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刺客
闻姝和沈翊入宫之后先?去了慈和宫拜见魏太后, 今日到底是太后的寿宴,虽说?魏家不如?当年,但想巴结太后的人还是不少, 还没进慈和宫呢, 就听见里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 缓缓进了殿内。
能一大早来太后宫里的女眷,大多都是家中支持瑞王, 想要讨个好,因此瞧见燕王燕王妃,众人的脸色顿时精彩了起来,下意识看向上首坐着的魏皇后和魏太后。
魏皇后原本面上就没什?么喜气, 母亲才被害死,父亲又中风在?榻,她笑得出来也?就见鬼了, 若不是因为太后千秋节, 她恐怕还在?床上躺着呢, 强撑着精神, 连妆容都格外?浓重, 就是想遮掩面上的憔悴。
因此一想到乔氏害死母亲,追根究底是因为燕王在?背后使?绊子, 非得逼着信国公主或是慧祥其中之一去和亲,就觉得是燕王间接地害死了母亲,魏皇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闻姝和沈翊给太后和皇后行礼问安, 太后还没说?话, 魏皇后就急不可耐地讥讽:“燕王妃真是千金之躯,太后娘娘病了这些?日子, 也?不见你入宫侍疾。”
闻姝微愣了一下,宫里可没说?要侍疾,魏太后不是说?谁都不见吗?但她反应也?很快,情真意切道:“妾身听闻承恩公夫人噩耗,心里极为挂念太后娘娘,只?是妾身先?前回永平侯府探望病中的姚姨娘,被姚姨娘染了风寒,病了几日,生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因而不敢入宫拜见。”
魏皇后听到闻姝说?起承恩公夫人,语气更冷,“你病了?本宫怎么没听说?燕王府请了太医?别?是诓骗本宫与太后。”
闻姝余光扫过在?场诸位诰命夫人,启唇:“妾身万万不敢作伪,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永平侯夫人,姚姨娘病得太重,高热不退,极为凶险,王府有大夫,便没有劳烦太医。”
章氏怎么也?没想到闻姝又一次让她来作证,就像上次九月登高宴似的,偏偏章氏还不得不为闻姝作证,因为闻姝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一旦她不承认,扭头闻姝就能把姚姨娘被下了寒食散的事说?出来,章氏太了解闻姝了。
章氏忍辱负重,心里头一团火能给她烧死,面上却得和和气气地说?:“回皇后娘娘,燕王妃是被姚姨娘染了风寒。”
魏皇后睨了章氏一眼,不满她坏了自己的好事,章氏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也?不满啊,却是无可奈何,若是叫闻姝曝出姚姨娘被人下了寒食散,即便不是她下的,也?能被闻姝栽在?她头上,章氏也?是没办法。
魏太后终于开了口,语气冷然道:“起来吧,左右哀家身边有瑞王妃照应着,缺不了区区一个庶女伺候。”
正要扶起闻姝的沈翊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别?说?闻姝和沈翊听见这话神色变了,就是周围或坐或站的夫人女眷也?都面面相觑,这还是头一次见太后这样下燕王妃的脸面。
魏皇后“噗嗤”一声笑了,用帕子掩着唇角嘲讽道:“是啊,一个庶女,给母后端茶递水都不配。”
就是闻姝才嫁给沈翊的时候,也?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太后这是看魏家遭逢大难,不管不顾就要冲着燕王府发难了,沈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闻姝顺着沈翊的搀扶起身,在?衣袖间捏了捏沈翊的手指,给了他一个安抚似的眼神,转头笑盈盈对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不缺人伺候就好,妾身身份卑微,无福伺候娘娘,真是辛苦瑞王妃了,一面要忧心承恩公府的丧事,一面还要操持太后娘娘的寿宴,是妾身无用。”
若是才成亲的时候,太后这话极有可能令闻姝叫人非议,难以挤进定都名流望族贵妇圈子,可是如?今魏家已是秋后的蚂蚱,魏太后说?什?么都影响不了闻姝的地位,因而闻姝被魏太后这番羞辱,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反倒几句话呛得魏皇后笑不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魏皇后冷眼瞪了闻姝一眼。
承恩公府的丧事,在?今日绝对是禁忌,谁都不敢提,可闻姝这一来,已经提了又提,句句都往魏太后和魏皇后心口扎刀子。
魏太后尚在?病中,今日不过是强行撑着身子起来应付寿宴,气色本就不好,还被闻姝几句话刺得难受,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燕王妃嘴皮子倒利索,可身为皇家儿?媳,成亲这么久了,都没有为燕王开枝散叶,失责之罪,你可认?”
闻姝略皱了皱眉,看来今日魏太后是非得刁难她了,从前见魏太后,还能对他们维持着慈和的模样,今日好似没了顾忌一般。
既然魏太后想撕破脸,闻姝也?就没必要客气,她屈了屈膝道:“太后娘娘恕罪,这倒是妾身之责,妾身一定以瑞王妃为榜样,争取早日诞下燕王嫡出子嗣。”
“嗤,”柳贵妃忽然没忍住笑了一下,“瑞王妃与瑞王成亲有四五年了,还没个嫡出子嗣,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定更加着急吧。”
瑞王妃都成亲这么多年,太后不问瑞王妃的罪,倒要来问闻姝这成亲不到一年的罪,着实说?不过去。
瑞王妃面上一会青一会白,主动请罪:“是妾身无能。”
瑞王妃一直没有生育是魏皇后心尖上的刺,本想羞辱闻姝一番,没把闻姝怎么样,倒是把自己气得够呛,魏皇后神色不善地瞪了柳贵妃一样。
魏太后额头青筋微跳,脑袋有些?发胀,气色更差了。
素襄正好带着宫婢端着煎好的药上来,“太后娘娘,该到喝药的时候了。”
宫婢跪在?地上,端着药碗,高举过头顶,等候魏太后接过药碗。
魏太后扫了一眼,没去接,而是说?:“有劳燕王妃来为哀家侍药吧。”
药都在?眼前了,还能怎么伺候,无非就是要闻姝来替换那个跪在?她跟前的宫婢罢了。
一而再?,再?而三,沈翊着实忍不了,他上前一步,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化不开的戾气,“既然太后需要人伺候,那就我?来,只?不过孙儿?也?是庶子,不知道配不配伺候太后娘娘。”
闻姝攥了攥手里的帕子,不想让沈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下来伺候魏太后,拉住沈翊的胳膊,笑着说?:“知道王爷孝顺,也?别?和妾身抢啊,侍药还是妾身得心应手。”
沈翊看了闻姝一眼,反手握住她,不肯松手,脸色比天边的乌云还要黑,如?果?要他眼睁睁看着闻姝被羞辱,他还有什?么脸面说?护得住她。
就在?状况有些?胶着时,太监通秉:“太后娘娘,宁国长公主到了。”
宁国长公主是燕王妃的义母,向来护短,魏太后思忖片刻道:“请长公主进来,你们两个就别?杵在?这了,退下吧。”
说?完,魏太后自顾自端起药碗,再?没说?要闻姝伺候的话了。
闻姝和沈翊告退,在?门口和宁国长公主擦肩而过,闻姝向长公主行了礼,相视一笑,但都没说?话。
出了慈和宫,闻姝舒了口气,抱怨道:“今日太后这是吃爆竹了?往常不是一直装着对谁都很慈爱的样子吗?”
第?一次见太后,闻姝还真当太后和魏皇后不一样呢,看来也?不过是因为老姜更善于伪装罢了。
沈翊眉心还是蹙着的,他捏了捏闻姝的手,嗓音低沉:“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闻姝笑了笑,抬手舒展了他拧紧的眉,“这怎么能怪你,再?说?算什?么委屈,你没瞧见我?刺她们呢,我?看她们委屈也?不小。”
羞辱,那得是被羞辱的人觉得是羞辱才行,如?今闻姝早不觉得自己是“庶女”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她若不是庶女,还遇不到四哥呢。
“满天下谁不羡慕我?嫁给了你,”闻姝左右瞧着无人,快速踮起脚尖在?沈翊薄唇亲了下,“我?不在?意,没多大事。”
沈翊伸手搂着闻姝的后背拍了拍,安抚道:“你放心,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魏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太后想必也?看出来了,承恩公府即将崩塌,所以她一改从前避世?的样子,怕是想撑起魏家的大梁。”
从前魏太后对谁都和蔼慈祥,像个万事不管,颐养天年的老妇人,但如?今魏家遭受大难,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家倒下去,她也?知道魏家是因为什?么才到今日,故而针对燕王府,羞辱闻姝,不过是想羞辱沈翊罢了。
“但已经晚了,”沈翊牵着闻姝的手往麟德殿去,“她不会如?愿。”
“有你在?,她当然不会如?愿,所以你别?放在?心上,被说?几句又少不了一块肉。”闻姝撒娇似的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满眼笑意地宽慰沈翊。
沈翊侧眸,伸手捋了下她鬓角的碎发,心情好转几分,“嗯,走吧,咱们去等好戏开场。”
魏太后活不了多久,沈翊本没想添把火,可今日当着他的面羞辱闻姝,既然魏家想作死,那就别?怪他下狠手,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静静地望了一眼天边的乌云。
魏家新丧,原本承恩公府是不能入宫参加太后寿宴,可偏偏太后又出自魏家,因而皇上特意钦点,让承恩公世?子携世?子夫人入宫为太后贺寿,总不能叫太后过寿时连娘家人都没有,虽然太后已经把两个娘家人弄进宫里来了。
可即便来了又能怎么样,魏家人哪笑得出来,母亲死了,父亲中风,现在?满定都谁不把魏家当笑话说?,承恩公要是中风好不起来,魏家就是真要完了。
因为太后的缘故,魏家的席位靠前,可承恩公世?子魏涛和世?子夫人万氏却没有一点喜悦的感?觉,坐如?针毡,总觉得旁人一言一行都是在?对魏家指指点点。
从前魏家席位旁多的是人巴结,今日却如?秋风扫落叶,一个人都没有,虽说?有魏涛不如?承恩公资历的缘由在?,只?是这样难免叫人面上挂不住。
在?慈和宫,夫人女眷们捧着太后,看闻姝的笑话,可在?麟德殿,闻姝才进门,就涌上来一堆夫人向她问好,闻姝哪还有心思管方才的事,一一打了招呼,说?说?家常。
成亲这么久,闻姝俨然已经适应了燕王妃这个身份,也?对定都城里的权贵了如?指掌,这家新娶了儿?媳妇,那家添了个孙子,她都一一印在?脑海里,因而聊天时无论和谁,都能说?得上两句,不至于尴尬冷场。
闻姝所筹办的善兰堂先?是收留流民女眷,后又为女孩开设私塾,让普通女子也?能读书习字,还收容被休弃被和离无处可去的妇人,处处为女子着想,同为女子,她们都格外?欣赏闻姝,还为善兰堂捐助了不止一次善款。
直到开席前,闻姝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聊着,热闹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的主场是闻姝。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沈翊才提醒了一句,众人意犹未尽,三三两两散去。
沈翊递了温热的茶水给闻姝,“喝水润润喉,说?了半天话。”
闻姝喝了两口茶才笑道:“听她们说?话挺有意思,能最快晓得定都发生的大小事,我?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什?么消息?”沈翊侧耳靠近她。
闻姝悄声说?:“徐夫人想要徐大人续弦,娶她那个侄女,徐大人不肯。”
自从卫如?黛和离,闻姝就再?没打听过徐家的消息,乍一听旁人说?起,觉得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徐夫人本就不喜如?黛,既然和离了,让徐音尘续弦,再?正常不过。
徐、卫两家闹得这样难看,定都权贵耳目灵便,多多少少晓得卫如?黛和燕王妃是闺中密友,而燕王妃又深得燕王宠爱,难免会叫人觉得燕王妃吹枕头风,让燕王不再?重用徐音尘。
徐音尘如?今官位不高,又是续弦,在?卫家的例子在?前,卫大夫人早将徐夫人的为人宣扬的满定都都晓得,哪里还有高门望族敢在?这个时候和徐音尘结亲呢。
可徐夫人又盼着抱孙子,她那个侄女养在?府里这么久,深得徐夫人喜爱,多么合心意的人选,亲上加亲,可徐夫人再?满意,徐音尘不满意有什?么用,断然拒绝,甚至想将那侄女送走。
“徐夫人又被气病了,今日都没来。”闻姝没瞧见徐夫人,从前她和徐夫人还有些?来往,可自从如?黛和离,徐夫人也?知道自己不受闻姝待见,再?没往前凑。
沈翊丝毫不意外?,手上把玩着精致的茶盏,“正则这些?日子办差心不在?焉,被皇上训诫了多次。”
皇上倒不是因为和离之事针对徐音尘,而是徐音尘自从和离之后就不在?状态,差事没办好,自然会被训斥,可即便被训斥了,徐音尘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似这官当不当都不重要了。
正是因为这样,沈翊在?考虑是否还要继续用徐音尘,他这样的心态,很难放心将差事交给他。
“唉,何苦呢。”闻姝摇了摇头,“多美满的一段姻缘,真不知道徐夫人在?折腾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有些?人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得血肉模糊才能醒悟。”沈翊也?觉得有些?可惜,徐音尘为臣还是不错的,原本有大好的前程,自身的才干,加上卫家和他的提拔,将来封侯拜相未必不可,现下却成了镜花水月。
闻姝剥了颗桂圆吃,“只?希望徐夫人别?后悔就好。”
到底是别?人家事,再?加上如?黛已经自由,闻姝说?了会便没什?么兴趣,正好外?边传来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和往常一样,顺安帝和魏皇后一左一右扶着魏太后入殿,端得是一家子和睦慈爱。
众人跪地行礼,顺安帝今日心情不错,从语气里就听得出来,“免礼,今日乃太后千秋,普天同庆,众卿随意些?便好。”
“谢皇上!”闻姝和沈翊起身入了座,精神便紧绷起来,时刻悬着心,不知这场宴席上会发生什?么。
她往外?瞧了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边的乌云好似往麟德殿飘了过来。
闻姝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上首坐着的魏太后看着瑞王妃说?道:“此次瑞王妃为哀家操持寿宴辛苦了,坐到哀家身边来。”
满殿的视线一会看向太后,一会看向瑞王妃,一会又看向闻姝。
如?今皇上三个皇子,只?有两个成了家,就只?有两位王妃,魏太后如?此偏爱瑞王妃,那燕王妃岂不就落了下乘?
难免有人想看闻姝的好戏,但闻姝面不改色,没什?么好戏给人看。
幸好不是叫她坐过去,要不然坐在?魏太后身边,谁还吃得下。
桌下沈翊悄悄地握住了闻姝的手,闻姝没回头看他,只?是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她当真不介意,经历了这么多,这点小事算什?么。
今日魏太后着实和往日不同,十分捧着魏家,抬举瑞王,让瑞王妃坐在?身边不算,还对瑞王和瑞王妃送的寿礼大加赞赏,要顺安帝赏赐二人。
顺安帝也?没违拗魏太后,笑着说?:“这两个孩子能讨母后欢心,是该赏,母后今日大喜,儿?臣自然得满足母后的心愿。”
顺安帝给魏太后面子,魏太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哀家老了,能有什?么心愿,无非是盼着皇帝好,盼着大周好,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几个皇子都成家立业,也?该立储,江山后继有人,也?利于前朝稳固,边境战事胶着,若是立下储君,定能鼓舞边境将士。”
此话一出,惊得殿内突然静了下来,连歌舞的声音都停了,立储可是头等大事,魏太后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拿出来说??众人都以为自个听错了。
闻姝看了眼顺安帝,他面上的笑容逐渐消退,扫了一眼殿内诸人,却没说?话。
尚弘作为皇上第?一心腹,收到顺安帝的眼神示意,立马站了起来:“皇上,太后,恕臣斗胆,立储乃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政。”
魏太后看着尚弘:“国事亦是家事,立储是天下大事,哀家身为太后,连过问都不行吗?”
尚弘跪了下去,不卑不亢道:“臣不敢,但臣以为,今日是太后千秋,谈及此事不妥,不如?改日再?议。”
“皇上,微臣以为,今日正是时候,太后千秋寿诞,普天同庆,若是能立下储君,喜上加喜,必能让大周江山更加稳固。”承恩公世?子起身说?道。
不少魏家派开口支持,好似背水一战,隐约有着“逼迫”顺安帝立储的意思。
闻姝都没想到魏家要闹这么一出,怪不得魏太后态度大变,这是打算明晃晃“逼宫”,要顺安帝立瑞王为储君吗?
“母后,立储事关重大,此事还需谨慎,改日朕与百官商议后再?论,”顺安帝不容拒绝地说?道:“继续宴饮,歌舞莫停。”
“皇帝……”魏太后转头去看顺安帝,还想再?说?点什?么。
“母后,儿?臣敬您。”顺安帝嘴角含笑,举着金盏酒杯,只?是眼里的漠然藏也?藏不住。
魏太后了解他,再?说?下去,顺安帝就要翻脸了,没奈何,魏太后只?能咽下喉咙里的话,喝了顺安帝敬的酒。
魏太后的酒杯一空,便有伺候的宫婢提着酒壶斟满。
经此一事,麟德殿内局势有些?微妙,闻姝和沈翊互看了一眼,不知要不要去给太后敬酒。
不等沈翊决定,瑞王倒是很上道,他今日得了魏太后再?三抬举,意气风发,举着酒杯去为太后贺寿,好话说?了一箩筐。
魏太后颇为给面子,饮尽杯中酒夸赞道:“瑞王才华出众,贤德为民,又有孝心,有你为皇帝排忧解难,哀家也?就放心了。”
这话就差说?——皇上应该立瑞王为储。
顺安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瑞王好似没瞧出来,欣喜道:“谢皇祖母谬赞,孙儿?愧不敢当。”
魏太后笑着点点头,“好孩子。”
既然瑞王上前敬了酒,闻姝和沈翊正要起身,却见魏太后身子蓦地抽搐了一下,金盏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叮铃当啷”滚下御阶,魏太后嘴角的笑意还没收拢,却突然口吐白沫,往后倒去。
站在?顺安帝身后的康德成见此大喊:“有刺客,护驾——”
第082章 刀刃
“噼啪——”一道银紫色的惊雷从天而降, 仿佛在麟德殿头顶炸开,酝酿了一整个?上午的瓢泼大雨骤然而落,雨滴打在屋檐上, 犹如噼里?啪啦的冰雹, 来得急促且骇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大雨一样,叫许多人无所适从, 纷纷站了起来,扬头往上首看, 殿内混乱难当,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太后娘娘危急,快传太医——”
有太监跌跌撞撞冲入大雨中,飞奔向太医院。
“有刺客, 快来人护驾……”康德成又喊道,同时将自己的身躯护在顺安帝身前,左右警惕, 仿佛看谁都像是刺客。
原本守在殿外的禁卫蜂拥而入, 从左右两侧包抄站到顺安帝身旁, 严阵以待, 同时控制全?场, 闪着?寒光的刀刃,使得在场诸位无人敢动弹。
承恩公?世子和夫人想上前, 却被禁卫盯着?,一颗心?高高的悬着?,太后可千万不能出事啊!现下太后是魏家最大的倚仗了。
沈翊握住闻姝的手, 将她护于自己怀中, 闻姝回眸看了他一眼,心?中安定?了不少, 即便有所准备,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简单直接。
抬头再看,原本气色就不算多好的魏太后,此刻面色发青,嘴角全?是白沫,神志不清,已然昏了过去。
“母后,母后!”魏皇后是最急的,吓得她什?么都顾不上,跪在魏太后跟前,“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安帝凑了过来,急切道:“快将太后抬到后殿,太医呢?速传太医!”
宫婢嬷嬷连忙将太后抬进了后殿,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冒雨而来,浑身湿透,来不及整理仪容,连礼都没行呢,就被皇上派去后殿,“速速为太后诊治!”
太医院院使神色凝重?地?把了魏太后的脉搏,又迅速查验一番,脸色大骇,急忙出来跪地?回禀:“回皇上,太后娘娘这是中了钩吻之毒!”
“钩吻?怎么可能!”魏皇后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被身后的崔嬷嬷扶住。
“微臣不敢夸口,的确是钩吻,钩吻又称断肠草,常生于丛林密布的南边楚国之地?,大周难寻此物。”院使的头磕在地?上,说话的声音带着?颤,实在无法想象,太后好端端怎么会中钩吻。
众所周知?,钩吻乃有名的剧毒之物,食用微量便可要?人性命,太后这一遭,凶多吉少!
“还不快去为太后解毒,”顺安帝怒道,“此乃太后寿宴,怎会混入钩吻,康德成,速派人彻查!”
“是!”康德成带着?人去查。
殿外的大雨仍旧下个?没完,打着?伞也能淋成落汤鸡。
这场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皇上,定?是有人存心?想谋害母后,皇上一定?要?彻查到底。”魏皇后哭红了眼,无法接受这变故,钩吻之毒,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呢?
“将方才太后所食用之物通通交给太医查验,”顺安帝顿了顿,“不,太医将宴席上所有的饮食尽数查验。”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白了,捂着?嘴唇作呕状,生怕自己也不知?不觉中被下了毒,谁能想到在禁卫重?重?的皇宫里?,太后的千秋节寿宴上,居然会出现毒物!
突发祸事,太医院的太医悉数赶来,就连今日休沐的太医也匆匆入宫,开始一一查验宴席上的酒菜。
好半晌,太医回道:“皇上,太后娘娘的酒壶内壁被涂抹了钩吻,娘娘乃是饮用了酒水,才致中毒。”
“放肆!太后寿宴上的酒壶怎会被抹了毒物?”顺安帝龙颜大怒,声音震得满殿回响,众人忙作鹌鹑状低着?头。
柳贵妃小声说了句:“这次太后寿宴可是瑞王妃一力?筹办。”
“扑通——”瑞王妃腿软跪了下去,她早已吓得失魂落魄,膝行几步连连磕头,“父皇明?察,儿臣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瑞王也跟着?跪在瑞王妃身侧,“父皇,瑞王妃乃太后侄孙女,怎可能对太后下此毒手。”
方才还被魏太后捧着?的两人,此刻却陷入了谋害太后的嫌疑之中,哪还有半点得意之色。
魏皇后斩钉截铁道:“皇上,这事绝非瑞王妃所为,太后疼爱瑞王妃,兴许是被旁人嫉妒,加害太后,从而陷害瑞王妃。”
虽说魏皇后这个?“旁人”没有指名道姓,但能嫉妒瑞王妃的,除了燕王妃还有谁?毕竟旁人和瑞王妃可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不少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了闻姝。
闻姝宛如没听见这话,眉眼半垂,面上只剩下忧心?,并无惊慌失措。
这一局,不是冲燕王府来的,而魏家,再没有颠倒黑白的能力。
这不,奉命调查的康德成匆匆赶回,身上的衣裳大半都湿了,面上也有雨珠,却顾不上擦拭,跪禀:“皇上,御膳房掌管酒水的太监投井而亡,奴婢从其身上发现了楚国死士的标记,太后娘娘中毒,定?是被楚国细作加害而成!”
“混账!宫里?怎么会混入楚国死士?禁卫统领何在?”顺安帝偏头看了一眼魏皇后,“御膳房乃属后宫,皇后执掌六宫事宜,怎会叫楚国死士混入其中?”
“微臣有罪,求皇上处置!”禁卫统领跪了下去,无法为自己辩解。
魏皇后倒是想辩解,可后宫又确实是自己管着?,只能又怨又恼跪地?请罪,“皇上息怒,臣妾近几日病着?,许是叫人钻了空子。”
楚国死士混迹在𝔀.𝓵御膳房,毒害了魏太后,魏皇后这个?中宫之主,失察之罪在所难免,但轻或是重?,无非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柳贵妃说道:“皇上,承恩公?夫人去世,皇后娘娘病着?,有所疏漏在所难免,可瑞王妃筹办寿宴,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实在令人难以心?安,若是今日这毒下在皇上酒壶中,损了龙体,万死难辞!”
