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坐在随时会散架的木椅上，小唐看着头顶上的大洞，反思上次求财运的时候是不是不够虔诚。
他一身青色道袍，身侧的手机上是短信界面，一眼扫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还款记录。
好消息是，这座破庙的贷款终于还完了，他这一脉的祠堂总算是回来了。
坏消息是，他每个月还有三笔房贷需要还。
一切还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师父刚仙去，师门上下就剩下他与师叔。
师叔好赌，先前师父还在世时对他多加约束，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
可师父头七后，这位师叔就没了踪迹，半年后债主找上门，小唐才知道师叔欠了一大笔债务，将师父名下的祖产全都抵了债。
师叔找不到，追债的打手拿着刀找上了门。
那时的小唐眯了眯眼，联系律师将这群违法放贷的全都告上了法庭。
好消息是非法机构倒闭，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可坏消息是，半年前抵债的房产经过转手，已经无法通过法律手段找回。
师父曾经说过，天师一脉的风水与祖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绝不可分割。一番思索下，小唐也只好走上背房贷买回祖产的道路。
但纵使他有百般本领，碍于祖师爷的限制，许多技艺不能在人前施展，能用来赚钱的手艺实在不多。
无奈之下，小唐只好开了家寿衣店拓宽人脉，做些帮人算命、驱邪避灾的活儿，可钱来得像涓涓细流一般，几笔贷款加起来是个天文数字。
揉了揉眉心，小唐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宽大的袖口中抽出一把香。
上次祭拜祖师爷的香或许不够好，这次是他按照古方重新做的，希望有用。
他捻出三根点燃，微微阖上了眼皮。
这香的气味虽然淡，但味道却醇厚古朴，转眼间飘满庙中。
小唐诚心许愿。
——【祖师爷，师父仙去多年，弟子一人偿还祖宅债务，因限制颇多，故虽有余力却无处施展。望您在天之灵能降下恩赐，拓宽财路，即便再难再险，弟子也会竭尽全力，尽早令祖宅风水复原，将此脉天师技艺继续传承。】
刚睁开眼，他便见一黑色漩涡自头顶打开，且有迅速变大的趋势。
“？”
小唐一顿，面上闪过丝费解。
——祖师爷他老人家……显灵了？
他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无法违抗的空间之力便迎面袭来，黑色漩涡连人带香一并吞下，消失不见。
***
从语气听，女孩恨得咬牙切齿。
“队长，我已进入古堡规则怪谈，但红疤那群人也跟进来了！该死，他们获得了新的道具，能够看到额外的线索，趁机把我关进了禁地当小白鼠。”
“我非杀了他不可！我知道……但是临时脱离道具只有一个，我可刚进来，什么副本信息都没看呢，现在用也太浪费了。喂队长？喂？”
通讯仪器中响起杂乱的噪音，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一井盖大小的黑色漩涡自天花板上出现，而后一道人影落地。
“嘭——”
女孩一愣，神情中带了警惕，眯眼仔细打量面前新出现的生物，握紧了身侧的武器。
——借着通讯器屏幕的微弱亮光，她勉强辨认出面前生物的种类，好像是个人形青年。
……
小唐落地的时候，有轻快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像是童声，性别难辨。
【“沉睡的女巫已经苏醒，她们锋利的蛇发将会成为撕裂脖颈的利器。最后一名玩家进入游戏，副本正式开始啦。”】
“？”
什么怪话。
潮湿的热风迎面扑来，其中掺杂了血腥的气味，捏着三根香的小唐置身于黑暗中，神情中带了打量。
猩红的光点在供香的顶端闪烁，眼看便要被古怪的潮湿热风吹灭，小唐腾出一只手，指尖飞快结印，嘴中念念有词。
“天师术·守。”
就在墙壁上蔓延的黑影即将吞下这唯一的亮光时，一小小的红色法阵流转而出，定在香火上方，手表大小的法阵竟将那黑影稳稳阻挡在外。
小唐眉头微蹙。
——祖师爷只吃最精纯的供香，且不吃断香，不吃二次燃香，更不吃邪祟沾染之香。手中这三根连同侧兜里的那把都是他亲手做的，造价极其昂贵，光原料价格就得五千多，赶得上寿衣店两个月的纯利润。
可不能白白浪费在这儿。
小唐抬眸打量四周。
——这是一方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他的正前方有一材质不明的落地窗，身后角落里是个看上去没什么钱的警惕女孩。门的位置被这满屋怨气掩盖，想要找到多少得费上一番功夫。
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原有的秩序法则力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邪气，这里显然不是现实世界。
思索片刻，他手中重新结印。
“天师术·驱。”
只听小唐轻呵一声，金光以他为中心猛地散开，原本蛰伏在墙面中的黑影们竟争先恐后地逃离。
察觉到生命危机减弱的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唐的目光中带了难以置信。
这人为什么在攻击邪物，小boss内讧了？
不过这npc一身青色精美长袍，看上去不像是这个副本内的原定boss，什么情况？
而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小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三根香挪到角落，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香炉来，恭恭敬敬地把香插了进去，神情虔诚，甚至带了丝兴奋。
