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楚别夏走得有些快, 没听到许时春最后咬牙切齿的念叨，也没等被丢在身后的段骋雪。
脑海里有什么猜测要喷薄而出，楚别夏只知道自己如果再呆下去, 再听许时春说一句什么, 就真的绕不开了。
段骋雪想……？不, 不可能。他自己都说了，做朋友，来TUG只为冠军。
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提的, 你知道自己不适合他, 楚别夏你自己什么都知道, 你很清楚，所以不要再想那些……
楚别夏咬了咬下唇，额角突突地跳, 像身体在无声反驳他反复灌给自己的思想。
上车后，楚别夏径自坐回了来时的位置, 段骋雪在第一排多站了两秒, 跟snapi说了些什么，才往后走来, 在楚别夏旁边落座。
楚别夏还没来得及说“你能不能换个座位”, 车就已经关门开动, 他视线也没能及时收回, 被恰巧看过来的段骋雪捕捉到。
“怎么回事？”段骋雪倾身向前, 头抵在前座椅背上，挡住过道对面王叡好奇的目光, 小声问，“不开心, 他凶你了？”
“……没有。”楚别夏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向后靠到椅背上，含糊道。
段骋雪轻笑：“他老是瞪我，感觉脾气不好。”
“你看谁都感觉在瞪你。”楚别夏佐证似的，也回头不轻不重地瞪了一下。
“许时春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少说他坏话。”
“我知道，他们不都说了，是许时春带你进职业圈的。”段骋雪弯了弯眼睛。他侧着头，额前有碎发垂落，凌乱地遮在鼻梁和睫毛上，整个人都带着毫无攻击性的温顺。
对着这么一张脸，楚别夏说不出半点气话，更何况那些气本来就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对段骋雪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抿了抿唇，楚别夏说：“算是吧。”
“你是高三那年开始玩的？”段骋雪问，见楚别夏点头，问，“那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国服第一是谁？”
楚别夏看他一眼。
段骋雪饶有兴致：“你打职业之前就没觉得，想超过国服第一？”
“没兴趣。”
“国服第一不算给你的职业路添砖加瓦？”
“不算，不熟。”
“你和国服第一排到过吗？觉得他厉不厉害……”
段骋雪的声音好听，冷感的声线带着点轻飘飘的笑，说多少话都不会让人听腻，可现在楚别夏只想和这个声音隔开。
就像是渴水的旅人听见淙淙水声，却偏偏只是听见，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徒增焦虑。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小声敷衍：“好了知道你那会儿是国服第一……排没排到过你自己不知道吗。”
段骋雪笑：“这个真不知道。你那会儿都不叫Collapsar吧？没见过这个名字。”
楚别夏顿了顿，反应过来：“……对。”大脑转动起来后，焦虑感倒是少了些许。
“我一开始打的都是别人的号，上到超凡就没再打了，那会儿的国服第一是你。”他说，“等到我上赋能那个赛季，‘Founder’就没再出现过。你那个赛季应该去打别的服了。”
段骋雪忽然沉默了几秒，直到楚别夏疑惑看过去，他才闷闷说了句“可惜”。
楚别夏哑然。
他以前没想过这茬，现在想想，心里竟然还有些……
庆幸。
如果那时候他就认识了Founder，两个人十有八九会发展成无话不谈的网友，哪天如果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对方是自己刚分手的前男友……
楚别夏咬了咬口腔里的软肉，略微刺痛。
十七八的高中生可不像现在这样，懂得什么成年人的体面。
到那时候，Collapsar和Founder就真的成调和不了的“宿敌”了。
明明没什么可惜的，你又在……
“可惜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
段骋雪看他，耸了耸肩。
“要是那会儿咱俩碰上过，我就是你认识最久的职业圈朋友了。”
他一句话轻飘飘的，语气随意，却正正好拨动了楚别夏脑海里某根敏感的神经。
许时春的话言犹在耳。
——[他进你的队，坐你的邻座，穿你的队服，你还说他只想夺冠？]
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用力，又因为绷得过紧，过电般打了个寒颤。
楚别夏知道自己有些应激了，他闭上眼，理智告诉他不要再想，就像劝他不要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
忽然，攥紧的的指节被戳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楚别夏猛地睁眼，看见段骋雪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指关节上一颗不起眼的痣。
幼稚、又毫无界限感。
他刷地抽回手，突兀的动作让段骋雪都怔了一下。
“久不久的，跟你在TUG夺冠有关系？”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生硬的语气如同凛冬房檐下的冰柱，折断后摔碎在森*晚*整*理地上。
藏回外套里的指尖猛地紧紧捏住布料，楚别夏呼吸停滞两秒，他和怔愣的段骋雪对视，目光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警惕和颤抖。
就好像得到令他不满意的答案后，会立刻给自己一爪子，然后跑得他再也找不见一样。
段骋雪有一瞬的恍惚。
无声对视的几秒后，楚别夏用力的指尖缓缓松开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收回视线，脱力似的放松下来，勾了两下唇角，才成功地、机械地扬起惯常的、公式化的歉意笑容。
“不好意思，刚刚语气不好，是我做队长的失职，我——”
“有关系啊。”
段骋雪开口打断他兀自的忏悔，楚别夏脸上浮于表面的笑容像按下暂停键一样。
“怎么能没关系呢？”段骋雪说，一如往常的随意语气轻巧地扫走了地上的碎冰。
“肯定是配合越久越有默契啊。你和许时春是双子星，和王叡是老大跟左护法……要是我没混上个名号，岂不是丢脸？”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直起身，靠回椅背里：“刚刚是不是不小心电到你了？秋冬时候是这样……”
过道另一边，听见解释的王叡一脸“原来如此”地扭回了头。
刚刚队长那边突然好大的动静，吓死他了，还以为Founder又把队长惹生气了。
“南方也有静电啊？”Dino好奇。
王叡抓了抓头：“有，但是不多吧……可能Founder倒霉。”
段骋雪眉眼微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楚别夏。
“你家熊孩子说我倒霉。”说完，他又故作担忧地补了一句，“我是新来的，楚队可不能偏袒他啊。”
楚别夏头朝向车窗一边，眼睛微微阖着，却已经不是刚刚陷进沼泽般的情绪。
他现在只觉得后悔……后悔又尴尬。
刚刚怎么就没忍住那样说了？
段骋雪没察觉到什么吧。
看他后续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希望没有。
楚别夏你刚刚还在说什么成年人的体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段骋雪和王叡有一句没一句地拌着嘴，落进楚别夏耳朵里，像小锤子，一下下固定着扎帐篷的长钉。
“楚队，楚队？评评理。”段骋雪接连不断地轻拍他肩膀。楚别夏下意识仍然要避开，可下一秒又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队友的接触，别被许时春带偏了……
“怎么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紧张后的微哑，刚要清一清嗓子，面前就递过来一个白色保温杯。
“你看，就是天气干燥，不然怎么能起静电……喏，喝点。”段骋雪把杯子往前递了递，“来这边才买的新杯子，还没喝过。”
他说话和递杯子的动作都十分自然，自然到让楚别夏愈发确信，刚刚段骋雪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杯子的保温效果不错，水还冒着略烫的气，楚别夏捧着杯子啜了两口，发现里面是酸甜口味的花茶，意外的好喝。低头想了两秒，他试探开口：“回去……给你买个新的。”
段骋雪笑了：“那你还不如给我买之前那个键盘。”
“你喜欢那个？”楚别夏抬眸。
“也还好。”段骋雪诚恳道，“那个贵点。”
楚别夏在香气四溢的蒸汽里彻底放松下来，失笑：“是贵……那我给你买一箱保温杯，换着用？”
“你还不如给我定制一个Collapsar签名款。”段骋雪说，“我发个微博让他们估价，肯定就比键盘贵了。”
Dino忽然小心翼翼地探头：“签名款……我也想……”
“有第二个就不值钱了。”段骋雪拒绝，“而且，难道前世界冠军、前Fmvp不值得一点特殊照顾？楚队，你说呢？”
隔着氤氲的蒸汽，楚别夏和段骋雪对视，只觉得对方眼里毫无杂质，眨眨眼，没怎么深思就点头应下。
好像也对……Founder是世界级明星选手，有些地方和别人不一样，也合理。许时春那家伙，满脑子就想着情情爱爱，信不得。
“那说好了。”段骋雪说，“见面礼就送我签名款保温杯？”
楚别夏又点头。看见银发青年闻声笑开，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一行人回到训练室不久，段骋雪出去一趟，就拎了七、八杯奶茶回来，放到训练室门口的小桌上。
“于经理说今天官宣很成功，正式成为TUG一员了，请大家喝奶茶。”
平时被控糖最狠的王叡，看着奶茶眼睛都发亮，恩怨瞬间抛到脑后，推开椅子就冲过去。
“谢谢谢谢段哥！认可！认可！！”一边说着，王叡一边看见段骋雪从一堆一样的奶茶里拎出一杯来。
“你队长的。”段骋雪晃了晃奶茶袋子，解释。
王叡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更认可了。
Founder不惹他队长生气、唯队长马首是瞻的样子，果然顺眼！
楚别夏戴着降噪耳机，没听见门口的动静，直到一杯橙色饮料递到他眼前，才吓了一跳。
摘了耳机，楚别夏回头看见举着奶茶的段骋雪。
“庆祝官宣的，杨枝甘露。”段骋雪轻笑，然后压低声音悄悄道，“给你点的去冰。”
楚别夏眼睛不明显地睁大了些。
“谢谢。”他伸手去拿，段骋雪却没松手。
“但是晚上得再帮我分担一半热牛奶。”段骋雪强调，等楚别夏答应下来，才笑着松手。
“喝你个奶茶还要谈条件……”楚别夏扎开吸了一口，语气带笑，心情显然不错，抬头看向还没走开的段骋雪，“还有事吗？”
段骋雪眨眼：“你的比他们的贵。”
楚别夏：？
他略微警惕起来。
“贿赂一下楚队。”段骋雪笑道，“帮我转下官宣微博呗。”
楚别夏心底松了口气，了然，打开微博却忽然发现，全队竟然只有自己没转发了。
他在车上没想起来玩手机，一回来又在记录OX对PPT这场的复盘内容，确实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偏偏全TUG都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一个人提醒他。
“我忘了……现在转。”楚别夏小声道。按下转发键后，手指却悬停在键盘上，思考要编辑什么转发内容。
段骋雪拉过自己的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闲聊道：“微博都猜，是不是你其实根本不欢迎我……”
楚别夏迟疑两秒，删掉了自己原本打上去的、公事公办的[欢迎]二字。
他打开表情，找了个可爱的烟花连点三下，端详片刻，又在前面加了一句“欢迎Foun神”，端详片刻，依旧还是删了。
“……我看他们，有说队内不和，其实咱俩现在已经打起来的……还有说俱乐部要接管你微博的……”段骋雪随意说着，忽然停下，好像才注意到犹豫的楚别夏，问，“怎么了？”
“在想说点什么。”楚别夏抿唇。
段骋雪抬手抵在略微上扬的唇边，轻咳一声才道：“你在忙复盘吧，要不我帮你？”
楚别夏明显更加犹豫了。
他想起上次这个人拍照回复微博的前科，虽然不能说没有用，但总觉得似乎不是很好的方法……
段骋雪看出他的迟疑，笑了笑说：“我怎么会拿自己的队开玩笑呢？”
……也对。段骋雪不仅是TUG队员，还是老板。
楚别夏这样想着，把手机递了过去，自己重新看向屏幕，投入工作的速度比思考该转发些什么快了一百倍。
各种猜测满天飞的微博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新微博。
【@TUG-Collapsar：你们楚队忙呢，让我这个闲人拿手机帮他转发一下，散了啊。——Founder留。//：@TUG电子竞技俱乐部：欢迎@TUG-Founder正式加入！冠军x冠军的强强联合，崭新的TUG依旧剑指王座！……】
评论区的数字几乎一秒一个样，热评第一转眼就被点了几十个赞。
【@考拉今天直播了吗：啊啊啊co神怎么会让别人用他手机！！！】
段骋雪轻轻“啧”了一声，打字。
【@TUG-Collapsar：你们很奇怪啊，说了我俩关系好着呢，就是不信？合照也发了微博也用了，难道还要告诉你们我坐Collapsar旁边，半小时前穿了你们co神的队服，还马上要拿到独家定制Collapsar签名杯？】
评论的楼中楼里，很快就被“？”盖了几十上百层。
手机疯狂震动的消息提示音让楚别夏回头，用眼神询问。
“没事儿。”段骋雪笑笑，打开设置关了震动，解释。
“他们太开心了，能理解。”
第62章
“开心？”楚别夏心里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 但还是笑笑，想了两秒后说。
“之后也少关注微博上的东西……我不是要管你的意思。”他补充。
高中的时候，段骋雪就是最不服管的类型, 虽然不会明着跟老师顶撞, 但好学生想表达反抗, 总有更多的软手段。
楚别夏正重新想着措辞，却听见段骋雪轻笑道：“你是队长，管很正常。”
楚别夏抬眸，用一种稍带陌生的目光审视他：“真能管？”
段骋雪抬抬下巴。
楚别夏：“那别聊天了, 去训练吧。”
“……”段骋雪一瞬间哑然, 抬手蹭了下鼻尖, 放低声音，“再聊一会儿。”
紧接着，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杨枝甘露：“快喝, 不然一会儿就成常温了。”
显然，他找的这个场外援助十分有分量, 楚别夏只犹豫了不到半秒, 就从善如流地重新拿起杯子。左手端着饮料，右手闲不住地握上鼠标, 耳边段骋雪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刚刚你说微博,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 舆论影响不到我。”段骋雪说。
楚别夏吸了一口沁凉微甜的饮料, 幸福指数立刻上涨几个点, 连眼睛都弯了弯，下意识咬了咬吸管后, 他才舍得放开饮料，打趣道：“谁不知道Foun神以前在推特上大杀四方？”
