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岚望舒却没有停下来:
“莱格是犹他的亲哥哥, 莱格从小爱护着他,却遭到犹他一次又一次的残害。
“这样的弟弟,你觉得, 真的只是使些小伎俩用些小心机这么简单吗?
“菲克, 犹他的狠毒, 远远不止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岚望舒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却都像擂鼓般,重重地敲打在菲克的心头。
菲克双眼放空,怔怔地望着前方, 久久没再讲出一个字。
岚望舒托着面前的茶杯,陪他静静坐着。
过了许久,菲克用有些嘶哑的声音, 低声说:
“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想要挑拨是非罢了……”
“是, 我没有证据, 只有行为动机。”
岚望舒坦然承认。
想要将最后的证据链补全,岚望舒需要完成特使团的任务,找到蒙克.霍华德。
而就在他回宫的这段时间, 草莓和莱格斯里应外合,将暗线任务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推进下去,捉到蒙克.霍华德,问出真相,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过,岚望舒想, 走到这一步,蒙克.霍华德的口供, 其实并不重要了,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犹他并不是推波助澜帮助 PTG 促成莱格意外死亡的从犯,而是借刀杀虫,一手策划出这场命案的幕后主谋。
而岚望舒相信,现在菲克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已经接受了他的这个推断,只是,菲克不可能,也不愿意,因为岚望舒的三言两语,就这么承认罢了。
“如果你真的需要这个证据,”岚望舒说,“我会把蒙克.霍华德的口供交到你手上,让你死心。”
菲克这时转过头,双眼空洞地看向岚望舒,喃喃重复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白天的内阁会议上,直接让我死心?”
岚望舒并没有因为菲克这看似毫无意义的重复的问题而失去耐心,他平静地回望着菲克,
“我说了,我想帮你。
“这个太子之位,你想要,那就尽管拿去。
“我不会跟你抢,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主动发起第二轮投票。
“我想,你现在,应当比我更需要这个位子。
“我知道,你背负太多,你始终活在其他虫的目光中,活在他们的期待里,你怕自己如果乍然失去夺储的资格,会让他们失望,会引得他们越加疯狂的反扑。
“可是,菲克,不要天真了。
“你也是皇子,生在帝王家,你该懂得的,那些站在你背后逼着你上前的虫,他们不会满足于现状的。
“犹他会对莱格动手,对韦恩动手,必然,也会对我动手。
“不管我是否放弃和你争抢这个储君之位,他都不会放过我,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周围的一切不一样的声音,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单调的喝彩声,这样虚假的世界,你想要吗?
“你想要,那便拿去。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累到再也无法背负着这些继续前行,你对他们的做法感到窒息,你觉得孤独又无助。
“我想要你知道,没关系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你的盟友,你的伙伴,你的兄长。”
岚望舒的话,轻轻地落下,却在菲克的心底,烙下很深的印记。
菲克静静注视着身边的雄虫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许久讲不出话来。
会客厅屋顶的水晶吊灯,发出暖黄的光,照进那双晶莹剔透的眼中,让那双眼变得越发变幻莫测,让他看不穿,看不懂。
菲克的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这双眼背后,映射出的,恐怕,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为什么?”菲克轻声问,“为什么要做这些?太子之位,你分明唾手可得,却要让给我,只是为了让我站在你的阵营里?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要这储君之位?”
岚望舒轻轻摇头,
“不是不想,我想要的,远远不止储君之位,这么简单。”
这回答,惊得菲克许久没缓过神来。
直到岚望舒从他的寝殿离开,菲克才恍然意识到岚望舒的话,在暗示什么。
菲克惊得遍体生寒,看向岚望舒离开的方向,愕然想:
他怎么……敢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
从太子寝宫出来,岚望舒立即给容玉烟发了消息,问他那边和国王陛下的会议是否结束。
容玉烟过了一阵回消息过来,说他还要挺久,让岚望舒不要等他,自行开飞行器离开便是,他晚些开宫里的飞行器回去。
岚望舒是知道容玉烟和国王陛下有个很长的工作会议要开的,似乎是在讨论陛下离开的行程问题,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信息,确定国王陛下脱不开身,他刚才在太子寝宫里,才敢肆无忌惮地讲出那样的话来。
此时听说容玉烟还要很久,岚望舒自然不想让他那么晚独自回去的,收起聊天框,他爬上飞行器的副驾驶位,窝在座椅里等容玉烟出来。
这是容玉烟最常用的一架飞行器,逼仄密闭的驾驶舱里,常常带着淡淡的雪松味道。
不知为何,此时岚望舒坐在里头,总觉得这味道好像比平时更浓郁了些。
容玉烟……他的发情期,是不是快到了?
岚望舒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心里忍不住冒出这么个念头。
但这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容玉烟之前告诉过他,自己的发热期要到下个月的,应该不会提前这么多。
这样想着,鼻息之间萦绕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窝在熟悉的环境中,岚望舒像个进入安全的舒适区的幼崽,歇下身上的防御,疲惫感便涌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玉烟从国王的书房离开,回到飞行器上的时候,就看到小虫窝在座椅里熟睡的模样。
他轻笑起来,眼中神色变得柔软,俯身过去,想要揉一揉小虫的头发,手伸到半空中,想到小虫之前在睡梦中出现的应激反应,又把手收了回来。
坐回驾驶位上,借着停机坪旁边昏暗的地灯,容玉烟静静看着小虫那张漂亮的侧脸。
想到白天在议事厅里,岚望舒将手掌放在精神力测量仪上的场景,又想到刚才在书房里,科尔国王讲的,有关岚望舒精神力等级的那一番话,容玉烟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最终,他轻轻摇头,用精神力轻轻帮小虫扣上安全带,平稳地启动飞行器,往星际军基地飞去。
飞行器落地时,岚望舒悠悠转醒,拿一双迷蒙的睡眼望向容玉烟,“……舅舅?”
容玉烟将飞行器停稳,熄火,侧身过来,帮岚望舒把安全带解开,轻声说:“回去再睡吧。”
“哦……”
岚望舒懵懵地走下飞行器,跟着容玉烟往休息室走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容玉烟还是像以前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是,他隐约觉得,对方的态度,变得有一丝丝冷漠。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统帅休息室,容玉烟在门口停住,转身说:“去洗漱吧。”
岚望舒应了声,绕过容玉烟往浴室走去。
待到洗漱完,换了身居家服出来时,岚望舒发现,容玉烟竟然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脱军装外套,没有脱军靴,连腰间的佩剑都没有摘。
岚望舒愣了片刻,陪着小心问:“舅舅,你今晚还是陪我一起睡的吧?”
容玉烟没回他,只是抬起手,将军装外套脱了,又将内里的白色衬衫衣摆从裤腰里扯出来,接着一抬手,把用来束发的那一绺头发解开,银发披散下来。
咕咚一声。
岚望舒艰难吞咽一下,视线直勾勾看着容玉烟。
容玉烟要干什么,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就在岚望舒想入非非的时候,容玉烟从自己的腰间,将那根紫气东来抽了出来,绕到自己脑后,熟练地束起一个高马尾。
接着,他缓步走向岚望舒,在离他大约三米远的距离,停下来。
唰——!
岚望舒尚未回神时,就见银光一闪,一条凌厉的弧线从他们之间扫过。
下一刻,岚望舒的脖颈一凉,那把三尺光剑的剑刃,抵在了他颈侧。
容玉烟身后那条蓝紫色发带无风而动,带动他银色发丝跟着翻飞。
容玉烟手腕轻轻转动,剑刃从岚望舒颈侧缓缓挪到他下颌处,迫着他抬起下巴。
这时,就听容玉烟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从我手中把光剑的控制权夺过去,我今晚,就留下来陪你。”
岚望舒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处,看向容玉烟的目光,有些复杂。
打从从地球回到亚特兰以来,岚望舒被各种武器威胁过挺多次,有绳索勒住喉咙的时候,有匕首划向腰间的时候,有枪口抵住额头的时候,也有子弹洞穿掌心的时候。
可没有任何一次,带给岚望舒的感觉,是此刻这样的。
跟其他时刻的紧张和恐惧不同,这一刻,岚望舒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老婆,真帅!!
第112章
岚望舒这么不着边际的想着, 可对面容玉烟却是来真的。
离得这么近,岚望舒可以明显感觉到这逼仄的统帅休息室里,越来越强烈的精神力压迫。
来自 S+ 级别的可怕威压。
不, 比 S+ 更高。
有头上那根紫气东来的加持, 此时的容玉烟, 拥有足以和科尔国王的 SS 级精神力抗衡的实力。
这样强大的压迫感,裹挟在岚望舒周围,让他仿佛被紧紧捆缚住手脚丢进海中一般,不断下坠, 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干,周身迅速加剧的压力让他双腿几乎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屈膝跪在地上。
岚望舒隐藏在发丝之中的触角不安地弹动着, 出于本能,被迫调动精神力,进行最基础的防御。
可他仍旧刻意收敛着精神力, 不愿意与容玉烟正面对抗。
这样强行退避的后果, 就是他的身体眼看快要承受不住,颤抖着,弯下腰, 手臂撑在床边,喘息着,面色苍白地看向容玉烟,委屈地低声喊:
“舅舅,好难受……”
以往他这样卖惨,总能引得容玉烟心疼, 要什么便都满足他了。
可此时,容玉烟却转了性, 铁了心要试探他的精神力,哪怕他已经这样示弱,哪怕容玉烟的眉心轻蹙,明显是有些不忍心了,可仍旧没有收回手中的光剑,也没有收敛高阶精神力威压。
刚才科尔国王的那一番话,还有之前马克为了帮助岚蝶衣隐藏精神力等级而做的那些事,让容玉烟此时终于明白,他一直在尽心尽力保护的小虫,或许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如果岚望舒的精神力等级达到了 SS,甚至……超过了这个等级,达到那个传说中的等级,那么,即使是议事厅里那台最高量程的精神力测量仪,也将无法正常测量出岚望舒的精神力等级。
这样深不可测的等级,想要一探究竟,容玉烟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精神力,去试探。
“望舒,”容玉烟冷冷重复,“用精神力,把我手中光剑的控制权,夺过去。”
岚望舒勉强抬起眼,对上容玉烟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躲不过了。
走到这一步,再想要继续瞒着容玉烟,肯定是办不到了,可狡猾如岚望舒,自然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
以后没办法继续装柔弱骗取容玉烟的同情和保护了,岚望舒决定趁机敲|诈一笔:
“舅舅,我如果全力配合了,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容玉烟没想到小虫到现在还要讨价还价,“……什么条件?”
岚望舒仍旧处于高级别的精神力压迫中,喘息着,“你、你先答应了再说。”
容玉烟:……
他预感从那小虫嘴里讲出来的条件,必定极为刁钻,可小虫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让他不敢继续僵持下去,怕真的伤到对方,只好先妥协:
“好,我答应你。”
岚望舒得了便宜,唇角缓缓翘起来。
容玉烟剑刃轻挑,不与他废话:“动手!”
下一刻,岚望舒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全然释放出来。
瞬息之间,似山洪暴发,滔滔洪水般的精神力威压,立即充斥在整个房间,原本属于容玉烟的那部分精神力压迫,变得如涓涓细流。
容玉烟心头一颤,几乎不需要再交手,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而就在他精神恍惚的这一刹那,岚望舒已经欺身上前,抬手就要夺他手中的光剑。
容玉烟腿上肌肉顷刻绷紧,核心肌肉群爆发出极强的力道,闪电般后撤出去,紧接着一个轻盈的转身,从岚望舒身前绕至他背后,剑刃再次抵上对方脖颈处,转守为攻。
岚望舒根本没有任何近身对战的技巧,对上容玉烟这样身经百战的军雌,动作上显得极为笨拙,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可他心里惦记着容玉烟答应他的那个条件,此时丝毫不敢懈怠,感觉到容玉烟瞬间绕到他背后并且紧紧贴上来的温热胸膛,岚望舒循着本能,扭转身体,一边抬起手臂试图绕到容玉烟颈后去找到他的弱点,一边拼尽全力调动自己的精神力,想要靠精神力将容玉烟身上所有武器都卸除。
然而,岚望舒高估了自己对宇宙最强级别精神力的控制能力,也低估了他压在心底的某些龌蹉的潜意识的作用力。
他玩脱了。
撕拉一声。
耳边传来纤薄的衣料被撕扯的声音,眼前天旋地转。
紧跟着,扑通一声,岚望舒随着一道推力,仰面倒下。
待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根蓝紫色发带。
而容玉烟跪在他身上,手中光剑横于他喉咙处,眼中看不出任何对战时的杀气,只隐约浮现出羞愤神情。
容玉烟身上原本贴身穿着的宽松版白衬衫,不知何时被尽数褪去,飞落至身后地板上,发带被扯掉,银色长发披散下来,从肩头滑落,发梢扫到岚望舒脸上,扫得岚望舒有点痒。
岚望舒目光从容玉烟泛红的脸颊,移向他白中透粉的脖颈,又往下挪去,然后心跳漏了半拍,呼吸一滞,慌张又把目光收回来,
“抱、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刚才在和容玉烟纠缠的时候,心里想的,明明是想要卸除容玉烟身上的武器的,他也搞不懂,怎么最后那把光剑还问问握在对方手中,上衣……却被他用精神力给扯掉了?!
