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之后,伊斯梅尔好不容易安定了两日的精神状态又再次破裂。回屋的路上因着情绪不稳定而释放的精神力仿佛将前几日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伊斯梅尔不过是阴沉着脸简单上楼,身后洁净澄亮的阶梯就随着人步伐崩出一道道裂纹,仿佛开在阶梯上的致命之花。
虫仆们无人敢言语,只祈求他们这位精神不正常的殿下能够就此放过他们。
直到将面露担心之色走上前来的查尔斯训斥一番后,伊斯梅尔才将自己关到了屋里,回忆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他没想到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真相。
但结果也如他意料之中,没有人会相信他口中的无稽之谈。
对于希尔来说,这是他真真实实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而自己吐出的话也不过是精神病患者说的胡话。
也许系统早已知道没人会相信自己,才根本没有阻止自己吧?
伊斯梅尔缓了缓神来到床边,他现在处于一种看到床铺便觉心情低落的状态。无所事事窝在被子里时总让他觉得异常难捱,久而久之,他的床铺也成了负面情绪的传递体。
【宿主大人,您的情绪很不稳定,需不需要吃些药呢?】系统小小声地提议道。
桌面上留着一次量的精神药物,自从伊斯梅尔表达出对“奇形怪状”药物的厌恶之后,他们终于回归成了薄薄的药片状。
此时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任由伊斯梅尔落下视线打量。
一次的量吃了也没什么用。
比起服用药物换来短暂的安抚,伊斯梅尔更喜欢过量服药带来的痛苦,胃部灼烧和翻涌的疼痛,以及眩晕的视线,都让他感到无比兴奋。
而正常服药只不过是将他的情感神经关闭,让他无法感知任何种类的情绪。这种将人逼疯的虚无感,倒不像是治疗更像是折磨。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伊斯梅尔低声问,径直跳过了系统的提议。
【我……不想。】系统似乎出现了纠结的情绪。
这个回答倒是引起了伊斯梅尔的好奇,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新系统的想法了。
什么叫做他不想?而不是他不在乎?
“反正我说出真相也没有人会告诉我。”
“呵、你总不可能在偏袒我吧。”
伊斯梅尔嗤笑着,他从不信任任何没有血液、心跳、体温的事物,在他眼里系统和这个世界都是巨大的1和0组成的虚拟数据,都是残害他的凶手之一,对凶手又要有什么信任?
【您怎样想都好,但实际上这的确不是您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将这件事上报,主神也不会关注到这些。】系统答道。
可伊斯梅尔却完全无法将系统的做法当做善意或良心发现,只觉得无比虚伪与恶心。
或许只是想看到自己不被人信任的模样,这样的折磨会使在暗处的他们感到愉悦。
没错,就是这样。
根本不会有人带着真正的善意接近他。
伊斯梅尔想,或多或少他们都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爱也好权力也罢,“我不信,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伊斯梅尔浑身带刺的话语让系统也有些无言,但他清楚明白伊斯梅尔有“被害妄想”的倾向,这和前一个丧尽天良的旧系统脱不开关系。
最后也就只是归于沉默,他的解释伊斯梅尔听不进去的。
他只是在以一种不算冒险的方式,给予伊斯梅尔一些自由。
可系统不明白,这样的自由就仿佛诱导人走上歧途的毒药,过少而让人更加癫狂。
伊斯梅尔最后是依靠着紧紧抓住床沿,弯着腰发了许久神才从负面状态中脱离出来的,那样的僵硬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他没有挪动分毫,身体内却已经经历了几万场海啸。
好在伊斯梅尔在听见奇怪声响之前就已经找回了理智。
在病情严重的时候,伊斯梅尔曾经听到过仿佛蚀骨之蚁的呢喃低语在耳畔环绕,甚至还看到过窗边虚白的鬼魅人影。
那都是幻觉。
……
糟心的一天导致伊斯梅尔缓解情绪过后就直接睡觉去了,一直到下午时才醒过来。醒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查尔斯在门外禀报的:
“殿下,兰诺德先生已经回来了,嘱咐我如果您醒了就告知他,您看怎么样?”