原本顺安帝是想给柳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可魏皇后却一力?把持着?,一点权力?也不肯放,让瑞王妃来筹办太后寿宴也是魏皇后向皇上举荐的,这下好了,寿宴上太后出事,无论是魏皇后和瑞王妃都难辞其咎。
“父皇恕罪,儿臣失察,但儿臣……”瑞王妃有苦难言,她也是第一次料理这样大的宫宴,哪里?有面面俱到的能力?,可她又不能把罪责推到魏皇后身上,因而连辩解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皇上,太后娘娘是臣妾的亲姑母,亦是瑞王妃的姑祖母,臣妾哪里?忍心?叫太后有损,求皇上明?鉴!”魏皇后这是想告诉顺安帝,太后出事,她们是最不愿意看见的。
的确,在场诸位都知?道魏太后和两人的关系,心?想她们还真是倒霉,一个?统领后宫,一个?筹办寿宴,太后出事,自然和她们脱不开干系,这真是一面忧心?太后,一面还要?承受皇上的怒火。
顺安帝坐了回去,头疼似的抚了抚额角,命令道:“康德成,查,将整个?皇宫掘地?三尺,也要?将细作悉数找出来。”
“禁卫统领协助康德成,即刻去办,若是查不出来,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宫里?出现楚国死士,那可是能威胁到天子性命的大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康德成和禁卫统领领命而去,整个?皇宫顿时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但凡有点异常的宫婢和太监都被投入掖庭,一一审问,确保无虞才能放出来,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念,鲜血染红了皇宫的地?砖,宫婢太监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折在掖庭。
“皇上,”尚弘站了出来,禀道:“臣以为,既然楚国死士能混入皇宫,想必定?都城已潜入不少楚国细作,不如将整个?定?都彻查一番,也好安定?民心?。”
尚弘这番话,百官面面相觑,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家里?这样多的仆役,谁知?道有没有混入一两个?,万一有,那不是涉嫌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立马有其他官员站出来反对,“微臣觉得这样大张旗鼓,反倒容易弄得人心?惶惶,不利于民心?稳定?。”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顺安帝一时没有决断。
这时,沈翊松开闻姝的手,上前说道:“父皇,如今边境战事胶着?,楚国死士混入定?都绝非好事,若是让他们如愿,只恐危及父皇龙体安康,儿臣主张彻查,清者自清,便从儿臣的燕王府开始清查。”
若是不查,这场戏又如何热闹得起来呢?
顺安帝和沈翊对视了一眼,随即说:“好,此次便由尚弘为首,御史台督察,彻查定?都,但不可过度扰民,不可私动重?刑,一切以定?都安定?,百姓安宁为重?!”
“谨遵皇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发了话,百官便无话可说。
“皇上,”太医院院使从后殿出来回禀:“太后中毒已深,微臣无能,求皇上降罪!”
钩吻之毒,但凡中了,便难有活命的可能。
“废物!”顺安帝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太后如何了?”
院使以头触地?,哆嗦着?说:“太后娘娘昏迷不醒,最多还能坚持三日。”
“立刻张贴求医皇榜,凡能解钩吻之毒者,朕赏黄金万两!”顺安帝大手一挥,“今日寿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将太后抬回慈和宫,朕亲自侍疾。”
顺安帝倒是没有处罚魏皇后和瑞王妃,心?焦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只当顺安帝一片孝心?,如今牵挂太后,无暇顾忌旁的。
宴席散了,众人慌忙离去,大雨未停,但也管不了许多,冒雨也得回家,赶在被朝廷彻查之前,查清楚府中的仆役是否有楚国细作,自己查出来上举兴许还能免责,若是被御史台查出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黄金万两,皇上可真是大手笔。”上了回王府的马车,闻姝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沈翊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这样凉,吓到了?”
闻姝抿着?唇角点点头,“我着?实没有想到,皇上当真狠心?。”
虽然早知?道今日会发生点什?么,可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直白的毒杀。
可又不得不说,当众毒杀太后,然后栽到楚国头上,不仅不会叫人怀疑皇上,还会引起百姓对楚国的愤怒,团结一心?御敌,兴许能激励边境将士浴血奋战,真是一石二鸟。
但若是明?白此局的人,只会觉得皇上无情,毒杀一手扶持自己登上帝王的养母,真乃心?狠手辣。
沈翊把她的一双手揣在怀中揉搓,“帝王大多如此。”
“今日破绽百出,若是承恩公?在,恐怕没有这样顺利,皇上便是算准了承恩公?中风,魏涛不顶事,皇后更是废物。”
皇宫这样宫禁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混入楚国的死士,楚国的死士要?是当真这样厉害,那也应该毒杀顺安帝,毒太后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婆子做什?么?
可皇帝说是楚国的死士,那就是楚国的死士。
“四哥,现在皇上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魏家,将来岂不是也能对付我们?”闻姝怕的是这个?,恐怕不仅仅是他们,就连那些察觉出端倪的官员也会觉得心?寒。
狡兔死,走狗烹。
当初要?是没有魏太后,就没有顺安帝,可顺安帝嫌魏太后碍眼,便设计毒杀了她,丝毫不手软。
沈翊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同一个?招式用两次就俗了,皇上之所以将此次栽给楚国,就是不想让天下百姓怀疑是他毒杀了太后,想保留一个?孝顺的贤名,所以才要?黄金万两求医,若是同样的事再上演一次,大家又不是傻子。”
“皇上若是想除去我们,也会有别的法子。”闻姝洁白的贝齿咬着?唇角,将唇瓣咬得泛白,“我们算不算在与虎谋皮?”
沈翊和顺安帝一起谋划推倒魏家,一旦魏家败落,顺安帝不需要?沈翊,觉得沈翊碍眼了,说不定?会用更加下作的法子加害他。
沈翊展臂搂住闻姝,低头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面颊,“姝儿,别为将来之事担忧,莫怕,无论发生何事,我定?护住你?。”
闻姝依偎进男人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四哥,我们都不能有事。”
看着?大周最有权势的太后在她眼前倒下,闻姝如何不怕,但怕也无用,四哥的仇要?报,从一开始,四哥就没得选,只能“与虎谋皮”。
沈翊亲了亲她的耳廓,“好,我们都好好的。”
“这场戏还没完,姝儿,魏家要?完了,母亲的仇,马上就要?报了。”沈翊闭了闭眼,这一刻,胸腔里?像是装满了水,沉甸甸的,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
“四哥真厉害,你?做到了。”闻姝仰头看他,杏眸盈亮,是对他的钦佩。
不到一年?,在大周只手遮天的魏家,就被沈翊弄得支离破碎。
从前只觉魏家高楼耸立,复仇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如今高楼即将崩塌,十?一岁火海逃生的小小少年?,他做到了。
沈翊勾着?嘴角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低头在闻姝唇上落下一吻,“因为有你?在身边,我的福星。”
虽然想到顺安帝的手段,多少有点后怕,但能报仇雪恨,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值得欣喜的事。
回到王府,这场大雨恰好停了,两人不约而同决定?去祠堂,告诉母亲这一好消息。
太后被楚国死士毒害一事,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定?都,并且持续往外扩散,人人都唾骂楚国卑鄙无耻,听闻皇上万金求医,便又夸赞皇上仁善有孝。
当天下午,尚弘就带着?御史台的官员来了燕王府搜查,不过闻姝看着?像是走个?过场,并没有细查。
沈翊喝着?茶道:“这次皇上主要?查魏家和与魏家有牵连的。”
“皇上真是老谋深算。”闻姝感叹了句。
趁着?边境两国战事冲突,顺利解决了压在自己头顶的“孝道”,又因为事情发生在后宫,寿宴还是瑞王妃筹办的,打压了魏皇后和瑞王府的气焰,还能借着?搜查楚国细作一事,从魏家翻出点东西来。
闻姝想,就算魏家清清白白,只怕皇上也要?钉死魏家。
魏家这次,无力?回天了。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魏家的崩塌,并不是因为尚弘搜查到了什?么,而是被魏鹏锦检举了!
尚弘还没搜到承恩公?府,魏鹏锦就主动找到尚弘,检举魏家私通楚国皇室,将永平侯的动向告知?楚国,意图叛国!
此举一出,尚弘当即派人将魏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下人还是主子通通看管起来,等候顺安帝示下。
慈和宫内殿,在床上昏迷了一整日的魏太后总算是醒了,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魏皇后,也不是心?腹素襄,而是顺安帝。
“你?……”魏太后抬了抬手,嗓子沙哑,有些无力?,“水……”
“母后醒了,儿臣喂您。”顺安帝将魏太后扶起,从一旁的案几上用瓷匙喂给她。
魏太后喝了一口,舌尖微腥咸,不是茶水的味道,“这是什?么?”
“汤,”顺安帝又舀了一勺递到魏太后嘴边,“这是鹌鹑汤。”
魏太后哆嗦了下,撇开脸,“……哀家不吃。”
“母后身子虚弱,喝点汤对您好。”顺安帝温声细语,好似孝顺儿子劝和母亲。
“哀、哀家怎么了?”魏太后目光浑浊地?望着?顺安帝,喘息声特别急切,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
“咚——”瓷匙被顺安帝扔回碗里?,他垫了个?枕头在她脑后,才松手坐到床沿上,说:“母后酒壶中被楚国细作下了钩吻。”
不必解释太多,魏太后就明?白过来,她艰难地?抬起手,手指一直打颤,“是你?,是你?……”
在宫里?活了一辈子,哪里?有什?么楚国细作,魏太后眼角泛起了泪花,“皇帝,你?够狠。”
魏太后知?道顺安帝已经不满魏家,不满她,却没有想到顺安帝会这样直接的了结她,还栽给楚国,找不出他自身的一丝错处。
顺安帝把魏太后的手摁下,塞进了被子里?,“母后,朕是您带大的,做帝王就是要?无情,要?狠绝,不是您从前教朕的吗?”
顺安帝还是王爷时,那时的夺嫡亦是激烈万分?,要?是没有魏太后教他的这些,还真未必能活下来。
“哀家竟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白眼狼……”眼泪从魏太后的眼角流淌而下,没入发丝中,“哀家真后悔。”
“养?”顺安帝轻嗤一声,“母后真的把朕当儿子养吗?”
“不,您是在磨一把趁手的刀,您需要?朕越锋利越好,才能助您成为皇太后。”
魏太后哑着?嗓子质问,“要?是没有我,没有魏家,你?能做皇帝吗?”
顺安帝坦然承认:“对,若是没有您,没有魏家,朕坐不上这个?位置,可既然朕做了天子,就不能再做您手里?的刀,魏家的傀儡,这是帝王的威仪,不容许任何人冒犯,您也不行。”
“朕做了皇帝,给了您无上的荣耀,还准许魏家女做皇后,承恩公?府权柄滔天,却永不知?足,妄图干预立储,还想扶持瑞王做新的傀儡。”
顺安帝嘴角微勾,讥讽地?说:“母后,您知?道为什?么瑞王妃接连小产吗?”
“魏皇后生不出嫡子,瑞王妃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嫡子,皇室血脉,永远不会被魏家的血浸染。”
“你?、你?…”魏太后胸前剧烈地?起伏着?,眼珠子瞪着?顺安帝,“果真是天家无情,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
一面诚心?诚意的求娶,想借魏家的权力?,却一面防备着?魏家,不肯让魏家女诞育子嗣,帝王的冷血,在此刻演绎的淋漓尽致。
“魏家何尝不是在利用朕,利用瑞王?没有朕,魏家也享受不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顺安帝掖了掖魏太后的被角,不紧不慢地?说:“母后,方才尚弘来禀,魏鹏锦亲自检举承恩公?私通楚国皇室,意图叛国。”
“咳咳……”魏太后情绪激动,咳得面色涨红,“噗——”
一口血从喉头涌了出来,满嘴腥甜,眼泪和鲜血混杂在一块,魏太后伸手攥着?顺安帝的衣袖,急促喘息着?:“皇帝,留、留魏家一命,当咳咳……当是、哀家求你?。”
“当初母后教过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顺安帝语气平缓,好似眼前并非将自己养大的母亲。
“嗬……哀家错了,是哀家错了,竟引狼入室哈哈咳咳……”魏太后一边笑一边咳嗽,鲜血似泉水一般往外涌,很快就染红了被褥。
当初若不是她养大了顺安帝,在凶险的后宫中,顺安帝早就不知?死在谁的手上,魏太后没有儿子,便扶持顺安帝上位,如愿以偿成为了大周最尊贵的太后。
风光了一辈子,却死在了自己磨的刀下。
顺安帝抬手,合上了魏太后死死瞪着?的双眸,随后扫落了案几上放着?的那碗鹌鹑汤。
顺安二十?一年?暮春,太后崩,帝恸哭。
第083章 丧仪
“皇上, 母后她……”慈和宫外殿,魏皇后一直在等?着,听?见动静也?不敢进去, 看见顺安帝出来, 连忙上前询问。
顺安帝摇摇头,满面哀痛说道:“母后崩逝。”
“怎么会这样??”魏皇后浑身失力一般跌在地上, 与此同?时,整个慈和宫的宫婢太监都跪了下去, 断断续续地哭声从慈和宫蔓延至整座皇城。
太后崩逝,乃是国丧,从此刻开始,大周上下都要?收起?喜庆的物件, 更换素净的衣裳,三?月不得?婚嫁,不得?宴饮作乐, 连花坊戏楼之类的地方, 都得?关门闭户三?月。
“母后, 母后怎么就抛下我走了呢……”魏皇后跪坐在地上痛哭, 手上的帕子很快被眼泪打湿, 她幼时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与魏太后还是有几分情谊。
更重要?的是, 魏皇后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魏家最大的靠山是魏太后,如今魏太后没了, 她和魏家该怎么办呢?
即便魏皇后已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却深知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份量远远不足魏太后。
瑞王还没有被立为储君,魏太后走了, 母亲走了,父亲中风在榻,靠着她,当真?能?把瑞王扶上太子之位吗?
“皇后,你是中宫之主,太后的丧仪,还得?你操办,打起?精神来,朕先回泰平殿了。”顺安帝满身疲惫,语气落寞,弯腰拍了拍魏皇后的肩,转身离开了慈和宫。
魏皇后眼角还挂着泪,抬头望着顺安帝的背影,那道身影走到门口时,门外的光透进来,那一瞬间,顺安帝好似被光模糊了,魏皇后泪眼朦胧,不知哪吹进来一阵凉风,让她瑟缩了下。
顺安帝才下台阶,常和裕悄悄进了殿,在魏皇后身边跪了下来,“娘娘,出大事了!魏九公子告发魏家私通楚国皇室,意图叛国。”
“什么?你再说一遍?”魏皇后眼角的泪还没干,闻言瞪大了眼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常和裕也?是一脸焦急:“娘娘,承恩公府被尚大人?带人?围得?水泄不通,娘娘快去向皇上求情罢!”
在太后被楚国细作毒杀的当下,承恩公府被人?告发和楚国私通,一个意图叛国的罪名盖下来,整个承恩公府都得?完蛋!
“不会的,不会的,……”魏皇后双手撑地,慌乱地爬了起?来,“本宫要?去找皇上。”
“皇上!皇上留步……”魏皇后被常和裕和崔嬷嬷扶着,疾步如飞,满头珠翠叮当,再无半点皇后的矜贵,赶到慈和宫门口,正好瞧见顺安帝上了御辇。
“皇上!”魏皇后“扑通”一声跪在顺安帝身前,挡住了御辇的去路,常和裕与崔嬷嬷在皇后身后跪下,预备抬轿撵的太监松开了手,低着头等?候吩咐。
顺安帝抬眸,眼底微凉,“皇后还有何事?”
魏皇后也?顾不得?在宫人?跟前出丑,只想着替魏家辩解,嗓音急切道:“皇上,臣妾听?闻有人?告发承恩公府私通楚国,这一定是被人?陷害,求皇上明鉴!”
顺安帝并?不诧异这个消息会传到宫里,显然也?做好了等?魏皇后来求情的准备,不紧不慢地说:“这个告发之人?不是外人?,而是承恩公府的九公子。”
言外之意,不是别人?陷害,是你们魏家自己人?检举,可信度足够。
魏皇后:“不,皇上,魏鹏锦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子,即便魏家真?的私通楚国,他从何知晓,定是联合外人?诬陷魏家。”
魏皇后只是想说魏鹏锦在魏家的地位不足以得?知这样?重要?的事,所以他说的话不可信,但“庶子”二字,刺痛了顺安帝隐秘的心思。
人?人?都瞧不起?庶出,觉得?庶子庶女卑贱,可是大家却忘了,大周的帝王,这个天下的主子,顺安帝也?是庶出,生?母还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婢。
“承恩公中风之前,已然重用魏鹏锦,魏家的下人?可以证明,魏鹏锦时常出入承恩公的书房。”顺安帝眼中凉薄,扫过魏皇后跪的地砖,下了几日雨,地砖透着湿意,弄脏了她华贵的衣袍。
魏皇后摇着头,眼眶通红,“不,皇上,魏家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求皇上勿要?相信旁人?。”
顺安帝靠在御辇上,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语气却带着些冷漠,“魏家的忠心,皇后应当比朕更加清楚。”
魏皇后愣了一下,看着顺安帝,有些不敢相信,“皇上,您这是何意?”
顺安帝:“皇后,不必与朕装糊涂,这些年,魏家所作所为,朕不是瞎子,到底是忠心于朕,还是忠心于权力,你比朕清楚。”
“魏家对皇上绝无二心!”魏皇后咬死了这句话,可实则她太明白皇上什么意思。
自古帝王都喜欢听话的臣子,而魏家,早已超出了一个臣子的本分,魏太后数次告诫魏家收敛一二,可是由奢入俭难,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何收敛得了呢?
“既然皇后如此笃定,那就等?朕彻查清楚,还魏家一个公道,”顺安帝将手搭在扶手,轻飘飘说了句:“起驾。”
“皇上不要?,”魏皇后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抓住顺安帝的衣袖,哭求道:“皇上,求您看在母后的份上,饶魏家一次吧,求您了!”
牵扯到了私通敌国,那就是诛九族的死罪,魏皇后再看顺安帝的态度,自然晓得?这件事八成是板上钉钉了,她要?是让顺安帝走了,那魏家就完了。
魏皇后拦着,抬御辇的太监只能?再一次停下手,顺安帝望着抓皱了自己袖口,跪在跟前苦苦哀求的魏皇后,从未觉得?如此痛快过。
他自登基已来,就处处受魏家掣肘,宫里有太后,皇后,朝堂里有承恩公,再到瑞王,他无一顺心,但凡做点什么,总要?看魏家的脸色,看着魏家贪污纳贿,与国库抢银子,赚得?盆满钵满,却什么都说不了。
眼看着魏家要?扶持起?瑞王,将他一脚踢开,而他却不甘愿做一辈子的傀儡皇帝。
“太后死于楚国细作之手,魏家若是与楚国有勾连,即便为了太后,朕也?不能?宽恕。”顺安帝的无情在此刻显露得?淋漓尽致。
魏皇后愕然地望着这个自己认识了几十年的男人?,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从来没有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就好像从未看清顺安帝的真?面目。
也?是在这一刻,魏皇后突然反应过来,魏太后的死,魏家的叛国,当真?都是巧合吗?
越是看着顺安帝,魏皇后的心就越凉,不敢相信从前的恩爱都是虚假的。
“皇上,”魏皇后忽然跪直了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顺安帝,“当初若是没有魏家,皇上何来今日?皇上如今权柄在握,却不顾魏家死活,就不怕被天下人?说过河拆桥吗?”
这话一出,身后跪着的崔嬷嬷吓得?脸色都白了,这可是顺安帝啊,大周的主子,皇后怎么能?这样?和帝王说话呢?
“皇后失态了。”顺安帝甩开魏皇后的手,面上是无需遮掩的厌恶。
魏皇后跌坐在地上,怒极反笑,状似疯癫地指着顺安帝,“我就知道,帝王无情,这么多年的恩爱信重都是假的,皇上,您当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戏子!”
二十年前,不,或许在更早之前,在顺安帝突然遇到魏太后的那一日起?,他就开始了这场绝佳的把戏,把魏家哄得?团团转。
“娘娘!”崔嬷嬷爬行几步上前,想捂魏皇后的嘴,无奈对着顺安帝连连磕头,“皇上恕罪,皇后娘娘得?知太后崩逝,急糊涂了乱说话,皇上息怒。”
魏皇后那句话,足够定她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帝王再无情,也?不是她们能?指责的,更何况普天之下,哪里有人?敢骂帝王是戏子呢?
如今魏太后已去,魏家眼见着也?要?崩塌,魏皇后再这样?口不择言,等?待她的下场只怕要?比魏太后惨烈百倍。
顺安帝眼神冰凉,但好在并?没有处置魏皇后,只是说:“皇后病了,来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
说完不等?魏皇后再开口,顺安帝吩咐起?驾,这一次,魏皇后没再拦着,顺安帝的御辇顺利离去。
*
燕王府,得?知太后崩逝,罗管家正在吩咐仆役把府外挂着的红灯笼收起?来,换成白色的灯笼,连门前的石狮子上都要?挂上白花。
闻姝换了一身霜色的衣裳从内室出来,坐在妆奁前,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这个镯子自从沈翊送给她,她一直贴身戴着。
沈翊从身后靠近,“一个玉镯戴着也?无碍。”
“这是母亲的遗物,咱们要?去给魏太后守灵,别脏了这镯子。”闻姝和沈翊碍于礼数不得?不去跪魏太后,闻姝却不想叫母亲也?受委屈。
“你几时晓得?了?”沈翊接过这个镯子,或许是因为常年戴着,玉养人?,人?养玉,这个镯子又恢复了莹润透亮的光泽,先前被收在盒中时,就没有这样?通透。
闻姝回头看他,“成亲后不久,周夫人?来府上拜访,她和我说的。”
沈翊想了想,那得?是去年七月的事,他笑了笑,“怎么也?没和我说。”
“你给我的时候也?没和我说啊,这样?贵重的镯子,你也?不怕我不小?心摔了。”闻姝小?心翼翼从沈翊手中拿回玉镯,用干净的帕子包着,放进了一个锦盒中,再放到妆奁最底层。
存放镯子时,闻姝没有说话,一颗心都牵系在这上头,生?怕磕着碰着,足见爱重。
沈翊眼底漫上喜意,略弯了腰,伸手从后背搂着她,“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哪样?不爱惜,怎么会摔了。”
“万一呢?这是母亲留下唯一的遗物,与别的东西都不一样?。”沈翊送她的东西太多,数也?数不过来,可这枚镯子相当于曲家的传家宝。
沈翊双手一使劲,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圆凳上,让闻姝坐在他腿上,“母亲若是知道你这样?爱惜她的东西,一定高兴。”
闻姝拍了拍他的手腕,“别抱了,该入宫了。”
“急什么,不差这点时辰。”沈翊亲昵地将下巴倚在闻姝肩窝,微微偏头,就能?亲到她柔软的耳垂。
闻姝抬头看了眼,见丫鬟们都在外边,才说:“如今国丧期间,在外边可不能?这样?亲近,魏家倒了,你我都知道,皇上恐怕等?着拿咱们的错处。”
“放心,皇上就算真?想对咱们下手,也?没这么快,边境狼烟四起?,皇上还需要?永平侯来定国安邦。”永平侯与沈翊交好顺安帝不会不知道,还有北兴王府,虽说没有表明其立场,但过去一年北兴王府和燕王走得?近是事实。
沈翊玩笑着说:“再则,皇上也?不一定会对我们下手,他可是亲口答应了会立我为储。”
闻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狐疑道:“也?没病啊,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他说的话能?信吗?”
