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
一大早,珍妮听见隔壁咚咚咚响个不停,烦躁地在被窝里来回翻滚。
但这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
忍了三十秒后,珍妮猛地坐起来,大步走出卧室。
“阿尔文!!”
该死的,他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自从隔壁改成卧室,租给这个白毛小鬼后,基本除开那张床,和日益增多的书外没什么太大区别。
珍妮以为这小子在生出“成为韦恩养子”这种妄想后,终于对生活环境有了点要求,在试图改造房间。
结果,她走过去一看,阿尔文居然正在把一大块木板挂到墙上,木板上还钉着许多的剪报,和各种手写的密密麻麻的备注条。
“你这几天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搞定韦恩,搬进韦恩庄园了。”
珍妮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着,又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顿时觉得有些稀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阿尔文的笔迹——很稚嫩的字体,像是才学没多久的人写出来的,但是每一笔都很用力,写得非常认真。
阿尔文放下锤子,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你来的正好,外面还有一块,去拿进来。”
珍妮翻了个白眼,很不爽他这种理所当然支使人的态度,但出于好奇,还是出去看了眼。
门口墙边还竖着一块木板,上面也贴满了剪报,只不过这一块没有手写的备注字条。
至于剪报的内容……和房间里的那块一样,也都是一条条过去的新闻,清一色和犯罪相关。
“你是去抢劫了警局的档案室吗……”
珍妮真诚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是阿尔文能做出来的事。
“你收集这些是想做什么?韦恩给你布置作业了?做完就让你当他儿子?”
“没什么。”
阿尔文见她已经坐下,明显不打算帮忙,便自己过来搬起木板。
第一次和蝙蝠侠的交谈,他认识到自己对蝙蝠怪物的印象,和现在的蝙蝠侠之间有着巨大的偏差。
即,他对蝙蝠怪物的了解还不够。
于是,阿尔文立即行动起来,尽量收集了这两年的报纸,从上面剪下与蝙蝠相关的案件。
只是,案件数量和类型虽然很多,但看多了,阿尔文也没觉得蝙蝠怪物和自己想的有什么不同。
甚至,他觉得自己了解到的还更多一点——
一年前,阿尔文又一次逃出地牢时,亲眼见到他的豢养者带领那群教徒把蝙蝠侠吊起来,用拳头、用烧红的铁棍、用致幻药剂摧残他的精神与躯壳。
后来的事阿尔文不太清楚。
但据说,蝙蝠怪物很快就变得精神恍惚、立场动摇,最后居然选择妥协,带着他的跟班,主动离开了哥谭。
所以,阿尔文才无比清楚,那身黑漆漆的蝙蝠戏服下,只是一个和自己、和所有教徒一样,会受伤流血、会退缩恐惧的普通人。
哪怕最终蝙蝠侠和他一样,挨过了饥饿、疼痛和幻觉,回到哥谭覆灭了教团,让祭司彻底死去,将信仰的图腾焚烧成残渣,阿尔文也从没怀疑过这一点。(1)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
想起当时从蝙蝠怪物身上感受到的情绪,阿尔文脚步一顿。
“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会怎么做?”
他突然问。
珍妮意外地看了阿尔文一眼。
这小子居然还有主动寻求帮助的一天?
要知道自从她把人捡回来起,这小子一开始买东西的时候真货假货都分不清,可就算这样,他也没开口问过,之后更是靠自己,硬生生从那些黑邦的口袋里捞出不少钱。
结果,现在居然被这种问题困住了?
珍妮忍不住有些得意,不由地挺直腰背,捋了捋鸡窝一样的头发。
“咳,你要不要去问问那个人的朋友?”
她保持着还算正经的声线说完一整句后,马上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地说:“或者直接去问本人也行。你要是想了解韦恩的话,去问他不是最快的了吗,韦恩还不至于对你一个小鬼做什么吧——见到之后记得回来告诉我,他是不是长得和照片上一样帅。”
“让我惊讶,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阿尔文选择性忽略了房东女士的后半句话,并对前半句给予了肯定。
“……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来这里时的傻样。”
珍妮一脸冷漠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阿尔文觉得突然提出这个要求的房东女士莫名其妙。
不过出于对方刚给出的建议,他还是放下木板,有模有样地朝她露出一个曾经用于哄骗教徒的笑。
没了平时的得意、沾沾自喜,也没了那种让人恼火理所当然和居高临下的包容。
“圣洁”这个词就变得格外适合他。
就像一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时一样。
珍妮拿着烟的手忍不住一抖,烟灰就这么掉到睡裤上。
“……你赢了,演技不错。”
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裤腿,顺便在心底感叹了一下这小子的变脸速度。
“记得别真的把自己弄进黑门监狱了,我可不想有哪一天一开门媒体或是警察在门外,堵着我问某个讨厌鬼的问题。”
想也知道,这小子绝对没想过考虑这种问题。
也不知道什么人养出来的这种垃圾性格。
学会的东西越来越多,居然还越来越讨人厌了。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关门声。
珍妮:“……”
谁来打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小鬼。
现在。
马上。
另一边,阿尔文回房间后,看着钉好的线索墙,认真考虑起了房东女士的建议。
只是,蝙蝠侠的朋友……他还真的不太确定,媒体上报导的“朋友”知不知道布鲁斯·韦恩的秘密身份,至于那位英式管家,和第一任养子,最近似乎都没怎么露面。
好在,除了朋友以外,还有一种人会非常了解“蝙蝠侠”。
*
五天后。
黑门监狱,医疗室。
“我想我还需要休息两天,医生。我发誓那只该死蝙蝠打断了我好几根骨头!”