看来查尔斯还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在禀告兰诺德之前还要问过伊斯梅尔的意思。
伊斯梅尔随意地应了声。
“知道了。”
自己前些天一点事没有,这人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今天一出些事,这人就赶了回来。
伊斯梅尔打开光脑,查看了最近的战场报告,报告显示最新的资源搜集任务还在进行中,兰诺德根本不可能是结束了工作才立即赶回来的。
关闭光脑,伊斯梅尔的双眼眯了眯,悄然将视线落在了房间隐秘的各处。
他的房间虽然装饰称不上繁杂,但总归是华贵,能够藏匿摄像头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而当伊斯梅尔审视的目光来到落地窗上方厚重的窗帘时,忽然间心中一沉。这是一种莫名的预感。
随后伊斯梅尔起身,轻易地就用身后伸出的蜘蛛肢状的骨骼甲划破,整块窗帘布即刻落地,其上承载着所有重量的窗帘杆子也断成了两节。
而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中,伊斯梅尔拉过椅子,赤脚踩上去。
在断开的窗帘杆中果然有一枚不起眼的智能监控。那是市面上找不到的款式,但难掩其精度,像是军中使用的高精尖设备。
伊斯梅尔摘下那枚已经被中伤而失去工作能力的监控摄像头,忽地笑出了声来。
“兰诺德啊,兰诺德。”
“为了监视我,还真是让你费尽心思了。”
从切曼斯订婚宴上的眼线,到如今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切真是让伊斯梅尔越来越对兰诺德刮目相看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柔宠溺的雌君上将背地里却是个控制狂、偷窥狂?
也不知道浴室那种地方,会不会也有他的手笔。
至少伊斯梅尔能够确定,他安排在大厅的那几位虫仆,恐怕也已经被兰诺德买通。
要不是他没有在卧室里也放虫侍的习惯,恐怕也不会难为兰诺德从军部带来摄像头直接监控了。
伊斯梅尔冷眼看着手中的摄像头,指尖稍微用力,那摄像头便发出喀嚓声碎裂开来,残骸则落到了层层叠叠的窗帘布中。
身后忽然间响起了推开门的声音,来人没有敲门也在伊斯梅尔的意料之中。
推开门的人很快将房门合上,抬眼看向高大的落地窗前,踩在椅子上身形修长而美丽的人,他的白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午夜时分出没的精灵,然而他回过头,那双笼罩在阴影下的绿眸又显得人仿佛典籍中记录的妖魅。
腰后则是尚未收回的骨骼甲,从背部已经侧腰处伸出的狼蛛肢节更让人增添了一份骇人的美丽。
“为什么不敲门?”伊斯梅尔淡声问道。
这样的站位让人轻而易举地俯视着来人,说着他转过身,抬起手将掌心中剩余一半的摄像头残骸亮出,掌心一侧那物件便忽地坠落在地上。
“你看到监控了对吗,你着急了。”
兰诺德的确知道自己的监控被人发现,也在来的路上便看到人仿若小猫一般审视房间,最后果真找到了这枚军用摄像头的藏身之处。
虽然画面在骨骼甲袭来时候就消失不见,但他还是听到了伊斯梅尔的轻笑声和呢喃的话。收音元件是在最后被碾碎时才坏掉的。
“您不开心了。”兰诺德无奈地说道。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被发现的慌乱以及应有的歉意。
或许有一丝后悔,但那一定是后悔自己没有将摄像头藏得更好。
这让伊斯梅尔忽然间就涌起了一股怒意,不过那也只体现在他周身涌动的威压中,面上仍旧是冷淡得接近厌恶的神情。
他从椅子上下来,向兰诺德走去,后者已经识相地垂下眼单膝跪地,请求着雄主的原谅:
“让您不开心,是我的错。但我也只是希望能够及时在您需要的时候抵达您的身边。”
他话刚说完,便看到赤足的人来到面前,随后头顶传来了人的声音,带着讥讽:
“需要这样监视我,你这算什么及时?别把满足你偷窥欲的事情说得这么好听。”
兰诺德将头埋得更低,低到伊斯梅尔能够看见人头顶的发旋。
“我只对您有这样的欲望,抱歉。”
兰诺德说完,却是感到肩上一重。被人一脚踩到了肩膀上,可惜的是单纯的□□力量来比,伊斯梅尔还不足以让他倒地,但很快强悍精神力便袭来,饶是强大的上将,也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因着姿势的原因将膝盖扭伤,但也结结实实地被人踢到在地。
而伊斯梅尔肩后的骨骼甲倏地向前突刺,扎进了兰诺德耳边两侧的地板内,他看到伊斯梅尔弯腰俯下身来,一只脚还踩在他肩侧生疼,两侧的长发则垂在他的胸前。
“我厌恶任何想要控制我的人。”
伊斯梅尔从唇中吐出几个字。
“兰诺德,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兰诺德的耳侧响起伊斯梅尔骨骼甲扣地的声响,仿佛下一瞬就会往他脖颈上刺来。身体下意识反应的反抗本能被人狠狠压制,伊斯梅尔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是震慑,虽还远远没到对雄虫敌人释放的程度,却也足够雌虫吃不消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兰诺德还能抬起低垂的眼,抬手抚过伊斯梅尔的骨骼甲,丝毫不在乎被划伤的皮肉,还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撩起他落下来的发丝,缠绕在指尖。
“您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我哄您睡觉怎么样?原谅我吧,雄主。”
他说话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丝毫不在意身边的威胁和对方的震慑,眼中是与伊斯梅尔势均力敌的疯感。
至此,伊斯梅尔总算清楚对方一开始直接推门而入的心情了。
不是着急,而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