容玉烟从岚望舒身上撑站起来,收回光剑,摇头,“没事,是我要的。”
容玉烟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不是因为刚才的对战,而是因为最后这出乎意料的结果——
岚望舒没能抢夺走他手中光剑的控制权,因为这只年轻的雄虫缺乏对战经验,纠缠的过程中又想入非非导致心绪不宁。
可是,岚望舒却绕过光剑,用精神力,去控制了更难以掌握的另外两个东西——容玉烟头上用来束发的那一条充斥着星源素的紫气东来,还有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
那件衬衫,是由系带绑在他身上的,上面没有任何配饰,根本就不处于星源网络覆盖中。
这只小虫……很可能,拥有操控万物的能力。
那也就是,传说中的……神祇降临。
想到这里,容玉烟看向岚望舒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但那些复杂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下去,最终只朝岚望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震惊过后,容玉烟的心底,剩下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小虫的自豪。
岚望舒回望着他,也笑着回应他。
容玉烟想到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很快错开眼——他现在这样,实在不适合继续和小虫共处一室。
“我去隔壁……收拾一下。”
容玉烟说着,蹲下来,去捡地上破碎的衣衫。
岚望舒赶紧从床上下来,抬手帮他将衬衫拿起来,“我帮你……”
手指无意间碰到容玉烟手背,容玉烟触电般将手收回去,“不用。”索性不要那衬衫,只披了外套便匆匆出去了。
岚望舒手中还捏着那件被扯碎的白衬衫,望着容玉烟身影消失的方向,怔怔看了一会,鼻息之间萦绕着的浓郁雪松味道,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
刚才这房间里被两股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充斥着,察觉不到其他方面的异常,此时精神力的压迫感尽数散去了,岚望舒才恍然发觉,这里每一处角落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容玉烟的信息素味道。
意识到这一点,岚望舒的心跳倏忽变得急促,呼吸也逐渐灼热起来。
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旖旎画面,一股脑冒出来,吓得他慌张将手中攥着的白衬衫给丢掉,好像那是某些会引他犯罪的邪恶道具似的。
他屏住呼吸,跑去将窗户和阳台的落地窗都开到最大,又将房间里的空气更换系统档位调到最大,接着跑去浴室,换了一张强效阻隔贴覆在腺体上。
待到做完这些,走出去,发现容玉烟已经收拾好,换了居家服,推门进来。
一眼看到地上的衬衫,他有些尴尬地上前将其捡起来,随手丢进垃圾桶,然后在床边坐下了。
知道他有话要聊,岚望舒快速在他身边坐下,就听容玉烟开口:
“你的精神力,还有谁知道?”
岚望舒摇摇头,“只有你,”想了想,纠正说:“或许莱格斯也知道。”
容玉烟点头,正色说:“这件事,决不能再让任何虫知道。”
说罢,又补充一句:“也包括……国王陛下。”
听到容玉烟的话,岚望舒唇角忍不住便翘起来,听话地点头,“知道了。”
容玉烟想到了什么,又说:“你雌父,他的精神力等级,你知道是多少吗?”
岚望舒摇头,如实说:“我爸还在的时候,我连精神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容玉烟沉默片刻,说:“我猜测,他有可能……和你一样。”
这一点,岚望舒也早就猜到了,可是此时被容玉烟一语点破,还是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容玉烟将之前查到的,岚蝶衣去白塔的参悟台,佩戴了那个头盔之后,便被马克收去做了贴身助理,还有后来容玉烟去质问马克的那些话,全部告诉了岚望舒。
岚望舒一时陷入沉默,他倒是没想到,马克在他父亲这件事上,还扮演过这样的角色。
容玉烟想到另一件事,索性趁此机会,一起讲了出来:
“十一年前,西北军及星际军曾经组成一支联合作战部队,执行了一项秘密任务,那项任务中,有一个团,因为超出通讯范围而失联,至今,无虫生还。”
岚望舒眉头轻蹙,“你怀疑,这件事,和我雌父的死有关?”
容玉烟摇头,“我不知道,目前可以拿到的有效资料,太少了。”
岚望舒垂着眼,陷入沉思。
看着小虫眉头紧锁的样子,容玉烟宽慰道:“你不用担心,现在做好你自己手上的事便好,这件事,只管交给我,我会继续调查到底。”
岚望舒心底有另一个猜测,想要去证实,但他暂时将这想法压了下去,想到另一个更迫在眉睫的问题,问出口:
“小玉,你的发热期,是不是提前了?”
岚望舒就是再没有经验,也是经历过一次的虫了,刚才房间里那信息素的浓郁程度,恍惚让他想到了之前在学校,容玉烟的发热期突然提前到来的那一晚。
想到这里,岚望舒认真看向容玉烟,
“是不是,就是这两天了?”
第113章
容玉烟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要到下个月。”
还是上次的那套说法。
这些事,岚望舒不懂,也只有一次少得可怜的经验, 既然容玉烟自己这样讲了, 他也不好再追问, 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的判断。
直到他们两个各自在床两侧躺下了,容玉烟想到刚才他答应岚望舒的话,问:
“你刚才说,想要的一个条件, 是什么?”
岚望舒抬起手臂,枕在头后,转头看向身侧的雌虫,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到侧脸轮廓。
岚望舒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轻声说:
“先欠着。”
容玉烟:……
他刚才是一时情急才答应的,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隐约有些后悔,只想要尽快将那条件兑现了, 免得夜长梦多,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听岚望舒说要先欠着,容玉烟便觉得一颗心悬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下。
可他又拿岚望舒没有办法,现在主动权在对方手上,给出去的承诺, 容玉烟不会收回来,只能等。
容玉烟轻应了声, “睡吧。”
转过身,将背对着岚望舒。
岚望舒看一眼容玉烟长发披散的背影,向对方道声“晚安”。
今天一大早起来准备内阁会议的演讲,岚望舒其实早已经很累了,晚上又折腾了那么久,此时鼻息之间萦绕着熟悉而让他安心的雪松信息素味道,感觉到自己放在心上的雌虫躺在身侧,岚望舒满意地闭上眼,很快便进入梦乡。
另一侧,容玉烟却久久无法入睡。
他已经接连两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身体疲惫到极点,可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说自己发热期在下个月,当然是假的。
岚望舒的猜测是对的,容玉烟想,以他现在的精神力和信息素波动情况,必定会提前进入发热期,而且,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刚才确定岚望舒是 SSS 级这样强悍的雄虫,容玉烟内心,其实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只小虫远比他以为的要强大,他以前的那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可同时,忧的是,如此一来,他就没有办法借着保护之名,继续时刻不停地陪在他身边了。
思索间,一只手臂搭在了他腰上。
容玉烟腰腹肌肉瞬间便绷紧了。
那条手臂不重,可压在容玉烟身上,却莫名让他觉得很沉,沉到不敢动弹。
紧跟着,对方又将一条大腿压在了他腿上。
如此,便形成了近似从背后抱住他的姿势。
容玉烟这次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知道小虫睡相不好,没想到会这么差。
容玉烟屏住呼吸,身体朝床边一点一点挪过去,害怕吵醒背后的小虫,他挪动的动作很轻很难,许久后只往远离对方的方向去了一根手指的距离。
下一秒,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和小腿勾起来,用力往回收,竟是直接将他捞入怀中,像抱抱枕那样紧紧抱住了。
容玉烟:……
他的触角颤抖着,眼看要从银色发丝之间弹出来,背后的翅膀也在囊袋里不安地颤动着。
马上就要进入发热期的身体,本就敏感,被背后这只和他有着极高契合度的雄虫这样揽住,身体不自觉便开始变得燥热,皮肤逐渐滚烫。
岚望舒陷在睡梦中,毫无所觉,四肢像藤蔓一样,越收越紧,手臂横在容玉烟胸膛上,将他手臂和胸膛一起箍住,将块垒分明的肌肉都挤压到有些凹陷下去。
尤嫌不够,背后那小虫甚至无意识地将头埋进他肩窝,鼻尖在他脖颈后头的阻隔贴上轻蹭了蹭,热气拍打在他颈侧,粘腻的呢喃声在他耳边响起:“舅舅……”
*
利维亚接到电话,连夜抱着药箱赶去副统帅休息室的时候,看到容玉烟正面色潮红地倚靠在床边等他。
听到利维亚的动静,容玉烟睁开眼,“带来了?”
利维亚怔怔地看了一阵容玉烟,抬了抬手中药箱。
容玉烟起身走到他身边,将药箱拿过去,走到浴室里,二话不说,打开药箱盖子,从里面抽出阻隔针剂,撩起手臂袖子,针头对着手肘处青色血管,直直地扎进去。
利维亚到这时才回过神,跟到浴室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怎么又提前了这么多?”
说罢,立即意识到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便接着道:“就算用上阻隔针剂,发热期肯定也在今晚、最迟明晚,就会到的。这事,望舒阁下知道吗?他做好必要的准备措施了吗?”
容玉烟没有正面回答利维亚的问题,只说:“我明天晚上回湖心别墅。”
听到容玉烟这个回答,利维亚感到莫名其妙,“他是你合法的雄主,而且,上次你发热期,就是他陪你渡过的,这次,有什么理由要你自己靠注射阻隔针剂捱过去?
“哪有你们这样的夫夫,日子越过越生分?”
容玉烟此时已经将药剂都推入手臂血管中,将针头拔出来,正要丢掉,听到利维亚的话,他手上动作一顿。
他们的确已经一起渡过一次发热期了。
可是,那时候,他们没有任何雌雄虫之间的感情,岚望舒不喜欢他,他对岚望舒,也只有爱护和衷心。
现在,他们这样的关系,让他怎么可能主动去和岚望舒赤|裸相对……
看着容玉烟出神的侧脸,利维亚开口道:
“将军,你们的事,我不了解,可是我看得出来,望舒阁下,他是爱你的,他是你的雄主,他只有你一个雌君,我不明白,你们这样的关系,究竟还能有什么顾虑,能有什么隔阂?”
还能有什么顾虑……
嗞嗞。
容玉烟正想着,手环上传来一声消息提示的震动。
调出账号,容玉烟看到一个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账号,发来了一条他最想逃避的消息。
这便是他的顾虑了。
在接收到那条消息以后,容玉烟便一直魂不守舍地,他还是回到统帅休息室,正常地睡觉、洗漱、吃早饭,但脑海里,却始终在想着那条消息。
直到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漂亮脸蛋。
岚望舒坐在餐桌边,将身体弓起来,脑袋搁在容玉烟面前的桌面上,转过头,用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让自己的脸进入容玉烟垂着的视线中,这样,容玉烟的眼中,便终于重新映照出了他的模样。
岚望舒满意地笑起来,抬手在容玉烟面前挥了挥,
“舅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容玉烟回过神来,“……什么?”
“一早上,我跟你说什么,你都爱搭不理的,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也一个都没回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什么心事?”
容玉烟摇头,看向小虫,“你刚才问了什么?”
岚望舒无奈地笑起来,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衣服、鞋子、配饰、武器?或者日常有什么需要的,或是特别喜欢的,想要的吗?”
容玉烟愣了片刻,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岚望舒耸耸肩,“想了解一下嘛。”
他发现容玉烟平时生活中,实在是无欲无求,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什么娱乐,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穿军装,所以根本想不出容玉烟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容玉烟大概猜到小虫想做什么,朝他轻笑,淡淡说:“不用送我什么,我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想要。”
讲到这里,容玉烟发现他还是有想要的,便补充一句:“我想要你开心,所以,你如果想送,就买点喜欢的送给自己吧。”
岚望舒有点古怪地看向容玉烟,半晌,用力摇头,不满地抱怨:
“舅舅,你知不知道,我爸都讲不出你这样的话,你这也……太家长了。”
说到这里,岚望舒又忍不住大声叹息,谁让他自己喜欢上了“家长”,非要和“家长”谈恋爱。
这个“家长”看起来既不懂浪漫又不解风情,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忍不住,对这样一只雌虫,动心。
岚望舒认命了,转头看向容玉烟,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果不其然,依旧得到对方一句什么都好。
岚望舒不死心,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来:“总有一种喜欢吃的口味吧?香草?巧克力?草莓?榛仁?薄荷?抹茶?玫瑰?”