“不让你看, 是怕你看完之后想找人说，把阿叡的注意力勾过去，阿叡好不容易才戒了微博。”楚别夏补充，“其实如果新来的是其他人，我肯定也不好管，只能去叮嘱阿叡多克制些，不过既然是你的话……”
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把段骋雪放在了和其他人不同的位置上。
有点像父母二人教育小孩，一个跟另一个说“他难道不是你孩子？你也得管！”的样子。
段骋雪失笑。
“知道了。以后努力给臭小鬼树立好榜样。”
楚别夏挑眉，侧头看他：“你就比人家大不到一岁，就臭小鬼上了？”
平辈也不行，超级加辈也不行。段骋雪索性向后靠回舒适的椅背里，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对楚别夏说：“那叫他什么？我看他可不会允许我跟你用一个称呼。”
“……叫名字。”楚别夏无奈，“非要跟小孩占这个便宜，幼不幼稚。”
又成小孩了。
几句话间，王叡已然随地大小变了好几轮，段骋雪轻咳一声忍住笑，点头应下。
略微思索两秒，段骋雪开口：“不看微博的话，外面的舆论只让于经理处理吗？”
“咱们两个的关系比你想的重要。”他把椅子又往近处拉了拉，声音低了些，“听说，之前本来有个商务，但现在都有点犹豫要不要接洽咱俩了。”
对段·俱乐部老板·骋雪来说，这确实也是个大问题。楚别夏觉得自己有义务提供一些帮助。
“需要我配合做什么吗？”他问。
段骋雪苦笑，反倒是摆了摆手：“不用，一开始都是我惹出来的事儿……”
楚别夏想了想，只能安慰道：“马上公开赛了，TUG的成绩比什么都铁证如山。”
段骋雪叹气：“他们可能只会说咱们两个个人能力强。”
虽然并不觉得这种事会影响到段骋雪什么，但现在看来对方情绪明显不高，楚别夏一时间善心大发，收回视线看向屏幕，语气淡淡，尾音又轻巧地扬起。
“我以为我们的默契很明显了？”
身边的人忽然闷咳了一声。
楚别夏闻声回头，只看见段骋雪动作略显匆忙地侧身避开。
在他视线之外，段骋雪扭头努力控制自己有些压不住的嘴角，片刻后才转回来，已然是一脸正色。
“你说的对，要更努力一点了……”末了，他自然地提出自己的努力方案。
“双排吗楚队？”
楚别夏眼底迷茫，头顶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话题转的好快，总觉得哪里……
段骋雪：“万一正赛上，咱们哪里没配合好……”
“你拉我吧。”楚别夏立刻被说服，停止疑惑，想了想问，“要开直播吗？”
不能只有段骋雪一个人努力，他想，自己也得为扭转舆论添砖加瓦。
这边才答应下来，段骋雪电脑上无畏契约就已经开好了，他摇摇头。
“不用开，现在开显得太刻意了。就咱们两个，安安静静排一会儿。”他说完，打开好友列表。
【确认邀请Collapsa2加入队伍？】
段骋雪嘴角勾了勾，点下【确认】。
同时，楚别夏屏幕右侧跳出提示。
【Founder邀请你加入队伍】
“你改名了？”他问。
“改回来而已，原来那个掉马之后不好听。”段骋雪笑笑，没有多说。
“来吧，Collapsar，弥补一下高中那会儿的遗憾。”
楚别夏鼠标一顿，就听见段骋雪笑着开口，声线早没有变声期前的清亮，语气却和少年时一样，像猎猎破风的鹰。
“前国服第一Founder，今天带你上分！”
回忆深处似乎有什么被撬动，冰层崩裂似的，发出旷久回荡的声响和震颤。
楚别夏握了握鼠标，忽地也笑开，点下【确定】。
“别嚣张，谁带谁还不一定呢。”
段骋雪侧头挑眉：“我开了？”
楚别夏回视，下巴微抬。
“开。”-
转眼，沪市就入了冬，天气多变的像队里王叡的辈分，中午还是盛夏，太阳落了就立刻变成寒冬。
“阿嚏！”
坠在队伍最末尾的Dino裹紧羽绒服，却还是没裹住一个喷嚏。
已经六点多，空气里的温度并不喜人，冷白的路灯把环境衬得更冷。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snapi匆匆走到Dino旁边，抬手试了一下小孩额头的温度，Dino躲闪不及，被旁边的王叡按住接受了测温。
“有点热。”snapi皱眉。
Dino眼眶都红了：“对不起，我……我不该这时候生病……我……”他咬住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公开赛第一幕正赛为期一周的赛程已经进入尾声，TUG在国内赛事依旧展现了统治性的实力，分别在前三场BO3比赛中，获得了两个2:0，一个2:1的大比分成绩，新人Dino也使用他最擅长的英雄蕾娜获得一个mvp，以强者的姿态走进所有人眼中。
Founder更不用提，剩下的两个mvp，毫无疑问由他和楚别夏平分。
今天是公开赛第一幕正赛的总决赛，TUG对阵从败者组决赛中爬出来的……ROO。
ROO，韩昌言现在所在的队伍。
一想到这个人和TUG以前的囹圄，Dino额头上汗都沁出来。他知道这场比赛对TUG、对王叡哥和队长他们的重要性，TUG没有替补，而如果这场关键的比赛因为他生病而输掉的话，他……
“Dino。”楚别夏回头，语气平和地喊他，“别多想，先进休息室。”
Dino吸了吸鼻子，闷闷“嗯”了一声，跟在王叡身边向里面走。
后台入口，官方主持人嗒嗒脸色不是很好，前不久进门的ROO采访似乎并不顺利，扭头看见TUG众人后，嗒嗒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工作状态，脸上重新扬起微笑。
“Collapsar你好，可以采访一下吗？”她举着麦克走近。
采访问题都提前给snapi报备过，楚别夏于是停下脚步，礼貌颔首：“晚上好。”
“楚队今天穿得很厚嘛。”嗒嗒语气松弛。她和楚别夏同年进入职业联赛，曾经在双方第一场“工作”前互相打气，一路走来，也算是熟人了。
“经理叮嘱的，预防感冒。”楚别夏笑笑，“但队里还是有小孩不幸中招了。”
嗒嗒面露担忧：“是，刚刚我也看到Dino选手脸色不太好……是发烧了吗？”
“嗯。他刚回国水土不服，抵抗力不太强。”楚别夏摇摇头。
这是采访稿上没有的内容，但楚别夏听出这是嗒嗒故意加的两句。Dino是新人，在Founder的光环下转会、还在自己的第一场正赛就拿到mvp，过分亮眼的成绩让盯着他的人变得极多，一旦有一点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在舆论的滚雪球里，给他造成不可逆的中伤。
而由官方主持人嗒嗒侧面点一下孩子今天生病的事，也算提前做个缓冲。
嗒嗒看了一眼手卡，按照流程cue了下一个问题。
“那今天对阵老队友Yan，Collapsar提前准备了什么吗？又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感想呢？”
楚别夏依旧是惯常的平淡笑意。
“TUG对战每一位对手，都会在赛前认真研究，无论是晋级赛出身的新战队，还是曾经有殊荣的其他战队，TUG都尊重对手的实力。”
“至于特殊的地方……其实没什么。”他笑了笑，“TUG倒是为之后的世界赛准备了一些新阵容，目前还在尝试磨合，想在今天的比赛拿出来，拜托ROO帮我们……磨磨刀。”
明明说着“尊重”，却又让世界冠军赛四强的队伍为他们做磨刀石？
嗒嗒有些惊讶。
这种暗藏机锋的锐气，以往从不会出现在Collapsar身上。
快速调整了表情，嗒嗒脸上笑意更深。
“谢谢Collapsar接受我们的采访……”
“今天只有一个问题吗？”楚别夏忽然问，他笑容未变，开口，“我以为这种日子，你们领导会临时给一些……更有看点的问题？”
嗒嗒意识到，自己刚刚卖了TUG一个人情，楚别夏现在想还回来。她心里感激，却也犹豫了两秒，才在楚别夏鼓励的目光里开口。
“刚刚ROO的Yan选手说，他会让你知道，【Yan】这个名字，会冠以所有比赛的Fmvp称号。”嗒嗒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问题问出去，自己少不了一笔奖金，她努力让自己的职业微笑不显得过分，问。
“Collapsar，你想回应什么吗？”
楚别夏弯了弯眼睛。
“败方mvp吗？我觉得小韩实至名归。至于Fmvp……”
“我预定了。”
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
屏幕里，银发青年披着同色的TUG队服，半个身子懒懒凑到楚别夏身边，略微弯腰，下巴在楚别夏肩头不着痕迹地支了一下，似乎想彰显亲密，又被楚别夏瞪了一眼，直起身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队长发话了。”段骋雪笑得随意。
“要是没实力从co神手里把Fmvp抢走，就退役滚回老家当兵马俑。”
第63章
楚别夏呛咳一声, 当着镜头的面也不好做什么，只能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嗒嗒快要乐翻了，几秒后才收敛笑容：“好的！谢谢Collapsar和Founder接受我们的采访, 祝你们顺利！”
镜头移开了后, 收音麦克里才传来隐约远去的、两位选手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楚别夏质问。
“双排的时候你就这么骂我的。”
“我哪骂你了？”
“你说我不如出土的兵马俑。”
“你自己不搜点被偷背身, 还不让说了……”
两道声音渐行渐远，直播画面切回队伍宣传片后，弹幕还满是【哈哈哈哈】的盛况。
【笑死我了这俩人私下竟然是这种画风】
【该说不说，co和foun看起来还挺惯啊……】
【路过吃一口】
【别什么都嗑啊……算了也捡一口】
【说起来你们没觉得, 考拉今天这个说话风格有点像foun吗？】
【锐气考拉！】
【突然意识到我们co也才20岁hhhh】
楚别夏两人跟上队伍的尾巴进了后台休息室,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切, 我还以为韩昌言会来堵我们。”王叡把外设从包里抱出来，嘟囔道。
“ROO经理管着呢。”snapi扯扯嘴角，“而且刚解除禁赛, 他自己也得紧着点皮。”
之前醉酒直播的时候，ROO给韩昌言的处罚就包括开赛后禁赛一周, 今天恰好踩在第八天上。
snapi不忿：“他们打的倒是好算盘……”
教练刘号熙抖抖手里的笔记本：“ROO也不可能真让自己大价钱买来的明星选手坐一整幕冷板凳。”
“再说了, 咱又不怕他们。”教练朗声笑道，“对面全上场了, 咱还能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就是就是。”王叡小鸡啄米点头附和。
snapi忽然感慨万分, 走到王叡旁边, 抬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小卷毛。
“都是十八、九岁, 我们阿叡就是懂事。”
王叡：？
感觉被夸了, 但头发被揉乱好像又很亏。
但他还是下意识骄傲地挺了挺胸。
笑声隐隐透出TUG的休息室外，而另一边的ROO休息室内却一团死寂, 不知是在凝重地备战，还是气氛僵硬。
后台迥异的氛围, 丝毫影响不到场馆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欢迎来到无畏契约系列公开赛第一幕总决赛的现场！我是解说AA。”
“我是BB！又见面了。”
两位西装革履的解说热情洋溢，场内观众摇晃着手里的手幅灯牌，总决赛在万众期待中拉开帷幕。
一段冗长的口播后，两位解说进入赛前分析的正题。
解说AA：“ROO和TUG两支队伍的实力，大家也有目共睹。”
“是的，完全体的ROO对战TUG，这场比赛的精彩性值得我们期待！”解说BB激情接话。
解说AA点头：“相信今天ROO也是拿出了他们的最强阵容——”
话还没说完，AA就被BB突兀地踩了一脚，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解说的耳返里就响起导播的咆哮。
“圆一下！快点圆一下！AA没看场外采访吗！”
AA愣住，同事BB见状立刻接话：“哈哈，这就是教练要考虑的事了，当然，我们期待着两支队伍为我们带来最精彩的比赛！”
直播间里，弹幕飞滚。
【爆笑了家人们】
【ROO：全力以赴！TUG：练个阵容】
【这嘲讽开得哈哈哈哈】
【AA今晚就被ROO经理暗鲨】
“我们来看一下双方队伍对地图的BP！ROO……果然选择了遗落境地！”解说BB道。
AA也调整状态，接下话茬：“大家都知道，ROO一直是支以防守著称的队伍。在遗落境地这张图里，ROO对防守更是有自己的独特研究。遗落境地毫无疑问是ROO的强图！”
“不知道有新成员加入的ROO，在这张图的打法上会不会有所进化。”
赛前分析在解说AA的汗流浃背中收尾，比赛台上灯光暗下，射灯伴着强节奏感的音乐汇聚向正中，双方队员入场。
按照座位顺序，第一个入场的是Dino，个子不低的少年在队服外还披了件加绒的冲锋衣，顶着额头上的退热贴就上了台。
场内和弹幕都讨论声惶惶，但TUG紧接着入场的几人依然神色如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放松的轻笑。
“第一次正赛打双信息，别紧张。”落座前，王叡拍拍Dino的肩膀，宽慰道，“反正还有你叡哥我呢！”
Dino抬手摸了摸退热贴，愧疚地闷闷应声，开局后，在英雄选择界面锁定了信息位判奇。
王叡选择同是信息位的斯凯，钱乾锁下哨位恺宙，楚别夏选用控场位英雄幽影，唯一突击位则由段骋雪锁定英雄捷风。
“双信息阵容？”解说AA意外，“TUG向来以双突击阵容见长，看来新赛季也准备了不少战术储备啊。”
“ROO这边，恺宙、斯凯、海神、蝰蛇、捷风……选择的还是他们惯用的双烟阵容。”解说BB忽然笑了一下，“不过双方的唯一决斗位都是捷风。”
AA点头：“捷风在这张图的选取率一直很高……”
解说不能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性，但弹幕已经众说纷纭。
【Dino真病了？？】
【TUG就没怎么打过双信息吧……而且Dino不是只打突的吗，信息位能行？】
【采访的时候不是说了练阵容】
【什么练阵容啊……看着像摆了】
解说台上，BB想了一下，忽然说。
“其实我刚刚就觉得这个阵容有点眼熟，配上Founder这个id就更眼熟了……”
“Founder以前在FH的时候，一直是唯一突击位的。”BB说，“单决斗或许是TUG的阵容练习，但对Founder来说，想必很有种回家的感觉。”
解说AA也想到这点，不住点头。
“BO5第一局，地图是由ROO选择的遗落境地，上半场进攻方ROO，防守方TUG。”
“以往在这张图上，ROO都会尽量以防守方开局，在上半场取得一个分数优势，今天倒是少见的进攻方开局。”
“期待双方的表现！”
然而，上半场结束的比所有人预料的都快。防守方开局的TUG，以几乎碾压的姿态，直接拿下10-2的战绩。上半场期间，ROO教练叫过一个战术暂停，勉强追回一分后，又再次输在回防。
上半场12小局中，有八场对局，ROO连包点都没能进去！虽然ROO选择的本就是偏向防守的双烟阵容，但打成这样，也属实有点丑陋了。作为独苗突击位的韩昌言，半场过去，虽然击杀数名列队伍第一，却也只有可怜的8个人头。
而他们的对手TUG，排名第三的楚别夏都有12个击杀数进账。
——彻底的碾压。
开赛前激情满满的解说，此刻面对这样的中场成绩，也不免有些哑然。