沈翊忍俊不禁,亲了亲闻姝的唇瓣,“说着玩的。”
“别担心,魏家一倒,现在朝堂上大半都是我的人?,皇上想动我,也?得?掂量一二。”沈翊也?不傻,顺安帝的承诺不算数,只有自己经营出来的根基才算。
“行,别磨蹭了,太迟也?不好。”闻姝用手肘推了推他。
沈翊松开手,“走吧。”
闻姝站了起?来,又在铜镜前照了照,发髻上的饰品都被取下,只戴了一朵白色的通草花,妆容也?清淡,没什么可挑剔的。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这回没牵手,一前一后走着,王府里的仆役都在腰间系了白色的孝布,从太后中毒起?,她就吩咐了管家把王府内的喜庆物件收起?,这两?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太后中毒,即便真?的有人?能?解钩吻之毒,只怕皇上也?不会让太后存活,国丧是早已注定的。
出了王府,上马车前闻姝回头看了眼,燕王府的大门也?布置好了,她放心上了马车。
沈翊正要?上去,罗管家小?跑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
“发生?何事了?”闻姝看着耽搁了的沈翊。
沈翊在她身侧坐下,“宫里传出消息,魏皇后病了,此次太后的丧仪由柳贵妃操办,叫我们无需去坤宁宫请安,直接前往慈和宫。”
“病了?真?病还是假病?”闻姝只觉得?她病的太是时候了,“皇上果真?是故意的,太后的寿宴跳过柳贵妃叫瑞王妃操持,如今丧仪却叫柳贵妃操办,太后乃一国之母,柳贵妃是妃妾,她来操办,于理不合。”
一个妃嫔来主持太后的丧仪,只叫人?觉得?皇上对太后不重视。
沈翊道:“八成是魏皇后为魏家求情触怒了皇上,不管真?病假病,魏太后去了,她这个皇后也?做不久。”
魏皇后是倚仗魏太后和魏家才成为皇后,魏太后和魏家都没了,这个皇后也?就是个空壳子。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魏家?”闻姝得?知是魏鹏锦告发的,只觉得?魏鹏锦真?是下得?一局好棋,恐怕中风的承恩公要?被魏鹏锦给气死。
沈翊摇头,“暂时只叫人?看管起?来,还无定论,皇上想必要?等?太后的头七过后再来处置,免得?叫天下人?说皇上无情。”
谁都晓得?魏家是魏太后的娘家,前脚魏太后去世,后脚就处置魏家,很难不让人?议论,如今两?国交战,局势本就不稳,顺安帝自然要?保全自己的名声,从而稳定民心。
若不是为了名声,魏太后早就死了。
帝王就是这样?,做了恶事,却不能?叫天下百姓知道,还得?做出一副伪善的模样?来诓骗外界。
哪有帝王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呢,即便那是假的。
太后崩逝,五品以上官员及其诰命夫人?都需入宫吊唁,但大多是敬香之后便离宫,但宗室皇亲却得?替太后守灵,轮流跪在慈和宫里哭灵。
闻姝哭不出来,死在她眼前的是魏家人?,想到四哥手腕上被火烧焦的疤痕,她甚至想笑,笑老天有眼,四哥的血海深仇终于报了。
可哭不出来也?得?哭啊,幸好她入宫之前在帕子上抹了点辣椒水,一擦眼角,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不至于叫人?怀疑。
男女是在不同?的灵棚哭灵,也?不知沈翊是怎么哭出来的。
因为魏家牵扯进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中,满府的人?都被圈禁,自然入不了宫,而魏皇后又“因病”没来,除了瑞王妃和魏太后有亲,其余人?都是碍着规矩,哪有什么伤心,可却哭得?有模有样?,有个郡王妃因为哭得?太过伤心,晕厥过去,叫宫婢抬下去喊太医了,闻姝倒真?是佩服。
哭也?就罢了,没人?盯着能?偷懒一二,可是一直跪着,不能?起?身,真?把闻姝跪得?膝盖酸痛,她只能?借口出恭略微松泛。
在恭房揉着自己发红的膝盖时,闻姝真?后悔没穿护膝,到底是没参加过丧仪,心想着明日定要?装备齐全再入宫。
却没想到用晚膳时,一个宫婢悄悄地递了一个荷包给她。
哪怕是国丧期间宫里的膳食仍旧精致,全是素菜还叫厨子做得?花样?百出,闻姝又哭又跪一个下午,又累又饿,哪怕膳食有些凉了,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快吃完了,有个宫婢端了一碗银耳羹来,从托盘下递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小?声说:“王妃,是燕王叫奴婢给您的。”
闻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认识,但还是第一时间收下了荷包藏在袖中,点了点头,“有劳。”
宫婢离去,闻姝左右看了看,瞧见大家都在用膳,她才如常喝了半碗银耳羹,溜达去了恭房,解开荷包一看,居然是一对护膝。
闻姝莞尔,立马穿戴上护膝,一会又得?继续跪着了。
有了护膝的加持,闻姝轻松多了,一直跪到深夜,才有太监来提醒众人?散去,轮换旁人?来守灵,但明日一早还得?来,闻姝想想就头疼,哭灵得?持续三?日,这才第一日,后面头七二七等?,还有不少哭跪的时候。
魏太后一死,本就空虚的国库,这下要?入不敷出了。
满宫,乃至整个定都全是哭声,在寂静的地方格外瘆得?慌,魏皇后坐在上首宝座上发呆,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哭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则她哭了两?日,已经哭不动了,双眼红肿,无法见人?。
她不仅仅在哭魏太后,也?在哭魏家,哭自己。
满以为魏家荣华到顶,是大周第一权臣,可再繁华,也?抵不住皇上一句话。
君臣君臣,到了如今,她才晓得?是天堑。
“吱呀——”紧闭的殿门被推开,半下午的光线透了进来,刺目的光亮使得?魏皇后闭了闭眼,说道:“出去!”
她谁也?不想见,哪怕是心腹崔嬷嬷。
但来的却不是崔嬷嬷。
门被关上,屋内重新?陷入昏暗,来人?说:“母后,您得?保重身子。”
魏皇后抬眸,“你怎么来了?”
瑞王上前,给魏皇后行礼,“听?闻母后病了,儿臣忧心,昨日就想来了,但一直在慈和宫为太后守灵,故而来迟,母后恕罪。”
现在的魏皇后哪里还有什么罪可降,她终于提起?点力气,问:“魏家如何了?皇上是怎么处置魏家的?”
瑞王:“父皇只是叫人?将承恩公府圈禁起?来,并?未处置。”
“呵……”魏皇后冷笑一声,“不过是顾忌着太后才去,等?太后头七一过,魏家就完了,全完了,都完了……”
她彻底醒悟过来,顺安帝早就看不惯魏家,给魏家扣上“私通外敌”的罪名,就是没打算给魏家留一条活路。
“母后,您不能?放弃啊!”瑞王慌忙上前,跪在魏皇后身前,“您若是放弃了,魏家就真?的没救。”
“可本宫还能?怎么办?”泪水从眼角滑落,魏皇后摇着头,“没办法了,皇上下定决心,本宫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父皇还没有处置魏家,那就还有转机,母后,您得?振作起?来,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中宫之主。”瑞王激励着魏皇后,他也?知道魏家即将崩塌,可他不甘心,魏家倒了,他就注定也?会被皇上厌弃,再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分明他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哈哈哈,什么母仪天下,什么中宫之主,都是假的,都是皇上用来骗魏家的,”魏皇后气急败坏地扫落了桌上摆着的点心和茶盏,“本宫被关在坤宁宫,只剩下等?死了。”
魏家一倒,等?待她的,不是白绫一条就是鸩酒一杯,魏皇后已经窥见自己的结局。
她在宫里斗了一辈子,多少人?死在她的手里,她也?要?死在顺安帝的手中了。
“不,母后,我们还有机会,”瑞王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魏皇后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在自个脖颈间轻轻地一划,语气阴沉地说:“既然死局已定,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084章 变故
“嘶……”闻姝倒吸了口凉气, 在沈翊怀中的腿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弄疼了?”沈翊剑眉微蹙,手上?松了力。
“不?是,”闻姝摇摇头, “有些冷。”
“忍着, 膝盖都?跪成什么样?了,”沈翊再度捏着手上?用帕子包裹住的冰块, 轻轻地放在闻姝红肿的膝盖上?冰敷,“我叫人往护膝里多加些棉花, 跪完明日就成了。”
“我也?没?想到这样?麻烦。”跪了两日,闻姝双膝微微红肿,走路都?泛着疼。
从前吃的苦是不?少,可也?没?跪过这样?久, 她自成亲后,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便也?娇气起来, 戴着护膝还将膝盖跪肿了。
“你不?疼吗?”沈翊和她一样?跪, 怎么他看?起来好似没?一点事。
沈翊手上?动?作不?轻不?重, 将冰凉的帕子贴在她红肿的地方, 头也?没?抬地说:“我自幼习武, 跪几日算什么,你肌肤细嫩, 我皮糙肉厚。”
闻姝弯了弯唇,“也?不?糙呀,我瞧着她们也?不?好受, 国丧期间, 都?是没?办法的事,将来魏皇后……不?会还要咱们去?跪吧?”
“不?会, ”沈翊肯定道?:“她不?会以皇后之礼下葬。”
太后是没?法子,毕竟是养了顺安帝一场,“孝”字当头,但顺安帝对魏皇后却没?有顾忌,若是让魏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岂不?是要和顺安帝合葬,顺安帝决计不?肯。
“那就好,我可不?想跪她。”闻姝撇了撇嘴,实则太后也?不?想跪,但规矩在这,不?跪不?行。
“委屈你了。”自从沈翊瞧见闻姝腿上?的伤,他的眉宇就没?松开?过,总说护着她,可总叫她受伤。
闻姝抬手用指腹摩挲了下他的眉眼,“这又怪不?得你,别担心啦,大?夫不?也?说了,过几日就能好,明日我多偷懒几回。”
沈翊敷完左膝敷右膝,“明日跪不?下去?就装病,便能去?歇会。”
闻姝忽然笑了,“我可算明白昨日祥郡王妃为何哭的那样?伤心,当场昏过去?,原来这样?能偷懒。”
“他们在宗室里多年,代代相传的规矩,比我们更清楚些。”沈翊回归皇室不?到两年,不?晓得这些门道?也?正常。
“下次我就晓得了。”闻姝抿着唇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沈翊正好抬起头来换一条帕子,瞅见她的神?色勾了下唇角,“偷笑什么呢?像是偷了油的老鼠。”
“你才是老鼠,”闻姝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小声说,“我刚才想,希望下次是跪皇上?。”
“胆子够肥啊,这话都?敢说了。”沈翊挑了挑眉梢,这可是咒顺安帝驾崩,被人听见能直接下大?狱的。
闻姝鼓了鼓雪腮,有恃无恐:“还不?都?是你养肥的,我以前胆子可小了。”
“我也?希望。”沈翊再度低头,给她敷起膝。
什么大?逆不?道?,什么忤逆犯上?,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像是从前的魏家与?顺安帝。
顺安帝这辈子都?活在利用与?被利用中。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悲哀的。
起码,他身边还有闻姝,沈翊嘴角上?扬,眼底透着愉悦。
“你笑什么?”闻姝低头凑过去?看?他。
沈翊抚平嘴角,“我没?笑。”
“我都?看?见了,你撒谎。”闻姝扁着嘴角。
沈翊:“笑你笨,能把膝盖跪成这样?,不?知道?偷懒。”
闻姝:“……”
“我偷了,这不?是人太多,我不?好意思。”闻姝第一次参加国丧,到底是有些拘谨,不?如那些老油条会伪装。
“放心,魏家倒了,没?有人眼瞎会挑你的错处。”沈翊又更换了一条帕子。
闻姝点头:“这倒是,大?家对我越发客气了。”
魏家倒了,就代表着瑞王无缘储君之位,燕王显然炙手可热起来,自然要趁机巴结。
沈翊:“所以该偷懒就偷。”
“知道?了。”闻姝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抹水光。
“困了就躺下睡觉。”沈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闻姝能躺在枕头上?。
闻姝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别敷了,睡吧,不?疼了。”
“再敷一会,你先睡。”沈翊低着头,一面敷一面用干净的帕子把她膝盖上?融化的冰水擦去?。
闻姝垂眸望着他的动?作,膝盖上?冰凉凉的,心里头却暖融融的,情不?自禁地说:“四哥,你真?好。”
沈翊抬眸,对上?她的笑眼,再度低头,状似随意道:“知道就好。”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闻姝后仰,躺在枕头上?,却没?睡,坚持和沈翊聊天,说说话。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东边搭西边,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沈翊就知道?她是真?的困了,便收起了冰块,擦干净膝上水渍,拉下裤腿,给她塞进?被子里,“睡吧。”
闻姝腿上?凉,下意识蜷缩起来,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察觉到了暖意,她便往沈翊那边滚,忽然碰到一处冰凉的地方,冻得闻姝一个激灵,把瞌睡吓跑了。
“什么东西?”闻姝睁开?眼,还以为有冰块在床上?。
沈翊抬起手,“你碰到我的手了。”
他的手捂了一晚上?的冰块,现下和冰块差不?多冷。
闻姝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双手捂住他的手,吹着热气,“怎么也?不?晓得用热水泡会。”
“夜深了,懒得喊热水,没?事,睡吧,一会就好。”沈翊不?在意地躺下,注意着闻姝的膝盖,没?叫碰着。
“别生病了,放到被窝里捂一会。”闻姝拉着他的双手揣到她怀里,用体温暖他。
柔软的触感贴在沈翊手背,他的手还是冷的,眼底却热了。
沈翊深吸了口气,“别捂了。”
“别动?,捂一会。”闻姝强势地攥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贴得更紧。
古话说“姑娘家是水做的”,沈翊从前不?觉得,此刻却深有其感,分明还隔着一层里衣,一层心衣,可他就好似能感受到水波似的流淌,柔软且细腻,胜过这世?上?最软的绸缎。
沈翊的心火被点燃,他忽然收紧胳膊,把闻姝圈在怀里,低下头去?亲吻她修长的脖颈,一下又一下,像是解馋又像是不?知足。
“别……”闻姝的嗓音微颤,“国丧期间,不?能有孕。”
国丧期间,民间有三?月不?得婚嫁一说,而皇亲国戚,尤其是有爵之家,一年不?得同房作乐,哪怕是正经夫妻,但夫妻两口子的事,私底下谁能晓得,因而这条规矩就变成了一年内不?得怀孕,只要不?闹出孩子的事,旁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乖,不?做什么,明日还得入宫,就亲会。”沈翊哪舍得折腾她,亲了几下,便强忍住了欲望,略微撒开?了手。
闻姝被他弄得都?不?困了,眼眸水雾雾地看?着他,“你总不?能忍一年,还是得叫大?夫备下避子汤,保险一些。”
魏太后是沈翊名义上?的皇祖母,又是国丧,闻姝要是有孕,那就太不?合规矩了,瑞王一党定会抓住此事不?放,攻讦沈翊失德。
况且她又不?是妾室,有孕躲着不?见人就成,真?怀上?了,总不?能小产吧,闻姝可舍不?得。
沈翊仍旧说:“不?用。”
闻姝:“怎么就不?用了?你之前受伤一个多月都?忍不?住。”
沈翊被她这话逼得没?办法,只能说:“我会喝。”
“啊?”闻姝连忙扭过身子,和他面对面,“男子也?可以喝避子汤吗?”
闻姝从未听说过,一直以来,喝避子汤的都?是女子。
沈翊受不?住被她这双杏眸这般盯着,倾身亲了亲她的眉心,“千留醉给的方子,男子的避子汤,我喝了,你就不?必再喝。”
“他不?是早就离京了吗?”闻姝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往后退了退,依旧盯着沈翊深邃的眼眸,“你是不?是早就在喝了?”
沈翊喉结微微滚动?,面对了闻姝锐利的视线,他没?办法撒谎,“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闻姝咬着唇角,“怪不?得我们同房这么久,我一直没?有动?静。”
“你别多想,不?是不?想让你怀孕,是觉得现在时机不?恰当。”沈翊低着头,与?她额头相抵,抽出手抱住了她。
温热的呼吸交换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热腾了起来,闻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若是换了旁人,她定会觉得是不?想让她怀孕,不?想让她生下嫡出子嗣,可这是四哥,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四哥是为了她好。
闻姝一直不?说话,沈翊便有些慌了,语气变得急切:“局势不?稳,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想让你涉险,怕你成为第二?个瑞王妃,她还算是命大?,宫里头,多是一尸两命,我想等能护你周全时再迎接我们的孩子,绝不?是不?想与?你有孩子,你别生气。”
沈翊知道?,他悄悄做这件事,太容易被误会了。
可让沈翊没?有想到的是,闻姝最关心的却是:“这药对你的身体有害吗?”
女子的避子药流传千年,仍旧会有些损伤,像花坊柳巷的姑娘喝多了,有可能终生不?孕,而男子的避子药,闻姝听都?没?听过,沈翊喝了这么久,她难免忧虑。
沈翊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搁下一半,“千留醉说不?碍事。”
“当真??”闻姝只恨千留醉已经离京,要不?然她得亲自去?问问,四哥的话有时候可信,有时候不?可信。
沈翊:“真?的,千留醉的医术你还不?放心,你别误会便好。”
闻姝有些沮丧,“怪我不?够关心你,你喝了这么久,我竟然不?晓得,是不?是凌盛帮着你瞒我?”
“咳咳……”沈翊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不?早了,快睡吧,明日一早还得入宫。”
“哼,你们主仆两个就背着我做坏事吧,”闻姝的小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明日我定要罚凌盛。”
上?回沈翊背着她偷偷在书房喝药的事她没?计较,这回还敢诓骗她。
“罚我,罚凌盛做什么,你想怎么罚都?行,罚我跪搓衣板。”闻姝罚上?几次,凌盛就得“叛变”了,往后背着闻姝做点什么就更难了。
“你要罚,凌盛也?要罚,都?不?听话。”闻姝嘟囔着。
沈翊哄了又哄,闻姝的困意再度席卷,睡前还念着要怎样?罚两人。
结果次日醒来,闻姝一直没?瞧见凌盛的影子,问沈翊,他便装傻,“我不?知道?,兴许有事去?忙了。”
闻姝睨了他一眼,“你最好让凌盛一直躲着我。”
沈翊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用过早膳入宫,两人分别去?了不?同的灵棚跪着,消失了一个早晨的凌盛才再度出现,还真?有事禀告,悄声在沈翊身侧耳语了几句。
沈翊颔首,“成太医今日休沐吗?”
凌盛回:“对,可需要属下提前将成太医带入宫中?”
“不?必,你盯着那个老太监,一旦事发,别让他跑了,”沈翊顿了顿,又说:“待会请长公主入宫坐镇。”
宁国长公主是先帝嫡出公主,魏太后虽是太后,成为太后前却并非皇后,因而宁国长公主无需为太后守灵,只在头一日入宫吊唁上?了香便没?来过。
“是。”凌盛领命离去?。
闻姝今日穿戴了加厚的护膝,柔软的棉花护着膝盖,外加昨晚沈翊用冰块给她敷了许久,减轻了不?少痛苦,因此今日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没?跪多久,宁国长公主忽然到了,派了嬷嬷来喊她,闻姝顺理成章起身偷懒。
灵棚外,闻姝扶着长公主的胳膊,“义母,您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多了闻姝这个义女的陪伴,宁国长公主瞧着倒是比去?岁精神?了不?少,她拍了拍闻姝的手,“燕王说你膝盖跪得都?肿了,让我来救救你。”
闻姝哭笑不?得,“没?有他说的这样?严重。”
“你这孩子也?是,这么老实做什么?应付应付也?就罢了。”也?就只有宁国长公主能在魏太后的灵堂外说这样?的话了。
闻姝靠近了长公主几分,“没?有,已经在学着偷懒了,跪完今日就好了。”
“一日跪下来,也?不?是好受的,”长公主仰头看?了看?天,这两日虽然没?有下雨,但一直阴沉着,倒也?舒适,“我去?给皇上?请安,你随我一道?去?。”
长公主当真?是来救闻姝的,跟着去?,闻姝就不?用跪了,闻姝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长公主在宫里仍旧可以乘坐轿撵,足见她的地位。
闻姝倚在长公主身侧,“义母,春日花粉颇多,您的旧疾如何了?”
“不?碍事,有你给我做的香囊贴身带着,已经许久没?有复发,这几日下了雨,花粉少点,平常也?不?大?出门。”长公主牵着闻姝的手,两人在一块久了,还真?有了点母女的样?子,彼此依偎。
闻姝:“那就好,近来事多,改明我抱着踏雪去?府上?给您做点心。”
“好啊,有些日子不?见踏雪了。”长公主笑着。
闻姝也?笑:“开?了春,湖面的冰块化了,踏雪又常常去?湖里抓鱼,湖里的鱼都?换了几轮。”
长公主:“吃了这么多,踏雪不?得胖得圆滚滚。”
闻姝:“是胖了不?少,要抱不?动?了。”
两人聊着踏雪,一路上?很快就过去?,到了泰平殿,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笑意,到底是国丧期间,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宁国长公主入宫求见,顺安帝每次都?见,他格外看?重这个嫡姐,从不?扫她的面子。
闻姝跟在长公主身侧行了礼,顺安帝赐座,两人便坐了下来。
长公主道?:“皇上?憔悴了不?少,太后崩逝,皇上?也?应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是大?周的天,可不?能倒了。”
顺安帝微微叹气,“劳皇姐记挂,朕无事,皇姐春夏甚少出门走动?,今日怎么又入宫了?”
“给太后上?了香,便想来给皇上?请安,顺便问问魏家的事,我听说魏家私通楚国,确有其事吗?”长公主略顿了下,继续说:“这本是朝政,若是不?方便说,那也?就罢了。”
顺安帝倒没?顾忌,“皇姐严重了,你与?朕之间没?有这样?生份的话,魏家这事,朕暂时没?有处置,到底是太后的娘家,朕也?不?忍心。”
宁国长公主不?动?声色地看?了顺安帝一眼,见他愁眉不?展,瞧着还真?像是为太后伤心,为魏家伤心,可她太知道?这些年顺安帝是怎么过来的。
长公主知道?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个“恶人”,顺安帝不?便,那就她来:“虽说是太后的娘家,可私通外敌实在罪无可赦,竟然还泄露了永平侯的踪迹,罪加一等,我瞧着,永平侯夫人也?是个拎不?清了,得一块彻查。”
“皇姐说的是,朕已经派人去?永平侯府,将章氏圈禁起来,届时一块彻查,”顺安帝说到永平侯府,略偏头去?看?闻姝,“听说燕王妃和章氏一直关系不?大?好。”
点到她的名,闻姝起身福了福身,“回父皇,确实如此,儿臣非夫人嫡出,关系平平。”
顺安帝点点头,“不?必拘礼,坐吧。”
闻姝坐了回去?,长公主冷着脸说:“永平侯夫人只顾着她的亲生女儿,何时在意过姝儿,她将女儿嫁去?魏家,便是连永平侯都?不?顾了,敢把永平侯的家书拿给旁人,定得重重惩处,才不?叫边境将士心寒。”
顺安帝垂眸:“是朕不?好,还要劳烦皇姐来操心。”
“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魏家这次犯了这样?大?的事,皇上?可不?能心慈手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意欲谋反叛国,诛九族也?不?为过。”宁国长公主将话说的严重,便给了顺安帝回旋的余地,将来顺安帝如何处置,都?不?会比诛九族更为严重了。
顺安帝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便知道?长公主的意思,这下心里当真?是有些触动?,“朕明白,谢皇姐。”
宁国长公主对魏家这事绝对说的上?话,顺安帝不?想叫天下百姓说他无情无义,过河拆桥,但借着宁国长公主的口,旁人便说不?到顺安帝的头上?,无论长公主这番话是为了谁,到底是解了顺安帝的燃眉之急。
又说了会话,宁国长公主告辞,顺安帝起身,“正好,我同皇姐一块去?给母后上?香。”
这时,一个太监端着碗汤进?来,“皇上?,宁神?汤煮好了。”
“皇上?怎的在喝药?”宁国长公主颇为诧异。
顺安帝一面接过汤药,一面解释:“这几日睡的不?大?安宁,太医小题大?做,开?了个方子。”
长公主微微颔首,“皇上?的事无小事,太医谨慎也?是应该的,”
顺安帝喝完药,几人从泰平殿离开?,再度回到慈和宫。
宁国长公主还在这,闻姝就跟在长公主身后,眼看?着都?要到用午膳的时候,这个上?午便躲懒躲过去?了。
顺安帝上?了香,掩面哀痛了一会,一副伤心的模样?,长公主连连劝慰,顺安帝看?着好受了些许,“皇姐留在宫里用午膳吧?”