“玫瑰吧……”
容玉烟看似随意地挑了个口味出来。
岚望舒微微一怔,问题问到一半,得到这么个回答,半张着嘴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垂着眼,并不去看他,神色如常地送了一口餐肉到自己嘴里,细细咀嚼着。
岚望舒盯着容玉烟垂下来的纤长睫毛看了阵,然后唇角一点点翘起来,点点头,“知道了。”
他脑海里黄色废料翻江倒海地往外涌,有那么一刻,恨不能直接问对方一句:我就是玫瑰味的,你有兴趣试试吗?
可正想着,岚望舒重新抬头看向容玉烟的时候,满脸的坏笑,就顷刻间凝固住了。
他发现,容玉烟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神情变得异常冰冷。
岚望舒敏感地意识到容玉烟是要告诉他什么不好的消息了,立即换了严肃模样,“……舅舅?”
这时,就见容玉烟轻轻放下餐具,转头看向岚望舒,沉声说:
“望舒,白塔上,那只守塔虫,已经正式从堡垒里出来了。
“那是一只雌虫,他叫林书。
“我想,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只雌虫。
“那只,在地球上,给了你召唤器的雌虫。”
第114章
容玉烟的话, 清晰地落入岚望舒耳中。
一时间,饭桌上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岚望舒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拳,有一瞬间, 他下意识想要去脖颈处将那召唤器取出来, 吹响了, 看一眼上面是否会有蓝紫色的信号闪烁。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压下去。
他现在随身戴着的这一只黑色的金属口哨,早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只,现在这只,是容玉烟亲手交到他掌心的那枚召唤器。
当然, 以前那只破旧斑驳的召唤器,他还是带在身边的,哪怕这次急着从西北赶回来, 他也没有忘记,而是匆忙塞在了行李箱里。
此时,那只旧的召唤器, 就在他身后卧室的床头柜里。
可是, 岚望舒已经不再急于去将那召唤器取出来,也不再急于去验证了。
有些事,他心里, 已经有了另外的猜测,那些猜测,不是一只召唤器可以验证的。
他需要亲眼见到那只雌虫,才能判断自己那猜测的可能性。
见岚望舒脸上的笑容消散了,换作了一副有些失神的模样,静静坐在桌边, 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容玉烟只当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你如果想去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听到容玉烟这么说,岚望舒回过神来,望向他,“我可以去见他?”
岚望舒以为守塔虫这么重要的角色,刚从堡垒里出来,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见到的。
容玉烟淡然点头,“嗯,守塔虫的堡垒是在今天一早开启的,他被检查出有些问题,紧急送往圣保罗皇家医院了,现在在单独的特护病房里接受身体检查。”
守塔虫从堡垒里出来以后,通常需要在第一时间去内阁完成任务汇报和工作交接,之后才是身体检查。
可是林书的身体出现比较严重的状况,被破格紧急送往了圣保罗医院。
当然,即使是这样破格送医的情况,按照规定,他在完成检查以后,首先要接受的,也是内阁和他的直系领导的召见。
原本,容玉烟只能以内阁的身份和其他成员一起去见林书,而没有资格单独带岚望舒去见他的。
不过,容玉烟之前用星际军的副统帅吴刚,和温特公爵做了交易,换了西北军原第十四团团长林书,现在,容玉烟变成了林书的直接领导,他自然也就有资格带岚望舒去单独见林书。
这场赌,容玉烟赌赢了。
不过,这是一场,在容玉烟心底,并不想要的胜利。
现在,他需要把岚望舒,亲手交还给林书,交还给那只岚望舒一直在寻找的雌虫。
“先把饭吃完,”想到这里,容玉烟收敛思绪,抬手指了指岚望舒盘子里剩下的餐肉,“然后收拾一下,我领你去圣保罗医院,见他。”
*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的飞行器在圣保罗医院顶层停机坪平稳降落。
容玉烟和岚望舒一起,来到顶层一间病房门外。
“主治医生在给林书将军换药,”领他们过来的护士笑着请他们稍等片刻,“等到换完药,另外还有一个简单的身体和精神力检查,检查结束以后,二位就能进去了。”
正说着,廖忠医生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远远和他们两个打招呼:“容上将,岚阁下,好久不见。”
双方寒暄一阵,廖忠的目光落在岚望舒身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然后失笑摇头,
“我在精神力这个科室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了,没想到哇,最后却栽在了你这么个年轻小虫的身上,被你骗得团团转。”
岚望舒自然是知道,廖忠说的是他在精神力等级上造假这件事,只得赧然低头笑着。
这时,就见廖忠朝岚望舒凑近了些,抬手遮住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阁下,您和我说说,上次在这里,第一次精神力等级检测的时候,那台测量仪突然故障了,那真的是意外,还是……?”
这种时候,岚望舒自然不可能承认是爆量程了,那就等于承认自己现在这个 S- 的精神力等级依旧还是他的马甲了。
所以岚望舒只笑着说:“应该是故障吧?”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了,负责检查的医生和负责换药的护士一起走了出来。
“老李,结果如何?”
廖忠直起身,不再纠结岚望舒的精神力问题,转而向走出来的医生询问患者情况。
李医生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闻言,他直接将刚才的检查结果推到廖忠面前去,然后摇头,
“不太乐观,林将军的颅脑损伤,看起来,不是由密闭的堡垒生活直接导致的。
“初步判断,病因可能来自十多年前的某种钝器击打导致的外伤,不过十年的彻底与世隔绝的独自生活,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病情,导致他预后很差。”
廖忠仔细看着自己面前悬浮的检查结果,眉眼沉下来,点点头,“看来预后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李医生点头应着。
廖忠和对方又做了简单交接,然后领着自己的助手,推着测量仪的推车,走进病房里去。
大约十多分钟的检查之后,他们重新走出来。
廖忠来回看着容玉烟和岚望舒,点头说:“可以直接进去探望了,不过,两位需要注意一下,林书将军的精神力波动已经趋于平稳了,但是他的颅脑损伤问题依旧存在,现在虽然意识是清醒的,但记忆和语言交流上,可能仍旧存在一定的缺陷,这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希望两位可以给予患者理解和关怀,不要给他带来太大压力,讲话的声音也尽量放轻一些。”
仔细地叮嘱之后,廖忠侧身,将门口的通道让出来。
岚望舒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下门把手,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单独的特护病房,房间面积不大,在最靠里的落地窗边,摆着一张白色的病床,病床上,静静坐着一只雌虫。
那雌虫身上穿着白色底色的条纹病号服,头上被白色纱布一圈圈缠起来,就连头顶触角的位置,也贴了两块敷贴。
那雌虫倚靠在床边,侧过头,目光放空地看向窗外。
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将他的侧脸照得清楚。
那是一只在虫族极为罕见的黑发黑瞳的雌虫。
听到开门的动静,雌虫转过头,视线在容玉烟和岚望舒之间扫过,最终落在走在前面的岚望舒脸上。
看清楚那雌虫的正脸的那一刻,对方的眉眼,立即和岚望舒记忆中,在地球上,给他哨子的那只戴着口罩的雌虫,彻底地,严丝合缝地重合起来。
唯一的区别,只是面前的雌虫看起来清瘦了许多,面容苍老了不少,原本漆黑的头发,此时夹杂了不少白发。
岚望舒缓步走到他的病床边,蹲下来,仰起脸,近距离地看向对方的双眼。
那一双眼瞳依旧漆黑似墨,可是却全然不似岚望舒记忆中那样清澈,那样明亮。
“你是……望舒?”
林书垂眼看着面前的雄虫,轻声喊对方的名字。
他认得岚望舒,而且记得他的名字。
其实岚望舒和容玉烟过来之前,林书就被告知了这次过来探望的访客是谁。
不过,哪怕没有这个事先的知会,林书也能够一眼就认出岚望舒——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岚望舒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却是一点没变。
岚望舒仍旧静静看着林书的双眼,眉眼渐渐弯起来,双唇缓缓上扬。
容玉烟站在不远处,将岚望舒的笑容看在眼底,又看向林书的脖颈处。
在林书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面,腺体上覆盖的藤蔓形状的虫纹,在岚望舒靠近的那一刻,有靛蓝色光芒闪烁。
只有签订了3级契约的雌虫,在雄虫靠近的时候,虫纹上,才会出现那样的光芒。
看到这里,容玉烟胸口闷痛,那痛,一点点渗到心口去,随着他每一下呼吸,越演越烈。
容玉烟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一个让他更心痛——那闪烁的虫纹?还是,岚望舒看着林书时露出的微笑?
岚望舒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被容玉烟那样酸涩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面前这只叫林书的虫的脸上了。
岚望舒的笑容背后的含义,和容玉烟的理解,大相径庭。
说来奇怪,直觉,真的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明明在地球上给他口哨的那只虫,是黑发黑瞳,可两个月前,容玉烟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岚望舒看向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第一时间,便觉得,那就是他在等的那个哥哥。
而此刻,明明林书的眉眼和岚望舒记忆中的雌虫的长相完全吻合,可岚望舒看向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第一时间,便万分确定——
林书,不是那只虫。
林书见到岚望舒的第一眼,目光中,有震惊,有困惑,有迷茫,唯独没有岚望舒在找的那只虫眼中的那种情绪——
那只雌虫,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下,看向岚望舒时,眼底,一定会有疼惜,会有爱。
可林书眼中,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
所以,岚望舒笑了。
那是心中的疑惑终于彻底解开以后,不自觉流露出的笑容。
是解脱的笑。
有关十一年前的事,他心底里的那个猜想,如今,不需要多的话语去证实,岚望舒已经在心中,有了定论。
想到这里,岚望舒从口袋里,把那只被他随身带了许多年的斑驳的旧口哨,拿出来,然后,缓缓地交到林书掌心去。
“谢谢你。”
岚望舒轻声说。
第115章
亚特兰皇宫, 国王偏殿的会客厅内,门窗紧锁,房间里光线昏暗, 只悬浮于空中的一张巨大的全息投影闪着光。
那是一套信息化海上空中陆上作战平台的模拟系统。
那是当年的军神索罗斯创立的一套作战平台, 被军神称作, 蛛网捕蝶阵。
这是吴刚从星际军离开,转投西北军门下之后,送给温特公爵的“见面礼”。
这套阵法,号称, 动用十师,只杀一虫。
谣传,当年军神的这一套阵法, 是在他晚年,为了某位横空出世的神祇而创立的。
因为针对性太强,争议太大, 所以军神只将这套作战体系传给了一个徒弟——曾经的西北军第十四军团团长, 林书。
本以为这套作战体系随着林书在某次秘密任务中牺牲之后,便彻底失传了,可是没想到, 吴刚转投西北之后,却又将这套作战体系复原出来,当时着实震撼到了温特公爵。
而此刻,温特公爵和吴刚再次单独碰面,重新将这套作战体系调出来,细细研究一番之后, 却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温特公爵抬起手,拿夹着雪茄的泛黄手指, 虚指了指投影右上角的某处,沉声说:
“东北偏北55度这一块,空中和陆上作战体系的配比,有问题,和其他几处,明显不一样。”
听到温特公爵的话,吴刚面色一沉,心里咯噔一下。
不得不承认,温特公爵这只坐拥整个西北军的千年老狐狸,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套作战体系,他只看了两次,便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最大的漏洞。
东北偏北55度这一块,是吴刚自己,根据其他几个方向的兵线部署情况,推演之后,补全的。
军神从未传授给他这套捕蝶阵,因为军神知道,以吴刚嗜血而冷漠的性格,传授给他了,他便会无所顾忌地将这套作战体系用在无辜的虫身上。
所以,这套作战体系,其实是早年军神传授给林书时,吴刚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偷窥到的。
教授到最后那一块的时候,军神发现了吴刚的偷窥,严肃处置了吴刚之后,在接下来的传授过程中,将防御全面加强。
最终,吴刚偷学到的蛛网捕蝶阵,是残缺了一块的。
吴刚虽然性格上不受军神待见,可统帅和作战指挥能力,却是军神的几个徒弟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从这套残缺的体系中触类旁通,自行补全的这一块,其实和其他几处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异,不要说外行了,哪怕是有多年作战经验的军雌,都很难看出他的这个破绽。
可是温特公爵显然不是一般的军雌,而吴刚也没能侥幸糊弄过这名老将军的双眼。
吴刚内心震荡不安,表面看起来却依旧镇定,一对倒竖的三角小眼挤出个笑,
“既然是‘见面礼’,当然会有所保留,将军如果把兵权交到我手上,这最后一块,我自然拱手送上。”
温特公爵将雪茄送到嘴里,咬着烟屁股啪嗒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紧紧盯住吴刚,看了许久,然后哼笑着,摇摇头,
“你没有这一块的布阵图。”
这是个肯定句,温特公爵轻易便看穿了吴刚的心思,戳穿了他的谎话。
不待吴刚继续辩驳,温特公爵又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行军布阵,最忌讳的就是将帅之间的互相猜忌,有问题,只管讲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便是。
“白塔里的堡垒,这两天开启了,里面的守塔虫,是林书。
“这一步棋,我走错了,和容玉烟的赌局,我赌输了。
“愿赌服输。
“我既然选择了用林书换你,就不会因为林书的重新出现就把你换回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也不用因为这个就在这里和我耍小心思。
“地球上有句老话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我是同一阵营,就该齐心协力,为共同的目标去努力。”
说到这里,温特公爵见吴刚的面色不似之前那样紧绷,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转过头,重新看向面前的信息化作战平台的模拟投影,
“林书既然重新出现了,那这缺的一块,想办法,找他要过来,便是了。”
听到这里,吴刚重重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
“——哎!”温特公爵抬手,将他拦下来,“别说风就是雨的,这事不急,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闻言,吴刚双手抱拳,朝温特公爵郑重行礼,“将军尽管吩咐!”