解说AA沉思几秒，找到了一个夸赞点：“Yan在更换队伍后，打法上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解说BB默契地附和搭档：“相比以前的双突击阵容，Yan在单突击阵容中更是把个人能力发挥到极致……”
解说要端水，弹幕可就全都是乐子人了。
【BB真的解说台最高情商，我笑死】
【你就说输没输吧！】
【赢了叫锐气，输了那叫莽叫送。】
【以前在TUG的时候我看Yan有时候不会进点，当时还以为是人懦，现在想想，是Collapsar命令的吧。】
【进点就送，Collapsar不管不是烂了？】
在一片群嘲中，韩昌言粉丝依旧不落下风。
【yan神一个人进点，队友不跟不补枪什么意思？】
【队友菜就菜，别往决斗身上推锅好吧】
【？说这话我们ROO队粉就不乐意了啊】
【笑死，我队怎么说也是世界四强，招韩昌言进来是为了补进攻短板的，他送成这样我们还没说话呢】
【早听说韩昌言粉丝难伺候，怪不得Collapsar都不要你主子】
【好了比赛还没结束分什么锅？都是一个队的！】
后台，snapi看着手机上直播间的弹幕，啧啧出声，但也没有说话打扰另一边布置战术的教练组。
刘号熙却也发出了和他如出一辙的啧声。
“我说，你们收着点打啊……这图还没练完呢。”他表情复杂，“之前不好跟ROO约训练赛，今天过后就更不知道了。”
“刚好下半场手枪局试试新战术吧。”助教瓶瓶说，“ROO遗落境地的防守出名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换上韩昌言之后有什么变化……”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底气似乎也不是很足。
王叡见没人说话，左右一看，耿直道：“我是感觉他们进攻变菜了……以前再怎么龟着，也不至于打个10-2啊……”
“你看你家小孩。”段骋雪笑着碰了碰楚别夏的手森*晚*整*理肘，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宁愿骂别人菜，也不愿意承认是我厉害。”
楚别夏瞥他：“少在这时候挑起队内对立情绪啊。”
段骋雪立刻举双手示意投降，虽然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悔改的意味。
楚别夏没再看他，工作状态下，楚队长的态度一向秋风扫落叶。
“速战速决吧，Dino也好休息会儿。”他说，“训练赛的问题，以后都可以再沟通。”
教练组还没说话，Dino先原地蹦了起来。他神情有些慌张，脸色发白，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我没事！我可以打！”
“挺坚强。”段骋雪刚笑开，就感受到楚别夏落在自己身上不是很友善的目光，眉眼微动，微微站直了些，立刻改口。
“但是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Dino眸光黯了一瞬，他沉默下来，低头认真想了片刻，再抬头时，已然目光坚定。
“我知道的，队长，前辈。我可以坚持。下把正常打二突都行！”
snapi皱眉：“要是没发挥好，你知道……”
“我会被骂，我知道。”Dino说，“但是队长和前辈这么厉害的人都有人骂……说明做的再好都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
“我不怕！”少年已经哑了的声音坚定地说，“只要队伍需要我，我什么都能打！”
休息室内有一瞬的安静，Dino英勇就义的表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就在一片寂静里开始感到尴尬。
好、好像有点太上头了……说的话怎么那么肉麻……
忽然，一道轻笑声响起。Dino抬头，看到了银发前辈赞许的目光。
“我觉得挺好啊。”段骋雪含笑开口，手不老实地搭上楚别夏一边肩膀，“孩子都有这决心了，咱们做长辈的也该尊重，是时候放……嘶！”
楚别夏背过身，收回踩了一下段骋雪的脚，顿了两秒才低声说。
“好。”
Dino得了许可，瞬间容光焕发，一激动把退热贴都撩掉了，snapi赶忙老妈子一样，给崽子换了个新的拍上。
“我去下卫生间。”教练给Dino强调战术安排时，楚别夏说了一声后径自离开。
卫生间的冷光下，楚别夏鞠了一捧冷冰冰的水，把脸埋进掌心，反复几次后，刘海都湿了个透。
可脑海里突然翻涌起来的想法却还是没被浇灭。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又做了错的选择。
Dino明明想发挥，也觉得他自己能承受，偏偏被他这个队长否决，轻视，TUG其他人也都不会反驳队长的抉择……
韩昌言是不是也在这样的日积月累里逐渐对他生出怨气和恨的？楚别夏忍不住想。
Dino，会被他逼成下一个……吗？
捧着冰水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冻得还是别的什么。
身后偶尔有工作人员的脚步声传来，没人为这个角落停留，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快上场了。”段骋雪站在门口，和洗手台前的人隔了两米远，轻声提醒。
楚别夏弯着的腰背僵硬了一瞬，匆匆开口，语气强行平静：“好，我知道了，你先……”
“我等你，不急。”段骋雪说，“把刘海擦一下，小心着凉。”
对方没有问为什么，让楚别夏浅浅松了口气。他随手扯了张专门擦手的、质地极硬的纸，草草折叠两下就按上额发。
纸张尖锐的折角猝不及防扎得他“嘶”了一声，楚别夏下意识拧眉，却也没打算停下擦拭，手上动作粗糙急促，没什么章法地把额头蹭出一片红印。
镜子里站在他身后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脱下队服外套，上前一步，抖开之后兜头罩了下来。
“手放下来。”段骋雪说。衣服下面的人迟疑两秒，没有作声地乖乖照做了，硬邦邦的纸在他掌心里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队服柔软的布料贴上额头，楚别夏下意识闭上眼睛，鼻间冷硬的生水味道被淡淡的海盐气息取代，外套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楚别夏张了张嘴：“我自己……”
“别动。”
楚别夏蜷了蜷想要抬起的手指，最后讪讪放下。
湿漉漉的刘海被擦得很仔细，技巧和他本人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就在楚别夏以为他会开始数落自己、又或者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段骋雪轻轻“啧”了一声。
“留了这么久长头发，擦头发技术怎么也没长进？”他说，“平时洗完头也不擦？”
“……会吹一下。”楚别夏下意识接话。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拐到生活的一面。
“就吹一下？”段骋雪说，“就知道你懒得打理。”
楚别夏目光飘了飘，底气不足地催促：“……快点，要上台了。”
段骋雪笑了声，没再说话。
直到他换了两次干燥的队服部位，衣服下湿漉漉的手感蓬松起来，段骋雪才停下动作。
楚别夏半眯着眼被揉头，直到对方停了动作才清醒过来，他愣了愣，然后抬手就要掀开外套。
那只给他擦头发的手却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前额。
“楚别夏。”
段骋雪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隔着衣服，楚别夏甚至不能看到那张脸上的表情。
“我不问你为什么。”段骋雪说，“我只要求你，别多想。”
“无论你在担心什么，下次来泼自己冷水之前，先看看我。”
他顿了顿，外套之外的人似乎垂了一下头，可灯光昏暗，隔着衣料就连轮廓都看不分明。楚别夏只觉得额头上传来一瞬间温热的触感，但一触即分。
“你看不到的地方，一切有我。”
第64章
段、楚二人回到休息室的时候, 三名队友和教练已经准备上场了。
snapi眼尖，看见段骋雪浅色队服上两团深浅不一的湿痕。
“Founder你衣服怎么湿了？”他随口笑道，“别当下一个Dino啊。”
一小块潮湿自然不至于把人冻感冒, 楚别夏明知snapi在开玩笑, 却还是有些心虚。
抿了抿唇, 他语气平平地说：“……穿我的？”
话刚一出口，楚别夏就看见王叡一脸见鬼的表情，除了Dino以外的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
楚别夏无声深吸一口气。
很、后、悔。
处在众人目光焦点的段骋雪面色如常，笑笑说了句“没事儿”, 就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楚别夏略微悬起来的心晃晃悠悠落了地。
他坠在队伍末尾, 段骋雪没有和他并排, 但也离得不远，一步的距离，也足够借着后台昏暗的灯光, 把他看……
看段骋雪做什么。
楚别夏陡然意识到这点，撇头移开视线的动作从未如此流畅。
他正要叹气, 前面和王叡并排走着的Dino忽然退后, 支支吾吾地凑到了他旁边。
“怎么了？教练说的战术安排哪里没懂吗？”楚别夏缓声问。
Dino先是连连摇头，闷了好几秒才说。
“队长,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赞成我……坚持打……怕我会拖队伍后腿……我、我会努力……”
楚别夏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心知肚明是自己刚刚没有完全收敛好情绪, 叫Dino察觉出了什么, 恐怕是在担心自己生他的气。
“不是。”楚别夏先否定, 然后张口，一个“我”字卡在喉间,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安抚。
哑然间,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侧前方。
背对着他的银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早回了头，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举起来，照着Dino脑瓜顶就弹了个爆栗。
“想什么呢。你队长那是心疼你。”段骋雪挑眉，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出来赚钱还得带病工作，你队长心软，哪儿看得过去。”
Dino浑身的怯懦霎时间褪了大半，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段骋雪敲出来的眼泪花儿。
“真、真的吗……队长……我、我……”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磕绊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脑袋往下，鞠了个突兀的90度躬。
“我会努力的！”
Dino年纪小小，倒是人高马大，突然在狭窄的后台过道来这么一下，把毫无防备的楚别夏吓了一跳。
看见人无意识往后躲的动作，段骋雪扑哧笑出来，结果收获了楚别夏一个不甚赞同的目光。
笑什么，人家小孩不要面子的？楚别夏微微拧眉，在心里谴责。
Dino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合适的地方，鞠了一下就匆忙起身，脸上挂起极灿烂的笑。
“嘿嘿！”
然后一秒变憨。
楚别夏被笑容感染，略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下半场，放开了打就好。”他说，“你在这个阵容里对队伍的作用，所有人都看得见，不用多想。”
最后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让楚别夏顿了顿，只觉得前侧段骋雪的目光如有实质，轻轻笑了一声，又收了回去。
收拢思绪，楚别夏微微抿唇，看向Dino。
“我是TUG的队长，赛中所做的一切决定，肯定以获胜为第一优先级，或许照顾不到每个人的个人发挥。但是……”
“我不会让你被骂的，Dino。”楚别夏看了眼一步之外段骋雪的背影。
“他也不会。”
缓慢地、斟酌着说完，楚别夏只觉得肩头脑海似乎都在一瞬间松弛下来，他轻轻笑了一声。
“到前面去吧，阿叡在等你。”
Dino重重点头，背过身跑了两步，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抬起胳膊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才继续向前走去。
几句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至后台尽头，舞台明亮的射灯分割开两个世界。对面的阴影里，忽然踏出一个身着ROO队服的身影。
韩昌言走在ROO队伍最前方，和坠在TUG最后的楚别夏狭路相逢。
那张在TUG装乖装了一年的脸上，露出让楚别夏陌生的嘲讽。
“楚队，又在给新人洗脑？”
上半场的失利让韩昌言积郁于心，现在只觉得心口燥火翻腾，只要对面的回复里带了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堆炸|药。
可楚别夏只是看了他一眼，用一种什么含义都没有的、看一颗尘土的眼神，看了他短短一眼。
银白色队服和他擦肩而过——不，甚至连肩都没擦到，楚别夏像绕过一颗朽木一样绕过了他。
“队长！”最前面的王叡大笑着喊他，“看到个好可爱的你的灯牌！快来看！”
迎着光走了出去，楚别夏轻笑着开口。
“打完再看。”他说。
“很快的，3:0。”-
下半场来到ROO最擅长的防守局，ROO果然钻研出了新的防守方案，一直藏到现在，对上没有跟他们约过训练赛的TUG，显然是当成了自己的杀手锏。
TUG下半场被连追三分，比分从10-2拉进到10-5。
虽然距离追平还有距离，但这种压迫感连弹幕都感同身受。
【ROO的防守果然还是nb……】
【TUG该不会被这么直接翻了吧】
【有一说一，没觉得加了Yan的ROO强在哪儿了】
【Yan发挥还不如上半场，下半场到现在了一个人没杀】
【跟ROO前突击比起来也中规中矩吧……防守没啥区别啊。】
【Yan有点混子了】
【TUG粉丝别串了，ROO赢三把你们急了？】
【ROO狠狠追！！】
解说台上，AA摸了摸下巴：“虽然TUG有连败经济补偿，但还是只能半起啊……经济状况不好。”
“不过Founder和vori的大招点数已经满了。TUG这把两个大招，还是有希望的。”BB说。
“Founder应该是打算开大了，没有起长枪，只花150块买了一把短管。”
“下半场换边后ROO连胜。”BB感慨，“这还是ROO人员更替后的第一把遗落境地防守方，看来依旧固若金汤啊……”
AA想了一下：“不过明显看得出来，TUG的三次进攻重点都不同，队内应该一直在调整进攻模式。”
BB赞同：“TUG手上还有两个暂停，在比分10-5看来也是很充裕的，但是TUG教练没有用掉。应该是队内可以调整解决的。”
“BB你不觉得今天的赛场上少了些什么吗？”AA忽然对搭档说。
BB瞬间领悟：“诶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今天上半场都没有看到Founder的大狙，金盆洗手了吗哈哈哈？”
