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别夏愣了一下。
“再打一把吗？”他没有回答，反而问。
段骋雪轻笑：“行。”
“你这是开了多少小时的机子……”楚别夏问。
“本来到刚刚就结束了的，不过老板说，持collapsar周边免费加赠一小时。”
“谢谢楚队请我上网。”段骋雪笑着说。
“刚才那把怎么不起狙？”楚别夏问。
段骋雪：“……哪有幕刃起狙的。”
楚别夏似笑非笑：“别人说这话我可能就信了。”
“避嫌嘛。”段骋雪说，“怕被认出来。楚队想被传，休赛期和敌队宿敌偷偷开小号双排？”
“你退役的事……真的假的？”楚别夏问。
“不确定，还在和fh接洽。”段骋雪呼出一口气，说，“退不退的无所谓，主要是不想在fh呆了。如果最后合同谈不拢，就退了吧。”
楚别夏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旋即舒展开。
同为职业选手，他并不想看到founder这样断层实力的年轻选手因为这种事就此退役，但founder本人似乎都不甚在意，楚别夏便也把念头抛到脑后。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可以跟我说。”最后，楚别夏说。
段骋雪笑了一声，紧绷的指节在鼠标上无意识地轻点，声音却含笑问：“楚队是在日行一善？”
他说：“没记错的话，我们还并不熟。”
网吧的设备不怎么好，导致语音里、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楚别夏晃了一下神，才说。
“跟founder不熟，但是跟snow……”
“也算是打过一局游戏的朋友了吧？”
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段骋雪捏紧鼠标，又松开，低声自嘲。
“……又是这样。”
“什么？”楚别夏没有听清，问。
段骋雪问：“楚队，交朋友这么草率的吗？”
草率地开始，轻易地对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让每个人都以为他对你来说是特殊的那个，等到猎物循着美梦落入牢笼里……最后由你草率地结束这一切。
楚别夏顿了顿，声音也淡了下来，玩笑道。
“只是一面之缘的路人朋友而已，如果真的算来，那肯定和王叡他们不能比的。”
“说实话，founder，跟你打游戏确实很投缘，但我们好像永远聊不到一起。”他说。
不然还是算了吧。
这句话已经到了楚别夏嘴边，他却迟疑了一下，没有紧接着说出来。
跟founder一起组排，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感，而founder这个人如果没有偶尔冒出来的一句古怪的话，也是个性格有趣的人，恰好是楚别夏最喜欢、相处最舒适的类型。
“聊不到一起……”段骋雪轻声重复，最后尘埃落定。
“行。”
楚别夏抿唇。
他好像又搞砸了一段关系。
有什么情绪忽然生出，像挣扎自救的溺水之物，在心口虚弱地撞了一下后，只能沉入没有回应的海底。
“那我退队了？”他声音不大不小，右键点了一下，鼠标放在[离开队伍]的字样上。
“打完这把吧。”段骋雪说，声音依旧失真，辨不清情绪，“送的一小时网费，不要白不要，跟你双排起码能保证上分。”
“好。”楚别夏没有拒绝。
……
没有直播间的关注，段骋雪彻底放开了。
地图给到云顶空城，段骋雪选了决斗者风使，楚别夏依旧使用烟位英雄暗影。
云顶空城这张地图，在ab点之间有一条宽阔的中路，无论对于进攻还是防守方来说，都是一张很好让狙发挥的地图。
从上半场第二小局起，段骋雪就开始把把起狙。
弹无虚发。
第六小局之后，敌方已经彻底放弃控制中路，转而全力从正面攻b点。
然而他们发现，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无法突破暗影的烟雾防守，每一次强行进点的后果，就是被点内留守的暗影一枪爆|头。
于是他们转而打a，怎么也想不到，a点竟然是3人重防。
对面的敌人打字。
【（所有人）：风使开了？？？这都能狙到？】
【（所有人）：暗影枪法硬啊，这把没了，下把一起排吗？我主播。】
楚别夏开了对局内隐藏id，因此对方只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叫[辐能者2]，founder叫[辐能者1]。
他回复。
【抱歉，最后一把了。】
对方又问。
【风使呢？组排不？我们这边现在三个人，你来的话我再拉一个五排。】
段骋雪只是看了一眼楚别夏发的那句“最后一把”，捏紧鼠标没有回复。
楚别夏在房间语音说：“他们问你要不要五排，你不是要上分？”
“最后一把。”段骋雪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发哑，顿了一下才说。
“在架狙，帮我推了吧。”
楚别夏“嗯”了一声。
【辐能者2：他也最后一把了。】
对面大概是发现真的完全打不过，彻底摆烂了，死了的几个人在公屏聊天，气氛难得愉悦。
【你俩双排啊？牛逼！加个好友？】
段骋雪回：【好友位满了。】
对面毕竟是做主播的，社交业务能力已经是恐|怖分子的程度，上赶着搞节目效果。
【我什么位置都能打，神话段位，绝不拖你们后腿。】
【加个好友，以后你俩一起玩的时候。也带个我呗？】
但楚别夏和段骋雪谁都没有再回复。
这场排位的成绩定格在13-4，段骋雪击杀30，17场里，拿了15个首杀。
“厉害。”楚别夏夸了一句，语气如常。
“游戏好友，想删的话随意，刚刚那个主播性格不错，技术也过关，是个很好的上分队友的选择。”
“楚别夏。”段骋雪忽然开口打断，声音像是带着惯常的笑意，却又绷得很紧，“不用你吩咐。”
楚别夏张了张嘴，最后说：“好，那我下了。”
“等等。”段骋雪说，“你之前问我是不是真的要退役，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礼尚往来。”
楚别夏没有拒绝，只说：“不涉及战队的话，可以。”
“不涉及，我都要退役了，问那些做什么……”段骋雪似笑非笑，说。
“我们今天的相亲，是失败了吧。”
“当然。”楚别夏微微皱眉，依然郑重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抱歉，founder，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嗯，没什么好抱歉的。”段骋雪淡淡说，“冒昧问一下，不喜欢的类型，是从前男友身上发现的吗？”
“不是。”楚别夏想了一下，说，“相反，我很欣赏他。”
家里大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父母说话的声音也隐隐传来。楚别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浪费时间，于是明说。
“founder，目前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答应相亲也只是权宜之计，这点我向你道歉。”
“最后一把，打得很开心。”楚别夏迟疑了一下，说。
“那……再见。”
段骋雪看见组队房间里，collapsa2的id消失，紧接着，又从好友列表里消失。
楚别夏说过的话在他耳边，走马灯一样地回放。
“我很欣赏他。”
“你对他念念不忘？”“还好吧。”
“谈过一个，很优秀的人。”
……
段骋雪扣上绣着collapsar的帽子，戴上口罩走出网咖，忽然偏头，往右侧看去。
桐花路上少有高楼大厦，站在原地望过去，他甚至能看到两三站外、一中的砖红色六层教学楼。
脑海里的走马灯在一瞬间转至终章。
短发的楚别夏站在他面前。少年怀里抱着厚厚的竞赛书，声音温和，颊边还有两个很浅的酒窝。
“段骋雪？我听说过你，你很厉害。”
故事开始在暖冬，后来明月西落，太阳也未再升起。
段骋雪独自困在了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