“嗯。”
温特公爵抬手,将雪茄放在烟灰缸边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朝吴刚探出去一些,说:“你不是想要兵权,我现在就给你。”
吴刚蓦然抬头,难掩震惊地看向温特公爵,“您要将之前许诺的西北军重组第十四军团交给我?”
温特公爵哼笑,摆手,“我们现在在首都星,十四军我就是现在给你了,你打算怎么收?”
吴刚赧然垂下眼,“将军明示。”
温特公爵轻咳两声,继续说:“我把代理摄政王的这批执法队,全部交给你,你帮我去处理掉一批虫。”
说到这里,温特公爵目光变得阴冷,语气低沉,
“今晚连夜开始执行,动作要快,做得干干净净,宁可错杀,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
圣保罗皇家医院,位于顶层的特护病房内,岚望舒将那枚破旧的召唤器,放进林书的掌心。
林书看一眼手中的召唤器,又缓缓抬起头来,重新回望向岚望舒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你……”
不知道为什么,林书隐约感觉,岚望舒那声“谢谢”背后,真正想要告诉他的,是另一句话——
你自由了,我们的契约,从这一刻开始,不存在了。
可是这样的感觉,林书此时不敢讲出口,最终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下来。
岚望舒这时主动开口:“有关过去的一段往事,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林书静静看了岚望舒一阵,没有立即答应,只说:“或许,我的主治医生已经和你说过我的情况了,我……因为很久之前的某项任务中脑部受伤,加上在堡垒中的这些年的封闭生活,所以,记忆暂时无法完全恢复。”
岚望舒点点头,“可你记得我?”
林书并不否认这一点,“只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从脑海中涌现的记忆片段。”
岚望舒追问:“那你记得,我和你之前发生过什么吗?你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你记得,你后来是为什么离开的吗?”
岚望舒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急切,对面却只轻轻摇头,没有给他回答。
岚望舒又追问了几句,林书尽数都用类似的回答应付过去。
一段对话,最终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问出来。
岚望舒眉头轻轻蹙起,他心底有个猜测,急着想要面前的雌虫帮他证实,可对方却拿记忆缺失做借口,将他的问题堵回去。
这让他觉得胸口有些窒闷。
他垂下眼,开始在心中思索如何能让对面的虫对他敞开心扉。
如果林书是担心十多年前那次秘密任务中的重要信息泄露,所以不敢和他深入地去聊过去的事,那岚望舒想,或许他可以想办法找国王陛下要一份赦免的圣旨,下次带着圣旨过来,也许能让林书松口。
“望舒。”
这时,容玉烟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这是打从进入这间病房以来,容玉烟第一次开口。
岚望舒抬起头,正要转回身去,这时,他视线扫过林书的脸,无意间瞥到林书的神情,停了下来。
在容玉烟讲出“望舒”两个字之后,林书猛地抬头看向容玉烟,双眼倏忽睁圆了,眼底的神色,瞬息万变。
“你是……”
林书的声音有些嘶哑,停顿片刻,才说:“容上将?”
容玉烟朝林书微微躬身。
林书在十一年前执行任务时,已经是将军了,那时候,容玉烟还只是刚进入星际军不久的一名小将,论资排辈,林书是他的前辈,所以,容玉烟客气道:“林将军,叫我玉烟吧。”
林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吞咽一下,什么也没说,轻轻点头。
这期间,岚望舒始终紧紧盯住林书的脸,将他的每一处细微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岚望舒可以确定,林书刚才想问的,不是“容上将”三个字,他应该是认出容玉烟的另一个身份,只是,那个身份,实在特殊,他很难讲出口。
容玉烟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搭在岚望舒肩头,“望舒,林将军刚从堡垒出来,身体虚弱,让他先休息吧,如果有问题,可以晚些,等他身体恢复了,我们再拜访。”
岚望舒转头,看一眼容玉烟放在他肩头的修长手指,应了声,站起来,向林书告辞。
“等一下!”
林书这时却不像刚才那样淡然,竟是有些急切地开口喊住他们,
“我有东西,要给望舒。”
说着,林书从床边撑坐起身,用精神力将床边的置物柜打开。
他的精神力并未恢复,只是打开柜门这样简单的动作,便牵动他触角出现刺痛,让他不自觉拧起眉头。
岚望舒见状,抬起手,主动用精神力帮他将柜子里的一只背包取出来,送到他面前去。
林书道声谢,将那背包侧边口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桃木做的小剑,用手托起来,送到岚望舒面前,
“是做给你的,如果不嫌弃,就带走吧。”
岚望舒将那把小木剑接下来,放在掌心。
一瞬间,有关过去,有关那只雌虫最后从地球离开的那一段记忆,在岚望舒脑海中,潮水般涌现出来。
第116章
在岚望舒的记忆中, 那只雌虫的很多行为,都充满了神秘色彩,对于只有八|九岁的岚望舒来说, 实在难以捉摸。
就像那只雌虫的突然出现, 还有那只雌虫的慢慢靠近一样, 那雌虫的离开,也很突然。
虽说很突然,却并不突兀。
年幼的岚望舒,和父亲相依为命, 因为频繁的搬家、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又因为岚望舒身体上的一些和人类不太一样的奇怪特征,他那时候,并没有什么朋友或玩伴。
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男人”, 在年幼的岚望舒心中,像亲生兄长一样,是除了父亲之外, 他最亲近的家人。
因为格外珍视这份亲情, 所以岚望舒对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在意。
“哥,你是不是要走?”
年幼的岚望舒非常敏感地察觉到, 男人要离开了。
那时候他蹲在草地上,拿着一根小树枝比划着一套那个男人教他的所谓防身剑法,垂着脑袋,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原本静静坐在一旁的男人,闻言,微微一怔。
大人的心思, 根本没办法瞒过敏感的小朋友,这样想着, 男人抬手,轻轻抚摸年幼的岚望舒的后脑勺,
“嗯,你有个大哥哥,他在等我回去。”
就算再怎么故作坚强,这个噩耗被证实,年幼的岚望舒还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依旧垂着脑袋,小声说:“那个大哥哥,他有兄弟姐妹吗?”
对于年幼的岚望舒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男人怔了怔,如实回说:“有。”
年幼的岚望舒又问:“那他有好朋友吗?”
男人再次点头,“有。”
年幼的岚望舒最后说:“那个大哥哥,他有兄弟姐妹,有好朋友,他们都可以陪他的。
“你能不能,不要回去找他?
“哥,我只有你。”
最后“只有你”三个字,年幼的岚望舒讲得很艰难,因为哽咽得厉害。
男人抬起手,将年幼的岚望舒拦腰抱起来,揽进怀里,摸着他的头说:
“那个大哥哥身边不光有兄弟朋友,还有很多坏人,很坏很坏的坏人。
“大哥哥需要我回去,回去帮助他。
“哥哥答应你,等坏人都被消灭干净了,哥哥就回来找你,好吗?”
年幼的岚望舒把脑袋埋在那个男人的胸膛里,滚烫的泪水把对方衣服都浸湿了。
这样的姿势,让他的声音变得很闷,他带着哭腔说:
“哥,那我怎么办,我遇到坏人,怎么办?”
男人很深地叹息出声,许久讲不出话来,最后,半哄半骗地说:
“哥哥不是教了你一套剑法,哥哥再给你做一把桃木剑,这样就算遇到坏人,我们望舒也能用剑把坏人打跑了,好不好?”
*
岚望舒后来没有拿到那把剑。
那个男人离开得是那样匆忙,岚望舒拼尽全力也没能追赶上他的步伐。
男人离开得又是那样决然,年幼的岚望舒摔得手脚都破了皮,脑袋磕在地上,血水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撕心裂肺地喊他求他,也没能换来男人的回头。
*
那把岚望舒没能等到的桃木剑,时隔十一年,被送到了他手中。
小木剑只有小手臂那么长,对于成年的岚望舒来说,实在太短了。
但岚望舒还是很小心地把那支木剑收起来,朝林书笑着,轻声说:“谢谢。”
*
午后,送走岚望舒和容玉烟之后,林书独自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他的手中,紧紧捏着自己的手环,那上面,屏幕始终停留在一条短信上。
那是岚望舒离开之后,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林书阁下,有关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无论是什么事,包括一些奇怪的、非自然的、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如果您有任何疑问,无法自己解决,若您愿意选择相信我,请随时与我联系,我恭候您的消息]
这条短信,林书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了。
林书可以确定,岚望舒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林书,他已经猜到过去发生的事,如果林书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他可以竭尽全力,为林书解惑。
林书现在确实很疑惑。
堡垒中的十年闭塞生活,还有十年前那次任务,让他对过去,对现在,对未来,都感到非常迷茫。
是否应该和岚望舒敞开心扉地聊一次?又或者,索性带着心底的这些疑惑,彻底抽身出来,离开亚特兰军部,离开首都星,从此隐姓埋名……
正想着,房门外的动静,将林书的思绪拉了回来。
先是利维亚的高声质问,接着,一个林书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来。
是吴刚,自己那个许多年不曾见面的师弟。
林书的眉头轻轻蹙起。
“我家将军交代过了,林将军现在是星际军的军雌,他的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没有我家将军的允许,或者内阁的批文,一律不能进去。”
利维亚双腿叉开,横在门前,将进入病房的路,堵得严实。
这整个圣保罗医院,此时被星际军的军雌层层看守着,负责守卫工作的,竟然还都是星际军里精神力等级相当高的军雌。
看得出来,容玉烟对自己新换过来的这位将军的安危,十分在意。
以吴刚的性格,此刻挡在他面前的,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编制的军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硬闯,但此时挡在他面前的,是容玉烟的副官,他便不得不有所收敛。
容玉烟毕竟是他多年的顶头上司,哪怕他因为私心转投了西北军,容上将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而且,温特公爵事先交代过,让吴刚暂时不要急着来找林书。是吴刚自己沉不住气,想要先过来试探一番。
那套蛛网捕蝶阵里,缺失的一块,始终是他的心病。
想到这里,吴刚难得地摆出一副笑脸来,送了张批文过去,
“我代表的是代理摄政王,这是内阁的通行批文。”
利维亚将那批文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眉头拧住,“这是执法通行证,批文里并没有明确写你可以以内阁成员的身份过来见林将军。”
吴刚本就不多的耐心,眼看快要耗尽,可到底顾及到容玉烟的面子,没有当场翻脸,只是抬手指了指屏幕中的一处,
“批文里明确写了,我可以全权代表代理摄政王,行使他的一切职能权限。”
利维亚盯着吴刚指的那句话,陷入沉思。
这批文倒是确实给了吴刚权限,让他可以假借内阁成员的身份,可问题是,这怎么看,都像是在玩文字游戏,钻内阁规章的空子。
等了一阵,见利维亚仍旧不松口,吴刚不耐烦地将光屏收起来,
“批文你也看到了,规定你也清楚,如果这样还不能放我进去,那我只能去内阁投诉你,投诉星际军,滥用职权了。”
涉及到星际军的荣誉问题,利维亚不敢再坚持,只得侧过身,将门口让开。
在吴刚迈步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利维亚又再次抬手将他拦下来,
“等一下,麻烦将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摘除了,再进去。”
吴刚眯起眼,转头看向利维亚。
僵持片刻,吴刚再次退让,将腰间配枪军刺和靴子里的匕首尽数拿出来,重重放在门边的桌上。
面上配合,吴刚在心中暗骂,利维亚回去应该烧高香,庆幸今天吴刚不打算真的为难林书,否则利维亚现在应该已经是只红毛死虫了。
病房门被半推半踹地打开,吴刚冷着脸走进去,又用精神力将房门死死关上。
一眼看到床上的林书,吴刚朝对方点了点下巴,“林师兄。”
林书镇定地看向他,神情冷淡而平静,“吴师弟。”
吴刚用精神力随意拿了张椅子到床边,自顾自坐下来,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
“林师兄大难不死,真是可喜可贺。
“只是,听闻林师兄从堡垒里出来以后,脑子坏了?
