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叮铃铃——
秦溪抬起头, 撑着腰很是艰难站了起来。
电话铃声不停歇地响着,她就算有心想走快点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怀孕后半期,肚子大得都看不到自己脚尖, 就连穿鞋蹲下上厕所这种基本生活能力都做不到了。
一步一步的, 秦溪拿起书房桌上的电话机。
“喂。”
电话一接起来, 就传来了曹觉惊喜的声音,其中还掺杂了嘈杂的欢呼声。
【老板,孔老师培育出第一批散养鸡开始下蛋了, 而且下的蛋超级大……】
曹觉可能觉着在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说到一半就想让她亲自去看看。
“我一会儿就来。”
秦溪想了想,立刻决定亲自去看看。
挂断电话,秦溪挪出书房,看到客厅里许婉华正在教平平和安安写大字。
自从怀孕月份增加,秦溪爬楼变得吃力许多。
加上三楼卧房出过事,黎书青决定将三楼重新装修一遍, 他们暂时搬到了一楼来住。
“外婆, 我去农场一趟。”
秦溪跟许婉华说了下,转身回卧室去换衣服。
“我让小宋开车送你去。”
许婉华高声道,秦溪去房间换衣服期间, 已经给警卫员打去了电话。
赵国庆夫妻原本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出入, 所以除非有事要出远门, 一般都不会安排事情给警卫员去做。
可匪徒都闯进了老首长的家, 部队对此相当重视。
军部给赵国庆专门安排了出行司机,新保姆也是由部队调查过背景之后安排的人。
秦溪穿好衣服出来,等待她的不仅有司机小宋, 还有平平和安安姐弟。
“这俩孩子就是你的小跟班。”许婉华笑。
这边前脚刚说要出门,后脚俩孩子就蹦了起来, 自己穿好衣服坐在门口等着。
“那晚上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去完农场我带孩子们去看看书青。”
对此,秦溪早习以为常,边缓缓坐到门边的椅子上边跟许婉华说。
“我来帮你穿鞋。”
“妈妈,我来。”
“还是我来吧。”
一瞬间,屋子里同时响起好几道声音,几个身影都走向了秦溪。
最终,穿鞋这件事被两个孩子抢到。
“瞧瞧俩孩子,这么小就知道体贴妈妈,秦溪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气。”新来的保姆目送母子几人离去,忍不住悠悠感慨道。
寿北市报刊亭农场。
年一过完,世界万物仿佛都从沉睡中渐渐苏醒,春的气息在农场里尤其明显。
入目之处都是一片绿油油,拂过脸上的风都带上了淡淡草木香味。
农场负责养殖项目的员工早早等在养殖区入口,曹觉和孔军快步迎了上来。
“老板,我们直接去鸡圈还是先去草莓棚?”曹觉兴奋道。
“草莓?”秦溪有些奇怪,刚才曹觉并没有在电话里提草莓的事:“草莓怎么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草莓苗是黎书青研究所里的新品种,秦溪前年种过一回,觉着味道还不错,所以专门划了两个棚子到农场试种。
曹觉笑着卖关子,看样子想让她亲自去揭开惊喜。
“那先看鸡蛋吧。”
孔军立刻笑着接话:“其实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老板你看了可别笑话我小题大做。”
对于孔军的性格,秦溪多少还算了解,相信他并不是喜欢说大话的那种人。
带着如此期待,秦溪看到了孔军接近一年的成果。
一块用网兜围起来的五六百平空地中,一条小溪穿过,林子里建造了些山坡。
孔军先走到山丘前,吆喝了两声。
林中灌木丛突然哗啦作响,各种颜色的鸡群冲出,扑腾着翅膀冲上了山坡。
孔军又从山坡上冲下,鸡群追逐着他或者说是食物而去。
反反复复几趟,孔军喘着粗气打开围挡走到了秦溪面前。
“这么喂的鸡,肉质比一般土鸡都结实,而且我发现鸡蛋的颜色也和普通鸡不一样。”
曹觉早就从树林里抓了只芦花鸡在旁边等着,孔军说完他就把鸡递了过去。
母鸡的羽毛看着就是普通芦花鸡,不过羽毛颜色发亮,爪子和鸡喙都很锋利。
“力气挺大。”秦溪说。
母鸡挣扎,连带着孔军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光凭这个劲儿,秦溪觉着肉质肯定相当紧实,是制作一些炖煮类菜肴的绝佳选择。
“老板,你看鸡蛋。”
真正让曹觉激动的其实并不是这些鸡,而是他带来的鸡蛋。
鸡蛋外皮泛着淡淡蓝色,个头比寻常鸡蛋大了圈,看着更像是……鸭蛋?
“你说这是鸡蛋?”
秦溪接过来,仔细端详。
“可不只是颜色和大小。”说着,孔军拿了个鸡蛋在碗边磕碎,递给秦溪看:“大部分鸡蛋都是双黄蛋。”
秦溪诧异。
碗里确实是双黄蛋,而且蛋黄颜色更接近红色。
颜色妥妥就是前世网络上传言苏丹红喂多了之后出来的鸡蛋颜色。
孔军又钻进林子里,从草丛里专门铺的窝里摸出两个来,无论个头和颜色都和刚才的差不多。
磕到碗里后,赫然又是两个双黄蛋。
秦溪诧异地看向孔军,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是用什么方法提高了双黄蛋的几率。
吃惊归吃惊,她没有半点要刨根问底的打算。
人家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成果,当然可以是秘密。
“下午把鸡蛋送去研究所。”秦溪立刻开口,想法只是在心头转了一圈,就已经下了决定:“要是没什么问题,以后我会专门开设一个养殖基地由你负责。”
能将养殖都研究出花来的人,秦溪非常愿意继续投资更多的钱和精力。
哪怕……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到效果。
秦溪粗略把养殖基地的想法提了提,本想等生完孩子再提上日程。
后续的话还来不及说,孔军激动地上前一步抢话道:“只要能让我继续研究,不要工资都成。”
面上期盼,希冀,甚至是迫不及待。
接下来的话只能从喉中压下,秦溪话锋一转说:“我会尽快落实养殖区的事,你尽量把需求告诉我。”
所需场地面积和地形,还有人手和用具,只要合理秦溪都会尽量满足。
“我这就去写张详细报告交给你。”
话说完,人也已经走得老远了。
曹觉乐呵呵地望着,等人走得看不见,这才开口接话:“我们去草莓棚看看吧。”
“草莓,草莓,我要吃好多好多的草莓。”
现如今草莓这种水果还属于稀罕货,平平还是那年大雪前尝过一次。
听到马上就有草莓吃,瞬时一蹦三尺高,小手高高举起就去扯秦溪的胳膊肘。
秦溪背对着姐弟俩,平平跳起来时刚转身,眼看小手就要甩到肚子上。
“小心。”曹觉吓了跳,抬腿走了两步想要阻止,就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已经抓住了平平的肩膀。
“姐。”安安按住平平,小脸上满是沉重:“你以后离妈妈远点。”
别说其他人,就是秦溪也惊出了身汗。
别看平平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吃下肚子的饭菜好像全转换成了力气。
黎书青都调侃过这孩子比亲生孩子还像是亲生的。
母女俩力气都大得惊人,外人瞧了谁会怀疑不是亲妈。
“我错了。”
平平也知道自己错了,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秦溪,可爱地让人没法责怪。
秦溪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妈妈知道平平不是故意的。”
“嘿嘿。”
“下回还是要注意些。”安安拍拍平平的手臂,说得很是语重心长。
要是放在五年全,秦溪肯定会立刻怀疑安安绝对是成人芯子,否则怎么会跟小大人一样老气横秋。
可在他之前,偏偏秦望家先展示出了非人智商。
日积月累的耳濡目染下,竟一点都没觉着有什么问题。
安安说完,还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我们平平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优秀的运动员。”
“运动员是什么?”
平平不懂,赶忙牵上秦溪的手,追问起来。
秦溪现在所讲的每一句话,都将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成为未来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但眼下小姑娘的脑袋里就记下两个词语。
一是为国争光。
第二个就是……草莓好吃。
才走到草莓棚子前,酸酸甜甜的香味就飘散了出来。
“我们大棚二组的人在研究院专家指导意见上用不同方式进行培育,最后发现了种非常适合草莓的方法……”
在各种奖金和集体责任感驱使下,几个种植组都铆足了劲儿创新实验。
草莓大棚组首先取得了成果。
他们所种植的草莓三号果子最甜,果形饱满,个头又大。
而且以上的所有种植成果都是建立在少量药物和有机肥基础上,全靠人工付出相当努力。
三号草莓颜色鲜红,香味十分诱人。
秦溪刚走进棚子,就被酸甜引得连吞了好几下口水,忍不住先摘了颗塞进嘴里。
草莓苗地垄抬得比较高,沉甸甸的草莓像是悬在了半空中。
汁水丰盈,果肉偏软,又甜又清爽。
秦溪连吃好几颗,口腔中满是草莓酸甜的汁水,才停下了手。
可以说,这是两世为人她吃过最好吃的草莓,没有之一。
孩子们比秦溪更喜欢,粉色的草莓汁水流得满下巴都是,在地垄中走来走去寻找最大的草莓。
“明天一早就安排人采摘,送到餐厅门口去卖。”秦溪抹了把嘴角笑道。
因为付庭云的酒店开始营业,三分厂街来来往往的豪车多了不少。
秦溪的餐厅生意也因此更上了一层楼,包房基本每天都能预定出去大半。
像是草莓这种少见的水果,在那应该更好卖。
曹觉立刻安排。
只要这批草莓卖出去,种植二组包括他,这个月肯定又有笔丰厚的奖励入账。
大家还巴不得快点摘了卖出去。
“平平安安,咱们摘点草莓给爸爸送去,挑大的摘。”。秦溪笑。
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应了,像只花蝴蝶似的在棚子里飞来飞去。
之后秦溪又才让曹觉摘些给两边家里送些。
这么好吃的草莓,家人当然得第一个品尝。
***
报刊亭餐厅。
春天一过,这天就亮得早,薄薄一层雾气还没散去,十几米开外的地都看不太清。
几辆三轮车穿破雾气,缓缓停到了餐厅门口。
“来了。”秦溪说。
曹觉指挥着人把箩筐卸下来:“动作一定要轻点,这批草莓太熟了。”
“什么味道?好香!”
