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睡着前的记忆就是依稀听到霍闻声离开卧室的动静。
事实上,他没有离开。
床下亮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足以让他看清霍闻声此时的姿态,上半身侧卧在橘色的懒人沙发里,手肘充当枕头,两条长腿则直接躺在地毯上,甚至还要弯曲着才不至于抵上衣柜。
身上穿的倒不是衬衫西裤,而是苏南的旧浴袍,此时双眸紧闭,神色安静,额发落在眼前,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昨天晚上霍闻声给他的“奖励”已经足够纡尊降贵,让他心神俱颤,此时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让他动容无措,心软又心热。
苏南很难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只是在这一刻觉得这位豪门贵公子从遥不可及的高处走到了街头巷尾中,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然后温柔地拥抱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是还没酒醒,也可能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沉睡的霍闻声身边,贴着对方一起躺在了地毯上。
两个人蜷缩着靠在一起,一直到天色将明。
霍闻声醒过来就看到眼前有个黑色的脑袋,一头卷毛翘得像一朵肆意生长的长瓣菊花,在他的呼吸下轻轻摇晃。
他抬起另一只手盖了上去,很轻地rua了rua,然后苏南迷迷蒙蒙地撩开一只眼皮,口齿不清地问:“醒了啊。”
昨晚醉过又哭过,苏南的嗓音有些哑,眼睛也有点肿。
霍闻声“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睡这儿?”
苏南一怔,睡意顿时散了大半,特别是又听到霍闻声低沉开口:“还要抱?”
起身的动作一顿,苏南手掌险些按在了对方露出的鼓囊胸肌上。
不过转瞬,他便故作镇定地撑着懒人沙发的边边支起身,朝着霍闻声露了个戏谑的笑:“我就是来看看这沙发是有多香,让霍总放弃了睡床。”
也放弃了睡他。
柔软的头发从霍闻声掌心脱离,霍闻声看了苏南两秒,垂手笑了一声,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撑着手肘起身,错过苏南耳侧时,他压低声音耍了次流氓:“没你香。”
苏南耳根顿时烧起一片绯红。
霍闻声站起身,垂眸看着还坐在地毯上的人,睡衣凌乱,领口露出一大片皮肤,点缀着或深或浅的吻痕。
是他留下的痕迹。
霍闻声眸色深了一瞬,旋即错开视线去拿自己的手机。
苏南听到他让人送衣服过来,想了想说:“要吃个早餐吗?”
霍闻声眉梢微扬:“你做?”
苏南点了点头,头顶的翘着的头发一摇一晃,霍闻声磨蹭着指腹,点头说“好”。
苏南遂起身去准备早餐。
霍闻声去了卫生间,看见洗手台边有抹好牙膏的新牙刷,他无声地弯了下嘴角,然后尝到了甜甜的白桃味
不愧是本地人,爱吃甜食,就连牙膏都是甜的。
苏南做的早餐很简单,得益于他这几天都在家里做饭,所以食材什么的都很齐全,他煎了块瑞贝卡送他的牛排,烤了吐司片,配着煎好的滑蛋和番茄,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
牛排切丁,点缀在三明治边,还洗了好些草莓切好。
霍闻声坐在水吧台看着苏南在狭窄的厨房里忙来忙去。
说起来,这是霍闻声第一次看别人做饭,还是穿着居家感十足的睡衣,油锅传来的呲啦声配上食物的袅袅清香,眼前这一幕,让他品出了些许从未有过的类似温馨的情趣感。
他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画面里的苏南翘着卷毛,皱着地眉头,浮肿的眼皮,都在这瞬间都变得可爱起来。
“随便做了点,你尝尝看。”苏南关了火,将餐盘摆在霍闻声面前。
烤得金黄的吐司,晃动q弹的蛋液,以及翠绿蔬菜和鲜红草莓,配上一杯燕麦牛奶,卖相十分不错。
苏南转身去收拾厨具,余光不自觉地瞥向霍闻声,观察他的表情,然后他就看到霍闻声拿出手机对着餐盘拍了张照片。
极其细微的一声“咔嚓”响起,苏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愣怔着看霍闻声收起手机,动作从容地拿起餐具品尝食物。
心脏好像又被抓了一把,无声无息。
“怎么了?”苏南见他吃一口就不动了,便问道。
“你加了盐?”霍闻声问。
“嗯。”苏南走到他对面坐下,“加了一点海盐,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霍闻声扬了下眉梢,想到那晚在帆船餐厅,苏南说他没怎么吃。