“这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还想来和师兄讨论讨论,师父的作战平台的问题。”
吴刚没有指明他想讨论的是哪一套作战平台,可是一瞬间,林书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张图——蛛网捕蝶阵。
这套阵法,像一把钥匙,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顷刻间,林书脑海中,有关十一年前的那段记忆,喷涌而出。
触角上的刺痛,心房传来的绞痛,让他的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双手紧紧握成拳,许久后,才又缓缓松开了。
脸色重新归于平静,林书定定望着吴刚,斩钉截铁地回他:
“那套作战体系,会跟我一起,埋进土里,从亚特兰,永远消失。
“我绝不会再告诉任何一只虫。
“不要说你,就是师父再世,也别想再从我口中,听到有关那套体系的一个字。”
吴刚不过是想来试探一下林书的口风,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对那套作战体系到了如此深恶痛绝的地步。
吴刚不知道林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关心这个。
林书是精神力等级高达 S 的顶级雌虫,又是受过帝国最顶级的专业训练的军雌,普通的审讯手段对他根本没有用。
而且,就算那些审讯真的有用,林书现在是容玉烟的下属,有容玉烟护着,容玉烟背后站着的,是国王陛下,吴刚也不可能莽撞到对林书刑讯逼供。
所以,在听到林书的回答之后,吴刚很快确定了一件事——想要补全蛛网捕蝶阵中那缺失的一块,从林书这里套话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了。
他是利益和结果至上的,为达目的不罢休,一切和他的目的无关的多余的事,他都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所以,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吴刚片刻也没有停留,很快从医院撤离了。
病房里重新回归平静,林书将岚望舒的那条消息调出来,又看了片刻。
最终,他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他想,有关过去,他欠岚望舒一个解释。
*
午时,星际军作战指挥基地,统帅休息室里,容玉烟和岚望舒坐在餐桌边,正在吃刚从楼下餐厅里打过来的饭菜。
岚望舒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一只手拿着餐具,另一只手拿着那把桃木做的小剑,放在腿上,垂着头,翻来覆去地看。
容玉烟则坐在一边,冷冷看着岚望舒的样子,眉头越拧越紧——
小虫现在看起来像个在课堂上偷玩手机的学生似的,不好好吃饭,脑袋埋得很低,所有注意力都被桌下那把小剑吸引了,脸上还不断浮现出很浓的笑意。
这样的画面,让容玉烟内心没来由的烦躁,比内心的烦躁更让他难过的,是胸口的窒闷。
岚望舒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雌虫此刻的复杂目光,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那把意外得到的小木剑上了。
岚望舒以前小学有手工课,手工课上老师让每个同学交一个自制的手工作品。
那时候,年幼的岚望舒想到父亲在家里各种日用品上绣的那些蝴蝶,最终放弃了请父亲帮忙的念头,转而去求助了他认的哥哥。
是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男人教会了他怎么做木雕,他送给国王陛下的那串桃木手串,就是用的那样一套雕刻手法。
雕刻手法其实和书法很像,不同的师父会有不同的风格,他的哥哥的刀锋果断,做出来的木雕线条锐利,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容玉烟的剑法一样。
岚望舒此时盯着那把小剑的剑柄上雕刻的花纹,仿佛看到了容玉烟挥剑的样子,唇角忍不住便翘起来。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做的这把剑?从地球离开后,在星舰上吗?那时候,在地球上,他虽然走得毅然决然,但其实是非常舍不得离开年幼的岚望舒的吧……
正想得出神,下一秒,他手中的木剑被抽走了。
容玉烟抽得很急,很用力,木剑的剑身快速划过岚望舒掌心,剧烈地摩擦,让他掌心变得很烫,有点麻,还有一点微微的刺痛。
岚望舒茫然抬头,看向容玉烟,对上对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怔住,“……舅舅?”
容玉烟“啪”地一声,将那木剑重重扣在远离岚望舒的那一侧的桌上,沉声说:“这木剑是从地球带过来的,可能有问题,我要做个全面的鉴定。”
岚望舒觉得这话简直毫无道理,首先,他从未听说过地球上的东西要做检查的规定,他从地球上带过来的那只背包就从来没有做个任何检查,而且——
“这就是一根木头,用精神力随便感受一下就能知道,里面没有星源素,连金属成分都没有,能有什么问题?”
岚望舒对这意外得到的礼物,是很在意的,所以反问的话,讲得有些急切。
容玉烟转过头,用有些清冷的声音说:
“望舒,有些毒素和机关,不是精神力或者金属探测器可以检查出来的。”
听到容玉烟的话,岚望舒一时有些出神。
他已经不再纠结容玉烟为什么要检查他的木剑的问题了,他的思绪,很快飘到另一件事上——
容玉烟喊他“望舒”,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只虫,都是不同的。
容玉烟大多数时候,讲话都是一板一眼的,有一点点像个 AI,咬字非常清晰,丝毫不会有一般口语中吞音的情况。
“望”字,他会讲得清晰有力,“舒”字,他会将舌头卷得很深,发出一个字正腔圆的翘舌的 shu 音,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直接发出介于 su 和 shu 之间的某个音节。
岚望舒很喜欢他喊自己名字,所以将他的发音方式,记得很清楚。
岚望舒想,之前在圣保罗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林书听到容玉烟第一次喊出“望舒”两个字的时候,之所以会露出那样像见了鬼一般的惊讶神情,应该也是听出来,容玉烟的发音方式,和某个人,或者说,某只雌虫,非常像吧。
这边,岚望舒想得出神,对面,容玉烟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当他是被收走了心爱的礼物所以不高兴了,这让容玉烟心中越发愤懑了,偏偏又无处发泄,只得冷着脸,拿指尖轻轻敲了敲岚望舒那边的桌面,
“赶紧吃饭,菜要凉了。”
“哦……”
岚望舒收敛了思绪,抱起碗,闷闷地扒饭。
容玉烟将身边小虫气鼓鼓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叹息着,最终什么多的话也没说,只默默陪着对方吃饭。
岚望舒扒了一会饭,脑海里回想刚才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上动作停下来,转过头,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容玉烟的脸看。
容玉烟被他那带着诡异笑意的双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好看的眉头拧起来,冷声问:
“不吃饭,盯着我做什么?”
岚望舒的笑意变得更浓,唇角恨不能要翘到天上去,
“舅舅,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容玉烟心头咯噔一声,嘴上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承认: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哦。”
岚望舒没有追问,重新吃饭,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深了,每一根头发丝上都写着:我不信。
嗞嗞。
这时,岚望舒的手环里,收到一条消息,来自林书。
岚望舒的笑容顷刻间收敛了,将消息调出来,里面只简短一句话,说自己现在正在办理出院手续,问能否约岚望舒去他家,有要事面谈。
岚望舒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阵。
看起来,对方是想通了,愿意和他聊聊过去了?
岚望舒这样想着,迅速回了个好过去,对面立即将自己家的住址发过来。
“怎么了?”
容玉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岚望舒正在和对方约见面的时间,没过脑子,照实说:“是林书,约我去他家。”
讲完了,岚望舒就后悔了,一抬眼,对上了容玉烟那目光复杂的双眼。
容玉烟:……
岚望舒:……
四目相对,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最终,容玉烟问:“你要……直接去他家?”
容玉烟的内心,对林书现在的行为,是有些不齿的——在医院见面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生分,现在刚出院,就公然约小虫去他家……所以不是不想叙旧,只是想要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罢了?
岚望舒将容玉烟的神情看在眼里,陪着小心说:“我只是去和他聊聊有关过去的一些事,很快就回来,可以吗?”
岚望舒口中的“聊聊过去的事”,在容玉烟听起来,和叙旧没有任何区别,可他也不可能阻止岚望舒去找林书,他没资格这么做。
所以,容玉烟点点头,站起身,一边拿军装外套,一边说:“我送你去吧。”
岚望舒见状,心中涌起万分愧疚,朝容玉烟笑着,“不用了,舅舅,我自己开飞行器过去吧,你下午不是还要为陛下部署星舰舰队?”
容玉烟看一眼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足够……”
他原本想说足够把你送过去再送回来,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改口问:“你们……需要聊很久?”
既然林书决定敞开心扉,岚望舒当然是希望能一次把那段过去事无巨细都聊清楚,所以他料想,没有三五个小时,他们应该是聊不完的。
“嗯,”岚望舒只能如实回,“或许要聊到晚上去了。”
“哦……好。”
容玉烟点头应着,目光有些涣散,心中想,这么重要的雌虫,约去家里,就算夜不归宿,恐怕也不为过,“那我不打扰了,你们……聊得尽兴。”
“我刚想起来,指挥室那边有些事情要提前处理,我先过去看看。”
容玉烟说着,手中提着外套,转身往门外走。
刚走了两步,他的手臂倏忽被岚望舒用力攥住了。
“舅舅,”岚望舒认真说,“我很快回来。”
容玉烟转头,朝他挤出一个笑,“好。”
然而岚望舒口中的“很快”,和容玉烟以为的,似乎不太一样。
直到下午的星舰舰队部署工作全部完成,回到统帅休息室,独自坐在沙发上等了许久,容玉烟也没有等回岚望舒的任何消息。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容玉烟盯着自己和岚望舒的聊天框,看了许久,心想,小虫连一条消息也没有发过来,恐怕是要在林书那边吃晚饭了?
这样想着,容玉烟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手肘撑着额头,视线依旧盯着聊天界面,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一片炫目的光团在容玉烟眼前浮现,他的身体仿佛在深渊中不断旋转,下坠……
最终,他的身体落地,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而坐在他身边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小虫的漂亮脸蛋。
“晚上,要不要就在我这里吃饭?”
容玉烟听到讲话声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是林书的声音。
坐在对面的岚望舒没有回答,只是垂头看一眼时间,然后似乎是调了一张聊天框出来。
这时,容玉烟听到林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自己做了碱面,你如果不介意,我去简单做一锅番茄鸡蛋炒面,我们两个一起吃?”
这时,岚望舒将视线从聊天框上移开,有些诧异地看向林书,问:“你居然会做碱面?”
林书点头,“以前在地球上,因为喜欢吃,所以专门去学了配方和做法。”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身体重新下坠,再落地时,容玉烟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坐在统帅休息室的沙发里。
刚才那个……是梦吗?这么真实的梦境……
容玉烟坐起来,抬起手,想要揉按鼻梁,看到手环上晃动的屏幕,才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还开着和岚望舒的聊天框。
正要抬手将聊天框关闭,视线瞥过去,发现上面多出来两条消息。
是岚望舒两分钟前刚发过来的,只有两个表情——
[狐狸探头.jpg]
[舅舅,饿饿,饭饭.jpg]
容玉烟看着那两个火狐的Q版表情包,忍不住笑起来,可笑容很快又收敛。
如果刚才的梦是真的,那这两个表情,就是在林书约岚望舒一时吃晚饭的时候,岚望舒中途发过来的。
这让容玉烟的神色,立即冷下来。
静静想了片刻,容玉烟把岚望舒的联系方式调出来,拨了一通全息通话过去。
容玉烟也不清楚,他此时为何会这样头脑发热。
而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容玉烟都不愿意去回想这段黑历史。
如果他事先知道自己在这通电话里,会做出怎样反常到离谱的举动,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拨打这个电话。
第117章
林书的住处在市区的某一片住宅楼群里。虽然坐落在市区, 但四周的环境却很清幽。
这一片住宅区是专门为那些没有王公贵族身份的帝国高|官要员而修建的住宅区,所以附近守卫森严,每一层门禁处, 都有特警把守。
岚望舒穿过层层门禁, 最后来到林书所在的那栋居民楼的顶层, 停好飞行器,来到指定的房门前,远远就看到一排星际军的军雌守在门外走廊上。
利维亚站在门前,看到岚望舒过来, 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然后迅速放对方进去。
和门外的守备森严不同,此时的房间里, 只有林书一只虫。
林书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听到开门声,起身迎出来。
他头上仍旧包着纱布, 身上穿的不再是病号服, 换了身深色的休闲服。
岚望舒环顾四周,注意到在房间的不同角落里,放置着几个不同型号的反侦察装置。
或许, 相对于病房那样的公共场所,林书在自己的家中,才更安心,这也是为什么他执意要提前出院。
“请坐吧。”
林书说着,指了指沙发,然后弯腰去给岚望舒倒茶。
他仍旧无法使用精神力, 所以只能亲自动手去拿茶壶。
“谢谢,我自己来吧, 可以吗?”