熟透的草莓味道让柳雪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抢先咽了好几口口水。
靠近了细看,更是觉得奇怪。
她没见过草莓,书上就算有文字介绍过,也没法跟眼前一颗颗红色的果子对上号。
“草莓。”
秦溪走上前去,捡了颗塞入她嘴里。
刚能吃饱饭的年代,水果又不是必需品,水果批发市场里都没有草莓的身影。
秦溪让餐厅的员工们都来尝个鲜。
“比柿子都甜,好吃!”柳雪花舔嘴唇。
不相同的味道本来是没可比性的,不过她就是觉着草莓更好吃。
“你觉着能卖上好价钱吗?”秦溪笑问。
“当然能!”柳雪花毫不迟疑地回道:“首先付庭云那个冤大头就能帮你消灭一大半。”
“有本事去他面前说,你看看他会说什么。”
就算真是“冤大头”,也不能当他面说,毕竟付庭云这人吧……有些方面的心眼子和针眼也差不多。
“我又不傻,嘿嘿。”
柳雪花猛眨眼,逗笑了秦溪。
毕竟海鲜市场那边她们都指着付庭云的各种运行分了不少红,哪能端人饭碗还说“坏话”呢!
草莓定价为两块一斤。
一半摆摊卖,一半进了餐厅后厨。
各种草莓衍生品就是今天餐厅的特殊菜单,菜品由大堂经理和主厨商议之后决定。
餐厅菜品方面秦溪不会插手,所以大部分精力还是摆在了零售上。
她想看看这种高端水果究竟有没有市场,还关乎到日后相关产业的发展问题。
也许是时间太早,反正摆出去三四个小时,都没一个人来问。
秦溪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小腿,打算站起来走动走动。
“请问,这是草莓吗?”
突然,餐厅门口停下来几个人,开口询问的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套裙,头发挽在脑后,脸上还化了淡妆,声音很轻柔。
“两块一斤。”曹觉赶忙问。
几人中立刻出现了两种态度。
女人觉得还挺便宜,目光已经在几箩筐草莓上扫过。
站在最后的短发女人也很吃惊,不过嘟囔的完全是不同内容:“这么贵!是什么金子做的吗!”
声音熟悉,秦溪立刻抬头看去。
还真是熟人。
那后面的几人不正是王达源夫妻和张大姐吗。
“张婶子?”秦溪笑。
出院时还想着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遇见,没想到转眼就又遇上了。
还真是巧!
第102章
搀扶着王达源的中年男人穿着时髦。
衬衣外是件开衫毛衣, 手臂上搭着外套,一幅金丝眼镜衬得人斯斯文文。
只要通过穿着,秦溪就能立刻判断出其究竟来自哪里。
典型港式穿搭, 而且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
“张婶子。”
秦溪从玻璃门后走出来, 迎着张大姐瞬间尴尬下去的表情打了声招呼。
“秦溪妹子。”
同住几天病房的缘分虽浅, 却给王达源夫妻留下了深刻印象。
能巧合在餐厅门口遇见,陈香秀满面笑意地赶忙上前打起招呼。
“陈奶奶,王爷爷。”
“你也来饭馆吃饭?”陈香秀抓住秦溪的手问道, 还不等回答又立刻介绍起在竹筐前看草莓的中年女人:“这就是我二儿媳,那个是我二儿子。”
王贵德和崔玉?
那对寻找孩子多年未果的夫妻?
两人精气神和秦溪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半点沧桑憔悴,瞧着甚至比同龄人还要年轻好些。
“妈,这个姑娘是?”
崔玉望着秦溪,双眸中满是新奇。
“晓娟生孩子那阵住同病房的妹子。”陈香秀简单介绍。
“婶子你好。”秦溪心里对崔玉的感官不错,脸上就自动带了些笑意:“叫我秦溪就成。”
崔玉笑着点头。
“婶子一家是来餐厅吃午饭?”
“可不是, 我家二弟和弟妹回寿北探亲, 今天中午就不做饭了,想着来饭馆里凑个热闹,这不听说……”
要是平常, 张大姐肯定舍不得来这么高档的饭馆吃饭。
不是想着弟妹夫妻好不容易回家探亲, 今天午饭就当给两人接风。
为此她还专门去打听了一番, 最后听说报刊亭餐厅离家比较近菜味道又不错。
而且听名字, 觉着餐厅应该……不怎么贵。
真到餐厅门前一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就是门脸都透着“贵”这么个大字。
“那还真是巧, 这样吧……” 秦溪目光在王家人身上滑过:“就当庆祝今天婶子一家团聚,今天这顿无法给您打个五折。”
说罢, 伸手招来罗三哥。
“妹子在这家饭馆上班?”
秦溪点头。
罗三哥回到前台查询了一番餐厅包间预定情况,很快折回来无奈道。
“老板,所有包间和凉亭都预定出去了,只有一楼大堂还有位置。”
“老板!妹子是餐厅的老板?”张大姐惊道。
“开间小饭馆糊嘴。”秦溪谦虚地笑了笑。
张大姐本还想和秦溪多聊几句,奈何餐厅门口陆陆续续走过来问草莓价格的人。
其中看着好些互相都认识,也不好再打断人家说话。
在罗三哥带领下,王家一行进入餐厅。
饶是王贵德和崔玉常年生活在港市,也因餐厅内部的装潢齐齐露出异色。
餐厅装修氛围感很超前,香味清淡令人身心放松,耳边潺潺的流水声缓缓流过。
“刚才那个秦老板不是一般人。”王贵德伸手抚过隔断的木制屏风:“别看长得秀气,魄力相当不得了。”
“我看小姑娘年纪也没有多大。”
满打满算,崔玉已经有十年没回过寿北,好似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笑着挽住丈夫胳膊,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说了句:“瞧着我们家囡囡差不多大。”
“……”
气氛瞬间凝固,以王达源为首的王家人瞬间沉默下去,没一个人接话。
罗三哥心里还有些奇怪。
这家子不像一家子,两边泾渭分明,就是走路中间都隔着条无形的沟一样。
想着他们应该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特意选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
众人依次落座。
王贵德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王达源和陈香秀倒了杯茶水。
“当年的事其实说起来根本不怪你们,使我们当爸妈的问题才对。”
光是这句话,他用了二十多年才终于领悟出来。
为什么怪父母?只是因为他们没人可怪,又过不去心里那关,只能将错都怪到别头上。
其实他们所有人该怪的应该是抱走孩子的人。
只可惜……他们明白得太晚,也因此错过了多年亲人团聚的机会。
崔玉也笑,不像以往总是带着抹苦笑,更多的是通透和放下。
“我和老王已经商量好了,以后就回寿北来养老,选个离女儿最近的地方,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在街上擦肩而过。”
他们决定不再寻找!
能和女儿在同一片蓝天下,想象着她过得很好就已经足够!
“你们……真的不怪我们?”
老人的眼神早已浑浊,加之泪水溢满眼眶,早已看不清儿子儿媳的脸。
陈香秀只是呆呆望着他们的方向,豆大的泪水不停从眼眶滚落。
心头压着的巨石猛然碎裂成渣,蹦得王达源根本无法维持一惯冷静,嘴唇一直颤抖个不停。
“能想通就好,以后刚子他们几兄弟就是你的孩子。”
张大姐抹了把酸涩眼角,余光瞟见同样激动的儿媳妇刘晓娟,心中暗恨不已。
心思不纯,算计全都写在脸上。
真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心底此刻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二叔,二婶,以后我家刚子就是你亲生儿子,我和刚子一定孝顺你们。”
好家伙……
张大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上一秒只是在心里想想,下一秒竟然秃噜了出来。
心术不正还蠢!
张大姐往桌下伸手扯了下刘晓娟的袖子。
“要是二婶不放心,就让刚子把户口迁到你们户口本上。”
腼腆害羞只是在相对的情况下,眼下刘晓娟哪有空想其他,嘴巴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
至于张大姐私下里的小动作,完全就没放在心上。
就冲她这番着实有些摸清奇妙的话,不出意外又迅速凝固了好不容易蔓延开的感动。
几十年的往事终于解开,却又立刻蒙上了层居心不良。
崔玉迅速暗了神色,冷冷地望着刘晓娟继续嘚吧嘚吧。
王贵德和崔玉都没开腔,是秦溪的到来才让刘晓娟闭上嘴,还算是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人。
“婶子,尝尝我们农场自己种的草莓汁。”
两个服务员端着两托盘草莓汁送上,秦溪特意跟崔玉说了说。
她对这位温柔高贵的阿姨有好感,靠近桌子时自然而然就站到了崔玉侧面。
“多谢妹子。”崔玉笑着握住秦溪的手,右手顺势轻轻抚摸上了那高高耸着的肚子:“快生了吧?”
“还有两个多月。”
“那出门在外可千万得小心别撞到肚子。”
“好。”
崔玉也很喜欢秦溪,看她年纪和女儿差不多,语气中更是不由自主添了些关心。
要是女儿还在,现在是不是也结婚了,或者已经是孩子的母亲。
就在这时,崔玉手掌心忽然感受到了一阵胎动。
好似秦溪肚子的孩子感受到了善意,隔着肚皮和她交流起来。
“秦溪。”
秦溪抬头看去。
秦海挎着个大牛仔包,手里还提着两个,满头大汗地走近。
“爸,你怎么来了?”