“今天两个捷风好像都没有起狙的意思啊。”AA笑道，“不过Yan在TUG的时候就几乎不玩大狙，倒是正常。”
“好，我们来看一下这一局ROO的经济情况，斯凯经济不太够，选择起满技能，全甲换了个半甲……等等，大狙？”
“Yan起了大狙！”BB睁大眼睛。
“面对TUG极具威慑力的双大招，ROO选择了一把大狙来加固自己的防守……”AA说，“现在，就看TUG队内，Collapsar指挥的运营了。”
BB兴奋：“他能不能猜到这把大狙？能否锁定位置！”-
解说席和弹幕里讨论声极尽热情，带着隔音耳机的TUG众人又是另一种氛围。
楚别夏操纵幽影，手中蝴蝶|刀翩然翻转，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煞是好听。
“ROO该不会全把精力用在怎么跟韩昌言磨合防守上了吧？”
A点光幕外，王叡操纵着英雄斯凯，一边多动症似的在台阶上下乱窜，一边咋舌。
钱乾看起来不动如山，实则也在B点窗口里反复检视欣赏自己的枪皮，闻言爽朗笑道：“也合理吧。粉丝或许能接受不进步，但换了个人换退步了肯定是不行的。”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王叡的笑点，小卷毛连着笑嗝了两声。
语音里哪里有弹幕猜测的“被追三分满头大汗”的焦灼。
“ROO经济够起狙了，注意一下。”楚别夏说，手上恣意飞舞的蝴蝶|刀也没停下，安排战术的语气淡淡。
“我去C长peek一下。钱哥架B窗。剩下你们三个人去探A。”
Dino迟疑两秒，问：“那我站在点外先震？”
“嗯，震A大。”楚别夏说，“阿叡探A小信息。”
正说着，楚别夏耳机里忽然传来一阵风声，转开视角看过去，就看见段骋雪操纵的捷风从高处驭风缓缓落在他旁边。
“我呢？”段骋雪问，同时再次起跳缓降，像低空滑行的飞翼。
“你还用我指挥啊。”楚别夏瞥他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笑，“你自助进点。”
“自助吗。”段骋雪轻笑，眸光一转忽然说，“下把我起个狙玩玩？”
一把冥驹足足要4700块，楚别夏看了眼他还剩一千二的经济，断然拒绝：“家里穷，买不起。”
顿了顿，他微微扬眉，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对面有，可以帮你抢过来。”
段骋雪已经飘回A点外备战，闻言勾唇。
“好啊。”
他的声音压在倒计时滴滴的最后一秒，话音一落，光幕瞬间消失。
段骋雪随性的笑容瞬间收敛，向前踏出一步，按下【X】键，大招“飓刃”瞬间启动。
“Watch This！”
捷风厉声清喝，戴着半指手套的双臂破风挥动，在身前交叉，冽风托起七把环绕周身的银白飞镖，利刃直指视线正前方！
下一秒，一只闪烁金光的绿翅飞鸟，从捷风身后唳叫而出，冲入A小道的短廊，同时，捷风右侧震地声轰鸣，砖石四溅！
——判奇的E技能【山崩地陷】。站在范围上的玩家会受到震荡的debuff效果。
段骋雪抓住时机直接疾跑冲进A大道，山崩地陷的技能特效还未散尽，A大道尽头空无一人。
“没有前压。”段骋雪报点。话音刚落，视线尽头的拐角处就闪过一块衣摆。
“海神在，A至少两个。”他立刻判断。
王叡补信息：“A小对面斯凯在！”
在B中路窗口架枪的钱乾报：“B没有前压。”
段骋雪周身飞刃闪着寒光，他在A大道不断变换位置，但没有冲动地第一时间飞进点内。
终于，他等到楚别夏的声音。
“C没有前压。”
“打A！”
对TUG来说，这是虽然很冒险，但是他们此时的最优解。
A点海神斯凯两人防守，大概率不会再有一个端着冥驹的捷风，即使回防也需要时间，TUG没必要去开防守阵容成谜的BC点盲盒。
“等我集合！”楚别夏说，“别给脚步。”
离A点三人最近的钱乾已经收枪跟上队友，顺手捡起放在地上的爆能器。
突然，A长廊上空，属于敌方的飞鹰毫无预兆从屋檐后振翅而出，在TUG众人头顶避无可避处炸开翠绿的致盲闪光。
飞鹰探测到敌人的唳声响起，ROO信息位当即在队伍语音里喊。
“A长没走！他们要夹A！”
ROO的烟位海神不敢再出去peek，周身被飞刃环绕的捷风简直像他的梦魇，海神生怕就此送命，直接退到后点，抬手召唤水墙，封锁住A小道的进攻路线。
“回防快点快点快点！！！”他喊。
“闭嘴！”一个语气不善的声音响起，韩昌言一边背着沉重的冥驹从B转点到A，一边烦躁道，“一惊一乍的我怎么架点！”
ROO的烟位提了口气，想起这是比赛，最后咬牙咽回。
TUG一边，A大近点，段骋雪挥持飞刃已然站到岔口，身后楚别夏操纵幽影，掌心凝聚一颗暗紫色能量球。
幽影的视角里，土地、砖墙、飞檐瞬间瓦解，悉数褪色，幽影原地进入了由线条轮廓构建的相位空间。
幽影挥手，光标迅速移至构建出的A包点二楼，相位空间外的现实中，紫色球体化作一道黑影奔袭而去，准确无误地落在二楼窗口，瞬间扩散成一颗暗色烟球遮挡敌方视野。
推出烟球的瞬间，楚别夏下令。
“准备进点。”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城墙之上俯瞰一切的军师，折扇所指之处，千军齐喝，万骑扬尘！
钱乾放置自动机械炮塔，王叡从水墙后破烟而过，Dino高举压聚能量的机械臂，段骋雪脚下踩起无形的风——
一触即发！
第65章
进攻方安置爆能器的倒计时已经跳到【00:59】。
韩昌言端着全场最贵的大狙冥驹, 在A点内箱子掩体后拉栓架枪。
大狙开镜，视野顿时放大拉进，韩昌言本该聚精会神注视准星, 此刻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个个念头。
他……会不会架不住点？
目光几乎下意识就往屏幕右上角、敌方的捷风头像上看了一眼。
对面是Founder。
禁赛的一周, 韩昌言自认没有闲着, 他跟进了TUG的每场比赛，他在TUG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过——当然，身为队长统领全局的Collapsar会为他们做好一切。
但韩昌言只觉得那是对他们这些队员的不信任。
来到ROO，他自己开始有意识去看这些都时候, 才发现自己心里没底, 像是蒙了一层雾, 什么都看不透，也什么都看不懂。
耳机里队友慌张的报点声和催促声此起彼伏，韩昌言只觉得他们吵闹。
“闭嘴啊！我他妈在架枪！”他愤愤握紧鼠标, 只恨不得先把队友全干掉。
然而就是这个刹那，他开镜的视野边缘, 骤然亮起一道闪光。
瞄准镜中, 瞬间闪出两人！
职业选手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扭头背闪，大狙同时叩响扳机。
——“砰！”
“空枪了！！！”解说AA几乎跳起来, “ROO大狙空枪！”
“TUG一波完美的技能配合！判奇给闪, 恺宙吸引枪线, 捷风丢烟后直接dash进点！！”
ROO队内语音里, 作为哨位的指挥高喊：“撤撤撤！A点撤出来！！”
然而, 为时已晚。
早已驭风闪进点内的段骋雪无声落地后，一个旋身, 屏幕中央的准星瞬间落至ROO烟位头上。
飞刃射出。
快、准、狠！
【TUG-Founder 使用飓刃击杀 ROO-qee】
“卧槽捷风进点了！”被一镖爆头的qee愣了一下，愤怒旋即涌上心头, “韩昌言你哑了？他妈的人家进来你不报点的？？”
切到韩昌言视角，这位预瞄半天却打出空枪的队友早已从CT退出A点外。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店里剩下两个队友呢？！
哪怕指挥一直在喊撤，他作为大狙使用者，至少也该在撤出去之后尽自己所能保护队友撤离啊！
“赛后再吵！”哨位兼指挥厉声制止，“斯凯能走吗？”
“A小烟给你起了！”队内另一个烟位蝰蛇说。
此刻，A点点内只剩下信息位斯凯。他在TUG捷风进点、一镖收走队友人头后直接往A小道靠，借着点内中央箱子做掩体，挡住了捷风的视线。
队友蝰蛇及时在A小升起球烟，遮住从A大冲进点的判奇和恺宙。
斯凯心里小松一口气，准备钻烟从A小道偷偷离开。
“帮我从CT架一下，我怕捷风偷……靠！”
他视线里的高箱上，紫色暗影流淌涌动，如同地狱索命的厉鬼，飞快凝聚成人形。
黝黑枪口直指逃窜者的面门！
斯凯位置暴露，刚从A大进点的判奇恺宙见状，立刻向楚别夏标点方向开枪，隔烟穿射。
三条枪线的汇聚下，斯凯终于避无可避。
戍卫枪响！
【TUG-Collapsar 使用戍卫击杀 ROO-aeiou】
与此同时，王叡从A小摸上点内。
A点彻底清空！
倒计时【00:50】。
从TUG集合A点外，到完全占领包点，仅仅用时10秒。
解说席上，AA稍稍停下自己连珠炮似的解说词，喘了口气，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BB接替解说：“TUG确定A点内没有人了之后，钱乾安置了爆能器。”
“TUG打的很稳，Collapsar从刚刚激进的位置转到A小，二楼烟快散了，补上一颗……ROO刚上去一个恺宙，现在眼睛全被堵住了。”
AA说：“这个残局ROO其实很尴尬，三打五，但既没有位置又没有信息……没必要打了其实。保住大狙比较重要，留得青山在。”
“这波TUG进攻风格大变啊。打了一个变速A点，配合区域性技能，像判奇清A大和进点的两个山崩地陷，直接让ROO的冥驹没有发挥空间。”
BB点头：“Dino这位小将对判奇的使用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AA表示赞成，然后继续跟进赛况：“我们看一下ROO的选择。”
“ROO剩下三个人在CT外面集合了，看样子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拉一波？”AA微不可查地摇头，“三个人一起拉吗？这个地方有点窄啊……”
“拉一下！”
ROO语音里，韩昌言皱眉说。
刚才队友海神斥责他的那句话，他难得没有反驳，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听到命令之后立刻撤退]好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以至于他完全忘记，这里是ROO，而ROO的指挥不会像Collapsar那样事无巨细地嘱咐他，撤完后支援队友离开。
韩昌言背后冷汗一瞬间冒出来，忍不住想，自己刚刚的样子在回放里，是不是像在卖队友？
像……绝对像极了……可他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对，他得拿人头他得打赢这个残局！
只要赢了！就没人敢骂他！
指挥不赞成的声音被他抛到脑后，韩昌言一言不发地给自己的大狙换弹、拉栓。
“人都在哪？我去抽一枪。”他说。
他只觉得自己精神从未如此集中，【一击必中】四个大字油然而生。
指挥反驳：“点里五个人！我们位置名牌，多少枪线架着你，还敢出去抽？”
蝰蛇也说：“保个狙吧。”
“蝰蛇跟我拉枪线。”韩昌言冷声说，“架我怎么了？这个位置大狙回防，又不是没有人做到。”
指挥被他噎了一下。
A点CT大狙回防，单人四杀拿下残局——确实有人做到过，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场面。
来自两年前，FH-Founder的首秀赛。
“那场FH打的是个混分的外卡队。”指挥只觉得自己牙痒：“而且那是Founder！”
世界范围内最好的冥驹使用者、冠军Fmvp突击位Founder！
你韩昌言在碰什么瓷？
“那又如何。”韩昌言说，“Collapsar不喜欢决斗起冥驹，Founder上半场一把冥驹都没拿到，谁知道TUG现在队内语音是不是在吵架。”
“回来！”指挥道。
他其实很满意刚才韩昌言令行禁止的撤退速度，于是又下了一个命令，以为这位新队员依旧会遵从——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韩昌言的一声冷笑。
韩昌言甚至没再等队友跟上，冥驹架于身前，按E激活捷风的闪现技能准备随时撤离，然后举枪向前。
此刻的韩昌言觉得自己像遗世独立的救世主。
狙|击镜里，一切都再清晰不过。韩昌言一步大身位拉出——
可瞄准镜只反馈给他一个空荡荡的视野。
偌大的A包点，此刻一个人影、一声脚步都听不到，只有爆能器逐渐急促的滴滴声，扯得人神经紧绷。
韩昌言眉头瞬间皱紧，杀心驱使下，他又向外踏出了一步，精神完全集中在瞄准镜里，甚至忽略了E技能激活时间马上就要结束。
“刷——”
突然，一道破风声在前方响起！
白色身影自掩体后腾空而起，于半空中悬停，七道飞刃反射烈日的光。
机会！
韩昌言睁大眼睛，肾上腺素下反应力拉满，瞄准镜准心几乎瞬间跟过去——
“砰！”
一声枪响在空旷的点内炸开，枪声散后，捷风“咔哒”一声，轻巧落地。
屏幕右上角更新了击杀情况。
【TUG-Collapsar 使用戍卫击杀 ROO-Yan】
段骋雪落地后周身劲风散去，他身后，楚别夏收起开过一枪的戍卫，安静填弹。
段骋雪走过去，彰显存在感一样，蹲下在他面前左右旋转。
“……干什么。”楚别夏声音略显紧绷，“比赛呢。”
段骋雪却笑：“楚队，一句话不说，耍帅呢？”
楚别夏麦克里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最终还是没遮掩住声音主人的小小得意。
“还用耍吗？”长发青年淡淡挑眉。
段骋雪眼睛弯起来。
“不用。”他说，“帮我剿了对面大狙的楚队特别帅。”
楚别夏说：“本来他们要是撤走，我也没辙的，谁知道回来一个。”
“真没想到吗？”段骋雪声音轻松，“那你让我飞起来干什么。”
银发青年眼神一转：“你直接说让我给你拉抢线，我又不会拒绝你。”
楚别夏默了两秒，冷不丁说。
“王叡，给CT打闪。去把狙捡回来。”
“你拿着，不许给Founder。”
王叡当即应声，一边哼哼着嘲笑触怒队长的家伙，一边跑过去。
段骋雪“哎”了声，也没再跟楚别夏贴在一块，立刻转身抢冥驹去了。
而没有任何反制手段的ROO剩余两人，只能落荒而逃，眼睁睁看着自家高达4700经济的冥驹落入TUG的手里。
解说席上，AA感慨。
“TUG的韧性确实强。在这样的枪械大劣势下，用完美的技能配合拿下了强起的这分，还捡到了一把冥驹。”
解说BB笑了一下，忍不住说：“上天的馈赠大抵如此……不过还好，ROO下把经济依然不错。不知道能不能稳住前三把追分的势头。”
然而谁也没想到，ROO大意丢掉的这把冥驹，成了他们输掉比赛的伏笔。
11-5追回一分后，TUG再不相让，段骋雪扛着冥驹打得极为激进，赛点局，一个冥驹四杀将比分定格在13-5，终结第一局遗落境地的比赛。
图二是由TUG选择的深海遗珠，毫无悬念，TUG以13-1森*晚*整*理碾压式胜利。
图三亚海悬城，ROO上场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ROO换下了自己高价买来的前冠军队突击Yan，换上了青训升上来的替补。
第66章
对于ROO突兀的人员变化, 很多人心里各有猜测，主直播间弹幕吵翻了天。
意料之中的，ROO大比分3:0落败。因为韩昌言第三局没有上场的缘故, 于是连赛后握手都没有出现。
公开赛第一幕就此收官, 虽然只是国内范围的赛事, 但奖杯的设计明显也是用了心的。
直到TUG众人结束采访、上车离开，王叡和Dino还捧着那个半米高的大奖杯稀罕。
snapi玩笑：“人家Dino抱抱也就算了，阿叡你个老家伙，冠军赛的奖杯都捧过了, 还跟新人抢什么。”
教练刘号熙摆手：“诶诶, 咱家不搞那老大让老二的烂规矩啊。”