岚望舒用精神力将那茶壶接下来,客气地问对方。
林书点点头,在岚望舒旁边的另一张沙发里坐下来。
待到岚望舒坐定了,林书开门见山地说:
“望舒,我喊你过来,是想……和你聊聊,有关过去的一些事。”
岚望舒点头,轻声应着,耐心地等对方继续开口。
林书先看了一眼岚望舒沙发边上的扫描装置,那是林书在岚望舒过来之前刚从卧室里取出来装上的。
扫描装置上的指示灯从红色转成绿色,象征着岚望舒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监听监控装置,也没有开启手环中的类似功能,到这时,林书才卸下戒备,缓缓开口:
“十二年前,我随西北军及星际军联合作战部队前往地球,去参加一次特派任务,这件事,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
“有关那次任务的内容,是帝国最高机密,我不可能告诉你。
“不过,剔除掉那些任务内容之后,有些事,我想要和你探讨一下。”
林书斟酌着字句,最后用了“探讨”这样的词汇,因为他大概能够猜到,有关过去的那段记忆,到底真相是什么,岚望舒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这件事,要从另外一名西北军军官说起,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他的名字,只能用军官A来代替。
“军官A,他曾是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只雄虫,可是,在我和他一同参与这次秘密任务的过程中,我们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分歧。
“有关那次分歧的具体内容,我不能细说,但是,因为那次分歧,军官A不再信任我,可他又需要确保我在最后关头,不能临阵脱逃,所以,他用了一些龌蹉的手段——
“他给我下了药,将我困住,试图强行与我签订3级契约。
“我那时候拼死反抗,可对方是有备而来,装备优良,精神力又与我不相上下,又有雄虫对雌虫天然的信息素压迫,所以,我哪怕是费尽全力挣扎,3级契约的星源素注射液,依然还是注入了我体内。
“不过,在最后关头,我用精神力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奋力往外逃去。
“军官A自然不会任由我逃跑,我刚从冰冷的实验台上跳下来,下一刻,便被他用利器砸在了头上。
“随着后脑勺的刺痛,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倒进军官A的怀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恐怕,从此再也没办法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那之后,我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我好像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盒子里,无法动弹。
“昏迷中,我隐约听到军医和军官A的争吵声,军医告诉军官A,因为他砸在我脑后的那一下,很可能导致我永远陷入昏迷中,再也醒不过来。
“再后来,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军官A坐在我身边,深情地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他请求我醒过来,如果我能醒过来,他一定对我忏悔,但是,如果我无法醒过来,他将帮我结束我的痛苦,了结我的生命。”
说到这里,林书停顿下来,收回视线,看向岚望舒。
岚望舒听得极为认真,此时顺着对方的故事停顿的地方,问:“所以,你醒了过来?”
林书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确定,那算不算醒过来。”
岚望舒眉头轻蹙,联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隐约猜到林书的意思,又不太确定,只默默等对方讲下去。
林书继续说:“我在军官A的呼唤中,睁开了眼,但是,那不是在我的意志的操控下的苏醒。
“用你们地球人的话来说,就是,我那时候,觉醒了第二人格。
“我想,那时候,以我自己的求生欲、意志力和精神力,我是无法从那样的困境中苏醒过来的,或许,如果没有这个第二人格的存在,我那时已经永远沉沦下去,最终被军官A杀害。
“但是,我的第二人格,在那时出现,并且及时地拯救了我。
“那是个非常强大非常坚韧的人格,他的精神力比我高出许多,行动能力也在我之上。
“在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那个人格便用精神力挣脱了手脚上的锁链,并且一脚踢在军官A的鼻梁上,不出两招,便将对方击晕。
“对方甚至在近身格斗的技巧上,都比我厉害得多——
“我之前拼尽全力也没能从军官A手中逃脱,我的第二人格,却轻松地做到了。
“他控制着我的身体,从军官A身上将武器和3级契约召唤器搜走,然后迅速逃离了联合作战部队的基地,彻底摆脱了军官的控制。”
说到这里,林书直视着岚望舒的双眼,认真道:
“再后来,我的第二人格,找到了年幼的你,一步一步地靠近你。
“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你应该是八|九岁的样子?所以,我的第二人格在接近你之后,做的那些事情,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岚望舒点头,“记得。”
他记得一清二楚。
聊到这里,林书忽然变得有些局促,他将视线收回来,不再和岚望舒对视,然后轻声说:
“我说有问题想要和你探讨,其实,就是有关我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第二人格……
“从地球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我就进入堡垒,在里面独自生活了十年,这期间,我始终认为,我是出现了精神疾病,在危机时刻衍生出了第二人格。
“这个秘密被我独自藏了这么多年,直到……”
说到这里,林书停下来,不再继续了,而是看向岚望舒。
岚望舒替他把话接下去:“直到我和容玉烟将军去找你的时候,你开始动摇了?”
林书紧紧盯住岚望舒的双眼,想确定岚望舒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他心底里那个疯狂的想法,还是说,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做出一个猜测罢了。
这时,就听岚望舒继续说:“是因为你看到了容玉烟吗?你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之前意识里生出的第二人格,可能根本不是第二人格?”
被岚望舒一语点破,林书难掩震惊地看向他。
他知道!岚望舒,他果然都知道!
林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将心中激荡情绪压下去。
岚望舒的话,坚定了林书的猜想,也让他有了信心继续下去,他重新睁开眼,说:
“白天在病房里,容上将喊你‘望舒’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瞬间便被拉回了十一年前。
“我的第二人格和你相处的那几个月,我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因为太过虚弱而处于混沌状态,而剩下的时间里,我就像个旁观者一般,默默看着你们。
“我可以确定,容上将喊你‘望舒’的方式,和我的第二人格喊你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甚至,他和你互动的方式,和那个第二人格,也非常像。
“这让我突然有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我猜想,或许,我一直以为的那个在十一年前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意识,根本不是第二人格……”
说到这里,林书的叙述,戛然而止。
岚望舒语气平静地帮他把话讲完:“你怀疑,那个所谓的第二人格,其实是容玉烟魂穿到了你的身体里,帮你做了那些事?”
林书点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岚望舒用了“魂穿”这样奇怪的字眼而惊讶,
“我原本觉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所以很快便把这想法压下去了,可是,你给我发的短信,还有,你现在讲的这些话……
“望舒,你告诉我,容玉烟上将,他是不是告诉过你什么?有关他过去曾经让他的意识进入我的身体的事?他是如何办到的,是不是借助了精神力?”
岚望舒斟酌着字句,“我也相信,十一年前那个被我叫做哥哥的灵魂,就是容玉烟,我猜想,他是通过精神力,进入了你的身体。”
岚望舒试着将自己目前知道的,精神力有可能在不同肉|体之间穿梭的事,挑出适合透露的一部分,讲给林书,然后说:
“可是,这只是我的猜想。
“容玉烟从来不曾告诉过我这件事。
“因为,他到目前为止,从来都没有利用精神力进入过你的身体。”
岚望舒的话,让林书彻底陷入迷茫中,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思索许久后,摇头,
“我不明白所以,容上将,他到底是通过精神力进入了我的身体,还是没有?”
“现在没有,”岚望舒认真地说,“可是,以后的某个时间,或许,他会这么做。”
到这时,林书终于明白了岚望舒的意思,他满眼震惊,磕磕巴巴地复述着这个比他预想的还要天马行空的事实:
“你是说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容上将会通过精神力,进入到陷入昏迷中的我的身体中,去完成过去的那些事?
“也就是说,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发生?”
岚望舒将林书那副震惊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说:
“其实,这件事,你之前应该也有所怀疑吧?”
因为隐约有这样的怀疑,所以即使猜测出来容玉烟可能通过精神力控制过他的身体,但是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容玉烟证实这件事,反而是先求助了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岚望舒。
林书没有全然否认,只是说:
“我并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是尚未发生的。
“不过,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容上将的反应,看起来太过平静,所以,我隐约怀疑,他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将这件事彻底忘记了,毕竟,依靠精神力进入其他虫的身体里去,这种事实在太不寻常,因此而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我想,应当也很正常。”
岚望舒点点头。
他现在确信,十一年前给了他召唤器的那只雌虫,是由未来某个时间的容玉烟,用精神力控制的。
虫族的身体构造太过特殊,精神力可以感知十维空间,可以无视时间之矢,可以在时间的维度上随意穿梭,可是,肉|体却只能被禁锢在三个空间维度和一个时间维度中,处于和精神力感知的世界割裂的状态。
如果让虫族的身体,去强行适应精神力所感知的那个高维空间,试图强硬地让自己的身体回到过去,改变过去,违背决定论,违背因果律,那么,后果很可能就和大皇子莱格一样——因为肉|体无法承受这样的穿梭,而导致死亡。
这也就是为什么亚特兰宪章第一页会写上[我们感知一切,但我们绝不妄图改变]这样的话,因为那是对每一个亚特兰公民的生命的保护。
可是,如果精神力等级达到一定高度,导致精神力可以无视肉|体的束缚,在不同个体之间穿梭,那么这个限制,或许就并不存在了。
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容玉烟将自己的精神力,穿梭进过去的林书的身体里,又因为那时候的林书本身的意识和精神力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所以容玉烟的更高级别的精神力,直接取得了那具身体的控制权,做了十一年前的那些事。
容玉烟的精神力摆脱了自己的肉|体的束缚,所以他不会像梵德.爱德华或者莱格那样,因为肉|体处于无法承受的高维空间而从内部出现爆炸。
……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未来的容玉烟,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精神力,去接管十一年前的林书的身体?
这个问题,岚望舒想,或许,只有未来的容玉烟可以给他答案了。
无论如何,今天和林书的谈话,算是彻底证实了他压在心底的那个猜测,也解决了他许多年来的那个困惑——
他在过去的哥哥,就是他现在的舅舅,也是他未来的雌君。
接下来,就是请求林书将他们的这段对话保密……
“望舒,”这时,林书却先一步开了口,“我们今天聊的这些内容,能不能,为我保密?”
听到林书的请求,岚望舒微微一怔,很快笑起来,“当然,我向你保证。”
说罢,岚望舒又补一句:“不过,容玉烟将军那边,我可能,必须要向他解释清楚。”
林书点头,表示理解。
那毕竟是在未来会掌管他的身体一段时间的雌虫,哪怕他们现在想要瞒他,未来,他也必定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段沉重的话题,到此结束。
林书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手看一眼时间,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然已经聊到了这么晚。
“晚上,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林书问。
岚望舒这时也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听到林书的邀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必须要尽快回去星际军基地了,不然舅舅该担心了。
所以他立即把聊天框调出来,给容玉烟发了两个表情过去。
这时,就听林书又说:
“我自己做了碱面,你如果不介意,我去简单做一锅番茄鸡蛋炒面,我们两个一起吃?”
这着实让岚望舒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看向林书,“你竟然会做碱面?”
碱面这种东西,岚望舒离开地球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亚特兰没有这种主食。
亚特兰的很多生活习惯,跟地球都非常相似,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比如这里的饮食,和地球上人类的饮食大同小异,却又不尽相同,有一点像中国本土的中餐和唐人街里的中餐的区别,很多食物,乍一听似乎是一个东西,可吃起来却大相径庭。
所以难得听到林书会做碱面,岚望舒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林书点点头,见他有兴趣,又问一遍:“要一起吃吗?”
岚望舒这才发现自己不该多嘴问的,他根本没打算和林书共进晚餐,他不可能放着容玉烟不管,却在这边和另外一只雌虫单独吃饭。
“抱歉,我——”
岚望舒话讲到一半,容玉烟的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岚望舒微微一怔。
容玉烟很少会主动联系他,现在这样明知道他在林书这里聊事情,却还主动打全息通话过来的情况,更是从来没有过。
这让岚望舒的神经瞬间便绷紧了,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他没想太多,立即便点了接通。
容玉烟的身影在林书和岚望舒之间浮现出来。
让岚望舒万分意外的是,容玉烟这一通全息通话打进来,首先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对他讲的。
容玉烟只短暂地看了岚望舒一眼,立即转身看向另一侧的林书,先向对方客气地打声招呼,然后说:
“林将军,实在抱歉,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我是来提醒我家雄主,该回家吃饭了。”
林书听到容玉烟的话,一时怔住。
而站在林书对面的岚望舒,比林书还要震惊得多。
容玉烟……这是在干什么?!
哪怕他们两个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容玉烟都从来没有用“我家雄主”这样的称呼来喊过他,这时候对着林书这个陌生雌虫,竟然讲出这样的话?简直像什么老夫老妻过来查丈夫是否有不轨行为似的……
想到这里,岚望舒又倏忽之间明白了什么——
容玉烟……在向另一只雌虫宣示主权吗?
容玉烟……对他,有了从来没有过的占有欲?是因为爱而生出的独占欲吗?
想到这里,岚望舒的眼中,从震惊,逐渐变为笑意,那笑意满到几乎快要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岚望舒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只巨大的粉红泡泡给包裹住了,软绵绵的,甜腻腻的。
但这感觉实在太好了,他实在不想这么快从这粉红泡泡里出来,所以他一言不发地愣在原地,看向容玉烟。
如果容玉烟这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岚望舒的神情,就会发现对面小虫的嘴角简直快要扬到天上去了。
可容玉烟太紧张了,根本无暇顾及岚望舒的表情。
容玉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只是特意打一通电话过来“宣示主权”这种事情本身,已经完全出离他的认知范围了,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只能强装镇定地硬撑。
“望舒,尽快回来,你答应过我的,”容玉烟垂着眼,脸颊烧得厉害,还要故作冷静地说,“我……我做了番茄鸡蛋炒面,再不快些回来,面要凉了。”
在爱情这种事上,岚望舒简直从未见过第二个比容玉烟更生涩的雌虫了。
怎么会讲出这么蹩脚的谎话来的?