“你妈让我送点尿片来,说是旧衣服不会红屁股,她在家里忙活了好几天。”
尿片都是包莉莉和包志明的旧绒衣绒裤剪成块,张秀芬足足做了几百块。
秦溪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多了!”
“你妈不是怕你们年轻不懂吗……”秦海乐呵呵地挠头,目光只是随意地往桌上扫过很快收回:“我先给你送到办公室去。”
“我和你一起去。”
“要不我给你送回家去得力气,这么多不好拿。”
“书青一会儿来店里接我们。”秦溪想接过一个包,被秦海侧身躲过:“你别提……”
说着说着,秦海面上的表情忽然一僵,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嘴角缓缓耷拉了下来。
“爸。”秦溪伸手在秦海面前来来回回比划了几下,有些奇怪:“怎么了?”
震惊混乱慢慢消失,秦海轻咳两声,看似没有任何异常地笑道:“没什么,就是忘记带你妈亲手做的槐花高糕了。”
秦溪半点不信。
要是老爸表情能自然点的话或许还能有几分信服力。
“明天我回去吃。”秦溪笑,不再追问。
谁心里没点秘密呢……
父女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堂,目光一直追随着的王贵德也收回视线。
秦溪的爸爸……好像有点眼熟,可无论如何没能从记忆中找到对得上号的名字。
一顿饭吃完,王贵德还是没想起是在哪认识的秦海。
应该是认错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秦海就再次出现在眼前,这回是径直朝他走来,目光坚定的没有一丝偏移。
而秦海出现的地方,是王家人住的红联村。
“王二哥。”
秦海走过来,准确叫出他少年时的外号,整个村里的孩子们都这么叫他。
王二哥……
“你是?”
“我是大海。”秦海举起手在胸口比划:“就是前边第二家秦天家的老大,老不长个那个。”
“秦海!”王达源抢先认出,看到旧邻居不由分外感慨:“你小子原来一直在寿北,老邻居们都以为你去了其他地方安家。”
“当时我妹子出了点事……”
秦海叹气,提起当年的事,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
他是红联村人,祖上几辈都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要不是因为秦春出事,恐怕还会在这生活一辈子。
“秦春,秦春咋了?”王达源追问。
“死了。”
弟弟妹妹去世的消息相继传来,秦海迫不得已卖了家里房子筹集路费去部队领回弟弟的骨灰。
妹妹那边太远,路费不够就一直没去成。
秦海搬离红联村,之后几十年都没机会再次回来。
直到在餐厅认出王贵德,往事才再度冲上心头。
不过……他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跟王贵德一家叙旧,而是来向他们打听一个人。
第103章
红联村其实距离曙光电缆厂生活区并没有多远。
这么些年来不曾再次踏入村里, 现在恍惚间四处看看,难免想起年少时一家子生活在村里的记忆。
以前红联村多以老木头屋子为主,如今许多都成了红砖楼, 条件好的还建了两层。
王达源家的屋子就是两层。
老大王贵福一栋, 老二王贵德一栋。
两栋房子面对面建造, 中间是个地坝,面积少说两三百平。
“先坐,先坐。”
旧友重逢, 还是幼年时天天黏在一起的玩伴,王贵德兴奋的情绪难以掩饰。
不等秦海坐稳,一双眼睛就上下打量起来。
“王二哥越活越年轻,哪像是我……”
王贵德比秦海就大几个月,小时候两人站一起瞧着像是差了好几岁,现在看去还是相差几岁。
小时候秦海黑瘦个小,瞧着比同龄人要小好几岁。
岁月蹉跎多年, 他看着倒是比王贵德老了好些。
两人过得是什么日子, 是一目了然的事。
“那只是外人瞧着年轻而已,我头发早全白了,这全是去理发店染成的黑色。”王贵德苦笑摇头。
真说起来, 他倒是羡慕秦海得多。
“都不容易啊!”秦海叹。
他们这一辈人, 没几个活得轻松, 最苦最难的日子全都经历过, 老了老了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不说那些!”王贵德摆手,想起刚才说秦海有事专门来红联村,顺口问道:“你来村里找谁?”
“孙茂才。”
王贵德看向王达源夫妻。
他多年没回寿北, 早就不知道村里的情况,对孙家的情况更是不了解。
“孙茂才?”
王达源皱眉, 孙茂才正是红联村的上一任村长。
十年前说是去北市投奔女儿一家,后来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事,五年前一家子又回到了红联村。
“他走之前卖了房子,回来之后一家子租的村里的公屋。”王达源说。
孙茂才当村长时做下不少恶事,王达源一直怀疑当初举报王贵德的人就是孙家。
苦于没有证据,王家从不和孙家多来往,对于孙家的情况了解得也只有这么多。
“难怪一直找不到。”秦海眉头紧锁,思绪瞬间万千。
因为两家关系不好,王达源没有追问秦海找孙茂才干什么,聊了两句就把话题往其他话题上扯。
叙旧结束后,秦海才撑着膝盖站起来。
“我去孙家看看,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
王贵德不知道父亲心里老早就怀疑孙茂才,秦海站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王贵德回来两天还从没去村里转过。
村里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
两人从王家出来,沿着村里的青石板路一直往旧祠堂走去。
村里的人不仅认不出王贵德来,这一路上就连秦海都没人认出。
他们就是两个陌生人,经过的人只是好奇地回眸看上两眼,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孙家住的房子是祠堂后院,四间平房,两间厨房。
门口有人影走动,好像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姑娘。
“小姑娘。” 秦海叫住孩子,清了清有些发痒的喉咙,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我们找孙茂才。”
开口前一秒,他想转头离开。
可一旦问出来,反而更加坚定了念头。
“你们找我爷爷?”
“嗯。我们是红联村的人,专门来看看老村长。”
小姑娘看了眼空着手的两人,暗暗撇嘴。
她都看得出两人不是专门来看爷爷的客人,肯定又是来要钱的人。
不过一想到妈妈交代过,不管谁找,只管把人往屋里带。
“我爷爷在屋里睡觉,我带你们去。”小姑娘说。
孙茂才没有住在屋里,小姑娘带着他们往屋子后边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了一间破旧不堪的屋前。
不应该叫屋子,因为秦海一眼就看出,这是集体时大队上专门用来养猪的猪圈。
棚子用青条石垒砌,茅草屋顶。
臭气熏天。
气味竟然比当年养猪时还要臭,是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小姑娘把人带到门口就不肯再进去,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朝门口指了指。
不等秦海问,飞快地跑没影了。
“我记得小时候孙茂威风得很,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王贵德也难逃臭味攻击,被熏得连连几个干呕,取下眼镜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臭味不仅攻击鼻子,连带眼睛都不放过。
秦海顾不得臭,一秒都不带犹豫地抬腿走进了屋里。
擦干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视线里只有秦海留下的背影。
王贵德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跟上去一看究竟。
看秦海什么都顾不上的样子,肯定有极其重要的事要问。
一步跨进屋里。
更加浓郁的臭味飘荡在空气中,才刚擦干净的泪水又被熏得簌簌往下滴落。
王贵德看不清屋里的情况,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秦海往屋里角落走去。
“孙茂才?”
秦海弯下腰,看向勉强能称得上床的一块木板。
乌漆嘛黑的被子,上面沾满了疑似排泄物的东西。
恶臭还不是让人最恶心的,让人胃里翻江倒海的是被子下骨瘦嶙峋得不像是个人的人,比起人更像是具骷髅。
虽说已经不像是个人。
可唇角那条伤疤还是让秦海一眼就认出了他。
说起来,那条伤疤还是因为早些年孙茂才看他们父母早逝想欺负秦春,秦海用锄头所伤。
长长一条伤疤,从右唇角一直到耳朵,像是条狰狞的蜈蚣趴在脸颊上。
秦海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孙茂才三个字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呃……嗯……嗯?”
床上的人在迷迷糊糊中转醒,浑浊的眼睛没有焦点,胡乱地看向了房顶。
“孙茂才,我问你……” 秦海挥了挥手,直直看向孙茂才,声音更冷了几分:“当年是不是你找的吴军?”
孙茂才嗯嗯啊啊半天,秦海没听懂他说得是什么。
“你说什么?”
“别靠近!”
王贵德猛然抓住秦海胳膊,扯着人往脚步凌乱地后退了好几步。
幸亏两人已经退开,下一秒孙茂才从被窝里抓了两把新鲜的排泄物朝床边扔来。
这回就连秦海都被恶心地待不下去。
两人匆匆走出屋子,连连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终于是缓了过来。
“孙老鳖怎么变成这样了!”
王贵德回望破旧屋子,心情复杂。
幼年关于孙茂才的记忆全都是厌恶,真看到人变成这幅摸样,不知该高兴还是唏嘘。
“看来要找他问事是不可能了。”
秦海不关心孙茂才的下场有多悲惨,但显然问不到想知道的事了。
要说心情……恐怕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失望占据大头,但又觉着心里猛然一松,心底的窃喜偷偷冒了个头出来。
“你们是谁!”
忽然,垂花门口走来个老太太,一身洗得发白的褂子,手绢别在衣襟里,典型的老派打扮。
老太太法令纹很深,松垮的皮肤带得嘴角下垂,使得人瞧上去就是一副凶相。
“霍婶子?”秦海惊喜叫出来人。
孙茂才是村里一霸,他的媳妇人缘却不错。
要不是有霍婶子暗地里帮着阻拦着,村里恐怕真有年轻姑娘要遭孙茂才毒手。
当初就是婶子跑来叫人,秦春才因此逃过一劫。
“你是……”霍婶子看着秦海,目光落到脸上后猛地爆发出光来:“你是大海?”
“是我,婶子!”
