军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却语气坚定地说:“好好收拾收拾。”
杜文玲哭着飞奔了出去。
发电报还是很快的。
杜督军中午让人发去的电报, 镜澳的天还没黑透,杜聿霖就已经收到了。
电报的内容及其简单, 一共就七个字——无暇照顾送玲去!
杜聿霖觉得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还是得问过杜夫人。
于是拿着电报请示。
杜夫人将那七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一把将那电报拍在了桌子上面。
杜聿霖道:“您要是不想让她来,我就替您回绝了。”
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好像和瑗儿不对付。
虽说是养在他母亲的名下,但他母亲一向不爱怎么管她。
加之他母亲那时叫后宅的事情蒙住了眼睛,心情烦闷,心胸放不开,自己都挺吓人的,养在她名下的庶女想不长歪都不行。
说起来,杜夫人还是不能狠心。
她犹豫不决。
杜聿霖便提她做了决定,“文玲还小,不如送她去留学,让她长长见识,开阔开阔眼界。两三年后再回来,必定有所变化。”
杜夫人的眼睛一亮,夸赞道:“我儿好主意啊!就送去葡国,我在那里还有老同学。”
就是花钱买安心,以及省心。
杜聿霖点了点头,又说了句:“那我明早便这么回复父亲。”
杜夫人应了声好。
第二日一早,杜聿霖果然让人这么回复。
隔了小班日,杜督军收到电报时,心情无比烦闷。
“可送去葡留学。”
这主意明显比送杜文玲去镜澳更靠谱。
只是杜督军也不知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不过这事到底是定下了。
联系学校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杜文玲去镜澳的行程暂时延期。
镜澳这边,杜夫人为了她那个麻烦的庶女,不可谓不上心。
她先是费劲周折,电话联络了她原先上过的那所葡国大学,又联系上了以前要好的女同学。
葡国办事情讲究一个手续,女同学为她引荐了镜澳外务部的部长席尔瓦。
算起来,席尔瓦部长和杜夫人还是校友,比杜夫人晚了一届。
有了这层关系,事情就好办许多。
不出几日,学校搞定。
杜夫人为了感谢席尔瓦部长,特地请他在大马士路上的西餐厅吃牛扒。
两个人相谈甚欢,席间频频碰杯。
告别时,席尔瓦还非常绅士地为杜夫人开了车门。
杜聿霖手里拿着一沓子杜夫人和席尔瓦见面时,他让人偷拍的照片。
沈南瑗偏头看一眼,撇嘴道:“要是叫你妈知道,肯定会打断了你的腿。”
杜聿霖捏了她的脸,咧嘴笑了一下道:“是时候给我家老爷子下剂猛药了!”
沈南瑗就知道杜聿霖没安好心,拍掉了他的手,仔细想想,杜聿霖这个做儿子的,为了自己的熊爹妈也是操碎了心,她噗哧一笑。
杜聿霖道:“你笑什么啊?”
说着就要拉了她到怀里。
沈南瑗后退了两步,闪了过去。
“禁止过分亲密接触,以免擦木仓走火。”
这是沈南瑗新给杜聿霖定的规矩。
这大夏天的,衣服这么单薄,就自己胸前的隆起往他的身前一贴,沈南瑗怕杜聿霖会扛不住。
讲真的,杜聿霖也怕,少女已经不再长身高,原先单薄的身体,近来越发的丰腴了。
有时候,多看两眼,他这心里就躁得慌。
可躁归躁,该讨的甜枣,一颗都不能少。
不过杜聿霖今日还惦记着有正事在身。
他指着那沓子照片问,“嗳,你说,我给咱爸寄过去哪一张?”
沈南瑗懒得跟他争论“你爸”“咱爸”的,她伸出了手,点了点杜夫人上车那张。
“这张好吗?”杜聿霖举了起来,看了又看。
其实他一早就定下了这张。
这张照片,席尔瓦在外,杜夫人在车内,角度选的很好,有一种温馨和谐的错觉。
“那就听瑗儿的。”杜聿霖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杜聿霖寄给杜督军的书信,是和杜聿航一天到的。
这天一早,杜督军起床连续打了三个喷嚏,紧跟着就有下人汇报大少爷回来了。
杜聿航都还没从门口走到杜督军的书房,他这儿又收到了镜澳来的信。
“爹……”
杜聿航兴冲冲地进了屋。
杜督军却低着头,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道:“你,稍等一下。”
这一稍等不要紧,等到了杜督军脸色大变,仿佛是一下子从阳春三月迈到了寒冬腊月里。
杜聿航想问他怎么了?