“只是几根肋骨而已,你恢复得不错。所以最晚到明天,你就得进牢房。别担心,科波特,你原先的那间还留着呢。”
医生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科波特的要求,他见多了这种想在医疗室消耗时间的手段,扔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砰。
门关上。
灯泡突兀闪烁了两下,消毒水的气味随着每一次呼吸灌入肺部。
病床上,科波特烦躁地啧了一声,抓着床沿和旁边的输液架试图爬起来,但很快就因为疼痛,重新倒了回去。
这时,一个男孩从头顶的通风管道倒挂下来。
“好了,刚刚我们聊到哪了。”
他右手拿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马上翻到底了,里面还夹了不少剪报,看上去很厚的一叠,左手拿着一支笔,不断往上面写着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奥斯瓦尔德·科波特,aka企鹅人,本来安排好今天让手下的人带自己离开,贿赂的钱都给了,结果他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一个陌生的小鬼。
科波特记得这张脸——是那个从赌场捞了一笔的小子,也是导致他躺在这里的根本原因之一。
阿尔文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还想着,在这里享受完免费的医疗服务就走这种好事吗?”
明明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却莫名让人火大。
科波特脸色顿时一黑:“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只是顺便钻空子溜进来而已。不过你也别想走了,我打赌蝙蝠今晚一定也在这里。”
阿尔文一个翻身,轻巧地跳到地上。
“现在,让我们继续下一个话题吧——hmmm,你对蝙蝠侠是怎么看的?”
科波特扯了扯嘴角:“怎么,现在童子军的论文题目已经这么变态了吗?”
“不,这只是个人兴趣。”
“这么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科波特恶意满满地怂恿道,“最近那只蝙蝠下手越来越重,我敢说,没多久他就要开始真的杀人了。”
阿尔文反应平淡:“他从不杀人。”
“谁知道呢。现在所有人都在猜他是不是暴露了本性,或者哪个该死的混蛋把他给彻底惹毛了。”科波特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说完,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地看向阿尔文:“噢,我起来了,你是跟在康森后面的那个小鬼。他最近还好吗?”
……无聊又麻烦的试探。
现在问完了问题,阿尔文没兴趣再装下去,撇了撇嘴,语气一下子随意了不少:“我他妈怎么知道,我早就辞职了。不过如果你想报复他的话,我没有意见。”
说完,他动作利索地收起本子和笔准备离开。
黑门监狱守备严密,要不是今天越狱的动静有点大,他都不会想到来这里。
前几天他先后去找了不少受害者、受害者家属,但他们的答案都差不多。这里算是最后一站,运气不错,终于听到了点新鲜的说辞。
离开前,余光注意到企鹅人格外阴沉的脸色,阿尔文脚步顿了顿,又补了句解释:“其实你不用太介意,我只是个小人物,康森先生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就像三个月前,我顺利从冰山赌场辞职了,你看上去也不知道一样。”
“什么?!”
科波特从没想过自己赌场还有这么一个给未成年小鬼的职位,而且听上去还能随意辞职。
他还想继续问,但阿尔文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
刚一走进黑门监狱的审讯室,蝙蝠侠就得到了来自阿尔弗雷德的消息。
“先生,那个叫阿尔文的男孩已经离开了医疗室,他和科波特先生聊了聊关于你的事,并没有提及其他话题。”
蝙蝠侠皱起眉。
阿尔文的身份到现在都没确认,不仅是脸,连dna都找不到相似的。再加上那天下水道里阿尔文的坦白,后来又一直在调查“蝙蝠侠”……
直觉让他无法忽视这个一边说着想当罗宾,一边又和黑邦还有着联系的男孩,可理智和过往的所有经验,都告诉他,需要时刻保持客观。
“继续盯着。”
蝙蝠侠发出这样的指示后,挂断通讯,转而看向审讯室中间那张椅子。
此时,椅子上绑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你……你这次又想问什么?”
男人呲着发黄的龅牙,朝蝙蝠侠露出个带着讨好的扭曲笑脸。
“约瑟夫·黑火都已经死一年了,那些磕了药、脑子不清楚的流浪汉‘十字军’也一个不剩了,至于剩下教徒的身份……我发誓,我上次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别人!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杀人犯……真的!”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个混蛋,这么“尽心尽力”地模仿他们当时的杀人手法!
被称为“鼠脸”的男人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抖得没那么明显,可前几天这只蝙蝠来问他关于一起凶案的问题时,留下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全。
他缩着头,浑身颤抖,看上去害怕极了。要不是浑身被绑紧了,都恨不得整个人蜷进椅子里。
蝙蝠侠对此无动于衷。
“其他的教徒都受到黑火执事的致幻药物的影响,大多数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而你是唯一一个主动加入他们,没有被注入药剂的人。”
他冷漠地陈述道。
一周前,他在抓获凶手后,出于谨慎,专门去调查了一遍阿尔文提到的那个邪|教案子。
但事实是,杀人案和当初约瑟夫·黑火建立起的邪|教没有任何牵扯。邪|教覆灭后,剩下零散的教徒也都回到原先流浪汉的身份,并在过去的一周里,被他调查清楚了行踪,没有任何异常活动。
可是……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那个男孩。
蝙蝠侠拿出一张阿尔文的照片。
“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
“他说他的养父是教团的成员,他自己应该也是。并且那段时间,他和你们在一起。”
“鼠脸”一眼就看到了照片里的人那满头的白发,当即就傻了眼:“……我不认识他!”
“——那个见鬼的教团里,根本没有什么白头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