“真是大海,你咋回来了?”霍婶子把竹篮随意放到地上,抓着秦海胳膊上下打量:“还成还成,瞧着日子过得还不错。”
“您来送饭?”秦海看到竹篮,试着问。
“可不是。”霍婶子白了眼屋子,满是嫌弃:“要不是我送点吃的来,他早饿死了。”
“他……”
“都是报应!”霍婶子笑着摆手,毫不介意秦海称呼的他,目光在王贵德脸上扫过后,拉着人退回前院。
那装饭的蓝子就留在了原地。
“你们找孙茂才那个畜生有事?”
“想打听个人。” 秦海说,而后猛地想到霍婶子说不定知道,赶忙问道:“婶子认不认识吴军?”
“吴军?”霍婶子摇头:“婶子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你找他啥事?”
“找个人。”秦海失望叹气,低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我记得吴军说是受孙茂才之托,两人还是什么好兄弟。”
霍婶子:“……”
说全名霍婶子不认识,可要是说起孙茂才的狐朋狗友,她就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只有个外号,叫棒槌,好像听别人叫过吴棒槌。
要是吴棒槌她还真知道。
“吴军我不认识,我认识个叫吴棒槌的是不是他?”
“是他,就是他!”秦海大喜
“在劳改呢,都关进去七八年了。”
难怪一直没找着人。
“……”
“你找他打听谁?说不定婶子还知道,孙茂才做的混账事我知道不少。”
霍婶子是旧社会长大的姑娘,观念里遵循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就算后来知道孙茂才是个恶人,也不敢动离婚的念头,苦苦熬过了几十年。
直到国家政策宣布女性可以主动提出离婚,她在孩子们支持下才终于离婚过上了好日子。
孙茂才成这副样子瘫在床上,都是年轻时作恶来的报应。
偷人媳妇,被打得半身不遂,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要不是村里给她钱送饭,霍婶子才不想管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家伙。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还真在孙茂才身上应验了。
“劳改去了?”
“可不是,判二十年呢!”
“那我上哪找人去问!”秦海有些着急,有冲动想再次冲进屋里:“那我咋帮我家闺女找家?”
“……”
霍婶子和王贵德心里同时一动。
尤其是王德贵,听到闺女和找家两个词,立即就联想到自己丢失的闺女。
他往前走了两步,刚想追问,就听霍婶子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你是想问吴棒槌丢给你的那个娃娃?”
“婶子知道这事?”
“知道!”霍婶子很肯定,连回想都不用,直接说道:“吴棒槌进去前专门来找过孙茂才,他们吵架那会儿我偷听着。”
起先霍婶子不知道两人说得是什么,只晓得两人最后打了一架,吴棒槌差点挨了两棍子。
“后头吴棒槌找我来要钱,把他们干得那损阴德的事全秃噜出来了。”
接下来,霍婶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王贵德血液沸腾,心快得差点从嘴里跳了出来。
这件事,王家是导火索。
举报王贵德的人确实是孙茂才和吴棒槌,其实就是眼红王家有人挣了大钱。
但他们没想到,王贵德夫妻提前收到消息跑了。
革委会没抓到人,又怕上头批评办事不力,所以决定隐瞒王贵德夫妻逃跑的事,将此件事情定性为错误情报。
为走过场,那些人决定去王家走一趟。
孙茂才担心王贵德的闺女被人告发坏了他前程,于是想到找吴棒槌把孩子先偷偷抱走的主意。
后来事情闹大了。
王家丢孩子的事传开,孙茂才更不愿意将孩子还回去。
“孙茂才让吴棒槌把孩子丢到河里,那孙子胆子小,不敢。”
吴棒槌不敢扔,东转西转之下,遇到了个熟人,说是把孩子交给了他养。
“难道吴棒槌说得熟人就是你?”霍婶子惊呼道。
秦海重重点头,目光却是陡然看向了王贵德。
吴棒槌当年说那娃娃是家里重男轻女扔出来的。
秦海一想到自己刚满一岁的三女儿刚夭折,不忍看娃娃在外冻死,这才和妻子合计之后抱回了家。
对外他们就说姑娘治好了病,就是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妹妹已经换了人。
谁能料到……秦溪竟然是王贵德的女儿。
“那可真是巧了,老王家一直在找的闺女竟然在你家……”
霍婶子没认出王贵德,犹自在感慨着世间的缘分竟然如此奇妙。
“王二哥。”秦海沉声喊道:“要是吴棒槌没说谎,那秦溪应该是你闺女。”
“你是王贵德!”霍婶子大惊。
王贵德很慌乱,取下眼镜揉揉眼睛,又抹了把脸。
之后在秦海的注视下,来回踱步,不停地舔着嘴唇,心乱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平静下来。
“我找人去监狱问吴棒槌。”
好半天,终于挤出句完整的话来。
寻找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没有任何铺垫地有人说女儿他见过,无论是谁,一时半会都没法接受。
秦海叹息,心里的巨石缓缓落地,反倒是将最后一点点自私都剔除了干净。
“当时我姑娘抱来的时候,穿着件毛衣,瞧着像是手打的。”
王贵德不相信,那秦海就继续提供更详细的证据。
“带我去看!”王贵德欣喜若狂,伸手使劲拽住秦海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快带我去看究竟是什么毛衣。”
“好!”秦海沉声道。
消息迅速传遍了王家,陈香秀当场就因激动腿软坐了下去。
当秦海和张秀芬解开带来的小布包时,王家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就是这件毛衣,是我亲手打的毛衣,是我……”陈香秀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那件早已褪色的小毛衣。
红色毛衣,胸口有颗星星图案,当年在村里是独一份。
崔玉摸索着裤子上的图案,眼泪早已打湿下巴,只是无声地哭泣着。
她想起一岁女儿黑而浓密的头发,又想到秦溪微笑时眉心跳跃的红色小痣。
现在想来,秦溪长得很像外公,特别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难怪她会觉得亲近,原来她们是亲母女,是来自血缘的自然亲近。
“王……秦溪,秦海你给我们说说,秦溪这些年都是怎么长大的……”
眼泪抹了一遍又一遍都会再次模糊眼睛,王贵德干脆取下眼镜,双手捂住脸。
秦海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其实当年秦海要是知道秦海的亲爸是王贵德,早早就把孩子送回来了。
他们四处寻找吴棒槌都没消息,加上早已把秦溪当成亲生女儿,慢慢也就放弃了寻找。
要不是遇到王贵德一家,秦海不会动再次帮秦溪找父母的念头。
谁能算到,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巧合。
最后找来找去,亲生父母竟然就是王贵德夫妻,他们一家子已经在餐厅里见过了面。
张秀芬最是受不了这种感动的气氛,看崔玉就坐在身边,抬手拍了拍笑道:“别难受,我们现在都是外婆了,以后有得是机会补偿孩子。”
“……”
崔玉还真被逗得破涕为笑。
“咱们可是双喜临门。”
“可不是,秦溪怀是双胞胎,加上平平安安,你有四个外孙子,有你们稀罕的。”秦海也笑。
往事再沉重,终于是迎来了最美好的一段。
孩子找回来了,还额外附赠了女婿和四个外孙子。
高兴归高兴,王贵德又开始担心起要怎么跟秦溪说当年的事,还有些害怕女儿会不会不愿意认他们。
然后又担忧秦溪怀着孕,要是情绪太激动,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但要让他们再等,估计王家的长辈中没一个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张秀芬决定。
所有人里,她应该是唯一一个不会激动得语无伦次的那个。
张秀芬不担心秦溪知道身世后不认这个妈,更不担心失去女儿。
经历了养父和亲哥哥一家的事后,她更相信家人的感情靠得不是血缘关系。
他们永远会是一家人。
***
而事实证明,张秀芬的自信绝对有道理。
秦溪听到真相之后,只是有一点点惊讶,只是诧异于亲生父母竟然是王贵德和崔玉。
她好像早知道自己不是秦海夫妻的亲生女儿。
张秀芬细问才晓得,原来秦溪只是通过血型就已经判断出不是亲生的来着。
她不懂,但不妨碍当时就给了秦溪胳膊几巴掌。
“害得你爸担心了好几个晚上没睡觉,生怕你受不了打击。”
秦溪只是笑。
因为这具身体里,本就不是原身的灵魂。
从穿过来第一天起,秦溪就不是秦海夫妻真正的女儿。
秦溪这边接受得很坦然,秦海知道消息后,便着手安排起双方见面的时间。
而由于秦溪肚子月份渐大,外出已经越来越吃力,见面地点只能选择在了家里。
“给女儿的新衣服带了没有?”
王家的一大家子站在赵家门口,王贵德不放心地又问了遍崔玉。
“带了带了。”崔玉回,高高兴兴地看向绿油油一片的院里。
张大姐尤是感慨,踮起脚尖艳羡地扫过气派的小洋楼。
秦溪在医院提起过外公是军人,可从没炫耀过竟然是级别这么高的首长。
能住三层小洋楼的首长,那是他丈夫见面都得立正敬军礼的级别。
“秦溪真有本事。”张大姐说,旁光瞥见垮着脸的儿媳刘晓娟,轻轻扯了扯她衣袖,眼神严厉地瞪了两眼。
自从知道二叔夫妻找回亲生姑娘,连日来就没个好脸色。
今天怕是瞧见人家日子过得不比王家差,心里更是不平得很。
就这时,院里突然跑来两个小人儿,奶声奶气地摇着手臂吼道。
“大外公,大外婆。”
两个孩子得知还有外公外婆后,比秦溪还苦恼。
苦恼于要怎么叫人,又担心会混淆,私下里自己商量出了法子。
按照年纪来称呼大和小。
年纪大些的王贵德和崔玉成了大外公和大外婆。
秦海和张秀芬称呼前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听着像是一下子掉了级一样。
不过四位长辈意外的都同意了大小之分。
不管叫谁外公外婆另一边都会羡慕,那不如就谁都不叫。
于是称呼就这么来了……
“哎!”