末了, 这位队内唯一爸爸又补了句：“所以说啊，这一胎二胎之间，年龄不能离得太近……”
王叡哼了两声, 心情不错，难得对自己“大宝”的身份没有反驳。
“冠军赛奖杯和公开赛奖杯又不冲突。”他说, “当然多多益善了！”
在王叡还没加入TUG的时候, 楚别夏和钱乾他们是拿过一次国内公开赛冠军的，但对王叡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自然新鲜。
说着, 王叡忽然想起另一个没拿过公开赛奖杯的人, 隔着过道, 目光偷偷摸摸又复杂地看向坐在自家队长身边的Founder。
这一看, 王叡当即冷哼出声。
银发青年坐得离他队长很近，侧着头不知道在低语什么, 手上还闲不住一样，不停摆弄着他那个黑色保温杯。
保温杯在他手里玩具似的, 转来转去，时不时就露出上面【Collapsar】的花体签名。
这人从拿到杯子的那天起，就好像成了公园遛弯老大爷，到哪儿都随身携带保温杯，养生的样子装了个十成十，直到某天王叡看见Founder从里面倒出一杯冰可乐。
私下抱着杯子也就算了，这货上场打比赛都要带着放手边，镜头拍过来就拿起来喝，还故意把签名露出来！
恐怕现在全电竞圈都知道Founder有一个co神限定款定制签名杯了。王叡一想到自己微博底下，那帮嘲笑他左护法今时不同往日的人，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教练都说了，不兴有老二就冷落老大的。
“队长——”王叡把奖杯往Dino怀里一推，扒着扶手往对面探头，见楚别夏立刻停下跟段骋雪的对话看过来，心里暗爽了一秒，说。
“队长，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楚别夏心里疑惑，刚要问，就听snapi一拍手恍然。
“哎我都差点忘了！”snapi说，“明天小楚生日啊！”
snapi兴奋着，也没察觉到自己截胡了王叡的惊喜，顶着信息位怨念的眼神高兴道。
“真是双喜临门！正好明天放一天假，咱去哪儿安排一下？”
他看向楚别夏，等着寿星做个定夺，却撞上了寿星本人略显茫然的目光。
snapi一卡壳，问：“小楚你……不会把自己生日忘了吧？”
楚别夏抬手摸了摸鼻子。
“小队长就这样，于哥你还没习惯？”钱乾笑道，“比赛里过目不忘似的，平时生活里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忘的一干二净。”
snapi失笑，想了想道：“那干脆明天一块儿出去玩好了？TUG团建？”
“不了吧。”楚别夏摇头，“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刚打完比赛，既然放假就都好好休息一下，还能补一补直播时长，马上又到月底了。”
见寿星本人实在没有出门晒太阳的意愿，snapi也就不再勉强：“那晚上一块儿吃个蛋糕。”
王叡见缝插针举手：“我去挑！我去挑！”
他要给他队长挑个最合心意的蛋糕！让队长知道他左护法是不能被篡位的！-
回去的当晚，楚别夏难得没有复盘到十一二点，十点多时候就上了楼，难得睡了个顺顺利利的早觉。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十点，颇有几分报复心补眠的意思。
楚别夏洗了个澡下楼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二点。训练室里坐了段骋雪和Dino两人。
楚别夏察觉到段骋雪的视线在他头发上停留了几秒，但他今天下楼前有耐心把头发全部吹干，心里正有底气，便坦荡荡地望了回去。
段骋雪无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队长，我和前辈正要点外卖。要一起吗？”Dino眼神亮晶晶地邀请，“今天三人餐有活动，刚刚遇见钱哥，但钱哥说他要吃健身餐……”
楚别夏对吃的东西没什么挑剔喜好，答应下来。最后，难得三个人一起吃了份披萨，从餐厅走回训练室的路上，Dino都没压住脸上的笑容。
楚别夏看得好笑，段骋雪略微靠过来些，用Dino听不到的声音说。
“看他乐的，好像过生日的是他似的。”
“还不许人家开心了？”楚别夏看他。
两人正说着话，Dino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说。
“队、队长，下午你有空吗……”
“怎么了？”楚别夏问。
Dino大约是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些，道：“想……跟队长和前辈三排。”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楚别夏失笑，答应下来。
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弯腰开机，因而也没有看见段骋雪对着Dino满意一颔首。
Dino收回视线登陆游戏，祈祷自己的紧张没被队长发现。
他没怎么匡过人，但偏偏拜托自己的是Founder前辈，Dino只能硬着头皮装乖跟队长开口。
幸好队长答应了！他想。我也算不负Founder前辈的重托！
看着游戏里，Founder前辈邀请队长进组，听着两人随意聊天，Dino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一点疑惑。
Foun神想跟队长一起打游戏……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让我开这个口啊？Dino困惑挠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又确实很相似的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早恋小情侣带出来掩人耳目的电灯泡同学-
虽然气氛略显古怪，但有Collapsar和Founder两个人在，Dino一下午也上了不少分。
“你们再打最后一把，我跟阿叡取蛋糕去。”snapi叮嘱，“外卖来了让他放前台，你们打完记得取进来，别凉了。”
王叡战胜将军似的跟在snapi屁股后面走了，心里深深唾弃这两个队长生日当天还抓人带上分的队友。
不像他，只会心疼队长。
楚别夏这边，三人的最后一把排位不是很顺利。大概是赢了一下午的缘故，最后一把，系统匹配了两个菜得可以的队友。
三打五，即使是职业选手，压力也不可谓不大。
忽然，楚别夏放在键盘边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分神看了一眼，握着鼠标的手下意识攥了一下。
他没有保存联系人的习惯，熟人的电话号码他都记在心里，此刻屏幕上熟悉的一串数字让他犹豫了片刻，偏偏又在打残局，他挂也不是、接也不是。
作为突击位已经早早捐躯的段骋雪见状开口：“要接电话？我帮你打一会儿。反正队友这样子，输赢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没事。”楚别夏抿唇，只觉得被游戏对局带起来的兴奋一下冷掉，无声叹了口气。
回合结束后，楚别夏拿过耳机插上，接通了仍在震动的电话。
那边响起温和的女声。
“喂？夏夏。”楚妈妈问，“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楚别夏哑然了一瞬，下意识不想说自己在打排位。
“在忙。”他说，“怎么了吗？”
楚妈妈笑了两声，似乎有点凉意：“忙？忙着打游戏呢吧。”
她说：“别以为妈妈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的小队员在直播打游戏呢，我看那些粉丝说，也有你在。”
接下来就是惯常的絮叨，大意是让他没事儿少打游戏，休息的日子多出去社交之类。
为了接电话，楚别夏摘了游戏耳机，此刻听不到敌方脚步，被偷了个侧身，开局不到半分钟就被拿了人头。
电话那边，楚母不赞成的絮叨还在继续，直到楚别夏再次开口。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吗，妈。”
楚母愣了愣，然后说：“嫌我烦了。”
她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叹气声一下一下直往楚别夏心里砸，砸得稀碎。
他垂眸，低声：“对不——”
“妈挂了。”楚母的声音比他更大，斩钉截铁。
嘟的一声后，耳机里彻底静了下来。
楚别夏闭了闭眼睛。
微信亮起新的消息提示，来自【爸】。
【怎么过个生日都得惹你妈一下？】
【过了今天就是21岁的人了，长一岁也该有长一岁的样子，别再跟小孩一样任性了，知道了吗儿子。/爱心/爱心/爱心】
【你妈不知道给你买什么，就说给你存两千块钱，以后要是考研考公要报班，你妈给你出。/笑脸】
【转账 888元】
【这是爸给你的，祝儿子天天开心。/笑脸】
楚别夏知道父亲在暗示什么，无非是尽早收心走回人生正轨。他敛眸看完，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戴上耳机又打完一个回合后，重新点开微信，找到楚父的朋友圈。
果然，最新的一条就是楚父截图了刚刚发给他的最后三条消息，配文[虽然儿子21岁了，但做父母的还是放不下心。希望儿子健康、快乐！]
想必现在楚爸爸手机里，已经充满了同事和下属的祝福吧。楚别夏想。
他垂着眼睛直到手机自动息屏，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段骋雪看过来。
楚别夏感受到他的视线，却没抬头跟他对视。
“没事。”他说，声音很轻。
“我爸妈祝我生日快乐。”
第67章
这把排位结束的很快, 三个人迎来了今日首败。
Dino直播间的弹幕都在安慰他，生怕这小孩因为没能在队长面前表现而难过。
“打得不错，Dino。”楚别夏微微笑了笑, 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 再过十分钟就准备下播吃饭吧。”
即使已经跟着队伍拿了一个小冠军，如今被偶像夸了的Dino还是忍不住激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去哪儿？”段骋雪半边手肘搭在椅背上，看向要径自离开的楚别夏。
楚别夏回头, 神态自然：“外面花园透透气。”
段骋雪拎了外套起身：“一起。”
楚别夏没有拒绝。
而训练室里, Dino欲言又止地看着并肩离开的两位前辈, 抓了抓头。
【你小子怎么不跟！】
【这俩人在一块儿肯定要复盘刚刚对局的，Dino你多听着点！】
【一定要见缝插针找学习机会啊宝！！】
大约Dino是刚打职业的新人，性格又不像王叡那么刺, 开播以来，他直播间的弹幕氛围逐渐变成了劝学的形状。水友们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 什么都恨不得事无巨细地交代一遍。往往Dino也会乖巧听劝道谢。
可是这次, Dino罕见地犹豫了。
“不、不好吧……”他说。
【有什么不好的！宝你刚进职场是这样的，要多跟在领导后面学习啊！】
【Foun和co的复盘咱们真得听听】
Dino眉头困惑地皱成一团。
“可是我总觉得……队长和前辈不像是要复盘的样子。”
弹幕哈哈笑做一团。
【怎么可能不是嘛！这俩凑一块还能谈星星谈月亮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吗】
Dino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固执摇头。
训练室的窗外, 暮色已经给花园蒙上一层阴影, 忽然, 不远处石桌前的落地灯被点亮, 黄澄澄的颜色就漫了过来，玻璃面儿都印上了两个人并肩而坐的影子。
Dino怔怔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摸着鼻子笑了声，和直播告别。
“晚饭的外卖来了。”他说, “我要去给队长摆一桌漂亮的生日宴！”-
花园里，暮秋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冻人，楚别夏一门心思只顾着出来，直到在石凳上坐下的时候，才打了个哆嗦。
“披上点。”段骋雪递过自己拿在手里的队服外套。
楚别夏看他：“你穿什么？别跟我说你身体好。”
“我不用穿啊。”段骋雪说，“没觉得冷。”
……也是，这人天寒地冻的，哪怕刚堆完雪人，一双手也没几秒钟就热了。楚别夏忽然想。
他难得没有立刻把这些回忆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出神了片刻，忽然被搭上肩膀的外套打断。
段骋雪见他半天没反应，直接一伸手把外套披了过来。
四个石凳围着圆桌，他偏偏坐在楚别夏旁边的那个，脚尖挨着脚尖，一伸手就能够到人。
楚别夏抬手拢了拢领子，没再觉得夜风刺骨。
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坐了许久，没有人说话，像各有心思、恰好坐在公园同一张长凳上的陌生人。
楚别夏捻了捻指尖，目光虚虚落在花园某处，冷不丁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他知道段骋雪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才跟出来的，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问自己怎么不开心。
但……也幸好他没有问。
他问了，楚别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我爸生日给我打了八百块钱，我妈给我存了工作学习基金，但我不开心？
那可有点不识好歹了。楚别夏心里笑了笑，可笑完以后，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就像一个被设定了一半的程序，总是跑不到低。
长长呼出一口气，楚别夏看向旁边的青年。
一直默不作声的段骋雪终于还是开口。
“我在……想找什么话题。”他语气难得笨拙，单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巴，表情也确实如此。
楚别夏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很擅长聊天。”
高中的时候，段骋雪就是那种，走在哪里都好像在发光的人，性格大方开朗，人缘也好到不行，明明是附中的学生，但每次周末来一中上竞赛课都能收获十几个热情的招呼。
“你觉得Founder擅长跟人聊天吗？”段骋雪闷闷笑了一声，不答反问。
愣了两秒，楚别夏哑然发现，“Founder”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确实是以脾气差、孤高冷傲不合群著称。
也怪不得他认不出来。
“你……变了很多。”楚别夏说。
段骋雪笑道：“你也是。”
“我吗？”楚别夏迟疑两秒，还是忍不住问，“我哪里变了……”
照他自己看，四五年前自己不喜欢的性格，现在依然能在四五年后的自己身上看见……实在是毫无进步的一段时间。
可段骋雪没有回答他的话。
“怎么突然想起留长头发了？”他问。
楚别夏下意识抬手顺了一下松散扎在脑后的辫子。