——【祖师爷，您给的机缘我看到了，我会紧紧抓住，拼命捞钱。】
小唐侧身的刹那，女孩看到了他左胸口多出的名牌。
【lv0小唐】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很奇妙的震惊状态。
等等，这人是玩家？还是0级的新手玩家？？
为什么新手玩家会直接传送到中级副本里的禁地？！
三十二级的芳敏陷入浓浓的震撼和思维拉扯之中，直到小唐完成烧香收起香炉，抬眼望了过来。
望着面前这个情绪不太对劲的女生，小唐礼貌开口：“你好。”
“等等。”稍微理出些思绪的芳敏抬手制止他，率先发言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先等我总结一下。”
因系统限制，玩家名牌无法作伪。
瞧这人刚才出手不凡，或许是出场不同寻常的原因。
她曾经听队长说过，有天赋异禀的新手玩家刚进游戏就被传入难度很高的副本，本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今天竟然碰上真的了。
许久没有在副本里见过新人，芳敏快速总结好新人注意事项，正准备说给对面这个一脸单纯的青年，不想却被对方抢了先。
小唐微微挑眉：“姑娘怎么知道我要问问题？我瞧你印堂发黑，不日便会有血光之灾，姑娘不妨仔细想一想，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亦或是做过何等亏心之事，致使孽债外化？”
芳敏嘴边的话一顿，“啊？”
她迟疑地望着小唐，神情中逐渐带了古怪。
这话术……怎么跟个江湖骗子一样，她公司门口的天桥上一天能有仨。
眼见她不说话，小唐从长袖中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姑娘，相遇即是缘分，本天师不才，吃的就是这碗饭。9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你出钱我办事，出不了两天便能将你身上阴气除去，平安渡过此劫。”
芳敏一时语塞。
——这很难评价。
单从话术角度看，眼前这人连天桥上那几个神棍都不如，好歹人家还能说个逆天改命、飞黄腾达，一辈子大富大贵呢。
她沉吟片刻，严肃道：“你听好，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一个不慎就会丢掉性命。你的名牌代表你的水平，零是最低级，你看不到比你等级高的名牌，但所有玩家都能看到你的真实等级。”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中级副本【古堡怪谈】，游戏中的boss极为强大，不要做任何触怒它们的事情，我想你已经听到了副本信息的提示，按照它说的做。除此之外，外面的玩家共有五名，其中有三人都属于“血”组织，他们等级都在三十以上，卑鄙狡猾，善于算计同行玩家。”
话音落下，芳敏并未在小唐脸上捕捉到一丝变化，不仅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惊讶也无，极其从容。若不是玩家名牌作证，她险些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个装新手的大佬。
芳敏迟疑：“你……听明白了吗？”
小唐眨了眨眼，点头道：“姑娘，做生意讲的便是一个缘字，你若是嫌贵，我今天就不要999,666怎么样？”
芳敏：“？”
“你有在听我认真说话吗？”
小唐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姑娘，你也说了外面危险，若是不及时化解劫运，你离开这间房恐怕就会倒霉。”
芳敏：“……”
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完全听进去。
她的眉头紧蹙，正要告诫新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脖颈后却突然刺痛起来，似有阴冷邪佞的生物在暗中盯着她，这使得她浑身汗毛竖起，脑中警铃大作。
“危险！”
芳敏脱口而出，身体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侧身避开疾速射来的黑气。
可这令她汗毛倒竖的阴邪之气却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刻追来。
掏出紧急脱离道具的芳敏抬起头来，却看到巨大一团黑气萦绕在那新手周身，即便她隔着一段距离都察觉到了其中的浓郁的杀气。
——不愧是中级副本中的禁地，她一个三十二级的玩家都心生无力，若不是身上带了队长给的高阶道具，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可更令她诧异的是，那新手面对如此恐怖的阵仗，面色竟从头至尾没有变过一丝。
就在她替青年捏了把冷汗，从腰间抽出双枪准备上前帮忙时，小唐动了。
“天师术·困。”
随着这短短几个字，浓郁的金光从青年掌心散发而出。接着，一复杂深奥的阵法浮现，正扭曲变形准备进攻的黑气竟生生被困在金色的丝网之中，它们如同刚被打捞上岸的鱼，越挣扎困得越死。
芳敏呆立当场，心中的震惊无法言喻。
有天赋异禀的玩家这她理解，刚才这青年驱散屋中怨气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正面硬刚禁地中的魔鬼，还将对方狠狠压制？！
这是一个新手该有的实力吗？
偏这新手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了不得的行为，只见他对着金网中的邪物打量片刻，歪头看向芳敏，笑道：“姑娘你看，你的灾运已经降临，若是再不作法驱邪，下次恐怕性命难保。”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服务？”
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