“哎!”
王贵德和崔玉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们在电话里听两个外孙子叫过,这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
孩子们还没跑近,王贵德就拿出给他们买的玩具。
王家人大包小包地准备了不少东西,恨不得把商场搬空。
俩孩子还没走回屋里,双手就抱满了东西。
显然王贵德通过秦海专门了解过两个外孙子,买得礼物都非常对姐弟兴趣。
平平的零食和洋娃娃,喜欢得她黏在崔玉身边大外婆长大外婆短叫个没完。
那双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崔玉手里提着的糖果。
安安是书和玩具手枪。
虽然小脸上看不出多高兴,但主动去牵王贵德的手就能看出,礼物算是买到了这小子心上。
俩孩子牵着王贵德夫妻走进来,秦溪在黎书青搀扶下,走到门口迎接。
双方终于见面。
不是第一次见面,却胜似第一次相见。
第104章
秦溪笑着看向王贵德和崔玉。
原身真正的父母, 气质出众,不管亲爸还是亲妈身形都相当苗条。
王贵德儒雅,崔玉温柔。
两人眼眶含泪, 透过隐隐泪光齐齐看向秦溪。
“爸, 妈。”
“爸, 妈。”黎书青也跟着喊人。
“都进来坐吧,别在门口堵着。”
赵国庆身为长辈当然不用出来迎接,声音是远远从客厅里传出来的。
大家赶忙进屋, 一大屋子人将平时看着很大的客厅塞得满满当当,晚辈们只能在沙发后边站着。
“秦溪长得像你。”
王贵德刚一坐下,赵国庆就立刻说道。
“以后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真是热闹。”许婉华笑,特别加了句:“几个孩子以后过年拿压岁钱都能得双份。”
“双份压岁钱。”平平清脆的童音在客厅里回荡。
崔玉挨着秦溪坐下,右手抓着女儿的手不想再放开。
别人聊天,她就望着那张侧脸一错不错的盯着。
也许在多年绝望中还没缓过神来, 亦或是不敢相信从听到消息到上门来相认就几天时间。
别人无论说什么, 崔玉都没听见。
天在一天天变热,没多会儿秦溪就感觉到手掌心中沁出了层热汗,黏糊糊地不是很舒服。
“都别哭, 以后有得是机会说话。”
说着说着, 许婉华和崔玉眼看就要流眼泪, 秦海成了在场中最先淌眼泪的男同志, 赵国庆见势不妙急忙喊停。
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让红姨赶快端茶上来。
好在,半杯热茶下肚, 大家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
王贵德不知是随意还是真这么感觉,小小抿了口茶水后, 感慨道:“好茶,是今年的新茶吧?”
“雨前春茶,性温清甜。”
赵国庆带兵打仗行,文绉绉的事一概不通,这句话显然不是他接的,而是坐在沙发角落的黎老爷子。
老爷子一直没插话没表明身份,要不是无意识地接话,王贵德根本没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个长者。
黎书青见状,极有眼色地赶忙介绍:“这位是我爷爷。”
“亲家叔叔您……您好啊!”王贵德笑着问好,等看清黎老爷子的脸后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看向了妻子。
崔玉错愕不已,略一打量后冲王贵德点了点头。
两人的目光交流全落在了秦溪眼中。
听说亲爸亲妈在港市做生意,秦溪没问规模有多大,但现在估摸着应该跟黎冬也有生意往来。
港市就那么点大,转个身好像就能遇到熟人。
下一秒,就见王贵德果真试着开口询问:“您是冬青的老黎总?”
港市人八卦时都习惯称黎冬的集团叫黎氏,其实集团正式名称叫冬青实业,取了父子名字的各一个字。
黎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眼王贵德,确认不认识。
“你是?”
“我是崔明华的大女婿,王贵德。”
“老崔的大女婿?”
这个消息着实让黎老爷子吃了一惊,茶也不品了,看看王贵德之后又看向崔玉。
“黎伯伯。”崔玉笑着叫人。
这一笑,黎老爷子总算和崔家那个沉默寡言几乎没怎么露过面的大女儿联系到了一起。
“看来有句老话说得好,命运天注定注定是一点都没错啊……”
巧合得还不止两人是秦溪的亲生父母。
年轻时,崔明华跟他同住围村,一起摆摊卖磁带倒古玩。
多年后黎氏进军地产实业,崔家在七十年代就已经是港市有名的翡翠商,生意遍布东南许多小国家。
老崔就两个女儿。
大女儿优柔寡断不适合商场,大女婿听闻不愿入崔氏上班,两口子在外自己小打小闹做点小生意。
二女儿崔翠野心够大,就是德不配位。
接手崔氏后连年亏损,去年更是听说将最赚钱的玉石场都抵押给了银行。
孙儿孙女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加上个不学无术的二女婿,一家四口迟早把崔氏败光。
要黎老爷子看,老崔再不管,两三年内崔氏必将完蛋。
当年两家玩笑间说要订娃娃亲,后来两家子孙年纪相差太大,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九转十八弯的还真成了亲家。
眼下黎老爷子倒是很欣赏王贵德和崔玉做的决定。
不参合崔氏的任何生意,当然也不用受丁点牵连,更不会影响到秦溪和黎书青。
“我在岳父寿宴上见过您一回。”王贵德微笑,态度没有过分热络:“那时您腿脚还利索。”
态度不热络,但不代表王贵德心里不吃惊。
冬青集团的黎冬竟然是女儿公公,那个传言中神秘的长子是他女婿。
进门前满脑子想得都是要怎么好好补偿女儿,让秦溪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到底是谁让谁过上好日子都不一定。
黎老爷子捶腿感慨:“人老了就不中用啰!再过几年恐怕连出门遛弯都难。”
“您身子骨硬朗着呢,以后重孙子一出生且得忙。”
“重孙子……嘿嘿,重孙女更好。”
“男女都好。”
两人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反正脸上是半点都没让人看出端倪来。
秦溪身体重,精神头也远不如以前。
吃完饭坐了没多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王贵德夫妻见状,连忙起身提出了告辞。
至于去王家认亲的事,只能等她生完之后才能去了。
大家高高兴兴离去后,秦溪早已睡得不省人事,连什么时候被黎书青背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才刚走出家属院大门的张大姐突然变脸。
“今天就不该让你来!”
张大姐发火的对象正是大儿媳刘晓娟。
从进赵家门起,刘晓娟就没笑过,一直垮着脸,就跟谁欠了钱一样。
晚饭间连人家长辈都注意到了。
赵国庆当面就问是不是遇到了事,还让刘晓娟宽心些,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到底是真关心还是看出了什么张大姐不知,但那会儿是真丢人。
“就你那点心思,真当没人看得出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眼睛里就只瞧得见那点东西,当年让刚子娶你可真是瞎了眼。”
“我还当你跟刘家的人不一样,没想到你刘晓娟藏得还挺深,这是不打算藏了!”
张大姐气急,叽里咕噜地骂了一连串。
她当了半辈子兵,自认活得光明磊落,儿子虽不是人中龙凤,但也教得堂堂正正。
哪知道千挑万选了个口腹蜜剑的儿媳妇。
搅得丈夫前途尽毁还不算,转头又觊觎起根本不是自己的东西。
王贵德夫妻刚回家那两天,家里就数这个儿媳最殷勤,端茶倒水恨不能亲自去给崔玉洗脚。
张大姐当了她七八年婆婆还都没有过如此待遇。
“不用说我就知道肯定是刘老头又灌输了什么歪门邪道给你。”
就差指着鼻子的一通骂,却宛如一勺子开水泼入河里,半点波浪都没掀起。
刘娟像是根木头,低头杵在那一言不发。
要不是右手隔着裤子在裤线上不停摩擦,众人都以为她睡过去了。
王达源一声叹息,摆手。
“算了算了,一切都等刚子和老大回家再说。”
要是耍横闹事,不讲道理,长辈们还能教育两句。
可像刘晓娟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性格,打骂都白搭。
全家人中,只有大孙子王刚能管得住自家媳妇儿,在刘晓娟那能起点作用。
“走吧走吧,我回去就给刚子打电话。”张大姐烦躁转身。
天大的好事,就因为自家儿媳妇莫名其妙的嫉妒,给王家人心上都蒙上了层阴影。
秦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不会多想?会怎么看她这个大伯娘!
如此想着,张大姐不由瞟向落后几步满脸笑意的二弟夫妻。
难道王贵德夫妻没听出来她骂刘晓娟话里的意思?
显然,王贵德早听明白了。
不过他那时没空搭话,与崔玉崔玉整颗心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夫妻俩商量完明天还要来看秦溪后,崔玉这才敛去笑容,突然出声喊住了刘晓娟。
“我们从小看着刚子长大,那孩子心地好又孝顺,我们夫妻还商量过百年之后会留一部分钱给他……”
默默走着的王家众人突然齐齐回头看来。
月光下,刘晓娟闪烁着激动光芒的眼睛尤为扎眼,心底抑制不住地喜悦夹杂着贪婪扭曲了那张清秀的脸庞。
接着,就听崔玉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我们已经认回了亲生女儿,财产肯定是要留给她的。”
“……”
“钱当然要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张大姐立刻表态。
刘晓娟差点没呕出口老血来。
刘老头说遗产理应由家里的男丁继承,怎么到王家这竟然就变了样。
刘晓娟觉着,她爸说得没错。
刘家的财产要留给儿子,而她嫁了人,当然能跟着丈夫分公婆一家子的财产。
二叔没儿子,财产理应由刚子继承,怎么会是姑娘得。
扭曲的三观催使她将王贵德夫妻的财产早早视做了囊中物。
王贵德轻笑。
崔玉又继续说:“不过我估摸着秦溪恐怕看不上我们夫妻那点钱。”
夫妻俩同时摇头笑出了声。
“冬青集团的黎董事长是黎书青亲爸。”王贵德说,崔玉跟着补充:“港市一半地产都是冬青集团的项目,你们说秦溪两口子会不会稀罕我们夫妻这么点钱?”