“刚来TUG的时候，许时春问我要不要一起留长头发。”他说。
段骋雪沉默两秒，神情古怪。
“他是小学生吗？课间手拉手上厕所？”
楚别夏噗地笑出来。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确实很像。”
“那你现在是……喜欢幼稚的？”段骋雪顿了顿问。
“嗯？”楚别夏反应过来，弯着眼睛，“他有男朋友。”
段骋雪微微挑眉，换了个支下巴的姿势。
“许时春……”楚别夏说了个名字之后，想了很久，才继续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其实有时候我会有点羡慕他。”
“为什么？”段骋雪问。
楚别夏沉默。
许时春的家庭是楚别夏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的黑暗面，和网上的梗如出一辙——“赌博的爸酗酒的妈，生病的妹妹脆弱的他”，当然，许时春绝对和“脆弱”两个字没有关系。
读完初中后，许时春就直接跟家里断了联系，凭借一手游戏技术，到秦市投奔开网吧的善良远房亲戚，最后打职业、退役、恋爱、转教练……
“他……很勇敢吧。”楚别夏说，不太确定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话音落后，他自己都低头笑了一声，挥去语气里的沉郁，转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打职业的事，你爸妈赞成吗？”他问。
“一开始怎么可能赞成。”段骋雪耸肩，“要不是他俩比较理智，我早被丢豫|章书院去了。”
他笑了笑，压低嗓音学着他爸爸当时的话。
“我们虽然对你管教的松，但是也不可能允许你打一辈子游戏！玩物丧志！”
他学得不像是威严的中年男人，反倒像个圆滚滚的胖子，楚别夏轻笑出声，也学着他的样子单手支起下巴。
“然后呢？”他好奇。
段骋雪一摊手：“然后我换了个说法。”
“我说我准备投资FH，但是我觉得他们拿冠军不稳当，所以只能亲自下场帮一把，我也好赚钱。”
这下楚别夏完全乐不可支了，扶着额头，要不是石桌太凉，他都要笑到趴下去。
段骋雪说：“他们生意人嘛，最不屑年轻人谈什么追逐梦想了。就得对症下药。”
“我跟我爸是这么说的，不过在我妈那边，我就说我是个赛场上热血追梦的少年。”想了一下，他补充，“我妈那时候正在看那种，热血运动少年漫。”
“阿姨的口味变了啊。”楚别夏笑道。以前段骋雪总跟他吐槽，自家亲妈喜欢看少女漫和偶像剧，不光自己看，还要拉着儿子一起看，美名其曰熏陶。
“她就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段骋雪无奈，“以前还撺掇我精进一下滑雪技术，想让我当奥运冠军……我说您不能要我名字里带个雪，就真有这方面天赋吧。”
楚别夏又笑了半晌，才弯着眼睛说。
“以前就觉得了，你家好像就是那种，特别有趣的家庭。”
段骋雪差点脱口而出什么，但强行咽了回去，咳了声说：“那你别羡慕许时春了，羡慕羡慕我？”
楚别夏笑容未改，撑着下巴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我说羡慕他，是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虽然努力到现在也还是很失败。”他说，“而羡慕你的话，也并不能让我拥有你的家庭，对吧。”
段骋雪未置可否，像在随意推进话题一样说：“你好像没跟我聊过你家？”
楚别夏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两秒，才露出无奈的笑。
“没什么好说的……就和大多数家庭一样。”想了想，他补充，“和许时春家比起来，我的成长环境已经很好了。”
段骋雪眉头微微皱起一点。
楚别夏回忆了一会儿：“其实之前……小时候吧。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怜，于是去跟朋友说，但是我发现他比我更可怜。”
“又或者说，我没什么可怜的。”他看向远处。
“许时春后背上现在还留着他爸爸烫出来的疤，钱哥是单亲家庭，阿叡从小就体弱多病。而我父母只是偶尔吵一次架、只是要求我比较严格、只是希望我做一个框架里轨道上的正常人……”
他猛地停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冷得让人打颤的风割过喉咙，却还是没压住最后轻轻吐出的、不稳的声音。
“只是这样……而已。”
和许时春的断绝关系比起来、和钱乾赡养母亲相依为命比起来、和王叡小病不断却依然开朗比起来、甚至和段骋雪能给父母交一个满意的答卷比起来……他失败透了。
他是不合格的队长、不合格的学生、不合格的儿子……
楚别夏猛地侧过头，背对着段骋雪，想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毕竟只是很正常的、大约每个家庭都会遇见的问题，如果因为这个郁闷难过，实在太小题大做。
“楚别夏。”段骋雪叫他，获得了一个努力平静、却依然湿漉漉的“嗯”的鼻音。
“他们是不是都跟你说，这没什么。”
楚别夏努力弯了一下嘴角：“确实没什么，都是很正常的小……”
段骋雪打断了他。
“我点了杯奶茶，结果骑手告诉我它在半路撒了，虽然给我赔了钱，但我还是想喝奶茶却没喝到，我特别难过，一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你会觉得我矫情过分吗？”
楚别夏安静地想了几秒，情绪也被快速封住，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回过身来，摇头。
“不会。”
“是了。”段骋雪说。
“苦难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是比来比去的。没有什么，世上有人比我更惨、我就不能觉得自己过得不好的道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人有资格评判你的事。如果你跟别人倾诉，对方还你一句‘你这算什么’来彰显自己的坚强的话，你直接告诉他，你这么坚强的人，未来的苦难磨砺肯定也不会少的，加油！”
楚别夏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逗得轻笑，微微弯起来的眼睛里却又渐渐盈满眼泪来。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无忧无虑一辈子呢？人生已经这么乱七八糟了，为什么还要给倒霉蛋分个三六九等。”段骋雪说着，忽然问。
“如果我的奶茶没了，你会愿意安慰我、再给我买一杯吗？”
楚别夏被他问的一愣，下意识勾勒出段骋雪闷闷不乐的样子，脑海里一时转不过来，只懵懵地从心点头。
于是段骋雪扬起了一个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
一同张开的，还有秋夜里热乎乎的、只朝向他的怀抱。
“那我和你一样。”
“只要你不开心，就有资格难过。只要你难过，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抱抱。”
他眨了眨眼睛，小声开口，生怕被花草树木偷听了去似的。
“试试吧，我有偷偷在健身哦！”
第68章 【二合一】
人总是会在晚上冲动地做些什么。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但当时当刻，楚别夏还是产生了一种，“抱一下也没关系吧”的冲动。
或许是晚风太冷, 又或许是灯光恰好落在段骋雪身上……
“队长——我回来啦！”
突然, 王叡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楚别夏几乎下意识坐直, 回头，就看见TUG的保姆车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别墅外，车门被拉开，王叡抱着个大盒子跳下车, 身后snapi嚷着别摔了蛋糕。
一时间, 楚别夏没敢回头看段骋雪的表情。
他匆忙起身, 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眼底的湿润被风一吹就散。
但他知道，这和往常不一样了。
王叡邀功似的抱着盒子跟他碰面, 乐颠颠的刚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忽然定在楚别夏身上, 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纠结感。
“……队长。”他问的不情不愿, “你干嘛穿Founder的外套。”
身后是段骋雪走进的脚步，楚别夏轻咳一声：“外面冷, 随便披一下。”
王叡瘪嘴：“都是一个洗衣凝珠洗出来的味儿, 怎么就光嫌弃我一个人……”
“那你还真错怪你队长了。”
snapi身后, 一个高马尾的青年跳下车, 两指并拢, 潇洒又轻佻地朝楚别夏一挥。
“哟，寿星！”
“你怎么来了。”看着到哪里都不介意显眼的许时春, 楚别夏失笑，“OX今天不训练？”
“放个小假~你过生日我怎么能不来？”许时春笑眯眯的, 抬手勾住王叡脖子，继续刚刚的话。
“你队长那是单纯洁癖，别人的衣服一概一视同仁，要不说你傻呢叡？有问题的不是你喔——毕竟他俩是……”
楚别夏骤然清了清嗓子。
许时春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扭头跟说完最后一句。
“……是老同学嘛，也正常！”
王叡显然被说服了，只恨自己晚来一步，故意唉声叹气地走了。
许时春拍了两下王叡的后背，松开他转向楚别夏，目光扫过他身后正走过来的段骋雪，似笑非笑。
“打扰你俩了？”
“……打完排位出来透两口气而已。”楚别夏无奈。
许时春笑容更甚，敷衍点头，一脸“嗯嗯我懂”-
人到齐了，王叡把蛋糕供奉似的捧上桌，众人端详片刻，最后还是钱乾第一个开口。
“确实……一看就是阿叡选的风格。”
桌上小小的八寸蛋糕上五颜六色，花里胡哨，一眼看得出是个充满童趣的儿童款，中间还拉横幅似的插了一块巨大的、写着“Collapsar”的七彩巧克力。
昨天一起和王叡订蛋糕的snapi扶额：“……我的，没劝住。”
王叡不忿：“怎么了怎么了！队长肯定喜欢这个啊！去年给我订的就这个风格！”
许时春提出盲点：“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他觉得你喜欢。”
“我……我是喜欢啊。”王叡心里底气虚了点，但还是强撑着说完，看向他最亲爱的寿星队长，眼神里全是期待被肯定的神态。
楚别夏和这个蛋糕对视了三秒，就在王叡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忽然开口。
“其实……我也确实挺喜欢的。”
snapi差点把水呛出来。
他们年纪轻轻的稳重小队长竟然真的喜欢这种可爱东西？？
他不禁想起订蛋糕时的对话。
由于王叡一直在翻儿童款的蛋糕册，店员就热情来问snapi：“帅哥要订这边的蛋糕吗？您家宝宝多大了？”
snapi当时讪笑回答：“二十一……”
没想到一语成谶。
王叡已经只顾着惊喜了，差点蹦到天花板去。
“我就说吧！！！”他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最了解队长的还得是我！”
“谢谢阿叡，很好看。”楚别夏笑着，伸手把这家伙从凳子上拉下来，按回自己旁边的座位里放好。
段骋雪跟教练拿了两瓶红酒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楚别夏旁边的位置已经被占了一个。
他往许时春的方向看了一眼，原以为这人肯定要跟自己抢这一下，可跟他对上视线的许时春，只扯着嘴角无声“啧”了声，摇头坐在了钱乾和snapi中间的空位。
段骋雪微微挑眉，醒上红酒，才不动声色地最后一个落座，没人对此发表意见，就连闹腾得最欢的王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样一来，倒像是所有人都默认楚别夏旁边的位置要留给他一样。
段骋雪嘴角扬了扬。
“我从家拿了两瓶红酒。”刘号熙说，“你们嫂子给备着的。她要不是今晚临时加班，肯定要来蹭一顿的。”
刘号熙的妻子跟他是校园恋爱，长跑七年走进婚姻殿堂，虽然不看电竞比赛，但喜欢看漂亮弟弟。从老古董许时春到小鲜肉王叡，无一不备受姐姐青睐，逢年过节，刘号熙都要帮老婆给自家小帅哥队员们带零食大礼包。
snapi手一挥，准了：“两小瓶确实不多，一人喝一点也不至于醉。酒量差的自觉啊。”
醒酒器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了小半高脚杯，醒酒器就已经见底了。
随手拿起自己的酒杯，楚别夏好奇抿了一口，果香醇厚，显然度数不高。
“说起来，咱这一桌里面，好像只有Dino是第一次给小楚过生日啊。”snapi好奇，“Founder应该过过吧？”
“肯定的。”刘号熙笑道，“人家俩老同学了！怎么可能第一次一起过生日哈哈哈。”
“没有，还真是第一次。”段骋雪却笑着摇头。
话音落后，他看向楚别夏。
“嗯，我上学的时候，生日一般是在家过。”楚别夏弯弯眼睛，不知是酒还是笑的原因，耳廓已经被蒸得微微泛红。
“然后他过生日……”他回忆了一下，说，“给了我请柬，但是我没去。”
“请柬？”王叡睁大眼睛，“这么正式吗？”
楚别夏笑笑，段骋雪解释：“一般会在家办个小宴会。”
众人的目光立刻带了点“你小子藏挺深”的意思。
王叡道：“你该不会是富二代来的？”
“爸妈比较努力。”段骋雪摆手，“咱们多拿两个冠军，就人人都是富一代了。”
王叡当即举杯，大声表示认可-
“唉！”
酒过三巡，王叡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一脸不符合年龄的追忆往昔。
“突然想起来，我来TUG的第一个生日……特倒霉，那天刚输了比赛。”
刘号熙想了想，忽然大笑：“我森*晚*整*理记得的，你还哭鼻子！”
“我难过死了！！”王叡大声辩驳，“那天本来还想借着赢比赛跟队长讨个赏，全毁啦！”
正义愤填膺着，王叡听见一座之隔Founder的闷笑，顿觉丢脸，冷哼一声，身板儿挺得更直。
“但是队长安慰我了！”他说，“队长给我订了超可爱的蛋糕，跟我说。”
“王叡！你会拿到最高的那个冠军奖杯！你是我心里最棒的信息位！”
“……没这么激昂。”楚别夏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没想到许时春悠悠“嗯？”了一声，探究道：“王叡是最棒的信息位？那我呢？”
楚别夏：“……你是最帅的。”
许时春满意：“这话我爱听。”
王叡说着，眼睛却红了。
“总之……我特别特别感谢能遇见队长，队长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没打职业的时候就是你粉丝了，我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楚别夏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王叡的小卷毛，“你上次喝了酒也这么说了。”
众人哄笑。