长公主摇头,“不?了,我出宫去?,皇上?注意身子。”
顺安帝便没?有强求。
闻姝扶着长公主,正想和长公主道?别,往外走了几步的顺安帝忽然顿住了脚步,闻姝咽下了到喉咙的话语,以为顺安帝还有话想和长公主说。
结果却瞧见,顺安帝踉跄了几步,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还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康德成眼疾手快,扑垫在了顺安帝身下,以免摔着顺安帝。
横生变故,长公主大?惊:“皇上??皇上?怎么了?”
康德成顾不?上?摔疼的胳膊,搀扶着顺安帝,大?喊:“皇上?晕过去?了,快宣太医!”
皇上?在慈和宫的灵堂晕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数名太监将顺安帝抬回了泰平殿,太医飞奔而至。
这下长公主不?能出宫了,妃嫔们也?顾不?上?守灵,都?在泰平殿外候着,生怕皇上?出事。
闻姝守在长公主身侧,不?知道?顺安帝是真?的晕了还是装晕,装晕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在太后的灵堂上?因为过于哀痛而晕倒,这消息传出去?,必定要被百姓夸赞皇上?孝顺。
真?真?假假不?能分辨,因此闻姝就只露出一副忧心的模样?,什么都?没?说,直到沈翊赶来,她正想悄声问问沈翊,却听见太监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第085章 遗诏
魏皇后来得?十分及时?, 分明?是国丧期间,可她却妆容精致,头簪珠翠, 戴了一顶衔珠凤冠, 中宫之主的气势全开,由瑞王扶着快步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众人行礼。
魏皇后倨傲地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才?转身看着众人,轻飘飘说了句:“免礼。”
“本宫听闻皇上病了, ”魏皇后扫过在场诸人,在瞧见宁国长公主时?,神色微顿,“长公主恰好也在啊。”
宁国长公主春夏很少?出门, 怎么今日却这样巧,魏皇后视线略偏,落在宁国长公主身后的闻姝和沈翊, 不动声色地撇了下眉。
宁国长公主看了眼魏皇后头上耀眼的凤冠, 语气稍淡:“今日入宫来给太后上香, 皇上突然?晕倒, 也不知是怎么了。”
魏皇后语气笃定道:“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 太后崩逝,皇上定是日夜忧虑, 这才?病倒了。”
柳贵妃说:“臣妾瞧着皇上的精神尚可,怎会突然?病倒,怕是不对。”
魏皇后冷眼睨着柳贵妃:“本宫是皇上的发妻, 自然?最晓得?皇上的心情, 柳贵妃哪里知道皇上有多在意太后。”
柳贵妃心里不以为然?,她又不傻, 哪里看不出来,顺安帝对魏太后早就没有了什么孺慕之情,但?面上总不好表露,只说:“皇上说皇后娘娘病了,不便在外吹风,皇上这臣妾守着便好,别加重了娘娘的病情。”
皇上说魏皇后病了,可魏皇后此?刻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有眼睛的人都猜得?到皇上是因为魏家的事厌弃了魏皇后,故而不让魏皇后主持太后丧仪。
“本宫乃中宫皇后,与皇上夫妻同?心,皇上病了,本宫如何能走,”魏皇后毫不留情地训诫道:“柳贵妃到底是妃妾,未免管得?太多,别越了本分。”
魏太后一走,皇上一病,整个宫里就魏皇后这一个正经主子,自然?不将柳贵妃放在眼里。
“臣妾不敢。”柳贵妃恭敬垂首,眼底闪过一抹阴郁,皇上到底没有下旨禁足魏皇后,也没有废了她的位份,只要魏皇后还是皇后一日,柳贵妃就永远低她一头。
魏皇后得?意地勾了下嘴角,这些日子皇上愈发宠着柳贵妃,有时?连她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现在皇上病了,看柳贵妃如何逞威风,以后有柳贵妃的苦头吃。
“太医到了。”太监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请来了。
“本宫陪太医进去为皇上诊治,旁人在外边候着。”这个时?候,皇后这个身份着实好用,魏皇后甚至从这一刻开始享受,迫不及待想体会一下“太后”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慢着,”宁国长公主抬眸,“皇上无故晕倒,我也着实担心,想一块进去瞧瞧。”
魏皇后回头看了眼长公主,见她神色坚定,想了想,懒得?节外生?枝,反正宁国长公主进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同?意了,“也好,长公主一道吧。”
闻姝也想去,她怀疑顺安帝忽然?晕倒是被人做了手脚,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魏皇后。
顺安帝是突然?晕倒,人人都慌乱不堪,可魏皇后来的这样快甚至连妆容都挑不出一丝瑕疵,分明?是早早准备好了,那面上的得?意,哪里看得?出来魏家现在还被皇上圈禁着。
但?闻姝没有理由跟进去,况且魏皇后厌恶她,更?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
宁国长公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握住闻姝的手,“我腿脚不便,姝儿扶着我进去。”
闻姝和长公主对视一眼,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是。”
魏皇后侧眸瞥了眼闻姝,不想看见她,但?长公主和闻姝是义?母女关?系,拦着又说不通,但?想到闻姝也不会医术,魏皇后便也没说什么,径直入了内殿。
太医早已进去,魏皇后走得?急,闻姝扶着长公主,特意走得?慢了些,悄声和长公主说:“义?母,我想为皇上把脉。”
太后才?被钩吻毒杀,闻姝怀疑顺安帝不是病倒,而是中毒,但?她方才?没多想,所以没来得?及把脉,现在看见魏皇后,才?觉得?蹊跷。
宁国长公主仍旧慢吞吞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好似没听见闻姝的话,但?闻姝感觉到了长公主掐了下她的手腕,闻姝放下心来。
瑞王看着她们进去,扭头瞧了眼燕王,可燕王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低着头安静等待。
却没窥见沈翊低头遮掩住的眼底的忧虑,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和闻姝沟通,她现下进去,万一暴露了身份,那可就麻烦了。
殿内,几位太医轮流为皇上把脉,个个愁眉紧锁,面色凝重,诊脉后又互相交谈,好半晌,仍旧没个结果。
魏皇后不骄不躁,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面上就越安定,倒是宁国长公主急切询问:“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使被推出来回话:“回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皇上这不像是因为忧思力竭而晕倒。”
“那可是中毒了吗?”长公主忙问,“难道是又中了楚国细作的毒手?”
院使摇头,“也不像中毒,微臣从未见过此?种毒物,皇上就像是睡着了,脉象平和,可又没法唤醒。”
“怎么会这样?”魏皇后用帕子掩面,带着一丝哭腔,“皇上好端端怎么会得?了怪病。”
魏皇后一力将皇上的晕倒归咎于“病”而非“毒”。
可长公主却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病”,皱着眉头继续问?:“当真没有法子了吗?”
太医一齐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臣等无能,还需钻研商讨片刻,再行定论。”
太医们暂时?都没法子,可也不能说自己治不了,只能说试试,生?怕被拖下去砍了脑袋。
那老太监说了这毒大周绝对无人能解,魏皇后不怕让太医们折腾,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对长公主说:“皇姐,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让太医慢慢诊治。”
宁国长公主一眼就看出了魏皇后面上伪装的忧虑,心里顿时?沉到了底,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能让魏家逆风翻盘吗?
绝对不行。
宁国长公主忽然?高声哭了起来,扑到顺安帝床前,“皇上怎么好端端就病了呢,太后刚去,还等着皇上主事呢,皇上……”
闻姝瞅准机会,上前扶着长公主,宽慰她:“义?母,您也别太伤心了,吉人自有天相,父皇一定会好起来。”
魏皇后回头,拧眉看着她们,心底有些古怪,长公主往日瞧着也不像是和皇上关?系有多好的样子,怎么现下这般伤怀?
魏皇后自然?没有瞧见在长公主挡住的另一边,闻姝的手不动声色地把上了顺安帝的脉搏。
“皇上病着,边境战事未歇,大周可怎么办啊!”宁国长公主哭红了眼,趴在床沿伤心欲绝。
魏皇后被宁国长公主哭得?有些不耐烦,“皇姐,咱们先?出去吧,别扰了太医给皇上诊治。”
宁国长公主没回,直到闻姝收回手,长公主才?擦着眼泪起身,“是我情不自禁了,皇后勿怪。”
魏皇后没说什么,转身出去。
闻姝低眉顺眼扶着长公主𝔀.𝓵,跟在魏皇后身后,三人一同?出了内殿。
再出来,泰平殿外多了不少?朝臣,皇上忽然?晕厥,尚弘等官员得?了消息,纷纷入宫,正好赶上魏皇后出来,尚弘连忙行礼询问?:“微臣拜见皇后娘娘,皇上可安好?”
魏皇后一瞧见这么多朝臣,眼眶顿时?就红了,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哭诉道:“因着太后突然?崩逝,皇上忧思成疾,以致于晕厥,太医束手无策,正在商议救治之法。”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大变:“皇上病倒,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我这手里还有折子等着呈递给皇上呢。”
“这事若叫楚国知晓,边境危矣!”
两国交战,士气极为重要,要是楚国晓得?顺安帝晕厥,且让太医束手无策,只怕楚国要不战而胜。
闻姝趁着众人纷乱,站回了沈翊的身侧,皱着眉头给他?递了个眼神,沈翊偏头,略往后退了点,站在了瑞王的身后,挡住了两人,闻姝拉过沈翊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掩在他?掌心勾勒字迹。
魏皇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诸位说的在理,皇上突然?晕厥,可朝中诸事繁忙,国不可一日无君。”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朝臣,因着魏皇后这句话,齐齐回头,探着脑袋看向她,尚弘的脸色也变了,“皇后娘娘此?话何意?”
魏皇后抬了抬下颌,“依本宫的意思,得?定下储君,代?替皇上监国,才?能稳定大周江山。”
不等朝臣开口,她继续说:“自古以来,立储都是以嫡以长,瑞王乃皇上长子,素来有贤名,堪当重任。”
瑞王是长子倒是真的,可他?的贤名,不过是魏皇后张口就来,虚无的贤名。
因此?魏皇后一说完,尚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可!储君乃国之基石,皇后娘娘是后宫中人,后宫不得?干政,岂能由您做主。”
尚弘是顺安帝的心腹,自然?晓得?顺安帝不满魏家,要是瑞王上位,那魏家绝对会无罪释放,从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整个大周也会因此?动荡。
“放肆!”魏皇后没说话,瑞王便怒道:“皇后娘娘乃大周之母,母仪天下,太后崩逝,皇上病着,皇后娘娘如何不能做主?难道尚大人想篡位夺权吗?”
“微臣不敢,”尚弘倒也不怕,不卑不亢地说:“皇上有三位皇子,若说贤名,燕王才?叫名副其实,皇上此?前也更?加看重燕王。”
“正是,皇上分明?更?属意于燕王。”有朝臣小声附和。
谁不知道燕王一直压瑞王一头,更?得?皇上喜爱,在民间贤名更?胜瑞王,魏皇后分明?就是偏私,睁着眼睛说瞎话。
魏皇后冷脸扫过众人,“瑞王乃长子,是第一个上朝听政的皇子,皇上处处优待,更?生?有大周第一个皇孙,如何不能立为储君?燕王成亲近一年,连个皇孙都没有,让本宫如何放心将大周江山交予他?。”
因着这话,众人又将视线落在闻姝和沈翊身上,闻姝正好写完,悄悄收回手,拢在袖中,低着头,好似没听见魏皇后的话。
沈翊也没说什么,仿佛他?们讨论的是晚上吃什么,而不是立储这样的大事。
还不到时?候,他?在等。
宁国长公主不知道沈翊在等什么,但?她等不及了,打断了魏皇后的话:“皇后,太后被楚国细作毒杀,承恩公府涉嫌私通外敌,仍被皇上圈禁,娘娘瓜田李下,立储之事,怕是不好做主吧。”
尚弘立刻应和:“长公主殿下说得?是,魏家若是证实私通外敌,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魏皇后也是魏家人,要是诛九族,那魏皇后还能不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可就不好说了,凭什么掺和立储之事?
宁国长公主是先?帝嫡出公主,是顺安帝的皇姐,份量摆在这里,因此?附和的朝臣愈发多了,眼见着魏皇后就要镇不住场面。
魏皇后的脸色变了,她方才?就觉得?宁国长公主碍事,平日不见长公主入宫,怎么偏偏今日就入了宫,来搅合她的事。
要是承恩公还在朝中,今日的局势会完全不同?,偏偏魏家被皇上圈禁,涉嫌私通外敌的罪名,以致于从前魏家一派如今也不敢随便说话,万一将来魏家真是私通外敌,他?们站在魏家那一边,皇上若是连坐,那不也是杀头的死罪,因此?魏皇后倒有点孤立无援。
眼见着群臣议论成鼎沸之势,关?于立储之事争得?面红耳赤,沈翊扯了扯闻姝的衣袖,示意她跟着凌盛出去。
闻姝点点头,低调地和凌盛两人退出了泰平殿,众人的视线都在魏皇后那,除了宁国长公主,倒没有人注意闻姝。
闹成这样,魏皇后心里都有点稳不住,才?没功夫在意旁人,但?事情既然?开了头,魏皇后就没得?选,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肃静!”魏皇后扬高了调子,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的人,一下子就让朝臣闭嘴,等着魏皇后的下文。
魏皇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不紧不慢地说:“立储一事,自然?不是本宫说了算,本宫这样说,乃是皇上留了遗诏,要立瑞王为储君,本宫这是宣布皇上的旨意。”
尚弘眉头一皱,他?自然?不信什么皇上遗诏,“空口无凭,娘娘可否将皇上遗诏给众人瞧瞧。”
宁国长公主也不信什么遗诏,更?不信遗诏上会立瑞王为储君,因此?说:“皇后若是有遗诏,怎么早不拿出来,现在才?说?”
“去将皇上的遗诏取来,”魏皇后吩咐身侧站着的常和裕,扭头回长公主的话,“皇上如今只是病了,到底不是驾崩,遗诏这东西,听着不大吉利,本宫这才?没第一时?间拿出来。”
“本宫与皇上多年夫妻,没谁比本宫更?得?皇上信重,本宫说的话,岂会作假,”魏皇后说着,好似底气足了几分,挺了挺腰身,“况且承恩公府乃是被人陷害,否则皇上怎么没有处置,只是叫人圈禁?若真是通敌之罪,早也被皇上抄家下了大狱。”
魏皇后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有些朝臣摇摆不定,好似被说服了。
宁国长公主又站出来搅合:“皇上不久前亲口与我说,体念魏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才?去,这才?没有急着发落,皇后可不要信口开河。”
魏皇后瞪了长公主一眼,脸都气绿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常和裕将遗诏取来,魏皇后双手捧着,“这是皇上亲笔诏书,盖了皇上私印,上头明?确写着待皇上百年之后,立长子瑞王为储君,承继大统,诸位尽可传阅。”
尚弘第一个接过圣旨,展开一看,还真是顺安帝的笔迹,连私印看着也是一模一样,凭借肉眼无法辨别真伪。
尚弘看完,捧给了宁国长公主阅览,长公主是看着顺安帝长大的,自然?最清楚他?的笔迹,一眼扫过去却也分辨不出来。
可无论这诏书上写了什么,长公主都不信,因为她知道顺安帝有多厌恶魏家,根本不可能将皇位传给瑞王。
“这份遗诏是假的。”长公主断然?道。
魏皇后心口一跳,指甲掐进了掌心,勉强维持住神色,“长公主何出此?言?”
宁国长公主犀利的眼神注视着魏皇后:“我不信皇上会写下这样一份遗诏。”
“长公主有证据能证明?遗诏是假的吗?若是不能,那长公主亦是空口无凭,做不得?数。”魏皇后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不能证明?遗诏是假的,那就是真的,瑞王就可以成为储君!
遗诏传了数轮,就连柳贵妃都看过,极力想找出作伪的证据,却无可奈何,不知道魏皇后从哪里找来的高手,竟能伪造得?这样真实。
是的,大家都知道皇上病得?突然?,其中定然?有鬼,亦知道遗诏为假,可偏偏拿不出证据啊!
传来传去,遗诏最终传到沈翊手中,他?并没有看,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圣旨收好,缓缓开口:“即便遗诏为真,可皇上若是安好,那便用不着遗诏。”
魏皇后微眯了眯眼,“燕王此?话何意?皇上晕厥,太医束手无策,难道要让朝堂百官,边境将士空等着吗?”
沈翊拿着遗诏上前几步,“据微臣所知,太医院还有一位成太医今日休沐,儿臣已派人去传,总得?等全部?太医下了定论才?好请出遗诏。”
魏皇后给常和裕使了个眼色,将遗诏收了回来,“太医院院使都没法子,难道还有别的太医能治吗?”
“试试总没有坏处。”沈翊正说着,成太医提着药箱进来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成太医跪地行礼。
魏皇后打量着成太医,太医院诸多太医,对这个成太医不算熟络,虽说老太监确定大周无人能解此?毒,可这个成太医是燕王找来的,魏皇后便不想横生?枝节。
可尚弘等人却偏要和魏皇后作对,“燕王说的是,俗话说众木成林,多个太医兴许多个法子,不如等太医悉数看过,确定无能为力再行商议。”
宁国长公主也支持,不少?妃嫔赞同?,眼瞧着魏家就要崩塌,众人都做好了落井下石的准备,谁乐意看着魏家东山再起?
柳贵妃挽着手说:“皇后娘娘莫不是心虚吧?”
“本宫有什么可心虚的,”魏皇后冷哼,“本宫自然?也盼着皇上能醒来,成太医就进去给皇上瞧瞧。”
“是,微臣遵命!”成太医提着药箱起身,快步进了内殿。
魏皇后与瑞王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焦急,魏皇后扶着常和裕的手,不安地咽了咽喉咙。
成太医进去没一会,闻姝悄声回来了,这时?满庭院的人都提着一颗心看向内殿,没人注意到,不过魏皇后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用余光瞥到一眼。
自从闻姝和沈翊成亲后,屡次在皇上跟前得?脸,从一个小小庶女到兰姝郡主,这个燕王妃也是做得?风生?水起,颇受百姓敬仰,可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魏皇后越想,心里越不安,懊悔没瞧见闻姝几时?出去的,难道方才?入内殿时?被她瞧出什么来了?
瑞王吩咐丫鬟端来一张太师椅,“母后本在病中,切勿过于忧虑,坐下歇会吧,需得?保重身子。”
魏皇后坐下时?,瑞王扶着魏皇后的胳膊拍了拍,示意魏皇后稳住,当下魏家被圈禁,无人在朝堂为他?们说话,要是魏皇后自身再露出破绽,那可就真的遭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他?们必须要赢!
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趁着瑞王背对众人且阻挡了魏皇后的视线时?,闻姝偏头对沈翊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沈翊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知过了一刻还是几刻,总之时?间变得?格外煎熬,过得?越久,魏皇后的心就越发难安,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表露。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之际,成太医从内殿走了出来。
魏皇后猛地站了起来,见成太医面上没有喜色,便迫不及待地说:“看来成太医也没法子,还是得?按照遗诏行事,册瑞王为……”
“皇后娘娘,”成太医拱手打断了魏皇后的话,“皇上醒了,传诸位一同?入殿。”
第086章 废后
“不、不会……怎么会……”魏皇后听见成太医的话?连退几步, 被常和裕扶住,喊了一句:“娘娘小?心。”
常和裕的声音将?魏皇后的神思唤了回来,她勉强稳住了表情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只是脸色煞白, 眼底一片茫然,那老太监分明说大周无人能解此毒,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太医解开了呢?
“母后。”瑞王上前搀扶住魏皇后另一边,心里?也如打鼓一般忐忑, 眼瞧着就要成了,怎么就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坏了好事!
皇上醒来,他们?伪造遗诏一事, 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没事,没事的。”魏皇后将?瑞王的手攥得极紧,生生掐出了一道红痕, 不知是在安抚瑞王还是宽慰自?己, 嘴里?一直念叨着“没事”。
两人都不想进去?, 可由不得他们?做主, 拖拖拉拉到底还是进了内殿, 其后妃嫔百官鱼贯而?入。
这时,沈翊才有?机会和闻姝说话?:“待会离他们?远点, 免得狗急跳墙。”
越到事成之时,沈翊越不敢放松,生怕临门一脚出了什么岔子。
“好。”闻姝颔首, 眼里?有?点兴奋, “今日会尘埃落定吗?”
沈翊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会的。”
他们?随着百官进入内殿, 高堂宝座上,顺安帝果然无恙地坐在那,只是气色瞧着有?些虚弱,到底是遭了毒手才醒,他不再年轻,鬓角已生出了华发,身子也经不住多番折腾。
魏皇后和瑞王站在左前边,沈翊牵着闻姝特意站在了另一边,中间?隔着诸多妃嫔朝臣,余光一寸也没离开过闻姝。
“参见皇上!”官员伏地叩拜。
“咳咳……”宝座上,顺安帝低着头咳嗽了一会,康德成忙递上帕子,给皇上顺着气。
再见到鲜活的顺安帝,尚弘等官员,柳贵妃等妃嫔都安定了下来,可魏皇后与瑞王却活像是见了鬼,如何都不敢信,顺安帝居然真的醒了!
顺安帝咳了好一会,将?这口气咳顺了,才说:“都起?来吧。”
“谢皇上。”魏皇后手脚发软,是被常和裕和瑞王搀扶起?来才得以站稳。
瑞王给魏皇后使了个眼色,魏皇后连忙抢在别人开口之前说:“皇上总算醒了,臣妾担心坏了,皇上无恙臣妾便放心了。”
但顺安帝连看都没看魏皇后,而?是对尚弘说:“尚卿也入宫了。”
魏皇后被无视,落了脸面?,面?上青红交加,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撕碎了。
尚弘是顺安帝提拔起?来的心腹,自?然晓得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往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听闻皇上晕厥,心焦不已,皇后娘娘说太医院束手无策,幸而?有?成太医妙手回春,否则皇后娘娘就该请出皇上的遗诏了。”
一听“遗诏”二字,魏皇后彻底没站稳,身子一软,往下跌去?,被瑞王半抱住,“母后。”
顺安帝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魏皇后,却没询问魏皇后怎么了,而?是顺着尚弘的话?往下说:“尚卿说的遗诏为何物?朕怎么不记得写过什么遗诏?”