要说王贵德夫妻在王家人眼中是有钱人的话,黎冬在他们眼中才算是真正的有钱有权。
黎冬做事狠辣,两道通吃。
外界猜黎家是因为保护长子,所以一直不对外公布其身份,八卦媒体也从未拍到过其长相。
想要拍的话肯定能拍到,可谁敢拍。
没想到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长子竟然在寿北安心做了个研究员。
王家人集体震惊中。
“秦溪……我们秦溪……”王达源舔嘴唇,脑子里全是录像厅里电影中港市豪门的形象。
“主要还是我们秦溪争气。”崔玉笑。
饭前,她随口问了问秦溪在做什么,之后才了解到女儿生意做得还不小。
虽说在黎冬面前是小打小闹,可全都是女儿一步一脚印地创立起来。
就算没有得力婆家有钱娘家。
女儿也能白手起家,带领家人过上好日子。
王贵德骄傲地跟王达源夫妻分享起秦溪开办农场的事。
刘晓娟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小心思立刻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因为没人在乎,所以没人会再提。
大家就这么走着说着,重新沉浸入另一种喜悦之中。
***
五月,盛夏来临,空气中开始透露出炙热烫意,热浪裹挟着潮湿一齐扑来。
房间里老旧的电风扇咯吱响个不停,却没有半点风能吹到秦溪身上。
她仰头无奈看着被强行扭转了头的风扇,有些无奈。
风全朝门外吹去,凉快得只有门口路过的人。
在夏天坐月子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光是两小时就能打湿人衣服,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一个月不洗头。
秦溪掀开被子,站到窗前,伸手弹了下已经瘪下去却还是松松垮垮的肚皮。
“怎么生了还是跟没生一样。”
话音刚落,提着热水瓶进屋的黎书青赶忙笑着接话:“出月子就能恢复了,肚子里毕竟怀得是两个孩子。”
“那我什么时候能洗头?”
秦溪抹了头顶,虽然房间里没有镜子,还是能从手心上的油渍想象出现在邋遢的样子。
十七天前,她顺利生下一对双胞胎。
三儿子高高,四女儿兴兴。
临盆过程秦溪不愿再回想,生完孩子送回病房时心里只剩下庆幸……庆幸一辈子只用受这么一遭罪。
饶是一向以坚毅著称,在产房里疼得也没忍住骂了黎书青几句。
至于那什么母爱爆棚的场景,秦溪没有体验过。
反正她忍着疼下地走动排气时,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不是男人生孩子。
好在家里帮忙的人多,除了喂奶,孩子大部分时间都由长辈们照看。
黎书青笑,突然抬手搂住秦溪肩膀,低头亲了口那油汪汪的脑门顶。
“无事献殷勤。”秦溪挣脱开来,红着脸蛋笑骂:“我油得都能炒菜了。”
黎书青眨眼,转身关上门。
“外公他们都在看孩子,我帮你洗头。”
“真的!”秦溪大喜,二话没说立刻解开盘在头顶的辫子:“我都闻到自己馊了。”
“我先去关好窗子,今天太阳大,洗完头很快就晒干了。”
作为医生,黎书青当然没有长辈们那种传统坐月子不能碰水的观念。
小两口就是不忍让长辈们担心,这才苦苦坚持了大半个月。
热水缓缓洗去发丝间的油腻,秦溪舒爽得不由喟叹出声。
“平平和安安这几天还听话吗?”
黎书青接过秦溪擦头的毛巾,动作轻缓地擦拭着那头乌黑长发。
“两位岳母领平平安安去公园坐鸭子船了,孩子们没工夫想你。”
秦溪笑。
小两口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有其他家人也没有孩子在侧。
黎书青搬了个板凳到窗边,又去拿干毛巾继续擦拭。
秦溪像个老爷,眯眼享受着丈夫服侍,随着摇椅一摇一晃的惬意十足。
“下个月,我要随研究所去海市。”
“去多久?”
刚进入研究所时黎书青还算能准时上下班,随着接手的项目进行下去,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常事。
秦溪已经习惯了丈夫经常不在家的状态,听到之后随口就问道。
“可能要很久。”黎书青停下动作,抬起手用大拇指轻轻描绘起秦溪的眉眼:“我们的研究项目成为国家机密项目,这回去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国家重点医药领域项目,要是不出第一阶段成果,恐怕他们都没有任何假期。
现在不是领工资做研究,而是国家项目。
“一年?”秦溪睁开眼睛,纵使再不舍,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按照现有研究项目,我估计最快都要两年。”
两年时间,黎书青不敢想象两年后是什么光景。
孩子刚出生,秦溪大部分事业也都在寿北,肯定不能说走就跟他一同前往海市。
“没事,等孩子会走了,我就带他们去看你。”秦溪笑。
“那你呢?”
“我肯定最想你。”
黎书青这才满意,丢掉毛巾挤进摇椅里,紧紧搂住腰将脑袋靠在秦溪肩膀上。
“热。”秦溪懒洋洋地哼哼。
“外婆说孩子的名字让咱们自己取。”黎书青笑,想起两个孩子粉粉嫩嫩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不舍:“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咱们买车吧!”秦溪冷不丁地提议道。
黎书青还在感伤中,被秦溪这么一打断,满心都是酸酸的,其中还夹杂了些许委屈。
“怎么爱人离家几年你一点都没反应。”
毛茸茸的脑袋在秦溪脖颈上拱来拱去,像一只受了委屈找主人哄的小狗。
秦溪揉了揉锁骨上方的脑袋,笑:“我听江姐说,咱们寿北道海市的高速路已经通车,要是开车的话七八个小时就能到。”
江柳燕的车队来往寿北与其他个省市,对路况比任何人都了解得详细。
“你是说?”黎书青眼睛陡然一亮,手臂收紧狠狠吧唧了口秦溪:“那明天就去,以后放假我就开车回家来。”
“……”
秦溪本想说以后开车带孩子们去看他来着。
但要是黎书青想回家,她当然也欢迎,毕竟家里还有几位长辈也在呢。
吧唧——
“秦溪,中午你想吃什么?”
响亮的吧唧声与推门而入的一众长辈大眼瞪小眼。
许婉华笑意加深,冲门后不好贸然进门的赵国庆说:“我们要不一会儿再来,可别打扰了孩子们亲热。”
“走吧走吧,我牙都酸倒了。”
赵国庆满是笑意的回答在走廊上回荡。
许婉华离开前还特意带上了门。
秦溪笑着推了下黎书青,干脆捧住他脸颊,也跟着来了个响亮的吧唧。
“反正外婆都误会了,那就亲个够本。”
窗外艳阳高照,屋内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开。
第105章
初夏清晨, 一抹亮色渐渐从天边泛出,橘红色的光从缓慢移动,落到了二分厂街忙碌的人影上。
一辆白色汽车以龟爬的速度行走在街道上。
秦溪超级紧张, 不敢有半点分神, 好不容易终于开到了报刊亭餐厅门口。
“呼——”
车子稳稳停下, 秦溪长吐出口气,随即兴高采烈地给挥舞了下拳头。
前世加今生加起来,今天是第一次开车。
成功穿街过巷, 安全到了今天秦溪的目的地。
打开车门走下来,跟候在门口的服务员们招呼了声,又继续往街道更深处走去。
距离餐厅百米不到的地方,一间花里胡哨的商铺出现在眼前。
秦溪的餐厅以古朴为主,这间铺面就是相反的词语——华丽。
门头七彩招牌,落地窗玻璃上满贴满了各种动画图案和一些可爱文字,店门口还放了两个铁制的彩色摇摇马。
[勤思服装店]
原来秦雪取的店名是秦四, 在秦溪力荐下才终于改成了谐音勤思。
要不专门卖孕妇儿童服装的秦四服装店, 怎么听都很奇怪。
“收拾得怎么样了?”
秦溪弯腰把门口散落一地的袋子捡起来塞到垃圾桶里,探头往店里看了眼。
近两年塑料袋开始广泛应用,走着走着半空中经常飞来个塑料袋。
秦雪门口这些袋子, 大部分都是在对面公园买了小吃吃完后随意丢弃的包装袋。
社会迅速发展, 人们的素质还在原地踏步。
店里已经收拾归整好, 墙壁上挂满了童装, 玻璃窗后几个塑料模特穿着孕妇装。
秦雪半躺在桌后的凉椅上,闻言举起手中的冰棒晃了晃。
“进来吃冰棍儿。”
“今天开张了没有?”
服装店开业了得有小半个月,秦溪被长辈们按在家里做双月子, 整整七十天才终于得以出门。
早上去饭馆和农场看了圈,才赶来看看秦雪的情况。
“你就别操心我了, 卖衣服是你妹妹的强项,还能差得了!”
秦雪相当得意地交换双腿,用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秦溪知道四妹有卖衣服的天份,加上童装现在还属于新兴行业,生意肯定不会差。
不过……
秦溪抹了把收银台上肉眼可见的灰尘。
一如了解秦雪会做买卖,秦溪也很了解这个妹妹不爱干净的性格。
指尖迅速敷上了层灰色。
“你还是招个人来帮忙吧。”
店里应该还铺设了浅色地砖,只可惜全是脚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能看出店里客来客往,但也脏得令人头疼。
“在找呢!”秦雪立马回,又晃了晃冰棍:“来一根?”