容玉烟这样一个自己在家只会吃军粮的虫,怎么可能下厨做饭?还好巧不巧地,做的刚好就是林书刚才提到的番茄鸡蛋炒面?
这简直就是直接在告诉岚望舒:你们两个刚才的谈话,我偷听到了,而且我很生气,生气到开始出现反常行为了。
看着容玉烟站在他面前,脊背挺直,纤长的眼睫垂下来,脸颊绯红的模样,岚望舒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容玉烟,身为星际军统帅时,分明是那样成竹在胸,在以长辈的身份照顾岚望舒时,又明明那样游刃有余,可初开情窍时,怎么会这么笨拙,又这么可爱?
“好,”岚望舒为了强压下笑意,讲话声音都变得有些奇怪,“我马上回去。”
*
挂断电话,容玉烟独自坐在统帅休息室的沙发上,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越来越窒息。
番茄鸡蛋炒面?他为什么会讲出这种话来?这简直太蠢了!
可是话都讲出来了,也不可能再收回了。
怔怔地想了许久之后,容玉烟给副统帅索伦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索伦这几天因为要准备国王陛下的行程,所以搬了出去,并没有住在隔壁。
接到容玉烟的电话,他以为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慌张问有什么吩咐。
容玉烟犹豫再三,问他:“你之前说,我跟岚望舒之间,遇到任何问题,需要帮助的话,都可以向你求助?”
没想到竟然是这方面的事,索伦愣了一下,然后说:
“对,尽管放心问,我一定尽力解答。
“怎么了,是床上的问题,还是上床之前的准备问题,还是,下床之后的事后处理问题?”
听到索伦的话,容玉烟立即意识到这通电话就不该打给这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雌虫,可现在挂断为时已晚。
僵持片刻,容玉烟一脸认真地问:
“你知道,怎么做番茄鸡蛋炒面吗?”
索伦:……
第118章
挂断和容玉烟的通话, 岚望舒看向林书,笑容中还残留着满满的爱意,毫不掩饰地说:
“林将军, 实在抱歉, 我家雌君来催我了, 我要尽快赶回去。”
他特意顺着容玉烟刚才那句“我家雄主”,讲出“我家雌君”这样的称呼,简直像要特意跟容玉烟对仗似的。
林书想到刚才容玉烟口中的“番茄鸡蛋面”,心里隐约猜测容玉烟是不是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便顺口问:
“你们……真的提前约好了?”
岚望舒在撒谎这方面就比容玉烟熟练太多了,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地回:
“是啊,一早约好了, 他给我做面吃。”
见岚望舒回得坦荡,林书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他笑着点头, “你和容将军, 感情真好。”
岚望舒笑笑,向林书道谢,在林书送他出门之前, 突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十一年前,你参加的那次任务,目标,是我雌父岚蝶衣,对吗?”
没想到岚望舒会突然话锋一转,到了最后关头, 又问出这样的问题,林书毫无防备, 蓦然抬头,视线和对方撞上,没来得及掩饰住眼底的惊异。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神色,摇头,“抱歉,这涉及到帝国最高军事机密了,我无法告知。”
岚望舒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从林书这里问出有关十一年前的那次星际军和西北军联合作战部队的任务细节,如果他这么随口就能问出来,那容玉烟不可能做了这么多年星际军统帅,依旧一无所获。
但是从刚才林书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神情来看,岚望舒觉得,他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岚望舒点点头,没有追问。
林书这时却主动解释:
“望舒,那次任务,其实,哪怕我想告诉你细节,也办不到的。
“那次任务,于我而言,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一场骗局。我所知道的很多事,其实都是假的,都是……他们为了骗取我手上的信息,捏造的谎言……”
说到这里,林书垂下眼,神情落寞,笑容里带上些自嘲,
“以你的聪明,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多讲,你应该也能猜到。
“不管我现在如何替自己辩解,我是原西北军第十四军团团长,是那次联合作战部队的重要一员,这一点,都不可能改变的。
“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真的从未做过……伤害你和你雌父的事。”
“嗯,我相信你。”
岚望舒这时却认真点头。
林书怔怔地抬头,看了岚望舒片刻,然后轻笑,“谢谢你。”
岚望舒这时已经走到门口,临走前,他问了林书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那时候,你把容玉烟的精神力,当成了你的第二人格,而你自己的意识藏在后面,默默看着他,那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你的身体里吗?”
问题问出来,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答。
林书缓缓摇头,“我那时候的意识,其实已经非常薄弱了,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混沌状态,极少数的清醒状态下,我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的,都是他和你的相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的。”
*
送走了岚望舒,林书回到自己的卧室,蹲在床头柜边上,手伸进床头的一处暗格中,扭动里面的某个开关。
沉闷的轮轴转动声响起。
接着,床边的一块墙壁转动起来,一间密室在眼前浮现。
林书快步走进密室,又将那墙壁重新严丝合缝地关闭。
密室里面,除了嵌入墙壁的不同兵书和武器装备模型之外,最醒目的,便是悬浮在空中的,几套海上空中陆上信息化作战平台的全息投影。
这些全息投影中,处于正中间的,最重要的一套,正是那套被军神称作蛛网捕蝶阵的作战体系。
林书没有告诉岚望舒他所知道的全部事实——
比如军官A是他的师兄,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雄主,比如军官A在抵达地球之前,从林书那里骗取了蛛网捕蝶阵的全部信息。
还有……他所在的那支联合作战部队,最终将那套蛛网捕蝶阵,用在了那只叫岚蝶衣的雌虫身上……
当然,他们最后是如何杀害了那只岚蝶的,林书并不清楚,因为他没有参与那场耗费了几个军团的兵力、只为杀害一只雌虫的围剿行动。
可是,那套蛛网捕蝶阵,是那次围剿行动的最重要的“凶器”。
林书想,这样的凶器,不应该再在亚特兰重现了。
所以,他抬起手,将自己这间密室里的定时自|爆系统,打开了,然后径直从密室离开,将房门关闭。
轰隆一声。
林书身后的密室里,传来爆炸的巨响。
林书从自己师父那里学到的所有军事理论知识的储备库,就这样被他摧毁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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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军基地,统帅休息室,临时搭建的逼仄小厨房里,容玉烟站在狭窄的流理台边,在和面……
这画面实在有些滑稽,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衬衫,下|身还穿着军装裤,站在台边,身姿笔挺,看起来和这小小一间厨房格格不入。
他根本没做过任何面食,更不要说那什么听都没听过的“碱面”了。
容玉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的内心深处,很在意林书和岚望舒的过去。
林书和岚望舒曾经一起在地球上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们有一段让岚望舒始终铭记在心的过去。
岚望舒和林书之间,那些有关地球生活的记忆,岚望舒和容玉烟,从来没有过。
那是独属于岚望舒和林书的回忆,岚望舒愿意为之毫不犹豫地离开地球回到亚特兰。
这让容玉烟感到胸口发闷。
马上就要进入发热期了,他现在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体内剧烈波动的激素、信息素、精神力牢牢支配着。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得异常脆弱。
像一堆久经干旱的柴火堆,现在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火星落上去,也能立即将这堆干柴引燃,形成熊熊烈火。
不知第几次因为水和面粉的配比出问题而失败之后,容玉烟将手中那黏糊糊的面团用力甩进盆里,给楼下餐厅去了一通电话,叫了两份番茄鸡蛋炒面的外卖。
将外卖的餐盒处理掉,又将外卖的炒面整整齐齐地放进两个餐盘里,摆在餐桌上,然后,容玉烟坐在桌边,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中。
他和岚望舒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最后拨打的那一通电话上。
那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从林书的住处回星际军基地,开飞行器,只需要一个小时。
岚望舒在告诉他自己马上回来之后,又在林书的家中呆了两个小时?
他们能在那里做什么?吃林书亲手做的炒面?聊林书和岚望舒在地球上的那些生活?或者……畅谈他们的未来?
想到这里,容玉烟的心里变得异常烦躁。
他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什么时候回来”,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许久,最后又全部删除。
怔怔地盯着那聊天界面看了许久之后,容玉烟脑海中紧紧绷着的那最后一根弦,断裂了。
星星之火,落在那干柴堆上,火势在顷刻间蔓延。
看一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两份炒面,他烦闷地将手环收起来,猛地推开桌子,动作太大,带得桌上碗碟都掀翻了。
他也无心收拾,直接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几瓶酒,独自走到阳台上,坐在护栏边,猛灌了半瓶下肚。
到第最后一瓶酒见底时,他抬起手,从手环里调出岚望舒的联系方式,拨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他想通了。
哪怕林书和岚望舒拥有一段在地球上的过去,可那毕竟是十一年前的往事了。
哪怕他和岚望舒现在有的只是一纸单薄的协议联姻的婚书,可岚望舒曾经说过,他是喜欢他的。
如果……他现在向岚望舒表明心意,或许,他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可能?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要去为自己争取。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
他以为他帮岚望舒找到林书以后,可以大度地将岚望舒交还给林书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收放自如地退出,只默默地守在岚望舒身边,做他的舅舅、他的臣子的。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痛,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做不到。
他不能放手,他没办法接受岚望舒成为其他雌虫的雄主……
电话拨打过去,立即有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
是岚望舒的电话铃声。
铃声,是从容玉烟身后传过来的,近在咫尺。
容玉烟蓦然回头,就看到那只雄虫熟悉的身影,站在阳台门后面,朝他轻笑着。
容玉烟将手环屏幕收起来,将酒瓶丢开,从防护栏边下来,走到岚望舒面前去,怔怔地望向他。
岚望舒风尘仆仆的,胸口起伏着,显然是一路跑着赶回来,还有些喘。
他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这时绕到身前,将一盒精致的蛋糕托起来,送到容玉烟面前去。
夜风吹拂过来,蛋糕上散发出浓郁的玫瑰的甜香,飘到容玉烟鼻间。
岚望舒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向容玉烟解释:
“对不起,是不是等了很久?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城中心的这家定制蛋糕店实在太火了,排队排了好久。
“他们家玫瑰味的蛋糕又比其他味道稀缺很多,我等到商场都快打烊了,才等到。”
容玉烟的视线从那蛋糕上缓缓挪到岚望舒脸上,“你……”
岚望舒有些慌张地转头看一眼时间,然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他重新转回头,认真地看向容玉烟的双眼,说:
“生日快乐,小玉。”
容玉烟垂眼看过去,就见那蛋糕上,画着一棵漂亮的白色生命之树,树下写着两排字——
[生日快乐,小玉]
[永远爱你的,舒]
容玉烟看着那两排字,心底有些酸涩,眼眶发烫,喉头哽咽,许久没能讲出回应的话来。
见容玉烟只是垂着眼,眼睫颤动着,不出声。
岚望舒上前一步,将蛋糕塞在他手中,然后说:
“怎么了,是我记错时间了?还是你不喜欢玫瑰味的蛋糕?”
容玉烟摇头,“我……以前没有过过生日。”
他是从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走出来的虫,为了模糊和血缘上的父母的关系,他们是从来不会庆祝自己的生日的。
听容玉烟这么说,岚望舒笑起来,
“那以后的每个生日,我们都一起过,可以吗?”