可杜督军脸色阴沉地将那信封扔进了抽屉里,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
杜聿航便什么都没有问。
反倒是杜督军问他:“你怎么这时回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杜聿航笑了笑:“爹,这里是我的家。”
杜督军当然不会否认这个,摆了摆手,让他先回院子里休息。
三日后,从天京传来了孙委员长被刺伤的消息。
杜督军接完了电话,便愣愣地坐在书桌前。
他打开了抽屉,看着抽屉里的黑白照片,沉默不语。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一日,他遵从父母之命,前去陈家提亲。
刚见过岳父和岳母出门,便在院子里撞见了一个窈窕的姑娘。
姑娘的脸色绯红,一双漂亮的眼眸将他上下打量,而后怯生生地问:“你可会写字?”
“自是会的。”
姑娘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长气。
那时他便知道姑娘就是陈家的大小姐,他要求娶的对象。
那时还不兴什么新时代的女性,陈家的女儿养的娇贵,个个都颇有见识。
尤其是陈家的大小姐,早前还留过学。
那时他便想,这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往后跟了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吃苦头。
时间一晃,就从初见到了满头斑白。
可婚姻早就变了滋味,回想起来,他竟不知是从何时起改变的。
又三日之后,杜督军买好了去镜澳的船票两张。
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是杜文玲的。
杜聿航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爹也要走吗?”
杜督军“嗯”了一声,指了指四周,“往后,这泷城,都归你了。”
“爹!”杜聿航想问的是他的野心和雄心壮志都去了哪里,怎么也学起了那个杜聿霖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话之所以没有出口,是因为抬头间,他看见了他爹疲惫的神情。
最终,杜聿航只是喃喃地道:“那也好!那…也好!”
所谓的孤家寡人,或许就是他现在这样。
杜督军一共有六房姨太太,除了二姨太和三姨太早就过世,还剩下三位姨太太。
杜督军给房给珠宝给金银,总之遣散费给的充足,好聚好散,也就四姨太假意抽泣了一小会,最后各自散去。
偌大的一个督军府,尤其是纷乱的后院,很快就没了多少声息。
解决了所有的繁杂事物,并且和杜聿航交接完毕。
杜督军带着杜文玲踏上了江家的大船,前往中转地。
此时已经入秋。
远在镜澳的杜夫人还不知晓,半个月之后,那突如其来的惊,还带着一丝丝的喜。
镜澳的秋天一点都不寒冷,少了夏日的湿热,到了全年最适宜的季节了。
沈南瑗有一双巧手,为了给杜夫人祝寿,特地画了好几个款式的衣裙,提早送到了制衣铺子里。
五日后,沈南瑗带着那些衣裙“送货”上门。
杜夫人打开了黑色的精致盒子,里头是一件月华色的暗花长袖旗袍。
旗袍的样式却是改良过的,裙摆的位置加了蕾丝轻纱,拖到脚踝,加了些许的飘逸。
“给我的?”杜夫人高兴地说。
“嗯!您试试!”
杜夫人举着新衣裳,像是得了新宝贝的孩子,欢天喜地地上楼去了。
沙发上坐着的杜聿霖挑了下狭长的眼眉,道:“那么孝顺的儿媳妇,要去哪里找哦!”
沈南瑗瞥他一眼,“孝顺谈不上,儿媳妇也不是名正言顺的。”
她只不过是顺手之劳,再一个,旁的人对她好不好,她也不是没长良心的。
“迟早是。”
杜聿霖说这话的时间,手里端着咖啡杯。
不晓得是不是被这丫头教养的了,近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受规矩了。
就是不知,这高强度的忍耐之下,小杜会不会生出点什么毛病!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了小杜而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