“不敢吃,要给孩子喂奶。”秦溪摆手拒绝,环顾一圈店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你也少吃点,不知道是谁一来事就喊肚子疼。”
“就一根没事,我今天高兴。”
咔嚓咬下一大口冰棍,冰凉舒爽在口腔中散开,美得秦雪笑眯了眼。
“遇到什么好事了?”秦溪问。
“姐。公公让我搬到我们家去住。”
秦溪不解。
“我公公婆婆去了趟我们住的房子!”秦雪眨了眨眼,乐呵呵道:“他们嫌我们家里破烂得见不得人。”
被公婆批评不爱干净,秦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她死活不肯去曙光电缆厂住,公婆又不可能不管自家来跟小两口住。
罗成功没法,只能和秦海商量。
他们夫妻出钱,把小两口的房子重新装修下,这期间就暂时住在娘家一段时间。
秦海没什么不同意的。
秦涛夫妻开了个小家具厂,一家四口都搬去了厂子里住。
秦望家只有周日学校放假会回家来。
如今家里就剩他们夫妻,两人还巴不得家里热闹些。
秦溪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翘起两个大拇指表示赞赏。
“姐。”秦雪歪头打量:“我瞧别人坐月子出来都要胖不少,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化啊!”
要不是亲眼看到肚子瘪下去,秦雪不会相信秦溪刚生了对双胞胎。
不管面色还是身材,都和当姑娘时没什么改变。
他们二嫂潘来凤生完第一胎时发福不少,生完老二之后,人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秦溪摸了摸下巴,由衷地说道:“月子做得好。”
她除了喂奶,孩子几乎不假她手,张秀芬想来伺候月子都插不上手。
白天家里长辈和两个阿姨轮番照看。
晚上孩子要喝奶,崔玉和张秀芬就抱着孩子到房间里来让秦溪喂,喂完就抱到隔壁睡。
秦溪不用抱孩子,不用熬夜,成天吃了就睡,气色不好就怪了。
“别说是外人,就是我这个亲妹妹有时候都羡慕你。”秦雪说。
“得了吧!”秦溪笑骂。
“姐,望家跟你说吴娇娇要来的事情了没?”秦雪又问。
“吴娇娇。她要来寿北为什么要跟我说?”
秦望家去港市生活的这个把月,和堂姐吴娇娇相处得还不错,两人偶尔会通信聊聊近况。
姐弟关系好秦溪当然知道,可吴娇娇来为什么要特意转告她?
“姑父不放心吴娇娇独自在外租房子住,所以想让人住咱家。”秦雪想了想,把秦海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爸说房子是你的,要问你意见。”
“家里屋子多,住就住呗。”
秦溪对吴娇娇的印象还挺不错,就是有点奇怪为啥她会突然一个人跑到寿北来。
“我还真知道。”
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秦雪非常愿意去探究。
吴娇娇和爸妈吵架,逼婚之下,一怒自己买了机票跑去海市。
在海市待了三个月才跟家里联系,最后在吴云汉建议下,打算启程前往寿北。
海市举目无亲,寿北好歹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戚。
“我听望家说,吴娇娇爸妈想让她去联姻,你说那不是电视剧里的剧情吗!”
秦溪只是笑。
影视来源于生活,有时候真实的世界远比电视剧来得狗血。
上层名流联姻是基本操作,更是稳固自己事业的筹码。
“吴娇娇还挺勇敢。”
“我记得好像就这几天来着,晚上我回去问问望家什么时候到。”
秦溪目光看向店铺门外,摇头笑道:“不用问,人来了!”
黑色二八大杠停下,秦望家长腿蹬地,后座上跳下个苗条身影。
“四姐,你在不在店里?”秦望家冲着店里高声问道,秦溪替秦雪答了:“在呢。”
“三姐。”
高大的青年立刻笑了起来,车一停好风也似地冲了进来。
“三姐,你出月子了啊!”
满打满算,秦望家已经有四个月没见着秦溪,不仅想念三姐,更想她做的饭菜。
“你又长个了?”秦溪反倒是被秦望家又窜了头的个子所吸引,站起来跟自己对比了下确认:“确实长了。”
“长了一点点。”秦望家害羞挠头:“就是好想吃三姐做的面条。”
“想吃面条怎么不去找金花姐,三姐做面条的手艺全交给她了。”
高是高了,确实也消瘦不少,两颊都凹了进去。
“金花姐太忙,我不好意思麻烦她。”秦望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那是因为杨金花做的面条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秦溪笑,轻轻拍了下晒得黝黑的脸:“三姐还不知道你,阴着挑嘴得很。”
“我想吃面条,放很多牛肉和薄荷。”秦望家立马道。
“明天早上给你做。”
吴娇娇整理好坐皱的裙摆,一手提包一手提着裙子,优雅地走进了店里。
“三姐,娇娇姐你知道吧?”
秦溪点头,有些疑惑:“直接带你姐回家啊!带来店里干什么?”
“舅舅舅妈去上班,我忘带钥匙了。”
接到电话风风火火去车站接人,接回家才发现没带钥匙。
今天又恰逢小吃店休息,连从后院翻墙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来找秦雪拿钥匙。
“我们该怎么称呼你?”秦溪笑着看向吴娇娇。
“我和你是一年的,叫我娇娇就行。”吴娇娇好像还挺了解秦溪,连她年纪都知道:“确切的说还比你大一个月。”
“好。”秦溪笑。
回家开车的活交给了秦望家,秦溪在副驾驶上充当瞎指挥。
姐弟俩一前一后拿到驾驶证,论操作秦溪说不定还比不上秦望家。
“我看冰箱里还有早上刚送来的新鲜羊腿肉,想不想吃烤羊肉?姐给你做。”
“想!”
“那一会儿你去拥军巷接外公他们,咱们今晚吃烧烤。”
说完,又想起后座的吴娇娇,赶忙问:“娇娇你吃烧烤吗?”
“吃,我没有忌嘴!”吴娇娇赶忙回道。
平时父母管着,她很少吃重油重辣,今天难得有机会大快朵颐,岂能放过。
再说……她非常相信秦溪的厨艺。
时隔四个月,秦望家终于又能吃到秦溪做的饭菜,肚子里馋虫先于脑子立刻给出了回应。
咕噜噜——
车里全是他饥肠辘辘的声响,逗得秦溪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人虐待你了。”
“我这就叫捧场。”秦望家回得理直气壮,接着就被自己逗笑了:“三姐做得饭菜最和我胃口。”
“我可记得你在电话里说港市大酒店的饭菜超级好吃。”秦溪笑他,还准确说出了是哪家酒店的什么菜。
吴娇娇默默望着姐弟俩聊天。
秦望家在港市的所有行程秦溪都清清楚楚,仿佛姐弟俩是一同去的。
肯定是电话里秦望家事无巨细地都跟姐姐分享过。
一个乐意分享,一个愿意倾听。
吴娇娇想起他们家,联想到父母要她嫁人就是为了给哥哥铺路。
他们从来不会问自己愿不愿意,吴娇娇也不想解释为什么拒绝。
他们这一家子,早没了家那个字。
既不是家人,又何须分享喜怒哀乐。
第106章
朝霞街, 报刊亭小吃店。
店门紧闭,路过的行人们却发现后院时而有炊烟升起,特殊于烧烤的香气飘散。
店老板又在关门捣鼓吃的了。
后院中, 秦望家正按照秦溪指导, 往烤鸡翅上刷着油。
“平平不喜欢吃辣椒, 给她烤几串少辣的。”
秦溪在旁边烤,说着往肉串上豪迈地撒上了一大把辣椒面。
两个人,四个烤灶。
秦望家招呼一个, 秦雪负责一个,秦溪操作剩下的两个。
“胳膊都抡出火星子来,就这还赶不上他们吃的速度。”秦雪嘟囔。
他们在这烤得满身油烟,屋里的人倒是吃吃喝喝高兴得很,笑声不时都传到后院来了。
“屋里的人,你敢使唤谁?”秦溪笑问。
黎书青远在海市,二哥和二嫂还在回来的路上, 其他没一个秦溪能使唤的。
秦雪想了想, 咂唇:“我怀疑罗正峰是不想干活儿才故意加班。”
她能使唤的人更少,就一个罗正峰还在派出所加班。
公安系统细分之后,罗正峰从市公安局调到西区派出所当了个副所长。
成天和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打交道, 今天临下班又接到报案, 帮老太太找痴呆儿子去了。
没人能换手, 那就只能自娱自乐找点事做。
秦雪看了一圈, 目光停到秦望家身上。
“望家,你在学校处对象了吗?”