“小队长。”钱乾忽然说，“这大概是我打职业的最后一年了，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其实我特别庆幸，来到TUG的是Collapsar。”
钱乾笑容里带了些苦涩，但很快被坦然抹平。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顶尖的选手，哪怕在原来的TUG都排不上名号。”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冠军奖杯。”
楚别夏怔愣，下意识要反驳，却被钱乾抬手止住。
这位队内老大哥笑得依旧宽和：“小队长，知道你又要说我哪里哪里比别人好了……我今天就腆着脸接受一下寿星的夸奖吧。但是小队长，你也不能否认，你是TUG的灵魂。”
“小队长，希望你能一直闪闪发光。”钱乾说，“带着TUG继续走下去吧，拿更多冠军，把荣誉室都填满！”
楚别夏怔愣，片刻才抿唇轻笑。
许时春晃着酒杯，打破此刻有些像出征宴的热血气氛，叹道。
“我真是，生不逢时啊！”见楚别夏看过来，目光里显然带着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踌躇，许时春噗地笑出来。
果然，逗楚别夏这种小正经最好玩了。
他一笑，楚别夏就知道这家伙完全在开玩笑，心里松了口气，眼底无奈。
“你才是食物链顶端啊。”他说，“照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来TUG，谢到最后，还是都谢到你头上去了。”
许时春大笑。
“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把你拉到TUG来！”他说，“你知道吗夏，刚见到你本人的时候，我一瞬间特别有恋爱的感觉。”
楚别夏：？
一句话出来，楚别夏觉得右手边某个一直没开口的人，存在感瞬间就拉满了。
偏偏许时春不怕事情闹大一样，转着酒杯继续道：“因为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知道的吧，就像是那种……下水道的乞丐见到书香门第的小少爷的感觉。”
“你身上有种很温柔的书卷气，跟我见过的圈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他说着，忽然笑道，“其实我一开始怂恿你留长发，是出于好奇，想看看你叛逆起来是什么样子。”
“结果没想到更温柔了。”许时春托着下巴端详他，半真半假笑叹，“更喜欢了——”
他挑眉，深深提了一口气，颇带兴味的目光扫过楚别夏旁边、银发青年的表情，末了才说。
“——当然，是想变成你那样的喜欢。”
“……”楚别夏扶额，笑道，“你不是总说我想太多，让我改改性格，怎么现在又想变成我了？”
“又不冲突。”许时春摇摇手指，“我家那个还老说我脾气急，不也得巴巴地跟在后面上我的床……唔唔唔！”
他的嘴被snapi眼疾手快地捂住，以防酒精上头，说出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看着笑闹的一群人，楚别夏脑海里还回响着他们刚刚的话。
感谢……崇拜……喜欢……这些所有的一切，都说给了他。
楚别夏只觉得胸口有什么灼热的、不断涌动的情感，像爆炸后掀起的层层热浪，把他不断向前推着。
直至把话推到嘴边。
“其实——”楚别夏开口，满桌人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一个个看着他，眼底都是喜悦、期待、好奇……都是暖色。
它们最后推了一把迟疑的人。
“……其实，你们也是我一直坚持下去的动力。”楚别夏说。
“于哥知道……之前过年，我突然回俱乐部住的那次，我跟于哥提了，赛季末不续约。”
“我说我想退役。”
王叡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楚别夏垂眸笑了一下，起初勉强，但渐渐又觉得有些发泄出来的畅快。
那年他梗着脾气，连家门都没进就打道回府，一开始觉得自己硬气，但没过多久，坐在回沪市的高铁上又开始后悔。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妈妈会在自己走后如何流泪，爸爸的烟灰缸里又会堆出多高的一座山……可他越不过河，也翻不动山。
那年TUG的成绩并不理想，妈妈常给他打电话，翻来覆去都是一句“你还是早点回来好好上学”，找工作、结婚……
“前两天照镜子，竟然翻出来好些根白头发……”妈妈说。
“夏夏，妈妈担心你，总是睡不着觉。”妈妈说。
“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我们希望你好啊！”妈妈说。
以至于楚别夏自己都开始怀疑，我的选择是错的吗？
高铁上，他接到爸爸的电话，语气不是斥责也不是怒骂，只是带着叹息的、很轻的一句。
“我对你很失望。”
我是……错的吧。
被挂掉的电话已经没了声音，楚别夏都没记得把手机放下。
我是错的。他想。
TUG没有出成绩，他也只是成百上千职业选手里不温不火的一个。可回去了，他是前程坦荡的名校学生，他是书香门第的小孩，他是能让父母满意的儿子……
回TUG的几天，他没日没夜地泡在游戏里。被snapi抓包的那天，他刚打上了国服第一。
18岁，那是他的第一个国服第一。
楚别夏看了很久很久，跟身后的snapi说。
“于哥，对不起……我想退役。”
……
“那会儿合同时间都没到，我怎么可能放你小子走。”snapi说，却偏过头遮住有点酸涩的眼眶，“……你当时可吓死我了。”
楚别夏歉意地笑。
“于哥当时，让我在楼梯那儿站着，让我看TUG的荣誉墙。”他说，“我和老TUG的合照才刚挂上去不久。”
……
snapi指着崭新的相框，几乎戳出洞来。
“Collapsar，刚确定你会进队的那天晚上，你周队他们特别开心，闹了一夜。说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是TUG之光，是最好的指挥苗子……”
可他面前的少年只是摇头，像被雨淋透、被积水压垮的小动物。
“抱歉……我承担不起大家的期待。”
“我会做不好，会对不起大家的。”楚别夏说。
他以为snapi会骂他，可这位娃娃脸经理沉默了很久，说。
“先不谈别人。Collapsar，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记得半年前你来TUG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问，我说刚刚的话，是想让你问问半年前的自己！”
“你问问那个意气风发的Collapsar，你有天赋、有队友，你既然做了打职业的选择，难道没走到最后就要这么草草收场？以后别人提起Collapsar就只说是个昙花一现的烟位？”
“你知不知道，教练组最近看上的一个新信息位小孩，是你粉丝。粉上你的缘由，是你第一场正赛的赛后采访。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吗？Collapsar。”
……
“其实我早都忘了，我记性有点差的。”略显紧张地攥着高脚杯的细颈，楚别夏轻笑。
“我记着的！”王叡说，“我记得！”
“你说，要让世界记住你的名字。”
王叡说完，一抹眼睛：“队长你知道这对一个小小的高中网友来说是多大的震撼吗？我觉得你帅死了！我在卧室大喊我也要让世界记住我！然后被我妈揍了一顿。”
楚别夏笑：“我知道……于哥那会儿就跟我说了。”
“我想，总不能让这个小孩白被打屁股吧？”
总之，他留下了。
“队长！！”自认已经是大人的王叡恨不得找个缝钻了。
“特别感谢……遇见你们。”楚别夏说完，依旧下意识想收住情绪，可背上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扶住。
右边，段骋雪伸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拍他的后背。
【只要你难过，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抱抱。】
楚别夏忽然笑了。
“因为有你们，我才没有对18岁的自己食言。”他说，“21岁的Collapsar，也会一直、一直在赛场上站下去。”
“所以拜托大家，和我一起再拿更多的冠军吧！”
snapi狠狠擦了一下眼睛，起身举杯，深玫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出一圈圈波纹。
“来，祝我们最好的队长、世界第一烟位、冠军Fmvp、未来大满贯选手Collapsar，楚别夏——”
“生日快乐！”
齐声的祝福踏实又沉重，玻璃杯在半空叮叮当当地相撞，王叡刚才收了眼泪，就哎呦呦嚎起来。他递杯子递得太狠，一杯酒撒了一半。
满桌的祝福声还没落下，就绵延出阵阵大笑。
楚别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快了。
他一边跟snapi一起扯纸往王叡身上擦，一边笑得手都在抖，最后只能把纸塞进王叡手里让他自己擦擦，然后手臂支在桌沿扶着额头，不是很想笑出声来让小孩脸红，但又实在忍不住。
特别感谢，遇见你们-
临近九点，刘号熙要去接下班的老婆回家，为此一直滴酒未沾，他一提，众人才散了场。
“别收拾了，我提前叫了阿姨。”snapi说，“给阿姨双倍加班费，今天就奢侈这么一把！”
“好了好了，都上楼玩去吧！唯一一个——喝了酒不能碰直播啊！”他叮嘱。
许时春搭刘号熙的车回OX，TUG一众人都笑着应好，上楼梯的脚步声嘈嘈。
楚别夏和往常一样坠在队尾，最前面是走一步跳一下的王叡Dino两小孩，钱乾跟在后面，偶尔被上蹿下跳的王叡猴子撞一下也不生气，再往后、楚别夏前面，是段骋雪单手揣在兜里的背影。
楚别夏一直觉得自己酒量不错，起码不会两杯红酒就醉，可大概是笑意醉人，他忽然也觉得脸颊发热，情绪几乎飘起来。
“阿雪。”他喊。他以为自己是喊出来的，可在王叡的笑闹声里，只让一个人听了过去。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
段骋雪觉得自己是不是酒精上头，又或者做梦了幻听了。
“阿雪！”
身后的人又喊了一声。
楚别夏的变声期似乎只是象征性地来过，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的人，喊他名字的时候，还是像清甜的水。
段骋雪犹豫着转身。他努力把动作做得不懂声色，这样如果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也不至于太尴尬狼狈。
可他转过来的一瞬间，怀里就扑进一个人，段骋雪一手扶住栏杆才站稳。
“楚……别夏？”
站在上一层台阶的段骋雪仓促开口，却还是下意识弯腰，大约是高度正合适，颈边便又勾上了青年的手臂。
楚别夏踮着脚，晃了一下，腰间就被段骋雪揽住，把他稳稳拢在怀里。
“他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但是阿雪。”
“你是我的开始。”
他说完，额头贴上对方正剧烈跳动的心脏，以此遮掩自己同样急雨般的心跳。
“阿雪，我今天特别开心。”他说。
“开心也可以哭的……对吧？”
第69章
楚别夏生日过后, TUG又休息了一天，就重新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备赛中。
“第一幕决赛输给咱们之后，ROO一直被嘲得挺厉害的……”snapi说。
“随便吧, 不关咱们的事儿。”刘号熙说, “ROO现在倒是肯跟咱们约训练赛了, 呵呵，晚咯！”
snapi紧张：“啊？我们不跟ROO约训练赛吗？”
“约还是会约的，毕竟ROO目前纸面实力还是国内前列。”楚别夏笑说，“教练应该只是想晾晾他们。”
刘号熙哼了两声：“知己知彼……反正之后两幕比赛, 来一个ROO我们斩一个, 来两个ROO我们斩一双！”
然而直到进入十二月、公开赛三幕打完, TUG以三连冠结束了公开赛的征程，一共六场正赛，他们都没再和ROO交过手。
第一幕决赛被TUG3:0的那场, 像是彻底打死了ROO一样。第二幕的时候，ROO原本凭借第一幕亚军的积分, 可以直接跳过晋级赛进入正赛, 却在8进4的比赛上，爆冷输给从晋级赛打进来的OX, 而后进入败者组, 再败于上赛季世界大师赛四强KOP。
OX的主教练Timing许时春出身TUG, KOP又是出了名的TUG兄弟战队, 两边队员经常混成一片。ROO输了两场也不算新鲜, 但偏偏是被这两支跟TUG关系密切的队伍抬走。
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这件事一度被津津乐道, 就连一部分ROO粉丝都拿“一生之敌TUG”玩梗。
然而很快，ROO粉丝就笑不出来了。
没进入四强的ROO, 因为一二幕总积分未能排进前四位，在第三幕的时候被下放至晋级赛。
晋级赛的队伍水平参差不齐，ROO以两个2:0轻松拿下，似乎是调整了状态，手感火热地重回正赛，最终却依旧倒在了8进4，1:2败于上赛季国内四强PIO。
公开赛三幕结束，ROO总积分成绩——第五。
公开赛和赛区季后赛是同一个意思，它的举办基于三点考虑：给国内战队一个交流武技的机会、让观众在国际赛事之外也有比赛看，最重要的一个，还是为了决定年后第一个季前邀请赛的参赛席位。
【季前邀请赛】一般于12月上旬举办，决赛日在圣诞节前一两天，是一年里最后一个赛事，也是赛季初的第一个世界性赛事。季前邀请赛的获胜队伍，将为队伍所在的赛区，在5月的大师赛上赢得一个额外的参赛名额。大师赛的获胜队伍同样也能为8月冠军赛赢得额外名额。
公开赛的前三名，可以受邀参加季前邀请赛。ROO此刻跌至积分第五，直接就是跌出了世界赛的参赛席位。
除非国内战队在季前邀请赛和大师赛连夺双冠，否则ROO这赛季可以说是止步于此了。
楚别夏关掉官网的积分排名页面，无声叹了口气，难免有种唇亡齿寒的后怕感。
ROO再怎么说，也是上赛季亚军，国内TUG之下第一人，更别说这赛季引进了他们队的韩昌言。备战的时候，所有队伍都把他们当成了一个强敌。
可没想到，最后落到这个地步。
“ROO内部出问题了。”段骋雪说。
楚别夏点头。
“ROO是防守型队伍，引进韩昌言本来是想弥补进攻短板。韩昌言在TUG的时候，很多时候其实不算激进，所以ROO大概也没想到，放开了打的他会是另一种风格。”
“磨合了一整个季后赛还没成功……ROO大概要想点别的办法了。”段骋雪说。他习惯了外赛区季后赛的叫法，因此也这么用了。
钱乾端着泡枸杞红枣的杯子闷了一口，摇头：“明年ROO又要有人员变动了……”
王叡想了很久，还是皱眉不解：“韩昌言在咱们这儿的时候，不是也……挺有配合的吗？”
段骋雪闻言就笑了出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那是你们队长的能耐。”
王叡一口气哽在半道，段骋雪的眼神狠狠戳中了他的神经，可偏偏又在说夸队长的话，搞的他反驳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最后只能翻了个白眼，扯着Dino双排去了。
“……”楚别夏无奈摇头。
搭在扶手边的手臂忽然被段骋雪碰了碰，楚别夏侧过身去。
“晚上我出去有个饭局。”段骋雪放低声音，“snapi说，前投资商忽然叫他吃饭，也请了现投资人。”
楚别夏微讶：“他不是投资ROO去了？”
段骋雪笑：“这不是看ROO赔钱了，估计想吃回头草？”