一句话?将?魏皇后钉死,这下瑞王扶都扶不住,魏皇后跌倒在地,连瑞王都跪了下去?,伪造圣旨,乃是欺君之罪,等同谋逆,必判死刑甚至牵连家族,诛九族也未尝不可!
尚弘语速极快,容不下旁人插嘴:“皇后娘娘拿出皇上遗诏,说要册立瑞王为储君,确为皇上字迹,且有?皇上私印。”
尚弘一面?说,一面?指着常和裕手中捏着的“遗诏”,常和裕吓得二话?不说,跪地膝行几步,双手高高举起?“遗诏”。
康德成疾步从常和裕手中取回“遗诏”,在顺安帝跟前展开,顺安帝扫过一眼,气得额头青筋毕露。
不等顺安帝发作,魏皇后便哭道:“皇上恕罪,臣妾有?罪,臣妾见您昏厥,太医一筹莫展,臣妾是为着边境将?士与大周江山稳固,绝非意图谋逆,求皇上明鉴。”
“哼,”顺安帝一甩遗诏,那金黄色的圣旨便在台阶上滚了几圈,恰好落在魏皇后跟前,“朕昏厥不过两个时辰,你便将?遗诏都写好了,皇后,准备的好生齐全啊!”
魏皇后:“皇上,您是大周的天,边境狼烟四起?,一旦您出事的消息传到边境,臣妾只恐大周江山不稳,才出了这样糊涂的主意,但请您念在臣妾一心牵挂大周,求皇上宽恕臣妾。”
魏皇后只要咬死是为了大周,身为国?母,在皇上病危时,本?就有?干预国?事的权力,就算不上谋逆,便不能定她的死罪。
瑞王也明白过来魏皇后的打算,跟着说:“父皇,母后当真是为了大周江山百姓,且只是让儿臣代替父皇暂时监国?,并非篡权夺位,父皇英明,定能明察秋毫。”
顺安帝哪信这番见鬼的说辞,“你们?还真是心系天下,倒显得朕这个天子有?些多余,不若这个皇位让给你们来坐,朕下堂罢了。”
“儿臣不敢。”瑞王以额触地,说话?的嗓音都发着抖。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没有?万全的把握,现下看着,他们?赌输了,可是还不想死。
魏皇后有?她的说法,尚弘也有?自?己的坚持:“皇上,伪造圣旨乃是谋逆之罪,更何况牵涉立储,微臣以为,需得重罚!”
“不,皇上,臣妾没有?谋逆,您相信臣妾,臣妾都是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着想,您不能冤枉臣妾啊!”魏皇后面?色狰狞,不断高呼“冤枉”。
众人拧着眉头,觉得有?些棘手,要是魏皇后不松口,还真有?些难办。
这时,沈翊松开握着闻姝的手上前道:“皇后说伪造遗诏是为了大周着想,那么毒害皇上,也是为了大周江山吗?”
“什么?毒害皇上?”在场诸位脸色又变了,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反转。
“咳咳,”顺安帝咳嗽不断,问:“燕王此话?何意?”
“回父皇,”沈翊拱手道:“您突然晕厥,皇后立刻便拿着立瑞王为储君的遗诏出现,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严查,在坤宁宫外捉住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太监。”
说着,沈翊回头吩咐,“来人,将?老太监带上来。”
当一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老太监被凌盛提溜上来,扔到御前时,魏皇后忽然发疯,大叫起?来:“不,本?宫不认识他,不认识,是燕王故意陷害本?宫。”
“求皇上明察,定是燕王诬陷臣妾!是燕王想做储君,他想除掉臣妾和瑞王,这才陷害臣妾。”魏皇后看见老太监时,脑海中最后一根弦突然断了,嗓音尖利的令人皱眉,就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闭嘴!”顺安帝怒斥,深不可测的黑眸瞪了魏皇后一眼。
魏皇后张了张嘴,还想再辨,却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帝王威仪,就像是每个人头上的一把枷锁,刻进了骨子里?,叫人不敢违拗。
顺安帝耳边安静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询问老太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老太监满头白发凌乱,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说话?哆嗦:“奴婢贱名汪夏,原在冷宫当差。”
顺安帝继续问:“你可认识皇后?”
“认、认识,”汪夏连连点头,“奴婢祖上是巫医,会些制毒之法,意外被皇后娘娘晓得,便要奴婢为她所用,制作毒药,奴婢畏惧娘娘威势,不敢不从。”
“你胡说!”魏皇后眼神凶狠,好似想冲过去?生撕了这个老太监。
“来人,摁住皇后,”顺安帝懒得给魏皇后脸面?,“汪夏,你继续说,你给皇后制了多少毒药?”
有?力气大的嬷嬷上前来辖制住魏皇后,使她动弹不得,汪夏才磕磕绊绊地说:“奴婢不记得了,最、最多的就是断生散,可使女?子终生不孕或是小?产,柳贵妃的龙胎小?产便是服用了断生散的缘故。”
这话?惊得众人面?色大变,柳贵妃当即哭着跪地,“皇上,臣妾原本?以为是自?身无福,才没能保住龙胎,却不曾想是被皇后娘娘陷害,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除了柳贵妃,还有?不少半路小?产,或是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却无故夭折的妃嫔也跪地哭诉,“求皇上为臣妾们?讨个公道!”
顺安帝后宫妃嫔不少,却子嗣稀薄,至今只得三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一个皇子还是在外边长大的,若是在宫里?,能不能长大可就不好说了。
“好啊,皇后,你好得很!”顺安帝早知后宫的猫腻,却碍于魏家的威势不得不再三隐忍,今日终于能说出来了,他怒气冲冲,“朕多年爱重,竟不知枕边人是个毒妇!”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魏皇后摇着头,死不承认。
顺安帝没搭理她:“汪夏,你继续说!”
汪夏的头低得更下了,“皇后娘娘昨日找到奴婢,要奴婢制一种无色无味,寻常大夫诊不出来的毒药,此毒物名为“沉眠”,服用后不消一个时辰,便会使人无故晕厥,瞧着像是睡着了,但不出半月,中毒之人便会在沉眠中无声无息逝去?。”
顺安帝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魏皇后学的倒快,他给魏太后下毒,转头魏皇后就给他下毒,他怒道:“皇后,汪夏所说,你可认?”
魏皇后连连摇头,“臣妾冤枉,臣妾不认识他,都是诬陷!”
她好似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顺安帝就拿他没办法了。
“既然你不认识,那总有?人认识,”顺安帝略偏了视线,看向常和裕,“你是皇后的心腹,你来说,汪夏所言是真是假?”
常和裕冷不丁被皇上的视线扫过,顿时浑身打起?了抖,心口“扑通扑通”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若是说了实话?,魏皇后定饶不了他,可他不说实话?,皇上也饶不了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死。
顺安帝没这么多耐心,“来人,将?常和裕拖下去?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他不开口。”
皇上一句“严刑拷打”,那就是白的也能变成黑的,立马有?太监上前要把常和裕拉下去?。
常和裕怕死,当即连连磕头:“皇上,奴婢招,奴婢认识他,汪夏所说句句属实,皇后娘娘指使奴婢买通了太医院给皇上煎药的太监,将?毒下在了皇上的宁神汤中,奴婢有?罪,求皇上降罪!”
魏皇后眼前一黑,连跪都跪不住,歪坐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难当头,即便是多年恩爱夫妻都可以互相置于死地,更何况一个太监。
“皇后还有?什么话?可说?”顺安帝脸色铁青,“朕待你不薄,魏家涉嫌通敌叛国?,朕也没有?夺了你的皇后之位,可你却贪心不足,谋杀天子,伙同瑞王,意欲谋逆篡位,该当死罪!”
魏皇后没办法狡辩,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燕王的视线之下,这才多久,燕王的势力却已盘根错节,连她都被燕王摆了一道。
十年前没能杀了沈翊,真是悔不当初!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可她如何也想不到,那老太监分明说了此毒大周无人能解,为什么成太医能解毒?
魏皇后沉默了,瑞王却有?话?说,他膝行几步上前,磕了几个头,说:“父皇明鉴,此事都是母后一人所为,与儿?臣无关呐!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谁都没有?想到瑞王会说这样的话?,就连魏皇后都被这句话?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回头看他,“瑞王,你……”
分明是瑞王主动提出要冒险一试,可现下事情败露,却推得干干净净,枉她和魏家为了瑞王多年费心筹谋,却养出了个白眼狼!
“众所周知,儿?臣向来听母后的话?,母后可别栽到儿?臣头上,弑君谋逆之事,儿?臣万万不敢做,求父皇明察!”瑞王着急忙慌地堵住魏皇后的话?。
眼见着常和裕都招了,即便没有?毒害皇上的事,可魏皇后害了这么多皇嗣妃嫔,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魏皇后必定要倒,事已至此,瑞王只能尽力保全自?身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还是皇子一日,他就还有?机会夺嫡。
瑞王这番话?,自?然没有?人会相信,顺安帝又不是傻子,但询问了汪夏和常和裕后,还真没拿捏到瑞王切实的证据。
每回瑞王和魏皇后商议对策,都只有?两人在场,魏皇后再吩咐下去?,即便知道是瑞王和魏皇后一同决定的,可常和裕没有?听见瑞王亲口说这样的话?,而?至于汪夏,根本?就没和瑞王说过话?,全是和魏皇后单方面?来往,瑞王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魏皇后从没想过瑞王竟是此等小?人,啐了他一口,“若非本?宫,你早就死八百回了,亏得本?宫待你如亲子,本?宫真是瞎了眼。”
魏皇后后知后觉,瑞王此人狼心狗肺,即便日后她助瑞王登上大位,只怕太后之位坐不了多久就会被瑞王弄死。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瑞王低着头,不敢看魏皇后的眼睛,蜷缩着的手心被汗水打湿,浑身微微发颤,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地道,可是在性命面?前,所谓的道义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顺安帝懒得搭理他们?之间?的狗咬狗,只要魏家倒了,瑞王便翻不起?浪花,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不愿下狠手,思忖片刻便道:“皇后失德,意欲谋逆,废除中宫头衔,收归金册金印,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
碍于魏太后才去?,魏皇后到底和魏太后有?亲,顺安帝还是宽容了几分,不过打入冷宫,对于魏皇后而?言,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魏皇后对于这个结果没有?半分反应,似乎已经死心了,瘫坐在地上,她额前的衔珠凤冠微微晃动,只是这顶凤冠已经不属于她了。
“至于瑞王,”顺安帝抿了抿唇角,下令道:“贬为郡王,圈禁瑞王府,瑞郡王及其家眷,无诏不得出。”
“谢父皇宽恕。”瑞王松了口气,比起?魏皇后被废冷宫,他只是贬为郡王,已经算是皇上仁厚。
顺安帝又处置了常和裕、汪夏等几个魏皇后的心腹,吩咐把魏皇后和瑞王等人带下去?。
魏皇后被嬷嬷架着双臂,才走到泰平殿门口,便听见顺安帝说:“魏家私通外敌一事,朕本?想等太后丧仪过后再行处置,但事已至此,夜长梦多,尚弘,今日开始,便由你主审此案,大理寺、刑部陪同审理,尽快彻查,给朕一个交代。”
魏皇后闻言踢着腿挣扎起?来,回头想要求情,却被嬷嬷一把捂住嘴,拖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尚弘早就等不及了,连忙应道:“微臣领旨,定不负皇上爱重,早日查清此事。”
“嗯,”顺安帝单手握拳,抵在唇间?咳嗽了几声,才解了毒,又空坐了半晌,精神愈发不济了,他把手撑在膝上,有?些虚弱地说:“朕身子不适,这段日子,就让燕王代朕监国?,燕王素有?贤名,此次燕王救驾有?功,朕打算择日册立他为太子,也好替朕分忧。”
别说妃嫔和朝臣,就是闻姝沈翊都没有?想到顺安帝居然会这么快提出要立沈翊为太子,这是不是太顺了一些?
但即便其中有?阴谋,沈翊也只能接下这招,跪地谢恩:“谢父皇。”
闻姝也忙在他身侧跪下,四哥做了太子,她就是太子妃了?
顺安帝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他由康德成扶着去?了歇息,沈翊牵着闻姝出了泰平殿,顿时围上了一群人,纷纷恭贺:“燕王殿下成为储君,乃是实至名归,恭喜恭喜!”
沈翊点了点头,与他们?寒暄了一番,借故要回慈和宫守灵,大家伙这才想起?来,太后的丧仪还没过呢,皇亲国?戚们?又从泰平殿陆陆续续回到慈和宫。
闻姝和长公主说了会话?,看着长公主乘坐轿撵出宫,才回到沈翊身边。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柳贵妃才带着温和的笑意上前,“提前恭贺太子,太子妃了。”
柳贵妃自?小?产后,就没有?笑得这样开怀过,她押对了宝,当初赌上整个柳家的未来,投靠了燕王,如今皇上发了话?,燕王成为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魏皇后被废冷宫,她这个贵妃,就是后宫最大的主子,如何能不得意。
沈翊从容颔首:“贵妃客气,到底还未行册封之礼,不急着改口。”
柳贵妃笑道:“燕王谨慎,本?宫甚为欣慰,那就等着皇上的圣旨再改口。”
“魏氏被打入冷宫,还请贵妃多多照拂。”沈翊牵上闻姝的手,略压低了嗓音。
柳贵妃瞧见两人这般亲昵,心中难免艳羡,“燕王放心,冷宫的冤魂多她一个不多。”
沈翊却摇头,“不,本?王想请贵妃保住魏氏的性命,至于其他的,随贵妃做主。”
沈翊不是要杀了魏氏,而?是要保魏氏,柳贵妃有?些不解,但她也知道,魏氏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突然被废入冷宫,只怕活着要比死了还难受。
“好,本?宫明白了。”柳贵妃应下,她也要赶去?慈和宫,便先?走了。
沈翊和闻姝走了另一条道,更清净一些,闻姝见没有?旁人,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今日太凶险,可真是吓死我了。”
沈翊松开她的手,改为搂着她的腰,笑道:“多亏了你,姝儿?当真是我的福妻。”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闻姝歪头看他,成太医来的太及时了,还有?那个老太监,闻姝都不知道。
“今早才知晓,没来得及和你说,我也没想到你竟能解此毒。”沈翊原本?想着解不了毒无所谓,只要人证物证俱全,加上如今魏家就是秋后的蚂蚱,他还是有?把握控制今日的局面?,不过闻姝给顺安帝解毒,让事情更加顺利了一些。
沈翊低着头蹭了蹭闻姝的眉心,“多亏有?你。”
闻姝扬唇浅笑,对于能发挥点作用还是很欣喜的,“兰嬷嬷教我的,能不能让那我见见那个老太监?我猜测他是灵兰族人。”
“好。”沈翊转头给凌盛打了个手势,吩咐凌盛去?办,免得晚了叫人弄死了。
“四哥,你觉不觉得皇上立你为太子过于顺利了,”闻姝微微拧眉,“难道从前是我们?错怪皇上了。”
方才看顺安帝的样子,好似迫不及待要立沈翊为储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天子一言,可就难以回转了。
沈翊摇了摇头:“不知,但我觉着有?鬼。”
以沈翊对顺安帝的了解来看,这太反常。
“是陷阱也没关系。”闻姝挑了挑眉梢,信誓旦旦。
沈翊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你这么有?信心?”
闻姝莞尔,眼里?有?些狡黠:“因为我只给皇上解了一半的毒。”
第087章 故友
沈翊眼里?透出一抹愕然, 随即失笑,又觉得情理之中,她本就是一个善于给自己留退路的姑娘, 她的聪慧耀眼夺目。
沈翊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毫不吝啬夸赞:“真?厉害,我都没想到, 果然还得姝儿出手。”
闻姝眼眸潋滟,上翘的嘴角遮掩不住得意之色, “开始是因为配置解药的时间不够,突然想到,若是做个半成品,便能节省时间。”
“看起来?好似解毒了, 只?是身体里?余毒未清,时间久了,便会嗜睡, 身子渐渐虚弱, 到最后药石无医, ”闻姝伸手攀住沈翊胸前的衣裳, “若是他当真?对你?有一丝父爱, 愿意让你?顺利继承大统,届时我自会救他。”
反之, 那?顺安帝死了也活该。
魏家伤害了四哥,顺安帝也同样?是帮凶,伤害了四哥的, 闻姝绝不会手软, 哪怕那?是弑君之罪,她也愿意承担。
沈翊咽了咽喉咙, 微突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他望着闻姝炙热的眼神,胸腔里?好似被塞了一炉炭火,将他这颗心热成了水。
“姝儿,我绝不负你?。”沈翊展臂将闻姝搂进?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好似要把人给嵌入心脏,下巴搭在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像是郑重的承诺。
这世上,唯有闻姝能待他如?此赤诚。
闻姝的侧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回抱住他,“我知道。”
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经历了多少,闻姝就是怀疑自个,都不会怀疑沈翊。
“四哥,我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没有娘亲,也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孤苦伶仃的长大,闻婉之前说我命好,我觉得她比我命好,但现在看来?,我或许真?的命好吧,遇到你?,苦尽甘来?了。”
闻姝做梦都不敢想,她有一天?能做太子妃,她以为普通的、宁静的生活都很难得到,可四哥带着她,过上了人人艳羡的日子。
她的四哥,她的夫君,事事以她为先,尊重她的想法,支持她的决定?,会为了她吃避子药,会为了逗她开心跪搓衣板,在当下男尊女卑的风气中,她好似在大周过着兰嬷嬷所说的灵兰古国?的日子,一夫一妻,互相尊重。
闻姝甘之如?饴地说:“如?果遇到你?一定?要先点?苦头,那?下辈子我还愿意吃苦。”
她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还要叫沈翊心动,他略弯腰,双手托着她的臀部把人抱了起来?,“我下辈子争取早点?遇到你?,不让你?吃苦。”
闻姝搂着沈翊修长的脖颈,点?点?头,“不许失信。”
该怎么形容两个人感情很好呢?大抵就是希望有来?世吧。
短短百年不够,还要下一世来?续前缘。
“好,”沈翊仰头在她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走,去慈和宫。”
“你?把我放下来?,别叫人瞧见?了。”闻姝被抱着,有些胆战心惊,这还是国?丧期间呢,在外这样?亲昵不太好。
“你?膝盖不是还疼,让我抱会,”沈翊不撒手,“没人会瞧见?,别担心。”
闻姝见?他不肯,只?能频频看向四周,提心吊胆,好在这条宫道清净,没遇到旁人,快到慈和宫了,沈翊才把她放下,“先去用午膳,就剩下半日,随便待会就是。”
“行,走了。”闻姝和沈翊去了不同的灵棚。
闻姝来?得晚些,不少人都用过午膳了,她明显感觉到今日的午膳要比昨日的好,最起码比昨日的温热一点?,菜色虽然还是素,却更加精致,连上菜的宫婢对她也愈发毕恭毕敬。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皇上说了要立沈翊为太子,这宫里?真?小啊,一点?秘密都没有,这才几刻钟,就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仅宫婢太监,旁的诰命夫人女眷也对她尤其客气起来?,她下午拢共没跪多久,时不时就有诰命女眷来?和她搭话?,她便趁机躲懒。
本以为今日也要跪到深夜,可晚膳时间都没到,就有掌事嬷嬷来?和她说可以回去歇息了,接下来?不用她守着。
闻姝起来?时膝盖酸痛,倒还要感谢顺安帝提出立沈翊为太子,及时给她带来?了便利,少跪一刻是一刻,本也不想跪魏家人。
她从灵棚内出来?,沈翊上前几步扶着她,“还好吗?我背你?。”
闻姝摇摇头,“没这么严重,还能走,回去吧。”
两人出了慈和宫,沈翊才说:“想现在去见汪夏吗?还是明日?他关在掖庭。”
闻姝想了想,要是明日见?又得再进?宫一趟,“现在吧,见?完再出宫,咱们去见不会被皇上知道吧?”
“无碍,我安排好了。”自从顺安帝传出要立沈翊为太子的话?,现下谁不给沈翊面子,不管顺安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的确给了两人方便。
两人到掖庭,由掌事太监带路,来?到一间屋子前,掌事太监低着头说:“王爷,王妃,汪夏就被关在里?边。”
闻姝抬头看了沈翊一眼,沈翊松开她,“我在外边等?你?,你?自己进?去行吗?”
“可以,你?等?我一会。”闻姝只?需要进?去证实一些事,不会很久。
“好,去吧。”沈翊看着闻姝进?去,门被关上。
掌事太监忙端来?一把椅子请沈翊坐,他就坐在门外等?候,“你?先下去吧,一会喊你?。”
“是,奴婢告退。”掌事太监躬身退了下去。
屋内的气味极其难闻,不知是血腥味还是尘土味,闻姝一进?去,就用帕子掩了掩鼻端,里?边没有烛火,但靠西的窗户烂了半扇,正好夕阳余晖洒入,勉强能看清屋内的状况。
汪夏的头发散了,满头华发凌乱坐在墙角,像是路边的乞儿,听见?动静,他略抬了抬头,看见?闻姝觉得奇怪,他知道闻姝是燕王妃,却不知道闻姝为何而来?。
闻姝也没废话?,她从荷包中取出那?枚玉哨,问:“你?识得此物吗?”
一枚半指长的玉竹口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芒,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老太监眯起眼随意扫了一眼,当他看清玉哨模样?时,突然高高仰起头,爬跪了几步上前,嘴里?呢喃着:“怎么会?你?是从哪得来?的?”
说着,老太监伸手好似想摸一下,闻姝也没收回来?,就这样?悬在空中,让他看清楚,“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母亲?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老太监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手都快碰到玉哨了,却又收了回来?,怕自己脏污的手玷污了尊贵的宝物。
闻姝:“兰泱,我母亲的名字,她已经去世了。”
她一说完,老太监立马跪得端正,单手抚胸,以额触地,虔诚地说:“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圣女驾临,请圣女降罚。”
闻姝收起了玉哨,“免礼,你?叫什么名字?何时来?到大周的?”
老太监抬起头,看见?闻姝的眼神都变得热切:“我叫兰夏,二十多年前外出行医时,被人迫害,送到宫中做了太监,便再没出去。”
好好的一个人,做了太监,入了宫,便是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宫女到了一定?的年纪还能被放出去嫁人,太监却得老死宫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遇到同族的缘故,闻姝心情有些低落,“魏皇后的断生散是你?给的吗?”
“是,是,圣女怎么知道……”兰夏恍然大悟,“难道魏皇后想害圣女?我实在不知,全?是魏皇后逼迫于我,我在冷宫当差,过的猪狗不如?,若是不为魏皇后办事,只?怕早也死了。”
“我没怪你?的意思,你?的医术很好吗?”闻姝在看见?这个老太监的时候,就想到了兰嬷嬷,兰嬷嬷病得越发重了,如?今这个同族人,会是兰嬷嬷的救星吗?