第119章
容玉烟垂头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蛋糕, 又看向面前朝他和煦笑着的雄虫,胸中涌起万千情绪。
他一个“好”字哽在喉头,尚未讲出口, 身上强烈的不适感先涌起。
头顶触角上倏忽传来的刺痛, 像有楔子被重重地锤进了他头骨中。
浑身发烫到每一寸皮肤里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白蚁在啃噬, 痛、痒、热……潮水般将他裹挟起来。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几乎站立不稳,抬手努力想要扶住什么,勉强维持住站立, 手在虚空中划了两下,倏忽被一只柔软微凉的掌心握住了。
容玉烟原本皮肤偏凉,此时皮肤却变得滚烫, 手指被对面攥住,竟觉得对方皮肤温凉,很舒服。
身边雄虫一手攥住他的手指, 另一只手揽着他肩头, 防止他往前倾倒下去。
因为急着赶回来,岚望舒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皮肤微微有些粘腻, 很凉爽。
意识混沌,容玉烟本能地朝身后那微凉的胸膛上靠过去,想要更多地和对方肌肤贴在一起。
鼻息之间,有淡淡玫瑰香气传来,不是从手上蛋糕里散发的甜香,而是从身后雄虫的腺体中散发的, 让他贪恋的信息素香气。
他下意识地转头,将鼻尖凑近对方脖颈后头的腺体处, 想要用力嗅闻。
雄虫的信息素,对于他此时逐渐失控的身体来说,是最好的良药,他精神上再如何抗拒,也很难抵挡住身体想要汲取更多的疯狂想法。
“舅舅,你、你是不是……”
耳边传来雄虫因为过度压抑而有些喘息不匀的低语声。
因为头痛,容玉烟此刻耳鸣得厉害,可岚望舒的声音,还是穿过那耳鸣的嗡响,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他的意识终于被对方的声音拉回来,他努力掀起眼皮,看向小虫有些无措的琥珀色眼瞳。
岚望舒回望着容玉烟,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捏住容玉烟手指的那只手用力收紧。
此时的场景,让岚望舒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在聊生日的事,他把蛋糕送出去了,正要转身回房间去,想着去餐桌边点上蜡烛,为容玉烟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可是,他转身,就看到容玉烟身形摇晃的模样,吓得慌张上前将对方稳稳扶住。
下一秒,容玉烟滚烫的身体便柔软地倚靠进他怀里,用力贴着他胸膛,皮肤不自觉往他身上轻轻蹭着,鼻尖还往他脖颈处的腺体上拱,滚烫的吐息都喷在他腺体周围的皮肤上,又湿又热又痒……
岚望舒花费很大力气才把某些旖旎的心思压下去,开口想要问问容玉烟的情况。
可问题刚问了一半,容玉烟便慌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面摇头,一面往浴室里冲。
“刚才喝了太多酒,有点醉酒……没事……吃两颗醒酒药就好……”
容玉烟说着,将蛋糕放在桌边,头也不回地进去浴室。
岚望舒追上去,想要跟着一起进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可到了浴室门口,却被对方砰地一下关在了门外。
咔哒一声,容玉烟将浴室门锁上了。
岚望舒怔怔地看着紧锁的浴室门,抬起手,想要敲门问一声,鼻息之间闻到浓烈到让他窒息的雪松信息素的味道,手指猛地蜷缩起来。
浴室里,容玉烟锁上门,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强效阻隔针剂。
他进入发热期了。
为了帮岚望舒准备议会选举,他已经接连三天几乎没有合眼了,加上和岚望舒朝夕相处,发热期提前,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容玉烟还是没有想到,这次信息素和精神力的波动,会这么强烈,又这么迅猛,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措施,刚才险些直接倒在阳台上。
晚上不应该那样不顾后果地喝酒的。
临近发热期的雌虫,身体脆弱无比,酒精会很大程度地催发他体内激素和信息素的分泌,让症状变得更加严重,这样简单的生理期常识,容玉烟刚才,却忘的一干二净。
他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似的,在嫉妒和醋意中,做出那样莽撞冲动的事,现在只能自食其果。
在翻遍了浴室里每一个角落之后,容玉烟绝望地发现,他没有在这里准备阻隔针剂。
砰砰。
又轻又急的敲门声响起。
“舅舅,需要帮忙吗,我进去帮你?”
容玉烟慌张摇头,想到对方看不到,又艰难地出声回一句:“不、不用……”
他喘息得厉害,虽然分隔在两个房间,可仅仅只是听到岚望舒的声音,他头顶的一对触角已经开始不安地弹动着,眼看要从发丝之间露出来。
背后那对坚硬的鞘翅下面,纤薄柔软的膜翅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是来自虫族本能的反应——
那细碎的声响,是雌虫进入发热期以后,向雄虫发送的信号——请求雄虫给予抚慰的信号。
容玉烟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本能,警惕地瞥向门口。
他不确定自己刚才发出的响动,是否落入了门外雄虫的耳朵里。
他现在的状态,无论如何没办法正常地从这间浴室里走出去了。
可利维亚和容玉烟身边信得过的一众亲卫军雌,尽数被他安排去守护在林书身边了,该找谁帮他送阻隔针剂过来……
几番挣扎,最终,容玉烟撑着浴室冰凉的墙壁,站起身,走去了淋浴间,打开花洒,站进去。
他几乎无法长时间地站立,只能扶着墙壁瓷砖,弓着身体,努力让冰冷的水流冲刷在他每一处滚烫的皮肤上,帮他物理降温。
他将头顶上红肿的触角露出来,又把背后的翅膀从囊袋中释放出来,努力地将那一对坚硬的鞘翅伸展开,露出里面敏感脆弱的膜翅。
他让花洒中心那根水柱打在充血的触角和膜翅上,用力闭上眼,想象那是岚望舒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就像上一次发热期时,对方做的那样……
岚望舒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丁零当啷的翻箱倒柜的声音,担心容玉烟不小心砸伤自己,想帮忙又被一口回绝,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来回踱步。
踱了片刻,他转身从储物柜里把解酒药找出来,又拿了杯温水,重新回到浴室门口,刚想要开口再问。
这时,岚望舒在门边,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喘息声,还有……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响,岚望舒很熟悉,上一次容玉烟进入发热期,他们在湖心别墅里渡过的那几个日日夜夜里,岚望舒耳边不断响起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那是容玉烟背后的那对纤薄的膜翅,发出的摩擦声。
源自虫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此时听到那声响,一瞬间,岚望舒便起了反应。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
房间里仍旧有残余的酒气,可是那酒精的味道,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因为整个房间里,此时充斥着的,满满都是雪松信息素的味道,还有被雪松信息素勾出来的玫瑰香气。
不是醉酒……
到此刻,岚望舒心里才确定了一个事实——容玉烟的发热期,到了。
浴室里,这时传来军装裤上的皮带扣解开的清脆金属声,接着是花洒被打开的声音,期间,始终夹杂着容玉烟不间断的压抑的喘息,还有那勾得岚望舒浑身每一处血液都在躁动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岚望舒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垂眼看着脚边,那里的门缝处,容玉烟的身形拖长的阴影,隐约透出来。
岚望舒怔怔地盯着那晃动的黑影,呆愣愣地听完了全程。
然后……
咔哒一声。
门锁被打开。
容玉烟走了出来。
第120章
他身上裹着厚实的浴袍, 银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头上,垂落腰间的发梢不断往下滴着水,很快便将他脚边的地板洇湿一片。
显然是急匆匆洗了个冷水澡, 甚至来不及将身上擦干便急着走出来, 所以看起来, 有些狼狈。
哪怕洗了冷水澡,他脸颊也因为发热而泛红,下颌处有濡湿的头发粘在上面,水珠顺着那发丝的纹路流下去, 又沿着脖颈,一路落到锁骨上,他此刻, 连凸出的锁骨周围的肌肤,都泛着粉。
岚望舒极为艰难地将视线从那水珠上挪开,看向容玉烟的双眼。
他将手中的水杯和药片往前递了递, “我、我拿了解酒药过来……”
容玉烟看一眼那白色药片, 摇摇头,没有接。
冷水澡短暂地缓解了他皮肤上的燥热,可是对于身体里的躁动不安, 却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趁现在症状有所缓解的时候,尽快离开这里,去隔壁找到阻隔针剂,然后把自己关在副统帅休息室里,再也不出来。
想到这里,容玉烟侧过身, 绕开岚望舒,迈步往门口走, “我去隔壁……”
他刚走了一步,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猛地环住他的腰,将他用力搂进怀里。
容玉烟浑身僵硬,身上每一处肌肉都紧紧绷住,头上的触角弹动两下,直接从银白的发丝之间冒了头。
他抬手攥住岚望舒手腕,想要将对方的手臂掰开,可对方将他的腰死死禁锢住,他现在的那一点力气,根本挣不来。
容玉烟压抑着,低喘出声,
“望舒,松开……”
岚望舒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小玉,你进入发热期了。”
他用了陈述句,并不是在询问容玉烟情况,只是在讲出一个事实。
“我想帮你。”
岚望舒在容玉烟耳边轻声说,“让我帮你吧。”
我想帮你。
这句话,上一次容玉烟意外进入发热期的时候,岚望舒也讲过。
一模一样的话,那时候,岚望舒讲得生涩而犹豫,陪着小心,带着试探。
那时候的岚望舒,对容玉烟只有朦胧的好感,更多的是处于联姻之后雄虫的责任感,所以想要试着帮容玉烟缓解痛苦。
而此时此刻,相似的场景下,同样的字句,岚望舒却讲出了几分蛊惑意味,蛊惑中,甚至带着几分强势。
容玉烟攥住岚望舒手腕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修剪得圆钝的指甲,深深地陷进岚望舒的皮肤中。
容玉烟不敢松口,不敢回应一个字。
他隐约预感到,如果此刻松口,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心底里的那个芥蒂,还在。
“我……”
容玉烟刚讲出一个字,倏忽之间,身体一轻,竟是被岚望舒直接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望舒!”
容玉烟惊得低呼一声。
他很早就离开社会化抚养院,进入部队,现在是星际军统帅,平时遇到的大多数虫,都要尊称他一声“将军”,哪怕有索伦这样关系要好的军雌偶尔做些亲昵的举动,可那些行为,也都是把握着分寸,陪着小心的。
他从来……从来没遇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
从没有任何一只虫……这样抱过他。
一只身材健硕的雌虫,怎么能被一只身形瘦弱的雄虫,这样横抱起来!
容玉烟吓坏了,腰腹肌肉绷得更紧,因为担心掉下去,所以想要伸手揽住岚望舒脖颈,又因为害怕出现过多的肢体接触而触发发热期症状,所以被迫缩着四肢,想要躲。
最终只能难耐地扭动腰肢,抬起手臂,手肘轻推岚望舒胸膛,
“你……你把我放下去……”
岚望舒将怀中雌虫那羞愤夹杂着惊异的神情看在眼里,轻笑,却没有松开手,
“别动,我抱你去床上。”
他声音有些哑,和容玉烟一样,岚望舒现在也极力忍耐着。
他身材瘦弱,容玉烟却是炼了一身极为紧实饱满的肌肉,按说岚望舒是不可能抱得起来容玉烟这样身材的军雌的,可他作弊,用了精神力。
他一只手托着容玉烟腰背,另一只手揽着他膝窝,手臂上没费什么力气,力气主要都用来把容玉烟禁锢在自己怀里了。
同时,他用精神力调动着容玉烟身上的浴袍,利用那件厚实的浴袍,将容玉烟稳稳托了起来。
浴袍被用做了类似吊床的功能,承载着容玉烟身体的重量。
如此一来,容玉烟腰背、臀部和大腿根的肌肉,被浴袍勒出了明显形状,越发显得饱满紧实。
岚望舒掌心隐约感觉到那形状,呼吸一滞,慌张错开眼。
容玉烟还在挣动着,身上的浴袍散落开,岚望舒想要用精神力帮他将浴袍穿好。
然而,岚望舒的精神力,似乎有它自己的想法——原本应该往里收束的衣襟,不知为何,竟是被控制着往外掀开。
岚望舒慌张收敛了精神力,不敢乱来了。
容玉烟仍旧推拒着,岚望舒的精神力收敛了,便有些抱不稳他。
心思一动,岚望舒垂下头,轻轻亲吻雌虫的额头。
容玉烟额头上皮肤湿润,触感温热,亲上去,还能尝到一点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柔软的唇瓣覆上去,一瞬间,容玉烟的挣动便停了下来,攥住岚望舒衣领的手指收紧了,垂着眼,眼睫轻颤,温顺得像只白色长毛兔。
岚望舒走去床边,轻轻将容玉烟放下,然后跪在他身边,俯下|身去,抬起手,仔细地拨开他脸颊上贴着的湿发。
他看向容玉烟那双仿佛蒙上一层水汽的湛蓝双瞳,自己的眼中盛着的满是压不住的欲望,却仍旧轻声细语地问:
“小玉,让我帮你吧,可以吗?”
他问得那么温柔,好像容玉烟如果摇头拒绝,下一刻,他真的会站起身,用上自己生平最大的自制力,去为容玉烟找阻隔针剂。
容玉烟眼尾飞红,回望向岚望舒,定定注视着那双不似平常那般清澈的琥珀色眼瞳。
片刻后,容玉烟紧紧攥住岚望舒衣领的手指,一点点松开了,
“嗯。”
他垂下眼,轻轻点头。
岚望舒的眼中,一瞬间迸出光彩来。
如果他果真是只狐狸,容玉烟怀疑,这一刻,他背后的那根毛茸茸的尾巴,一定正用力地左右摇摆着。
胸前的凉意,将容玉烟的思绪拉回来。
岚望舒探身在容玉烟脸颊上轻轻亲吻,动作轻柔到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他万分珍视的礼物,一个脆弱到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可和他温柔的亲吻截然相反,岚望舒手上的动作,却急切又莽撞。
到这时,容玉烟才恍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只乖巧的狐狸,这是一匹饥渴难耐的灰狼。
恶狼露出尖牙利爪,眨眼功夫,便将猎物单薄的皮毛撕开、扯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