楚别夏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些许。见状，段骋雪“哎”了一声。
“没什么好担心的。投资这方面我不会让步。”他说，“你要是不放心，不如一起去？”
楚别夏确实有些担心，虽然知道自己去了可能也没什么作用，打职业这些年攒下的钱在这些正儿八经的投资人眼里就是沧海一粟，但思索两秒，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两个人同时起身披上衣服。休赛期，训练室里基本没人挂队服，平时也是私服居多，两人准备直接就去。
王叡戴着耳机，余光看见之后“嗷”地叫了声，掀开耳机一条缝大声问。
“队长你们去哪儿啊！”
“前投资商叫你于哥楚哥吃饭。”楚别夏还在思考怎么搪塞小孩的时候，段骋雪已然信手拈来。
王叡眼睛一觑，将信将疑：“那你去干什么……”
段骋雪一摊手，自然道：“我是高价买来的当家选手啊。”
王叡又哑巴了。
Founder的转会价格一直被藏得很严实，圈内好奇了小半年都没有打探出结果，王叡他们也都礼貌地没有问，但所有人都默认，肯定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价格。
……确实很了不得。从某方面来讲，甚至是负的。
楚别夏好笑地看过去，段骋雪食指碰了碰嘴唇做了个“嘘”的样子，出门后才说。
“尽量还是不暴露我投资人的身份了。”他说，“我准备一直藏到我退役。”
楚别夏理解：“要是知道你是大老板，阿叡和Dino应该都会……挺受震动的。”
只不过方式不一样，毕竟在Dino心里，Founder前辈本身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多一个投资人身份也正常，但王叡……想必会觉得世界崩塌，觉得自己认贼作父，只能悲哀地在贼首座下讨生活。
“等咱们退役，就让小卷毛当队长。”段骋雪盘算，“然后我就让snapi安排新队长见投资商大老板，到时候你坐我旁边，那小子表情绝对特别好看。”
楚别夏想了一下就笑了出来，末了还是说：“你少欺负阿叡啊。”
这话已经说成日常了，段骋雪也日常笑着点头，结束了这段谁也没当过真的对话。
训练室里，Dino在语音叫了王叡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摘下耳机，就看到他的卷毛好朋友正用一种福尔摩斯的审视目光看着门口。
玻璃门外，是Collapsar和Founder并肩离开的背影，两人今天正巧都穿黑外套，被磨砂玻璃一隔，倒像是融成了一个人。
Dino问：“叡哥，队长和前辈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
王叡回头，神情意外的严肃，浑身散发出一种陌生的精明感，把最右边的钱乾都吸引了来。
“这是琢磨什么呢？”钱乾好笑道。实在是这种表情放在王叡脸上，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
“钱哥、小龙。”王叡沉声说，“其实最近一个月，只要没在打比赛，我脑子里总会琢磨一件事”
“一件，很古怪、很诡异、很恐怖的事！”王叡抬高声音强调。
钱乾和Dino都用目光表示捧场与好奇。
王叡深吸一口气，严肃得像要签署两国协议。
“队长生日那天，我好像做梦了。”
“我做梦看见……看见队长和Founder那家伙，抱、抱在一块儿了！”
钱乾噗地笑出来。
Dino很老实地说：“你没有做梦啊叡哥……是有这回事儿来着。”
“嗷？！”王叡跳起来。
Dino点点头：“对呀，前辈不是解释了，说队长喝的有点晕了，没站稳，就扶了一下？”
王叡眉头皱得死紧，眼神仿佛要透过磨砂玻璃门追出去。
“不对，不对……”他念叨着，突然灵光一现，意识到是哪里不对。
“怎么可能！我们队长酒量很好的！”他说，“之前冠军庆功宴的时候，前大老板跟于哥喝酒，于哥那天生病吃了头孢不能喝，还是队长给他挡的。”
“我当时还怕把我队长给喝坏了……结果那投资商倒了。我印象很深，绝对不会记错！”王叡看向钱乾，试图拉一个盟友佐证，“对吧钱哥！”
钱乾点头：“那倒是我第一次看小队长喝酒，挺意外的。”
“就是啊！”王叡拍桌。
“那会儿一瓶儿白的都能跟我讨论战术的队长，怎么可能半杯红的就站不稳了？队长肯定没醉！Founder为什么骗人！”
说完，王叡看向自己的两位队友，期待得到他们的推理，却只看到Dino抓了抓头，钱乾微笑颔首，捧哏道。
“哈哈，是啊，为什么呢？”
说完，这位队内老大哥起身，面对王叡追问的目光，但笑不语。
“到时间健身了。”
钱乾出门，侧头看见别墅门前并肩站着等车的两个背影，夕阳下，连黑色都暖融融的。
沉稳的老大哥不急不缓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找到一个名为【TUG老家伙们】的群聊，点击发送。
把手机放回兜里，钱乾听见里面传来新消息此起彼伏的叮叮咚咚声，眼底笑意更深。
“果然，年轻真好啊……”
第70章
傍晚的沪市一如既往的拥堵。段骋雪和楚别夏下车的时候, snapi已经在包厢坐了半个小时。
“不会晚吧？”楚别夏问。
“不会。”段骋雪说，“snapi知道堵车，跟他们约的7点。”
楚别夏点头, 两人正准备进去,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声段骋雪的名字, 回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青年从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轿车上下来，其中瘦的那个楚别夏眼熟，正是TUG前投资人，开口喊段骋雪的, 是旁边略胖的那个。
端详的功夫, 那两人走到近前。TUG前投资人笑容里依然带着商人的精明, 朝楚别夏和段骋雪颔首，他身边的微胖青年则随意很多，自来熟地抬手“HI”了声。
“你怎么跟来了。”段骋雪好笑地问微胖青年, 两人显然很熟。他向楚别夏介绍。
“这是我朋友，秦园, 旁边这位你也认识, 他弟弟秦方。”
“弟弟？”楚别夏愣了愣。仔细看过去，这一胖一瘦的两人在五官上确实相像, 但TUG前投资人秦方西装革履, 秦园则穿着一眼就是大学生卫衣, 更像是那个弟弟。
秦方微笑着推了推眼镜：“可能看不出来, 但我们是双胞胎。”
楚别夏：……
确实看不出来。
秦园哈哈笑了两声, 对楚别夏伸手：“你好楚别夏，就不用段子介绍你了, 久仰大名！”
“你好。”楚别夏和他握了手，忽然疑惑。
段骋雪的朋友知道自己, 难道不应该叫Collapsar吗？选手之间除了关系近的队友朋友以外，基本都是互相称呼比赛id的才对。
“我们经理约的不是7点？你们倒是到的早。”段骋雪说，“幸好今天没有堵死在路上，不然我们还得来晚了。”
秦园眯着眼睛笑，秦方却咳了两声，正经道。
“小问题，小问题……本来今天我才是有求于你们的那个。”
段骋雪笑出来，隔着衣服拉了一下楚别夏手腕：“走吧，进去再说。”
“你和秦总认识？”楚别夏一时没察觉出不对，还顺着靠近了半步，轻声问。
“朋友。”段骋雪说，“不过我跟秦园更熟一些。”
“秦园他弟从小就喜欢赚钱，早早就准备接受他家的产业，前年投资TUG的时候，应该是刚跳级读完大学。”
“厉害……”楚别夏感叹。
哪知道段骋雪闷笑两声：“真厉害的话，他能放弃TUG去投资ROO？”
楚别夏沉默片刻。
平心而论，段骋雪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
“这小子看着靠谱，其实纯粹是又菜瘾又大。从小做的生意和投资，没几个是赚钱的，所以他妈现在只敢给他一个小娱乐公司玩……”段骋雪忽然一顿，回头看向西装革履的伪·成功人士·秦方。
“今年赚钱了吗？能还我吗？”
秦方脸上的笑容僵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急，我就随口一问。”段骋雪耸肩，扭头看回楚别夏的时候，明显在憋笑。
“高中的时候这小子想自己创业，问我和秦园各借了点钱，半年就赔得本都没了。”段骋雪故作叹气，“幸好我警惕给的少，不像他哥，被他坑的吃了一个月泡面，就差把自己卖了。”
楚别夏好险没有笑出声来。
显然，ROO对于这位秦总来说，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投资失败。
四人一起出现在包厢门口，snapi吓了一跳，连忙礼貌起身。
虽然TUG和这位前投资人秦总有点不欢而散，但snapi自认能屈能伸，本着不给现投资人“段总”找事儿的想法，笑容和煦地迎了过去。
“秦总，好久不……”
哪知道西装革履、年轻有为的秦总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实心眼儿地热情道：
“于哥、于哥，感谢拨冗前来……”
snapi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镇定，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准备向对方介绍自家的现老板。
“不不不用介绍了。”秦方连声说，笑容里带了些苦涩，“早知道接下TUG的是段哥，我是肯定不会撤资的……”
段骋雪一听就乐了，给他打气道：“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啊，小方。”
“唔，至少你给你们娱乐公司挑艺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说。
秦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段骋雪是在暗点他以前屡次邀请楚别夏进娱乐圈的事儿了，想到这里，脸上苦笑更甚。
他也是最近才从秦园口中知道，TUG这位丢进娱乐圈都好看得显眼的队长，竟然是他段哥的前男友。
而段骋雪还为爱回国，高价拿下TUG不说，还改了退役的念头，亲自进队打比赛。
当时秦方脑子里就只剩“坏了”两个字。
他对朋友兼债主的段骋雪十分信任，不是信任他的投资眼光，而是信任对方的能力——段骋雪绝不会允许自己参与的项目失败。
因此跟着段骋雪投资TUG，他保底不会亏损，只可惜，秦方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绑在ROO这艘缓缓下沉的破船上，水淹到头顶，只能噗噜噜吐泡泡了。
这次约见TUG经理，秦方主要就是想跟在他段哥身后喝两口汤，抵消自己在ROO的亏损。
至少过年回家，不会举着惨绿一片的年报被骂。
秦方在心里抹了抹汗，解释：“co神的长相，在电竞圈都能当顶流，我确实、确实是觉得不去娱乐圈可惜了。”
楚别夏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只能语气温和地再次拒绝：“……承蒙厚爱。我还是不了。”
“就知道找他，怎么这么多年没见你找我？”段骋雪拉开主位旁边的椅子，坐下问。
意识到自己马屁没拍对位置，秦方连连摆手：“我哪儿敢请您……”
他看到空着的主位，心里冒汗。跟段骋雪出来吃饭，他是万万不敢做主位的，正想着怎么推辞让座，就见段骋雪拉着楚别夏在主位坐下。
“不敢请我，就敢请他了？”段骋雪笑道，“平时我都得听他的。”
秦方一愣，旋即转向楚别夏的位置，双手合十抱歉道：“co神，实在不好意思……”
末了，他都没敢在楚别夏另一边坐下，推了秦园一把让哥哥坐过去，自己几乎做到最下首的位置。
“秦方，其实你一森*晚*整*理直搞错了一个问题。”段骋雪说。
“楚别夏作为‘Collapsar’，能有今天的位置，唯一的原因就是实力。”
“他们喜欢Collapsar，不是因为这个人多好看、多温柔……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带队拿下世界冠军的队长，第一个本国国籍的年度最有价值选手。”
秦方微微呆住。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段骋雪这样长篇大论地夸奖一个人，绝不是什么情人之间的暧昧赞赏，而是同为职业选手、发自内心的对另一位选手的尊重与认可。
……段哥说得对。秦方想。自己一直以来，确实都缺乏对这个行业的尊重。
他正皱眉深深反思，就听见段骋雪忽地又续了一句。
“当然，长相和性格都是Collapsar的组成部分，不可否认，这也是他的魅力点。”
“……”楚别夏深吸一口气。
这话肉麻又别扭，他听着只觉得脑子嗡嗡，藏在桌子下的手想也不想就揪住段骋雪大腿，用力拧了一下。
秋冬款的加绒牛仔裤卸了大半的力，落到皮肉上，段骋雪只以为他在轻轻戳自己，温柔得让他心都软了，脸上笑意更甚。
菜陆续上桌，几人气氛愉悦，snapi也彻底弄清了前投资人和现大老板的关系，言谈间不再那么公事公办。
不久后就要出国比赛，楚别夏和段骋雪都没有喝酒，也没让秦家两兄弟喝。没了酒精鼓励，直到宴席过半，秦方才做好心理建设，开口。
“段哥、于哥，不知道TUG现在，还有没有意向多一位投资人？”他尽量不卑不亢地说完，却还是没忍住立刻补充。
“当然，只是投资，我不会索要什么话语权！”他扬起笑脸说，“我信段哥的眼光。”
snapi闻言，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双方意向明确，秦方那边又几乎没有要求，就差腆着脸说“求求你们带我赚钱”了，合同在三言两语间迅速敲定下来，宾主尽欢。
得知TUG马上要远赴国外参加邀请赛，秦方手一挥，表示自己再追加一笔赞助，用于外出食宿，还有赛后的公费旅游。
他本想一下包圆一个星期的旅行，但逗留太久会耽误大家回国过元旦跨年，最后只定了不功不过的三天。
“三天还是得有的。”秦园点头支持，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说，“去冰岛打比赛好啊，那地方有的玩呢，比赛应该在首都吧？雷克雅未克那边儿是看极光的好地方，你们过去的那段时间，看到极光的概率正好很大！”
段骋雪在桌子下面碰了碰楚别夏的手背。
“有兴趣吗？”他问。
楚别夏自然点头，也礼尚往来地问了一句：“你呢？”
段骋雪弯了弯眼睛：“有啊。我早都想去看了，一直没机会。”
每年的八月中下旬到次年四月，冰岛都有可能看见极光，但11月至2月是极光的集中爆发期，很多地方的夜晚都看得到极光，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老城区附近、黛提福斯瀑布等等，都是极光常见的地方。
snapi正跟自来熟的秦园畅谈冰岛旅游方案，沉默听了好一会儿的秦方忽然说：“圆儿，我记得前几年，你跟段哥他们的毕业旅行就去了冰岛？”
“暑假放的不是时候，我们点儿没赶好，八月份去的，说起来原本都没打算看极光。”秦园说。
snapi十分带入：“没看到的话，确实可惜……”
“不啊，那次撞大运，第一天去的晚上就看到极光了。”秦园说着，“大半夜的，老郑挨个把人推起来，一群人闹哄哄就往门外冲。”
楚别夏下意识看向段骋雪。
“但是就有不合群的家伙。”话锋一转，秦园意味深长地说。
“8月的极光，多稀有、多幸运的事儿啊，段子就是不去，闷被子里不知道跟谁生气，说对极光没兴趣，有什么好看的。”
秦园笑眯眯看向楚别夏。
“楚队长，你们这次去看极光，把段子留宾馆里就行。”
“切记切记，我们段子对极光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