兰夏回:“不敢和圣女比肩,但在同族中也算名列前茅,只?是多年圈禁宫廷,记性不大好了,圣女若有需要,我必殚精竭虑。”
闻姝抿了抿唇,原本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却被人迫害成了冷宫的太监,老天?当真?无眼,世上恶人也当真?不少。
“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可知晓一些皇室秘辛?最好是和皇家子嗣有关的。”在宫里?待了二十几年,就算是最底层的太监,应当也知道不少事。
兰夏连连点?头,面对闻姝知无不言,“有,有,我知道很多妃嫔的孩子都死在魏皇后手中,还有……”
他说了许多,闻姝默默地听着,直到太阳落入山后,收尽最后一缕光芒,屋内昏暗了许多。
“你?先在这待着,我想办法保你?出去。”不管能不能治好兰嬷嬷,闻姝总得试试看,只?要有一丝希望,闻姝就不能放弃。
“是,谢圣女搭救。”兰夏顿时精神了起来?,他原以为必死无疑,峰回路转,却遇到了圣女,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命,老天?总算眷顾了自己一次。
闻姝带上门出去,沈翊站了起来?,“聊了这么久,我还想着要不要叫人掌灯。”
“回去吧。”闻姝搭上沈翊的手腕,这里?不便讲话?。
“行。”沈翊牵着她,喊了掌事太监来?叮嘱了几句。
“别让他死了。”闻姝吩咐。
掌事太监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是,奴婢明白了。”
魏皇后被废冷宫,瑞王被贬圈禁,眼看着燕王要做太子,掌事太监自然不敢得罪。
两人一路出了宫,上了王府的马车,闻姝才放松了心绪,懒洋洋地靠在沈翊肩头,“他真?是灵兰族人。”
沈翊低着头去掀闻姝的裙摆,想看看她的膝盖怎么样?了,见?没有肿得很严重,这才稍微放心。
闻姝踢了踢腿,“能想办法救下他吗?我想让他给兰嬷嬷看看。”
沈翊把她的裙摆放了下去,没什么犹豫地说:“可以,我想想法子。”
“他会判死罪吧,你?也能救吗?”闻姝知道有些为难,可又实在舍不得这个机会,难得能在大周遇到一个灵兰族人。
“你?开了口,我不行也得行。”沈翊笑着捋了下她鬓角的发丝,看起来?挺轻松的样?子。
闻姝放下心来?,“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回到王府,先用了晚膳,国?丧期间要食素,可沈翊却舍不得闻姝天?天?吃素,还是叫厨房偷偷准备了荤腥,只?要不传出去也就无碍。
“若是被人晓得,大不了就说是给踏雪准备的。”沈翊夹了一筷子肉嫩刺少的鱼腹进?闻姝碗里?。
“喵呜~”踏雪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吃着鱼肉的它抬头叫唤了一声,又忙不迭低头继续吃。
闻姝哭笑不得,“我们家踏雪才十斤,背的锅可真?不小。”
她想起去年两人假装闹别扭的时候,踏雪也是因此背锅不少。
“十斤?不止吧,我瞧着得有十二斤了,一天?吃好几条鱼,湖里?的鱼又快没了,真?是养了个败家玩意儿。”沈翊伸腿用鞋尖轻踹了一下踏雪。
“喵……”踏雪还以为沈翊在和它玩,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沈翊的鞋子。
“有空称一下,我觉得我好像胖了不少。”闻姝抬手拍了拍自己略圆润的脸颊,吃的好,穿的好,心情也好,太容易长胖了。
沈翊抬眸扫过她粉润的面颊,“多吃点?,气色看着比从前好了很多,你?现在还是瘦,我一只?手都能抱得动。”
“那?是因为你?力气大。”闻姝往嘴里?塞了一块鱼肉,“今日的鳜鱼好鲜。”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沈翊笑着说,“此时鳜鱼肉嫩味美,多吃点?。”
闻姝点?点?头:“你?也吃。”
今日事情多,忙了一日,两人晚膳吃了不少,闻姝腿伤着,吃完晚饭也没去散步消食,坐在椅子上,沈翊又用冰块给她冷敷了一会。
这几日都没睡好,冷敷完两人就去沐浴,也没心思做别的,洗完早早上了床榻。
“呼,舒服……”闻姝张开双手双腿,呈“大”字舒展了下全?身,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软乎了。
沈翊被她挤到角落,险些从床上掉了下去,无奈地笑了笑,一只?腿搭在床沿,伸手从床头的案几上拿过药膏。
“我给你?擦药,明日无需入宫可以多睡会。”沈翊把她的裤腿往上捋,露出微红的膝盖,指腹捻着药膏,轻轻地揉开。
闻姝的视线盯着帐顶的花纹瞧,“ 你?呢?你?要入宫吗?”
沈翊把白色的药膏揉进?闻姝肌肤,“我得去处理政务,皇上要我监国?,还有一堆事。”
说到这,闻姝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方才兰夏……就是汪夏,他和我说了一段后宫秘辛,荣嫔,就是荣郡王的母妃,她曾经因为触怒皇上被打入过冷宫,你?知道吗?”
“知道,她是因为怀孕,才从冷宫出来?,”沈翊手上不轻不重,头也没抬地回:“但哪怕生了荣郡王,也没怎么得宠,去世的早,关于她的事情不多,我查了下荣郡王,也没查出什么。”
当时不少人还说荣嫔运气真?好,被打入了冷宫居然怀上皇嗣,得以从冷宫出来?。
冷宫这地方易进?难出,能从里?边出来?的女人,皆是手段了得,偏荣嫔是运气好。
闻姝:“那?你?知道皇上曾去冷宫看望荣嫔多次吗?兰夏第一次撞见?的时候荣嫔她还没有显怀,外界都不知道她怀孕了,皇上没有大肆宣扬,是悄悄去的。”
沈翊手上的动作停了,剑眉微蹙,抬头看向闻姝,“果真??”
闻姝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兰夏说的,他在冷宫伺候,待了很多年,冷宫人少,他总不可能把皇上认错。”
“难道皇上是为了保住荣嫔的龙胎,才将她打入冷宫?”沈翊思忖着说。
“你?和我想一块去了,”闻姝望着他,语气有些沉,“魏皇后害了太多皇嗣,在后宫一手遮天?,皇上哪怕知道却没法子,而荣嫔也正是因为被打入冷宫,才得以保全?这个孩子。”
如?果顺安帝愿意为了荣嫔做这些,那?起码说明荣嫔在顺安帝心里?是有一定?份量的,要不然宫里?这么多怀孕的妃嫔,也不见?他这般爱护。
既然顺安帝对荣嫔有心,那?对荣嫔所出的荣郡王呢?真?的会像现在众人所看见?的那?样?毫不在意吗?
“要是这样?,那?还真?小瞧了皇上,”沈翊换了闻姝另一个膝盖擦药,嗤笑道:“我还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闻姝抿了抿唇,心里?闷闷的,轻声喊了一句:“四哥。”
如?果顺安帝对所有的孩子都一样?的无情,一样?的利用,那?或许还能叫沈翊好受些,可若是得知顺安帝也有父亲的柔情,却偏偏不是对自己,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残忍。
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沈翊埋头摇了摇,“无碍,本也没奢望过什么。”
十一岁家破人亡时才晓得自己有个父亲,其后的十年里?,所谓的父亲也没对他展露过半分父子之情,倒是一次次的利用算计。
“这事过去许多年了,兰夏也就随口一提,也不知是不是咱们想的这样?,可皇上要是真?的爱重荣郡王,为何要说立你?为太子,今日可没有人提这件事,完全?是皇上主动的。”闻姝实在想不明白,顺安帝不会不知道,一旦沈翊真?的成为了太子,就很难废掉他。
自古以来?,太子的立与?废,都是能动摇江山的大事,轻易做不得。
沈翊同样?困惑,“走一步看一步,他要是有别的想法,迟早会露出马脚。”
或许是沈翊骨子里?就已经缺失了对除了闻姝之外的人的信任,尤其是顺安帝,他一刻不敢放松,总觉得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两日后,沈翊用一个死囚,把兰夏替换了出来?,废了些周折,但好在如?今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权力,要是一年前,恐怕办不到。
兰夏给闻姝磕了三个头,“叩谢圣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为圣女鞍前马后。”
闻姝抬了下手,“起来?吧,往后别称我圣女,唤王妃便是。”
“是,王妃。”兰夏站了起来?。
闻姝先叫管家带他下去沐浴更衣,然后才带着他去了兰嬷嬷院子里?。
太阳快下山了,兰嬷嬷抱着踏雪在躺椅上小憩,见?闻姝来?了,动作迟缓地起身,“姑娘。”
“嬷嬷,小心些。”闻姝扶着她起来?。
兰嬷嬷一眼就瞧见?了闻姝身后低着头的陌生人。
闻姝回头看了眼,“进?屋说吧。”
闻姝扶着兰嬷嬷进?屋,兰夏跟了进?来?,月露便把门给关上,侯在外边。
“这是哪个?”兰嬷嬷在凳子上坐下。
闻姝介绍:“嬷嬷,这是当初宫里?给魏皇后断生散的那?个人,也是灵兰族人,叫兰夏。”
“兰夏?”兰嬷嬷愣了几下,忽然站了起来?,“兰夏哥吗?”
兰夏听见?这个声音觉得有些耳熟,抬起头看见?兰嬷嬷却又不敢认,“你?是……”
“我、我是兰清啊!”兰嬷嬷激动起来?,上前扶着兰夏,“你?不认识我了吗?”
说完,兰嬷嬷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被火烧毁的疤痕,苦笑道:“我的脸毁了,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兰清!你?是兰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兰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兰嬷嬷面上狰狞的疤痕,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闻姝真?没想到两人居然认识,不过也是,灵兰族人本来?就少,两人年纪也相当,或许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兰嬷嬷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故人,眼眶顿时红了,泛起了泪花,“说来?话?长,你?怎么入宫了?”
男子入宫,除了侍卫就是太监,兰嬷嬷见?他面白无须,眼泪顿时盈满了眼眶。
“唉,”兰夏苦笑,“一言难尽啊。”
闻姝上前扶着兰嬷嬷,“既然认识,就都坐下来?说吧,别站着了。”
“好,坐,坐着说。”兰嬷嬷格外激动,又哭又笑。
他乡遇故知,比天?上掉金子还要难得。
分别二十几年,故事太长,一下子说不完,闻姝最急的是兰嬷嬷的病情,便让兰夏为兰嬷嬷把脉。
兰嬷嬷却先叫闻姝出去,想两人单独叙叙旧。
闻姝没法子,“好,那?我晚点?再来?。”
闻姝出去了,屋内就剩下两人,兰夏才觉得奇怪,“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叫圣女听见?的?”
兰嬷嬷伸出手,“我的病情别叫姑娘知道。”
兰夏顺势抬手,指腹摸上她的脉搏,片刻后面露惊恐:“你?用心头血喂养的圣女?”
第088章 大火
“圣女怀姑娘时中了毒, 姑娘生下来先天不足,自幼便比旁人体弱,险些?没能活下来。”兰嬷嬷微微抬头, 看向?透着光亮的窗子, 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圣女便用心头血喂养,以致于毒发, 早早去了,可姑娘的身子尚未痊愈, 我便接过了担子,继续取血入药。”
灵兰族的圣女生来带有体香,这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也是一种惩罚, 若是在族中,定?然无恙,可若不在族中, 天生的体香, 便很?可能被妖魔化, 难以存活, 灵兰古国就曾有圣女在外云游时被人以她身上的香气视为?妖孽, 沉塘而死。
幼时圣女无法掩盖这种气息,尤其?是受伤见血后, 兰花香会格外浓郁,便可用灵兰花入药,服用后能让伤口快速恢复, 从而扼制这种香气。
可身处大周后宅, 这里?没有灵兰花,没有灵兰族人庇佑, 兰嬷嬷孤身一人想护着年?幼的闻姝不被人伤害,不叫人得知闻姝的体香,只能用自己服用过灵兰花的血入药来抑制闻姝受伤后突兀的香气。
而随着闻姝长?大,尤其?是及笄后,这种香气哪怕是用药物也无法抑制,闻姝只能日日佩戴香囊,涂抹香粉遮掩几分,幸而闻姝不得宠,兰苑伺候的仆役不多,才能将这个秘密保守这么多年?。
之后嫁给沈翊,到了燕王府,也亏得沈翊爱重,知道闻姝的身世后,不仅没有外传,还愈发呵护,看着闻姝和沈翊伉俪情深,兰嬷嬷渐渐将一颗心放下,可以安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常年?取血入药,自然会对身子有些?亏损,兰嬷嬷年?纪也不小了,又得了喘疾,如今不过是熬着日子。
“唉,”兰夏听了这些?,摇头叹息,“难为?你了。”
“守护圣女是我们的使命,能护圣女长?大,是我的荣幸。”兰嬷嬷并?不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是一件悲伤的事,她已经?看着闻姝长?大了,这就足够了。
于灵兰一族来说,圣女是所有人的希望,只要圣女犹存,那灵兰族就有光复的可能,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了圣女付出性命。
兰夏单手攥拳,在桌上捶了下,“多亏了你,我、我竟然不晓得,险些?害了圣女,真是该死。”
“我也没有想到宫里?的灵兰族人是你,真是命运弄人,正好,”兰嬷嬷笑了笑,“我恐怕命不久矣,有你陪着圣女,我也放心了。”
兰夏实在笑不出来,“你的病若是有灵兰花,或许还能治。”
“这是大周,周、楚两国又在交战,哪里?来的灵兰花。”兰嬷嬷看的倒开,“即便有,我也无法安然终老,无非是拖延几年?罢了,没什么意思。”
兰嬷嬷喝了口茶,说:“从前我想,要是死前能再见见故人就好了,现下我见到了你,也没什么遗憾了,圣女往后就拜托给你照料了,我一身本事都教给了圣女,圣女勤勉好学,也聪慧,希望将来有一日,她能带领我族重振辉煌。”
这话?便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兰夏听得难受,“你别?这样说,还有机会的,我给你调养,能多撑一段时日。”
兰嬷嬷眼角泛红,她抬手抹掉水光,“我就是随口说说,太久没有见到故人,很?多话?我都没个人说,见到你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时近二?十载,她独自守护着圣女,有太多难言的苦楚。
“我的事,你就别?和圣女说了,免得她知道伤心,圣女心软良善,待我如母,这是我的造化。”要是闻姝知道兰嬷嬷是因为?她才短寿,不敢想闻姝得多难受。
“我知道了,”兰夏忍不住问?,“圣女的生父是永平侯吗?”
兰夏早听说燕王妃是永平侯府的庶女,可圣女怎么可能委身永平侯做妾呢?灵兰族从无妾室,更何况圣女的傲气绝不会容许自己为?人妾室。
兰嬷嬷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是。”
兰夏愕然,“那是谁?”
兰嬷嬷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皱巴巴的皮肉,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
兰夏从兰嬷嬷院子里?出来时,脑袋都是昏沉的,脚下虚浮,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圣女的身世,让他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兰嬷嬷说希望圣女能带领灵兰族重振辉煌时,兰夏心想这太难了,他在大周后宫被关了二?十年?,几乎被皇城的规矩束缚成了笼中鸟,圣女虽为?燕王妃,可她也是在这样的规矩礼教下长?大的,在对女子有着众多限制的大周,圣女以女子之身,如何能破局?
可当他得知圣女的身世,却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指引,是上天派来拯救灵兰族的神女,灵兰族,好似有了全新的希冀。
兰夏独自在王府走?了好半晌,平复了心绪之后,才前往兰苑找闻姝,回禀兰嬷嬷的病情。
“兰清病得太重了,我只能稍加延缓,无法根治。”
当?兰夏说完这句话?时,闻姝眼里?期待的光芒破碎了,“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兰夏摇头,“除非能寻到灵兰花,或许可以多拖延几年?,可即便那样,也治不好她。”
闻姝失望地垂下眼睫,连寻到灵兰花都不能根治,兰嬷嬷的病情注定?无解。
她收紧拳头:“我尽力?去寻找,哪怕是几年?也好。”
“灵兰花一旦干枯药效便会大打折扣,只有新鲜的灵兰花才有用。”兰夏这话便是在说没可能找到,让闻姝不用费功夫,如今边境在交战,本就多有不便,没有可能找到新鲜的灵兰花。
可闻姝不想放弃,她是兰嬷嬷护着长?大的,对于兰嬷嬷的病情,没办法坐视不理。
闻姝说:“这事我来处理,你今后就住在燕王府,给嬷嬷调养身体,多些?日子就多些?希望。”
兰夏应下:“是。”
闻姝让竹秋带他去安排个院子住下,好在王府地方大,多住个人也不碍事,往后兰夏还能和兰嬷嬷作伴,能稍稍宽慰兰嬷嬷思乡之情。
晚上沈翊回来,闻姝边给他宽衣,边和他说了这事。
沈翊安抚地拍了拍闻姝的手背,“我传信千留醉,看看有没有法子弄一株灵兰花。”
闻姝略仰头看他:“千公子现下在哪?”
沈翊摇头,牵着闻姝出了内室,“我也不知,但总有法子联系上,要是他也没办法,那就只能等两国休战,我们亲自去找。”
灵兰一族按照兰嬷嬷所说,二?十年?前是生活在楚国西南地带,那地方满是毒瘴,蛇虫鼠蚁数不胜数,即便是楚国地界,也甚少有人烟,可要去那地方,又不得不从两国边境线路过。
闻姝苦涩地撇撇嘴,“想等两国休战何其?艰难啊,打了这么多年?也没休战。”
“天下分分合合,总有一日战争会停歇。”沈翊在宫里?待了一日,格外疲惫,从内室出来,就在椅子上坐下,捞着闻姝坐在他腿上,像是抱着一个纾解疲惫的宝物。
这话?叫闻姝品出几分别?的意思,扭头看他,“你想让战争在你手上终结吗?”
“你不想吗?”沈翊反问?。
闻姝舒了口气,随即笑了笑,伸手搂着沈翊的脖颈,“想啊,怎么不想。”
“打仗最苦的是百姓,背井离乡,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天人永隔,我在善兰堂看见没了父亲的小姑娘,就忍不住难受,若是有可能,谁不想一家子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呢。”
别?说普通百姓,她也已经?快两年?没见到永平侯了。
战争带给两国太多血泪,谁输谁赢都笑不出来,那是用两国将士、百姓堆积起来的血河。
闻姝异想天开地说:“要是能平和的结束战争就好了,真希望天下永远太平,没有战乱。”
“不打仗就没办法结束战争,两国多年?旧仇,不可能平和的结束。”沈翊眉宇间拢上愁绪,“我今日看了边境递上来的折子,大周已经?折损了几千将士。”
那几千将士是折子上的数字,可背后牵扯的却是几千个家族,是谁失去了儿子,是谁失去了父亲,是谁失去了兄弟。
闻姝闭着眼睛,埋头在沈翊脖颈间,语气有些?闷,“觉得自己好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沈翊拍了拍她的脊背,“你已经?很?好,善兰堂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别?对自己太过苛求。”
战争对于沈翊这个自小遭逢大难,变得冷心冷情的人来说没有太多的触动,因为?他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火烧死却无能为?力?,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更何况陌生人。
但闻姝不同,她心软,所以遇到这种事,便会给自己心里?加注太多的压力?,怨怪自己做得不够好,实则闻姝已经?做得够好了。
从前她受尽委屈的时候也没人来帮她,她现在却想尽办法去帮助那些?弱势的人,世间对闻姝不公,闻姝也没怨怪世道。
即便永平侯自幼没怎么关心过闻姝,但她依旧会关心永平侯在边境的状况。
心软之人易被欺负,沈翊要用生命来护她这颗柔软的心。
闻姝苦笑道:“我有想救天下人的心,却没这份力?。”
“慢慢来,兴许往后就有了。”沈翊用面颊蹭了蹭她的鼻尖,“等你成为?了太子妃,能做的就更多了。”
闻姝抬起头,看着他,“我打算在雾山郡开设一个善兰堂,雾山郡离边境近一些?,将来建好,说不定?能收留一些?难民。”
“好啊,”沈翊向?来支持她,“你瞧,这不就有心有力?,天下沉疴已久,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最初沈翊对那天下至高之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后来为?了让闻姝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甘愿成为?顺安帝手中的棋子,现在,他想为?了闻姝能实现自己的心愿而争取,无论顺安帝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结局,他都要扭转乾坤。
两人用过晚膳,𝔀.𝓵携手在萏湖边走?了走?,消消食。
湖中的荷叶冒了头,郁郁葱葱,湖边垂挂着灯笼,晚风吹拂,荷叶哗啦作响,柳枝摇曳,一切都那么平和,宁静,彼此都享受着此刻。
“喵呜~”踏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在闻姝脚边蹭了蹭。
闻姝低头摸了它一下,尾巴上湿漉漉,笑着说:“你是不是又去抓鱼了,尾巴弄湿了。”
“怪不得方才用晚膳没瞧见它,”沈翊半蹲下来,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踏雪的尾巴,“自食其?力?,挺好。”
“还不是买来的鱼,湖里?养的鱼比河里?的呆一些?,才容易中了它的魔爪。”闻姝屈膝蹲下,摸着它的脑袋。
“喵~”踏雪也不乱动,顺势在两人中间躺了下来,一个劲舔爪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翊擦净踏雪尾巴上的水渍,收起帕子起身,“让它玩去吧,这么久也走?丢,聪明的很?。”
“月露说它出过王府,恰好被护卫瞧见,抓回来了,这么大个王府还不够它玩的。”闻姝戳了戳踏雪的脑袋,扯着沈翊的胳膊站了起来。
“猫就是这样,爱玩。”沈翊用鞋尖逗了逗踏雪。
踏雪立马爬起来,往前跑去,草丛里?有蛐蛐叫,它一个猛子扎进去,吓得蛐蛐都不敢叫了。
闻姝笑得乐不可支,“吃不饱的猪。”
踏雪在前面不是打滚就是扒拉草丛,闻姝看时辰不早了,唤了踏雪往回走?,“早点回去睡觉,你明日还要入宫。”
“嗯,也行,”沈翊牵着闻姝的手晃了晃,“明日得先去魏家抓人,尚大人从魏家搜罗出了很?多和楚国皇室私通的信件,还有永平侯寄回来的家书,私通外敌,泄露军情,确凿无疑。”。
“明天正好是魏太后的头七,”闻姝算了下时间才想起来,“那我也得入宫上香,慧祥公主?才嫁到楚国不久,魏家能搜出多少信件?真的还是假的。”
沈翊:“这个时候,假的也得是真的。”
“魏鹏锦呢?他是告发人,也要入狱吗?”这次魏家能倒,魏鹏锦当?是首功,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不被人看好庶子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皇上免了他的牵连之罪,魏家不可能全?部杀干净,到底魏太后才死,皇上不想叫人觉得他刻薄,所以魏鹏锦很?可能会承袭魏家的爵位,好彰显皇上的仁厚。”顺安帝就是这样,做了天底下最刻薄的事,也要盖一层名为?“仁厚”的遮羞布。
闻姝弯了弯唇,“我挺佩服他,能蛰伏这么多年?,是个人才。”
沈翊颔首,并?不掩饰他的欣赏,“确实不错,若是在朝堂上,兴许能有一番作为?,等事情结束,看看他愿不愿意入朝为?官。”
两人走?的不紧不慢,隔了会,闻姝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章氏呢?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将永平侯的家书给外人看,从而泄露了军情,这也够得上死罪了。
沈翊拂开院门上探头的蔷薇花枝,两人进了兰苑,“还关着,皇上暂时没空管她,等处置了魏家,看皇上什么时候想的起她吧,反正下场不会好过,听说昌国公府已经?打算休妻。”
“这么快?”闻姝有些?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闻娴迟迟没有生育,昌国公府只怕早就想休了闻娴,现下借着章氏的罪过,休了闻娴顺理成章。”
“章氏费尽心思叫两个女儿高嫁,如今却得了这样的下场,她这个母亲真是害人不浅。”闻妍做了永平侯府和魏家的桥梁,即便不死也得流放,而闻娴若是被休,挨着章氏,罪人之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进了屋,沈翊松开她的手,坐下来喝了口茶,“贪心不足,落得这个下场也正常,即便章氏没有做这件事,等永平侯回来,她也做不成这个侯夫人,既然侯爷想培养闻璟,章氏就多余了。”
他们没什么值得闻姝心疼的,只是有些?唏嘘,“幸好还有个闻璟能扶得起来,有空我去瞧瞧姚姨娘,别?叫章氏狗急跳墙。”
“行,沐浴吧,不早了。”沈翊放下茶盏起身,两人一同入了净室。
*
“水……水……”
承恩公府正院的寝屋内,精致奢华的罗汉床上,承恩公哆嗦着手指,嘴角发出微弱的声响,可惜屋内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人伺候。
他的喉咙干的好似要冒火,连口水都没得咽,承恩公半生荣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渴死。
“吱呀——”房门被推开,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进来,照亮了屋内。
承恩公艰难地挪动脑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视线挪到了床前。
脚步声靠近,不轻不重,来人将灯笼放在桌上,承恩公勉强看清了他的样子。
“魏……魏……”承恩公想唤他的名字,可最终却只出来一个“九”字。
魏九,魏鹏锦。
从前府里?没多少人知道魏鹏锦的名字,都是魏九魏九的喊,连旁支隔辈的侄子都喊他魏九,好似魏九代表的并?不是魏家九公子,而是他的名字。
魏鹏锦没回头,他打开了灯笼的罩子,从中取出了蜡烛,然后开始点亮屋内的灯,一盏,两盏,三盏……
他把屋子里?全?部的蜡烛、灯盏、灯笼都点亮了,犹觉不够,从怀里?摸出几根蜡烛点亮,摆到了承恩公的床榻前,这些?摇曳着的烛火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承恩公能很?好的看清魏鹏锦的脸。
他从未见过这样沉默,满脸阴沉,眼神阴鸷的魏鹏锦,就好似有另一个鬼神附在了魏鹏锦的身上,吞噬了从前温顺的皮囊。
承恩公中了风,说话?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看着这样的魏鹏锦,他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挪动一下都成为?了奢求。
魏鹏锦靠近他,依旧没说话?,只是从上到下地打量,那双眼好似有形的刃,每扫一下,就能从承恩公身上刮下一片肉来。
“你……”承恩公的嘴唇在颤抖,不敢和魏鹏锦对视。
魏鹏锦没有说话?,他抬手,开始解衣带,动作流畅,很?快露出了上半身,从正面看,他身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可见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承恩公不知道魏鹏锦什么意思,直到魏鹏锦转过身,他的眼睛瞪圆了,在烛火的光辉之下,魏鹏锦的背后密密麻麻,几乎都是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长?久以来的欺辱,鞭打的痕迹,落在瘦弱的肩背上,鲜血淋漓,而魏鹏锦没有钱买药,只能靠着岁月熬过去,疤痕突兀的增生,整片后背都变得斑驳,原本平顺的肌肤,变成了陈年?枯皱的树皮。
承恩公看见这一幕眼神都变得惊骇,呼吸粗重了几分。
“看完了吗?”魏鹏锦转过身来,穿上衣物,“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这就是答案。”
“我从来没有背叛魏家,因为?魏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火坑,谁会对火坑忠心呢?”