心思细腻是一个不算大也不小的优点,若放在别人身上,霍闻声甚至都不会太在意,可这人是苏南,就不一样了。
更别说对方这点细腻的心思还是用在霍闻声自己身上,那带来的愉悦感可不止一星半点了。
晨起生理反应带来的烦躁感因这一顿早餐被抚平。
霍闻声餍足地离开了苏南的家,留下了一件穿过的浴袍和一条绑过苏南眼睛的领带。
浴袍是苏南自己的,他直接给丢进洗衣机,领带是霍闻声的,真丝材质肯定不能丢洗衣机,苏南握着那团柔软的布料,那些缠绵与暧昧的画面又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白兰地的味道比他想象中更美味,也更猛烈,就连余韵都让他难以承受。
清醒之后,既羞赧又懊恼。
旧的烦躁消失了一部分,却又添了新的烦躁,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闻声,特别是在收到方可仕的消息,对方告诉他下个月就要开始筹备高珠设计,让他协调好时间之后。
从前因为恋酒贪色犯过一次的错,他竟然又犯了一次。不知道该怪霍闻声太招人喜欢,还是怪自己意志太不坚定。
苏南懊恼地骂了声脏话,将领带丢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反正太子爷领带多的是。
霍闻声在傍晚时分给苏南打了电话,苏南当时正在看杜夫人的朋友圈,渴望窥见一些机会见一见杜总。
手机里霍闻声语调一如从前,苏南却莫名不自在,耳朵烧得慌,特别是听到霍闻声问他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不了吧,”苏南乱说,“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霍闻声问。
苏南沉吟片刻,说:“工作上的事。”
霍闻声没说话,不轻不重的视线掠过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六点一刻,下班时间。
还是一个已经离职了的人的下班时间。
没听到应答,苏南又解释:“离职太仓促,还有一些工作需要交接。”
霍闻声这回没沉默,很轻地“嗯”了一声:“那记得好好吃饭。”
大抵是对方这话的尾音透出了极其轻微的叹息,苏南眼前又浮现出霍闻声纡尊降贵睡地毯的画面,让他心脏发麻,在霍闻声挂电话前,又挽留似的发出一声单音。
一起吃顿晚饭好像也没什么,刚睡完就拒绝显得他很像个渣男。
“还有什么事吗?”霍闻声问他。
苏南嘴唇张了张,莫名其妙又退缩了,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你最近还会去梨园听戏吗?”
霍闻声静了一秒问他:“你想去?”
苏南说:“那里是会员制,我进不去。”
“想听我带你去。”
霍闻声说这话之前似乎是叹了口气,苏南不太确定,闻言便说:“那谢谢霍总了。”
这声霍总他只是顺口说出来,可落到霍闻声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想起那晚在梨园门口看到的一幕,霍闻声眯起眼睛,无奈地摇了下头。
从北市回来的管家,刚接替司机来接到霍闻声,就察觉到自己少爷今天和平时不同。
如果说平时的霍闻声像一只悠闲散漫的雄狮,现在的霍闻声就是餍足之后散发威压的雄狮,他一如从前沉稳冷静,却多了些锋芒,那是极其细微的不满足和不愉快。
“杜瑞丰和pur jewellery的事,你了解清楚了吗?”霍闻声开口问。
管家点头,将他了解到的信息同步告诉霍闻声,包括pur jewellery的俞钦这几天也在疯狂地找路子疏通关系,酒桌上差点喝进了医院。
霍闻声垂眸听着,一直到管家说完,又过了四五秒他才开口问:“赵从砺办的舞会是在明天?”
“嗯,”管家点头,“在香山酒庄,杜瑞丰夫妇也在邀请之列。”
霍闻声沉吟片刻说:“告诉他我会去。”
管家点头,又听他吩咐:“准备一套衣服送去给苏南,他跟我一起去。”
这种交际舞会一般都会要求双人出席,携带女伴或者男伴,霍闻声鲜少参加,参加也都是一个人。
这回他带着苏南出席,显然是不同于之前因为工作而将苏南介绍给所有人,是出于他的私情。
管家心里盘算着,看来他回家的这两天,少爷和苏南进展不小啊。
于是这一次,管家送到苏南手里的衣服不再是lynx的高定成衣,而是特殊定制,是由lynx专门为霍闻声制作衣物的一条生产线织就布料,经由只负责霍家人衣物的老裁缝亲手裁制,最后由专机从北市飞到了魔都。
方管家亲手将衣物送到了苏南手里。
苏南有些意外,还有些懵。
方管家只说是少爷的安排,让苏南去问霍闻声。
苏南给霍闻声发了条微信,对方只回了一句明天晚上过来接他。
苏南一开始还以为是去梨园,心说怎么看个戏还要如此盛装,还是说霍闻声就爱给他送衣服,前前后后已经有不少了。
任心思乱飞,最后苏南乖乖听话,换上了管家送来的礼服。
这套礼服柔软亲肤,有霍闻声身上常有的沉冷草木香,和之前的衣物都不一样,且配饰极其齐全,不仅有领结和衬衫夹,还配了一条真丝无痕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