“我、不……”承恩公躺在床上,说话?极其?费力?,半晌才能吐出几个字眼。
但魏鹏锦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呵,”魏鹏锦自嘲一笑,“是啊,我的死活,你怎么会知道呢?”
“可我母亲的死,你总知道吧。”
魏鹏锦的母亲,承恩公转了转眼珠子,回想了足足一刻钟,才想起来。
他母亲名叫月姬,是青州一名歌姬,魏申,也就是承恩公的嫡次子,魏鹏锦的父亲,当?初去青州时对月姬一见钟情,想纳她为?妾,可月姬卖艺不卖身,不想入府为?妾,魏申就生生将人掳了回来,做了通房。
月姬寻死,魏申便叫人将她日日捆住,连夜里?行房都不得自由,俨然失去了为?人的尊严,旁人说她能攀上魏二?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她安分点,可月姬从不觉得为?人妾室是福,只觉得自己是被人豢养在笼中,折断了翅膀的鸟雀。
偏生那副皮囊被魏申所喜,夜夜被迫承欢,月姬很?快便有喜了,魏申以为?有了孩子月姬就会妥协,可她却偷喝了堕子药,偏偏这个孩子命大,这样都没死成,还被魏申发觉,将月姬看管起来。
不得自由的人,连死的选择都没有。
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来,月姬越来越绝望,终于在临产之前寻到机会,跳了湖,带着腹中已成型的孩子,想要一尸两命。
月姬知道,她生下孩子不过是让孩子受苦,不如不生。
可跳湖没多久,被人捞了起来,魏家请来的大夫说月姬活不成了,但腹中的孩子还有救,他们便生剖了月姬,取出了腹中的孩子,魏家孙辈第九个孩子,魏鹏锦。
而孩子离开月姬肚子的那一刻,月姬就死在了血腥的产房内,死不瞑目。
魏鹏锦找到了当?初的产婆,逼问?出这一段话?时,魏鹏锦想,月姬一定?在遗憾,没有带着他一同离开人世,独留他受苦。
果然也如月姬猜想的那样,魏鹏锦是被活剖了肚子才取出来的,被人视为?不祥,觉得月姬是被他害死的,从出生就被魏家人嫌弃,魏申更是觉得晦气,很?快就有了新欢,将月姬抛之脑后,连同魏鹏锦这个不值钱的庶子一起忘记。
无人庇佑,又背上不祥、晦气的庶子,在魏家受了多少苦难,是无法想象的。
魏鹏锦能活下来,全?靠了两个字——命硬。
有时候他也想,要是命没这么硬就好了,死,也是一种解脱。
“冤有头债有主?,我本该找魏申报仇,可惜他死得早,子债父偿,我只好找你。”魏鹏锦系上衣带,谁也不知道他的身躯上有这么多的屈辱。
“不……我、我待你好。”承恩公喘息着,也不知怎么,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就说顺了话?,他想叫魏鹏锦顾念之前他亲自教导的情谊。
“你待我好?”魏鹏锦笑了,“你怕是忘了之前有一次慧祥拿鞭子抽我的时候,你亲眼瞧见,却只是带走?了慧祥,并?没有训斥一句。”
“也对,你或许以为?蜷缩在地上,被打成死狗一样的我是魏家哪个下人吧。”
“在你眼里?,你只有嫡孙魏鹏程,可惜啊,魏鹏程被玄熊吃了,”魏鹏锦低头拍了拍衣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猜这么多人,怎么就单单魏鹏程被玄熊拖走?了呢?”
承恩公瞪着魏鹏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令人瘆得慌,“是你!”
“对,是我,他的衣服上被我涂抹了蜂蜜,又染了熏香,玄熊爱吃蜂蜜,哦对了,魏鹏程被打断腿那次也是我给燕王通风报信。”
魏鹏锦面上带着笑,好似在和承恩公说今日的月亮很?漂亮,“慧祥去和亲,也有我一份,乔氏的砒霜是我给的,尚大人从魏家搜出了很?多你与楚国来往的书信,书信上盖着你的私印,也是我伪造的。”
“这些?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魏鹏锦看着被气得面色通红的承恩公,他心中积弊的宿疾忽然便康复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何止万千?”
“魏家倒了,你也好不了。”无边的愤怒之下,承恩公头脑发蒙,语句却愈发通顺,他怎么会想到魏家藏着一个吃人的虎狼,魏家的倒塌,竟全?是因为?自己人,何其?可悲啊!
“不,你错了,魏家倒了,我才能好,燕王不日就要被立为?太子,可惜你看不见这一幕,而我跟着燕王,也算是功臣,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我,魏家的血脉就断了,虽然我极其?厌恶我骨子里?流着魏家的血。”魏鹏锦冷嗤。
“咳咳,”承恩公本就干渴的喉咙,因为?说了几句话?,愈发难受,嗓音变得沙哑,他的手捶了捶床,“水……”
“你说什么?”魏鹏锦像是没听清。
“水、水……”再不喝水,承恩公觉得自己要渴死了。
“火啊?”魏鹏锦点点头,他拿起桌上一盏烛火,靠近了承恩公。
“别?、不,不要。”承恩公奋力?想往后挪,可惜他没有力?气,在床上扑腾了半天,却连半尺都没挪动。
魏鹏锦一步步靠近,烛火照亮了他俊美的面庞,落在承恩公眼里?,好似索命的阎王。
他的腿贴着床沿,手腕一歪,灯盏上的油蜡倾倒而下,一滴滴落在承恩公盖着的被子上。
隔着被子,承恩公感受不到油蜡的热度,却在努力?踢腿,想要逃离,可惜残破的身子由不得自己做主?。
“怕了?”魏鹏锦嘴角微勾,“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天色不早了,承恩公,上路吧。”
说完,魏鹏锦手一松,烛火摔落在被面,火苗触碰到干燥柔软的被子,瞬间贪婪地吞噬起来。
“别?、不要,不要杀我……”承恩公看着像四周蔓延的火苗,目眦尽裂。
他想逃,却好似被绳子捆住了手脚,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灼热的火舌点燃了青灰帐子。
魏鹏锦冷漠地看着,喃喃了一句,“当?初我母亲就是这样被捆在床上,任由魏申施虐的吧。”
火势越来越大,承恩公已经?能感受到痛意,苍白的脸满是惊骇,他向?魏鹏锦伸长?了手,哀求道:“救我……救救我,我向?你赔罪,对不起,是魏家对不住你……”
承恩公不想被活生生烧死,踢腿的幅度更大了,在死亡面前,中风的症状都有所好转。
魏鹏锦后退了一步,承恩公的手落了空,“你知道燕王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被魏家派去的杀手活活烧死的,”火光映在魏鹏锦的脸上,明明灭灭,“你知道魏宗害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死在魏鹏程手上的姑娘有多少吗?”
“啊——”大火烧掉了承恩公身上盖着的被子,火焰灼烧着他腿上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无力?答复魏鹏锦。
空气中飘来烤焦难闻的肉味,魏鹏锦在承恩公痛苦哀嚎中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
“魏家太脏了,只有焚尽一切,才能洗清你们的罪孽。”
第089章 恶果
月悬高?空, 闻姝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了嘈杂的响动,皱了皱眉, 翻了个身窝在沈翊怀中继续睡, 没一会,沈翊起?身, 她身前一空,突然惊醒。
“四哥?”闻姝撑着胳膊起?来, 床榻上不见?沈翊的身影,顿时有点心慌。
“吵醒你了?”沈翊从门口的方向进来,只着了玄色的里衣,连外衣都?没披一件。
闻姝揉了下眼, “发生什么?事了?外边怎么?有些吵。”
沈翊拿过一旁的外衣开始往身上套,“承恩公府走水了,连烧了几座院子, 火势有些大, 京兆尹怕出事, 禀报到?我?这来了, 我?得去看看。”
如今沈翊代替顺安帝监国, 皇上到?底还没有废黜承恩公府的爵位,夜半时分这样大的火, 京兆尹也怕担责,这才连夜搅扰了燕王府。
“走水?”闻姝瞬间精神了,“人为还是天灾啊, 我?和你一块去。”
沈翊:“火势不小, 别吓着你,在家待着吧。”
“不行, 我?得去,我?陪着你。”闻姝二话不说起?身找衣裳穿上,沈翊现如今已经不怎么?怕火了,可连烧了几座院子的火势太大,闻姝生怕又勾起?沈翊不好的回?忆。
沈翊眉眼柔和,心里头一根紧绷着的弦不知不觉就松了,“好,慢点穿,我?让人打?水来洗漱一下。”
两人穿好衣裳,洗漱完毕,一同出了燕王府,已是宵禁时分,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只有野猫在屋檐上溜达,平日里极其宁静的夜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破,承恩公府的方向火势冲天而起?,将夜空映照成了橘红色,隔着大老远,闻姝能嗅到?空气中火烧火燎的气味。
两人到?附近时,负责灭火的潜火兵已经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罗桐一脸焦急,看见?下了马车的两人连忙行礼,“下官拜见?燕王,燕王妃。”
沈翊嗅着空气中浓重的烧焦气息皱了皱眉,“罗大人免礼,火势如何了?”
大晚上的,罗桐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回?王爷,暂时控制住了,已疏散附近的民居,好在承恩公府占地?颇广,只烧了承恩公府的三座院子,并?未烧到?别的宅院。”
听到?这话,闻姝稍稍安心,没烧到?无辜的人就好。
沈翊又问:“哪三座院子?可有人伤亡。”
罗桐:“旁的不知道,其中一座是正院,承恩公住在那,承恩公卧病在榻,不便行动,只怕凶多吉少。”
沈翊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尽快灭火,别扰了周围百姓。”
“是。”罗桐忙不迭应下,匆匆进了承恩公府指挥潜火军去了。
闻姝上前一步,贴着沈翊紧一些,“火势看着挺大,你怕吗?”
沈翊捞起?闻姝的手?握住,“从前怕,现在还好,不是有你陪着我?。”
自从曲家那场大火之后?,沈翊便怕明火,尤其是这样的火势,根本不敢靠近,但?两人成亲之后?,有闻姝陪着,随着魏家的倒塌,他也渐渐地?克服了心魔。
虽然仍有心悸,却不至于当场失态。
“一报还一报,不管是人为还是天灾,母亲在天有灵,都?可以安息了。”闻姝双手?握住沈翊的手?,给予他最大的关怀。
“就是有些可惜。”沈翊啧了声。
闻姝仰头看他,“可惜不是你亲自动手??”
沈翊:“不是,可惜承恩公府里被烧毁的宝物,要是充入国库,得值不少钱。”
闻姝一噎:“……”
“你还真?是越来越有储君风范,时刻惦记着大周。”闻姝笑他。
“是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沈翊叹了口气,“承恩公一把火没了,可国库空虚,战事不断,大周百废待兴,缺银子啊。”
即便顺安帝真?愿意就这样把大周交给沈翊,也是一个重担,更别说万一还要折腾一番,大周的国库比王府的库房还穷,这个储君哪里是这么?好当的。
闻姝挽着沈翊的手?,“慢慢来嘛,不是你和我?说的,等港口建成,国库就能多一笔银钱入账。”
“好,没银子就想法子赚,总不会亏待你。”沈翊拍了拍闻姝的手?背,安抚似的笑了笑。
闻婉莞尔,“你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火势渐渐小了,但?灰黑色的烟雾哪怕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焦臭味刺鼻难闻,不知是烧着了什么?东西。
“上马车去,天上的灰往下掉,别飞进眼睛里。”沈翊扶着闻姝,先后?上了马车,坐在里边等候,总得等火灭了,他们?才好离开。
空等无聊,闻姝靠在沈翊肩上有些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泪眼朦胧,“这火来的真?不是时候,扰人清梦。”
“我?叫人送你先回?去睡,我?得晚点。”沈翊用指腹捻走她眼角的泪珠,温热而湿润。
闻姝闭着眼睛摇头,“不用,等会吧。”
等了快个把时辰,罗桐才来回?禀,掀开车帘,能看见?罗桐脸上不知在哪蹭到?了黑灰,“王爷,大火已灭,从中搜出了承恩公的尸首,只不过烧得不成人形了,还有两具女尸,其中一个身怀有孕,据下人指认是魏鹏程有孕的姨娘苔儿,还有一个好似魏鹏程的夫人闻妍。”
“闻妍?”闻姝探出头来,有些急切地问:“确定是她吗?”
罗桐:“已经烧得焦黑,看不出人形,但?从所死的地方还有周围散落的首饰来看,确实是她,并且府里的下人都说没瞧见她。”
承恩公府被禁卫守着,这些日子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出现在闻妍房内一具不成形的女尸,再加上闻妍不见了,轻易便得出结论。
闻姝沉默了,坐回?马车内,她没有想到?闻妍会是这个下场。
沈翊吩咐了罗桐几句,大火已灭,便可以回?王府了,车轱辘转动起?来。
闻姝前倾,沈翊伸手?揽住她,“吓着了?”
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她死的太突然了,偌大的承恩公府,这么?多人,别人都?没死,她和苔儿却死了。”
“魏鹏程没了,她和苔儿在魏家没什么?人重视,突发火势,谁还管她们?。”况且苔儿身怀六甲,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惊慌之下没逃走也正常。
闻姝觉得有道理,“她和我?自小不对?付,我?没少受她的欺负,但?突然听见?人死了,却也没觉得多开心。”
“闻婉被圈禁,听说病了有段日子,只怕也活不了多久,现在闻妍也突然死了,父亲想必会难受。”
永平侯四个女儿,闻娴被休,闻妍被烧死,闻婉被圈禁,身为父亲,哪能不心酸呢。
“当初闻妍嫁给魏鹏程,侯爷应当就想到?了今日,章氏一意孤行,亲手?送了闻妍上路。”沈翊搂着闻姝,心想,姝儿不是永平侯的女儿,永平侯府的女儿都?没落个好下场,甚至儿子也拿不上台面。
永平侯府,当真?是好竹出歹笋。
这其中,章氏的问题极大,永平侯也不可能全无责任,他忙于公务,忽视了儿女,才叫几个子女都?长歪了。
若是生到?这么?多孩子,却都?养成这样,早知道当初也就没必要生了。
这愈发坚定了沈翊日后?少生孩子,好好教养才是正道。
闻姝的困意没了,懒懒地?依偎在沈翊怀中,抓着他的手?指把玩,摩挲着他指腹上因为练武而磨出的薄茧,“从前父亲很疼闻妍,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
“章氏觉得父亲偏心,可父亲从前的确是更看重几个嫡出子嗣,是章氏无谓的折腾,把这份看重耗干净了。”
以往每每看见?闻妍在永平侯跟前撒娇卖乖,她都?觉得羡慕,悄悄地?移开眼,告诉自己勿要奢求。
“侯爷知道轻重。”章氏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几个孩子的性子早也定了型,永平侯想必想到?过今日。
回?到?王府,整个定都?再度归于夜晚的寂静,闻姝躺在床上,久久难眠,闻妍被烧死都?叫她触动这样大,可见?当初四哥亲眼见?着母亲葬身火海有多难受。
“睡不着?”沈翊从身后?搂着她,将闻姝纳入自己的怀抱,“闻妍不值得你失眠。”
闻姝顺势转身,两人贴的极近,“没有,没在想她,我?在心疼你。”
“四哥,你还疼吗?”闻姝的手?指抚上了沈翊的胸膛,隔着薄薄的里衣,她能感受到?蓬勃跃动的心跳声。
沈翊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攥着她的手?紧紧地?贴着心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魏家也倒了,给母亲报了仇,不疼了。”
闻姝咬着唇,眼眶微涩,魏家倒了,仇是报了,可母亲却永远也回?不来,怎么?会不疼呢。
“为什么?不杀了魏皇后??魏家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沈翊极轻地?笑了一下,闻妍多番欺辱过她,闻妍死了,她也有一丝伤怀,却能说出让魏家人死一万次的话,对?于自己的事,闻姝好似宽容许多,而对?于沈翊的仇,却极度苛刻。
彼此都?没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却将对?方的伤疤刻在心口。
沈翊:“不急,我?想等母亲的忌日,当初是承恩公派的杀手?,承恩公被烧死,也算是自食恶果?。”
“好吧,我?只是怕夜长梦多。”但?忌日也很好,这样往后?仲秋节那一日,就不会只剩下伤感了。
“放心,我?有把握,”沈翊将闻姝搂紧一些,“睡吧,别想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好。”闻姝闭上眼,在温暖的怀抱中入睡。
承恩公府半夜走水,连烧了几个院子的事一大早就在定都?传开了,虽说皇上还没下令处罚魏家,但?魏家被圈禁的事拖了好几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魏家私通外敌,泄露军情,人人得而诛之,百姓只觉得大快人心,无人惋惜死在火场的承恩公。
就连顺安帝都?觉得这场火来的太及时,因为太后?才去,即便承恩公身兼数罪,他也不好罚的过重,可不杀承恩公,他又实在无法解气,让承恩公死在火场,再将这场火定性为意外,也就不怕天下百姓议论了。
所以哪怕魏鹏锦做得不算干净利落,却也没人会深究,这场惊动了定都?的大火,只是一个意外。
太后?头七,宫里举办隆重的丧仪,而另一边,魏家人全数下了大狱,连魏鹏锦也要配合查问,暂时得到?大牢里关一阵子。
尚弘带着刑部官员去抓人,上上下下,从承恩公世子到?魏家仆役,一个都?没有落下,清点之后?,尚弘发觉少了几个下人,禀呈给了燕王。
尚弘:“许是昨夜趁着火势忙乱,守卫一时松懈,偷溜出去了,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下人。”
沈翊翻开折子看了看,旁的也就罢了,其中一个是闻妍的贴身婢女,跟在闻妍身边知道太多,让她逃了出去在外乱嚼舌根子可不行。
沈翊合拢折子,“发搜查文书,各处城门严查进出,想来还在定都?,别让他们?逃了。”
“是。”尚弘领命退下。
*
闻姝在慈和宫待了会,晌午便出了宫,但?沈翊得处理朝政,顺安帝自解毒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不知是装的,还是因为余毒未清,政务一应甩给了沈翊,他忙得团团转,便没法和闻姝一块回?王府。
用过午膳,闻姝去了永平侯府,探望姚姨娘,这次来,姚姨娘的院子里多了不少丫鬟婆子,询问了管家,才知道是老夫人吩咐的,看来老夫人见?章氏不中用,重新接过了管家大权。
姚姨娘服用寒食散的毒性已解,精神看着好了很多,见?到?闻姝连忙行礼,“妾身拜见?燕王妃,王妃娘娘万福。”
闻姝虚扶了她一下,“姨娘免礼,病好齐全了吗?”
姚姨娘是南方人,长相清秀,说话温声细语,“谢娘娘记挂,妾身已然无虞,多亏了娘娘给妾身请的大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往后?只要用得着妾身的地?方,愿为娘娘当牛做马。”
姚姨娘从前和闻姝不熟,没欺负过她,也没帮过她,算是陌生人,姚姨娘没想到?闻姝会救她,自然是天大的恩情。
闻姝笑了笑,“八弟临走之前托我?照拂姨娘一二,都?是一家人,姨娘不必挂怀。”
姚姨娘眼里闪着一丝光芒,有些局促,“妾身不晓得璟儿还去打?搅了王妃,让王妃操心了。”
“八弟在边境一切都?好,上回?父亲的家书还提到?他上阵杀敌,”闻姝知道姚姨娘想听闻璟的事,就挑着说了点,“父亲远在边境,也记挂着姨娘。”
姚姨娘眼角泛泪,忙用帕子拭去,“这是妾身的福气。”
闻姝和姚姨娘没多少话可说,略坐坐就准备走了,走前顺便把上次留下的婆子带走,现在姚姨娘身边有人伺候,婆子就多余了,免得姚姨娘以为她在身边安插眼线。
出了秋水院,老夫人身边的韩嬷嬷来请,“不知王妃娘娘可有闲暇,老夫人惦念着您。”
闻姝和老夫人也不亲,自从章氏想叫她去做闻娴的媵妾,还得到?了老夫人的首肯之后?,她心里始终横着一根刺。
但?她也记得当初是老夫人让她进了善习堂,既然韩嬷嬷来请,她过去一趟也无妨。
庆和堂是侯府最为幽静之所在,但?这种幽静和无人踏足的兰苑的僻静不同,这里不会让人觉得荒凉,只令人感受到?宁静,尤其是檀香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心绪平和。
也有些日子没见?谢老夫人了,侯府接连出现变故,如今章氏还牵扯进私通外敌的案子里,她苍老了许多,头发已全白,眼神都?不大好了,瞧见?闻姝要起?来行礼,动作也是颤颤巍巍的。
“祖母无需多礼。”闻姝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顺势握住闻姝的手?,“小七瞧着比之前更标致了,从前就是太瘦了,现在好,可见?燕王待你不错。”
闻姝不大习惯和老夫人这样亲近,抽回?了手?,坐在了她下首的位置,“祖母身子可还好?”
老夫人摇摇头,“唉,造孽啊,闻家出了一个丧门星,是老身的罪孽,当初聘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老身无颜再见?闻家列祖列宗。”
闻家满门忠烈,却出了一个私通外敌的媳妇,老夫人脸面都?丢尽了。
“这是章氏的罪孽,和祖母无关。”闻姝当着老夫人的面也直呼章氏姓氏,再无半点虚假的尊敬。
老夫人也没在意,“你父亲远在边境,我?打?算替你父亲写一封休书,将章氏休回?本家。”
“这个祖母做主?便好,我?一个小辈,不好插手?。”休不休的,反正章氏的诰命都?得被剥夺。
老夫人叹气:“我?的身子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偌大的家业,我?也管不过来,要是王妃还在府里就好了。”
这话听听便好,闻姝可不敢信,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夫人偏疼她几分,她随口说道:“祖母若是心有不济,可叫二房三房婶娘管着中馈。”
如今永平侯这房后?院就只剩下一个姚姨娘,可闻姝觉得闻璟回?来之前,姚姨娘还是低调些好,免得惹了别人的眼,毕竟是侯府的中馈,等到?永平侯回?来,想拿回?来也简单。
老夫人本想和闻姝套套近乎,但?闻姝始终不冷不热,既不像对?待章氏那样冷漠,也不像对?待祖母那样亲热。
感情这件事,最忌讳临时抱佛脚,若非当初让闻姝进善习堂那点恩情,她今日也不会来。
因此也没待多久,闻姝就提出还有事,先行告辞。
但?想到?老夫人到?底是永平侯的生母,她走前安抚了几句,“祖母年事已高?,安心颐养天年便是,章氏的事牵连不到?侯府,祖母勿忧。”
从庆和堂出来,闻姝直接离府,没打?算去世贤院看章氏的笑话,没什么?意思。
却没想到?正好撞见?刑部的官员来拿人,闻琅和章氏哭成一团,章氏不肯走,哭喊声震天动地?,吵得闻姝耳朵疼。
闻姝皱了皱眉,想从小路绕开,却被闻琅瞧见?了,“七妹妹,求你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我?母亲说说好话,饶她一次吧,她当真?不知情,是被冤枉的。”
“三哥,你让我?为她说好话,你是糊涂了吗?”闻姝转过身,一脸戏谑,“我?没踩一脚,你们?就该给我?磕头了。”
“七妹妹,你……”闻琅显然没想到?闻姝这样坦荡,一丝情面都?不讲,“她好歹是你的嫡母,你也叫一句母亲。”
闻姝轻嗤了一声:“我?可高?攀不上这样的母亲,章氏擅自将父亲的家书拿给魏家,泄露军情,祖母方才已经说了,要休了章氏,往后?三哥可别喊错了母亲。”
“怎么?会?”闻琅显然不相信,“不可能的,母亲是父亲原配嫡妻。”
若是章氏被休了,他算什么??他这个嫡子还有份量吗?
“你不信就去问祖母。”闻姝懒得和他纠缠,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章氏,转身离去。
闻琅还想拦着闻姝,却叫王府的护卫挡住,随手?将闻琅推倒在地?,把闻姝护得周全,闻琅连闻姝的裙摆都?没法碰到?。
出了永平侯府,闻姝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吩咐车夫去善兰堂。
卫如黛正好在善兰堂教孩子们?扎马步,看见?闻姝擦着汗走了过来,“姝儿,你没入宫吗?”
卫如黛父亲去世,又和离了,两头不靠,不需要入宫给太后?守灵,更得清闲。
“晌午就回?来了,你气色看着不错呀。”两人廊下站着,闻姝看见?好几个小姑娘也在学扎马步。
“我?如今一身轻松,气色能不好嘛。”刚和离那会,卫如黛还难受,但?时间渐渐地?抚平伤痛,她现在自由自在,心情好了,气色也就好了。
也愈发感谢当初决定和离的自己,痛一时,总好过痛一世。
闻姝欣慰地?笑:“真?好,你和绮云都?越来越好了。”
“你也是啊,”卫如黛靠近了她,悄声说:“听说皇上要立燕王为储君,提前恭喜你啊,太子妃。”
“一日没下圣旨都?不算数。”即便和卫如黛感情再好,可有些关于沈翊和顺安帝的事,闻姝也不能和她说。
“迟早的事,”卫如黛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姝儿,我?过几日打?算去渤海郡,在定都?待的着实无趣。”
闻姝点着头:“行啊,贺随在渤海郡监工,你去也好,卫大夫人答应吗?”
“起?初她不答应,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在外边不大安全,”卫如黛说着说着,垂下了眼睫,语气有些许落寞,“可后?来听说徐音尘要娶亲了,伯娘反倒答应了,想让我?到?外边眼不见?为净。”
闻姝面上的笑容散尽,愕然道:“娶谁?这不是还在国丧期间吗?”
“徐夫人的外甥女聂蓉,”卫如黛转开视线,“等国丧期一过就娶。”
第090章 匕首
“表哥。”
徐音尘一进徐夫人的院子里?, 就见身着嫩绿色襦裙的聂蓉从屋内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嗯,”徐音尘面无表情地颔首, “母亲如何了?”
聂蓉手里?端着分毫未动的午膳, 面上满是忧虑,“姨母一口?未动, 再这?样下去?,当真要……”
徐音尘眸色晦暗, 自从他前几日提出要辞官离京云游之后,徐夫人就开始折腾,起初不愿意他辞官,再是不想他离京, 到最后竟要徐音尘娶了聂蓉,只要他娶了聂蓉,离京云游带着聂蓉一块去?, 徐夫人就答应。
徐音尘已过弱冠, 娶过一任妻子, 却仍旧没有一儿半女, 同龄人孩子都好几个了, 这?成了徐夫人的心病,夜里?头睡觉都惦记着这?件事。
徐夫人担忧徐音尘外出云游之后再不回来, 到时候徐家长房这?一脉岂不是要断在她的手里??那她还有什么颜面下去?见徐家的祖宗。
无论如何,她要徐音尘尽早生?育子嗣。
徐音尘才?和离不到半年?,又因为与卫家撕破了脸皮, 徐音尘在定?都已经不算香饽饽, 想娶个合适的也?难,所以徐夫人就想到了陪伴自己的外甥女聂蓉。
聂蓉对她的脾性, 又无家可归,做了徐音尘的续弦,表哥表妹的,正是亲上加亲。
但徐音尘不乐意,他从未想过续弦,心里?头还有卫如黛,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成亲,为此和徐夫人大吵一架。
徐夫人为了逼迫徐音尘顺从,便开始了绝食,粒米不进,滴水不喝,已经快三日了,徐家长辈轮番来劝,却不是劝徐夫人,而是劝徐音尘。
人人都说徐夫人含辛茹苦拉扯大徐音尘不容易,让徐音尘要孝顺,别忘了徐夫人对徐音尘的付出,好似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徐音尘忤逆了徐夫人,那就是他不孝。
从前尊之敬之的母爱,如今却成了徐音尘脖颈间的枷锁。
“聂姑娘,你?还年?轻,别耗在这?,我给你?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送你?离京如何?”自从徐夫人透露过想将聂蓉许给他的意思之后,徐音尘就再也?没有唤过聂蓉表妹,相处也?是分寸有度。
聂蓉神色慌乱起来,“表哥,我……姨母说……”
徐音尘说:“只要你?乐意,母亲那我来安排,我可以给你?挑个好人家,比我好得多。”
聂蓉低着头,将唇色咬得发白,怯声问?:“表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我很?听话的。”
聂蓉没有娘家倚仗,要不然也?不会来投奔徐夫人,徐夫人说要让她给徐音尘做续弦,她立时就心动了,徐音尘是新?科状元,年?纪轻轻就是五品官,前途不可限量,她能嫁给徐音尘,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虽然是续弦,可两人之前又没孩子,婆母还是亲姨母,这?日子得过的多舒坦啊,聂蓉很?难拒绝。
“我心里?只有如黛,你?即便嫁给我也?不会如愿,何必呢。”徐音尘说的坦然。
聂蓉脱口?而出:“可你?们已经和离了,没有可能了。”
“我们和离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徐音尘不想和旁人说太多如黛的事,“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嫁给旁人比嫁给我好百倍。”
聂蓉来到徐家也?这?么久了,两人为什么和离她当然清楚,面对徐音尘的坦率,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说:“我听姨母的。”
徐音尘失望地看着她。
“我无亲无故,姨母待我好,我不能忤逆姨母。”聂蓉不愿意舍弃这?样好的机会,她以为徐音尘还喜欢卫如黛是因为两人才?和离不久,只要时间久了,徐音尘自然会忘记卫如黛,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不信世上有长情的男人,她的母亲才?过世不久,父亲就着急忙慌的续弦,男人都一样。
徐音尘没再说话,他伸手从聂蓉手中接过托盘,“你?下去?吧,我去?瞧瞧母亲。”
徐音尘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聂蓉的视线。
窗户都关着,屋内显得幽暗,死气沉沉,徐音尘把?饭菜搁在桌上,徐夫人安静地躺在八仙桌对面的床榻上。
“母亲,吃点东西吧。”徐音尘的嗓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不吃。”徐夫人声音微弱,有气无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徐音尘上前几步,绝食不过三日,徐夫人的双颊就凹陷下去?,她年?纪也?摆在这?,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何况是好几日,整个人瘦得像是飘零的秋叶,外边正值初夏,而徐家早已入冬。
大夫说,徐夫人再这样下去定然要出事。
“母亲,现在是国丧期间,等国丧过了,再行商议可以吗?”徐音尘也?是真没想到,母亲能连国丧都不顾。
“国丧不过百日,一转眼罢了,你?别敷衍我。”徐夫人饿都饿了三日,再推脱到以后,岂不是白白挨饿了。
“既然你?不心疼我,那我饿死算了,也?好叫你?自由自在。”徐夫人说着又啜泣起来,声音更加虚弱了。
徐音尘垂眸望着地板上不知哪来的水渍,听着母亲的哭泣,他心里?忽然宁静了下来。
罢了。
徐音尘语气平静:“母亲,您生?养了我,我没资格忤逆您,既然您一意孤行,那我答应您。”
徐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当真?你愿意娶蓉儿?”
“我听您的,您叫我娶谁就娶谁。”徐音尘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好似一个木偶。
可徐夫人高兴的什么都顾不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好,我总算是放心了。”
徐音尘转过身,“您吃点东西吧,我还有公务,就先走了。”
徐夫人嘴角挂着笑,却无人注意到徐音尘出门?时眼底死灰一片。
*
闻姝傍晚时分才?回到燕王府,下马车时,一抬头,正好瞧见落日熔金,漫天红霞,不少人驻足,仰头欣赏。
闻姝看了几眼,提裙上了台阶,进了王府,得知沈翊还没回来,她就在前厅坐了会,竹夏上了盏山楂茶,她还没喝两口?,右眼忽然跳了起来。
她放下茶盏,揉了揉眼,仍旧在跳动,她心里?也?生?出一丝不安,随口?问?道:“竹夏,府里?一切都好吗?”
竹夏不明所以,据实回答:“都好,并未发生?什么不妥之事,王妃怎么了?”
闻姝又揉了两下眼睛,“右眼皮跳个没完。”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竹夏顿时紧张起来,“王妃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了,”闻姝搁下手,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芍药,“你?去?看看兰嬷嬷。”
闻姝如今放不下的除了沈翊就只有兰嬷嬷,沈翊不在家,能让她稍稍安心的只有兰嬷嬷。
“是。”竹夏退了下去?。
闻姝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头烦躁异常,手撑着桌面,支着下巴,百无聊赖。
魏皇后被废冷宫,魏家倒了,章氏也?被抓了,没什么不顺心的,还有什么能让她“跳灾”呢?
竹夏回来得很?快,“王妃,兰嬷嬷正在用晚膳,一切安好。”
闻姝点点头,“好,我等王爷回来再用晚膳。”
沈翊回来的越来越晚了,这?次闻姝都有些饿了,但她的眼皮子还在跳,弄得没有任何心情吃东西。
沈翊回府瞧见闻姝等在前厅,微皱了下眉,“往后别等我,先用晚膳。”
闻姝上下打量他,瞧见完好无损的他,悬着的那口?气才?松了,“我一个人用膳没有胃口?。”
两人一同回兰苑,沈翊牵着她的手说:“那你?和兰嬷嬷一块用,皇上当起了甩手掌柜,我需要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多。”
顺安帝这?一行为,愈发叫两人无法揣测其心思,如果不是真的有意立沈翊为储君,何必要这?么快将大权交了出去?,有些东西给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可就难了。
闻姝:“如何处置魏家也?交给你?了吗?”
沈翊点头。
“那皇上还真是恨魏家。”顺安帝明知道魏家于沈翊有血海深仇,魏家落在沈翊手中没一个逃得了,顺安帝还要这?样安排,可见顺安帝也?巴不得魏家全死光。
“一个帝王被掣肘了二十年?,如何不恨?”沈翊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当初也?是他自己选的。”
顺安帝选择依附于魏太后,依附于魏家,得以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夺嫡成功,可成功了,却觉得从前扶持自己的魏家碍手碍脚了。
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①
从魏家这?边来看,当初扶持顺安帝也?是一种悲哀。
但魏家也?不是好鸟,没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做的太过了,要不然也?落不到这?样的下场。
总之,顺安帝和魏家,闻姝谁也?不惋惜,只心疼夹在中间,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沈翊。
“章氏呢?你?打算如何处置?”闻姝把?今日回永平侯府,谢老夫人的话说与他听。
沈翊:“章氏是章氏,永平侯府是永平侯府,即便不休她,这?事也?不会牵扯到永平侯府,你?想怎样处置章氏?”
闻姝摇摇头,“我不知道,不如写信去?问?问?父亲吧。”
章氏待她不好,但也?没多少仇恨积压在心头,大抵是因为沈翊待她足够好,感受到了甜意,便忽略了从前的苦涩。
“行,承恩公夫妇没了,世子按律得判处斩刑,毕竟是私通外敌的大罪,其余人或鞭刑,或下狱,或流放。”沈翊最恨的是魏皇后和承恩公,这?两人决计不能活,其余人,沈翊也?可以稍稍松手。
“国有国法,按大周律法办事便好,免得叫人捉住你?的把?柄,瑞郡王可有异动?”自从被皇上下令圈禁瑞郡王府之后,瑞郡王这?人好似在定?都消声灭迹一般。
沈翊:“没有,让人盯着呢,皇上下令无召不得出,太后崩逝,皇后被废,魏家倒塌,他算是彻底废了。”
闻姝:“他和储君之位一步之遥,只怕要恨死你?了,莫叫他钻了空子。”
两人进了兰苑,也?没几步路,闻姝却满心觉得疲惫,一进屋就坐了下来。
沈翊喝着茶,余光一直看着她,“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不佳。”
闻姝秀眉微蹙,抬手揉了揉眼皮,不安地说:“右眼皮一个劲的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这?哪能信,你?就是昨晚没睡好,”沈翊让人传膳,“用了饭早点歇息,明日晚些起床。”
“好吧。”闻姝也?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安的,分明形势一片大好,尘埃落定?,她应该觉得舒心才?是,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晚膳端上来,都是闻姝爱吃的菜,可她就是没有心情,吃了小半碗饭就吃饱了。
“再喝碗汤,别是生?病了吧?”沈翊抬手覆在她额头贴了一会,“不热,还有哪不舒服吗?”
沈翊手背微凉,闻姝贴着觉得格外舒适,下意识靠近了几分,“没有,就是有些累,我待会早点睡吧。”
“好,再喝点汤,事情总是忙不完,你?别操心太多。”沈翊见不得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闻姝也?不想见沈翊担忧,就拿起瓷匙,小口?的喝着汤,“我下午见到如黛了,她准备去?渤海郡住些日子,听她说徐音尘要续弦了,真的吗?”
沈翊夹菜的手微顿,“这?事我不知,但前几日徐音尘来找我,有意辞官。”
“他前途正好,这?么想不开?”入仕不久就做到五品官,徐音尘在朝堂上的路还远着呢,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求不来的仕途。
沈翊:“他说想出去?走走,若是辞官离京,就不知何时能回来了,徐夫人怕是不肯,我让他考虑清楚。”
闻姝咽下嘴里?的汤,鲜美的莲藕汤忽然没了味道,前途一片光明的徐音尘突然要辞官云游江湖,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了,自从与如黛和离,她已经听沈翊几次说起徐音尘在差事上出岔子。
彼此爱慕的一对佳偶,变成如今的样子,叫人唏嘘不已。
沈翊瞧了她一眼,有些后悔告诉她,“他有他的选择,既然卫姑娘都放下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闻姝耸了耸肩,“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你?不也?说他是个人才?。”
“大周不缺人才?。”徐音尘没有徐夫人也?不能平安长大,可也?正是因为徐夫人才?变成现在这?样,对错难断。
闻姝把?汤喝了,“真吃饱了。”
沈翊还在吃,闻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寻思是不是月事快来了,才?会这?样疲乏。”
“还有几日。”沈翊不需要算,心里?都记住她的日子。
“还真是差了两三日。”闻姝笑了下。
但没想到,差了几日的月事,在沐浴后忽然来了,闻姝换了月事带,如愿躺在床上,松了口?气,“我说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原来是月事。”
早出缘由,她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闻姝的月事还算规律,也?不大难受,只是偶尔几次腰酸背痛,或者腹痛难忍。
沈翊塞了个汤婆子进被窝,“拿着暖暖。”
“好热,”闻姝转个身,“定?都的春天好短,天气就热起来了。”
“在定?都待了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沈翊放下帐子,翻身上了床榻,把?闻姝搂到怀中,温暖宽厚的掌心贴着她的腹部。
“你?的手好暖,也?不热。”闻姝笑嘻嘻握住了他的手腕,来了月事小腹有种坠坠的感觉,说不上疼,但也?不大舒服,沈翊的掌心贴着能缓解不少。
沈翊嘴角微扬,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那就行,睡吧,来了月事要好生?歇息。”
闻姝合眼,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入睡,满室温馨。
同一时刻,瑞郡王府。
“王妃,王爷去?了连侧妃院子里?。”丫鬟小心翼翼地向瑞王妃回禀。
瑞王妃面色不虞,“你?没和王爷说我请他过来吗?”
丫鬟将头低得更下了,“奴婢说了,可王爷说连侧妃找他有事。”
瑞王妃搁在桌下的手攥紧,冷声道:“退下吧。”
钱嬷嬷见瑞王妃脸色不好,低声宽慰:“娘娘别急,不如明日再去?王爷书房寻他。”
“王爷摆明了不想见我,”瑞王妃咬着后槽牙,眼眶泛红,“自从母后被废,王爷就没来过我房里?。”
“祖母去?了,祖父也?去?了,父亲母亲都下了大狱,我这?个王妃不过是个空架子。”瑞王妃说着说着落下泪来,她哪里?想得到会有今日,做着皇后的美梦,如今却满门?成了阶下囚。
钱嬷嬷连忙递了帕子过来,“皇上没处置您,您别担心。”
说来也?是,如今魏家满门?,也?只有瑞王妃没被波及了,虽说从亲王妃变成了郡王妃,也?被圈禁了,可和魏家人落狱比起来,她这?就不算什么了。
钱嬷嬷正哄着瑞王妃,府里?的王管家到访:“老奴奉王爷之命来告知王妃一声,明日将大皇孙送到连侧妃处,往后大皇孙养在连侧妃院里?。”
“王爷亲口?说的?”瑞王妃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哲郎一直是我养着,怎么说带走就带走?”
管家低着头,语气却大不如从前恭敬,“老奴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若有疑问?,明日可去?询问?王爷。”
说完,管家便退下了。
瑞王妃呆呆地站着,泪如雨下,“好啊,魏家倒了,王爷也?觉得我无用了。”
“娘娘,您可不能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钱嬷嬷是瑞王妃的乳母,看着她长大的,见她伤心也?不好受。
“嬷嬷,你?说王爷心里?有过我吗?”瑞王妃后知后觉,“王爷娶我,只是为了魏家的权势吗?”
钱嬷嬷:“娘娘慎言,这?话可说不得。”
现下魏家没了,瑞王妃能倚仗的只有瑞王,可千万不能叫瑞王寻着错处发落了瑞王妃。
瑞王妃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横流,心里?头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
四月忙碌不断,先是太后寿宴上中毒,忽然崩逝,再到偌大一个魏家坍塌,让整个定?都的百姓茶余饭后添了许多笑料。
魏家被抄了家,钱财府邸都入了国库,爵位也?被夺,原本顺安帝想留个伯爵给魏鹏锦,但魏鹏锦拒绝了,他之前和承恩公那样说,不过是气他,魏家的爵位,他可不想要,况且,他也?打算改了魏字,随母姓,更没有理由袭爵。
等到事情纷纷扬扬尘埃落定?,已经是五月了,端午节就在眼前。
兰嬷嬷喝了兰夏给她开的药,气色好转,见天气不错,问?闻姝有没有空,想出去?逛逛。
难得兰嬷嬷想出门?,闻姝自然要陪同,“今日初二,快端午了,西市定?然热闹。”
“正好去?买点草药熬水,端午那日可以洗个药浴。”兰嬷嬷在定?都待了这?么多年?,却比闻姝对定?都还要陌生?,从前在侯府是出不去?,后来在王府是一直病着,懒得动弹。
在西市街口?下了马车,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临近端午卖东西的百姓更多了,许多人生?怕初四那日价格要涨,便早早将需要的东西买了备着。
一条街望过去?,卖粽叶粽子的,卖香囊福袋的,卖草药香蒲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闻姝扶着兰嬷嬷走在前边,月露等人跟在后边,今日是和兰嬷嬷出来走走,便没弄多大排场,王府护卫都穿着常服。
闻姝注意着兰嬷嬷的脚下,“嬷嬷想吃什么口?味的粽子,明日我包给你?吃。”
“你?做的都好吃,”兰嬷嬷目不暇接地看着,“我们那到了端午也?热闹,很?多卖草药的。”
“我可不懂这?些,您看着要买什么草药泡药浴。”闻姝难得与兰嬷嬷一块出来,瞧见什么新?鲜好玩好吃的都买了让兰嬷嬷尝尝。
“好了,吃不下了,留着吧,回去?吃。”兰嬷嬷笑的合不拢嘴,这?辈子没家,但养大了闻姝,她心满意足。
“行,咱们往前走走看看。”闻姝把?吃剩下的点心给月露提着。
越往西边走,越是热闹,有不少城外的百姓入城来卖菜,闻姝瞧见了卖花草的商贩,其中有株墨兰看着还不错,闻姝转头与兰嬷嬷说:“这?花不错,买回去?搁院子里?养。”
兰嬷嬷的视线落在摊贩旁边的一个乞丐身上,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听见闻姝的话,她点着头:“好,你?娘亲也?喜爱兰花。”
闻姝蹲下身将那盆墨兰抱起,忽然兰嬷嬷使?劲推了她一把?,喊道:“姑娘小心!”
闻姝吓得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兰花连盆摔落在地,她抬起头,胸腔内的心跳陡然停了一瞬,浑身发凉。
蹲在摊贩身后的乞丐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冲向了闻姝,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除了方才?多瞧了一眼那个乞丐的兰嬷嬷,她下意识将闻姝狠狠地推开。
可兰嬷嬷却因躲闪不及,撞上了那匕首。
“噗嗤——”刀刃插入血肉的声音在嘈杂的街市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从兰嬷嬷身体里?涌出,染红了闻姝惊恐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