“现在要说谈恋爱,一看你就老土。”秦溪笑, 同时也很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我们望家这么好看,应该有女同学喜欢吧。”
“没有!”秦望家回得干巴巴的。
秦雪不信, 曲起膝盖顶了下秦望家后腰:“和姐姐还不说真话。”
“真没有,我们班的女生眼光都可高了。”秦望家无奈道:“我除了学习成绩好,其他都赶不上其他男生。”
秦溪回头。
秦望家五官有些凌厉,剑眉星目,个头又高。
按理来说这种类型在大学校园里应该属于特别受欢迎的帅哥学霸类型。
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老话是没错的。
一件白衬衣穿了几年,虽说洗得挺干净,也架不住自然而然的泛黄。
白衬衣里一件白色背心。
穿着打扮放五年前还属于中规中矩,可现在改革开放的风都吹了多少年了。
年轻人们的穿着开始凸显个性,追求时尚。
对十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更是如此,从发型到穿着都得走在时尚前沿才行。
“这就是你四姐的不对了,她好好歹开了个服装店。”
秦雪啧啧两声,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等姐明天给大姐打个电话,给你寄几套好看的衣服回来。”
“我不喜欢。”秦望家赶忙阻止:“我前几个月去港市买的衣服都还在衣柜里。”
“……”
“他是真不喜欢。”
忽然,吴娇娇一脸笑意地加入了姐弟几人的聊天。
她被张秀芬和崔玉拉着聊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逃出来透气。
要说时尚,港市还是内陆的风向标。
秦望家去港市过年,爷爷奶奶恨不能给小孙子买一车子衣服回来。
今天吴娇娇见秦望家穿得还是旧衣服就知道,他肯定不喜欢,只是当时没说出来而已。
秦望家赶忙点头附和:“我还是喜欢旧衣服。”
“再说了,我每天学习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空谈对象,在学校里就该好好读书。”
几个姐姐同时汗颜。
瞧瞧人这觉悟……
“烤糊了!”秦溪大叫。
手忙脚乱地一通抢救,又赶紧给屋里等着下酒菜的长辈们送去。
眼下姐弟几人说得都只是玩笑话,谈恋爱这事,缘分到了自然就能谈。
就像秦雪和罗正峰。
兜兜转转多年都没看对眼,倒是装了几天夫妻就迅速确立了关系。
爱情说来就来,不来也没必要强求。
秦望家一起来,吴娇娇拢了裙子顺势坐下,作势要接手帮忙。
“你去边上坐着休息,哪有要客人帮忙的道理。”秦溪连忙说道。
何况吴娇娇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别在这帮倒忙了。
“不会就学。”吴娇娇笑。
新鲜的羊肉串摆上,吴娇娇记得好像会先在肉串上刷一遍油。
刷子用力在油碗里涮了一圈,动作快得秦溪都没来得及阻止。
下一秒,烤炉上黑烟伴随着火苗窜起。
秦溪立刻转身拉住吴娇娇的板凳往后拖,及时避免了她披散在脸颊边的长发被火苗烧到。
人没事,可那一把手串被烧得黑漆漆,明显是不能吃了。
吴娇娇满脸歉意地道歉,很是沮丧地望着自己油汪汪的双手。
果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秦溪用胳膊肘点了下她手臂:“刚还不是说不会就学吗!我教你。”
“谢谢。”吴娇娇投过来个感激的眼神。
“秦雪第一次烤肉比你还老火,一把肉烤出来大青都不吃。”秦溪笑。
“大青是谁?”
“我们家的老狗。”
“哈哈……”
秦雪翻白眼,可没法反驳,因为她第一次烤确实把肉烤得嚼不动,大青走过来闻闻又嫌弃地跑开了。
扎心的事实。
“肉串上炭火先烤一小会,再用刷子刷油,油要少点……”秦溪亲自做示范。
至于那把黑乎乎的羊肉串,转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吴娇娇很认真地按照秦溪所教,一步步操作。
虽说不算是很有天分的那种人, 但做事认真,而且听劝。
第一把肉烤出来还是有些偏老,不过入口完全没问题。
吴娇娇兴冲冲地自己拿了串吃,表情就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你们也尝尝。”
秦溪接过,两口解决一串。
秦望家送了烤串回来,却没有位置给他坐,就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秦溪面前帮忙递东西。
“娇娇姐,你真不打算回港市了吗?”
吴云汉在电话里说吴娇娇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再回港市,秦望家猜测肯定不止是逼婚这么简单。
吴娇娇用尽全力想微笑,可看着还是分外苦涩。
“不是我不想回,是回不去。”
“难道二叔他们又逼你做不好的事了?”
港市走了一遭,秦望家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叔和二婶。
他们眼里就那个成天哈欠连天的大儿子,秦望家于他们而言是分财产的人,当然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要不是爷爷和爸爸镇着,秦望家怀疑自己会被毒死以绝后患。
“就是卖女儿没卖成,恼羞成怒,嚷嚷着要和我断绝关系。”
不能成为哥哥的助力,那就只能被父母放弃。
吴娇娇心里早有准备,在他们准备强行带自己去订婚现场的时候趁乱跑了。
整个吴家,只有大伯吴云汉和爷爷知道她跑回了内陆。
其他人……估摸着以为人早跑到了国外。
秦雪听着听着来了兴趣,烤完手上的一把,就挪了凳子坐到旁边:“你是不是都没和订婚对象见过?”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豪门联姻,新郎新娘在结婚典礼上第一次见面,婚礼办完就各自潇洒去了。
“见过。”吴娇娇说:“你猜我第一次见他是怎么称呼的吗?”
秦溪也不由好奇起来。
“我第一次见他,称呼她伯伯。”
第一次见面,父母介绍这是XX家的伯伯,还让她给对方敬了杯茶。
谁能猜到,短短一年后就成了订婚对象,还是在吴娇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秦雪震惊得张圆了嘴。
刚想说这不是“□□”又好像觉着不合适,砸吧砸吧嘴唇,不由感慨:“你爸妈真狠。”
吴娇娇耸肩,不置可否。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溪关心地问道。
要长期待在寿北,不可能一直受吴云汉资助,而且看吴娇娇也不是那种既要又要的人。
“爷爷给了我一块地,我打算去看看。”吴娇娇说。
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感,从都一次回内陆起她就开始计划给自己留条后路。
之后辗转从爷爷和爸妈手里都要了不少东西。
离开前,爷爷还悄悄给了块地,说日后实在缺钱就卖掉,也够她花几年。
不过吴娇娇并不知道地具体的情况,这回来就是打算去看看来着。
“地?”秦溪一脸干兴趣地追问:“有多大?”
“我只知道面积……用内陆方式换算的话大概有十万平。”
“十万平!”
秦溪怀孕七个月起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养殖场地,消息放出去又托了不少人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靠近城里的不能做养殖业,太偏远的没公路,进出都极其不方便。
耽搁到现在,眼看孔军培养的鸭苗密度已经超标,还是没个消息。
孔军需要的场地,得有山体,又要植被丰富出入方便,城里那些破产转型的厂子第一关就被否了。
“你有兴趣?”吴娇娇看出来了。
秦溪赶快点头,然后把养殖场的事这么一说。
不是小打小闹的养殖厂。而是需要大面积,追求高品质的养殖场。
吴娇娇思考,几秒钟就做下决定。
“我晚上给胡律师打电话,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不过……她愿意带秦溪去看的原因并不是打算出租,而是合作。
吴娇娇提出合作。
“我的场地作为合作入股,以后可将土地更改到养殖场名下,你负责技术和销路。”
咋一听,都会觉得吴娇娇亏大了。
用五万平地换一个人人都能开的养殖场。
可秦溪一听,倒觉着吴娇娇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几分钟时间就想了个遍。
秦溪这边有技术人才,几家餐厅和人脉就不用愁销路。
稳赚不赔的买卖,用块地交换岂不是最轻省的方式。
秦溪不置可否。
“明天去看看地再说。”
合作是可以合作,但是得看那块地究竟值不值。
第107章
几经转折, 车子在狭窄而不平的公路上缓慢开行了两个半小时。
就在车内所有人都被路陡得头晕脑胀之前,吴娇娇指着路边一块厂子的牌子大喜:“到了!”
按照律师给的地址,地就在厂子后边。
厂子俨然已经在时代发展中被淘汰, 许多老旧红砖厂房都已经处于空置状态。
倒是生活区里还有不少人留下。
一条条通往四处的水泥路和两边大门紧闭的商店能看出曾经这里有多繁华。
对于突然出现在厂区的车子, 没多会儿车子就被好奇的老职工们围住。
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他们来此的目的。
车子于他们而言, 那还是厂子里才有的公车,小轿车是资本主义作风,要担心是不是敌人派来的间谍。
厂子里的老人们, 时光仿佛还停留在七十年代。
语气不善,眼神警惕,十来个人这么一围上来,让从没见这种阵仗的吴娇娇有些发怵。
下意识摇起车窗的手被按住,秦溪笑着跟众位大叔大娘们解释起来。
“我们承包了庆兰沟的地,不晓得是不是开错了地,怎么跑厂区里来了。”
“庆兰沟?”
有大娘仔细回忆, 经过旁边大爷提醒, 很快想到了那地方。
大娘拍着大腿,态度立刻一变,面上乌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笑容可掬地又说。
“庆兰沟在我们这叫五三六沟, 你一说我还没想起来……”
“我听我们家大庆说五三六沟前些日子来了不少人考察, 还想着要是开厂啥的, 能去那上班呢。”
“难怪我们家老头子也说咱们这厂子有好事。”
“这可不就是好事。”
在大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车子仍然停在远处不得动弹。
好不容易,大娘们分享完八卦, 又抓着秦溪问承包之后要开啥厂子。
“养殖场。”
秦溪干脆打开车门,走到大娘堆里继续和他们聊。
别看大爷大娘们年纪瞧着不年轻, 说话嗓门还大,动作也利索得紧。
场子里需要不少职工,厂二代们正合适,还不用特意安排食宿问题。
“庆兰沟那地可是块风水宝地,姑娘你承包来养猪保准能赚钱。”
“要是厂子里要人,我就让我家大庆去上班。”
“把我也让我姑娘从广市回来,她在那边打工也辛苦。”
“要是要老头子,那我也成。”
秦溪压了压手,安抚大爷大娘们,并且明确表示之后场子里确实要招聘职工。
不过招多少人,工资多少,得先去看看情况。
“要是招人,我会在厂区里贴广告,大家看到再报名不迟。”
离家近,还是养鸡养鸭这种谁都能做的活儿,对厂区老职工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家里有那在城里混得不咋样的人,心里早想着等会儿就去电话亭打电话。
早点把人叫回来,在老板面前多露露脸,以后说不定还能应个小领导当当……
秦溪不知道大爷大娘们的心思,见大家都没有抵触情绪了,这才开口询问。
庆兰沟究竟在什么地方……
路上问的人动指西指,把秦溪他们引到厂区里来了,好像大家都知道庆兰沟,但就是找不着。
短发大娘一听,双眼立刻飞亮起来。
“你等着,我让大庆带你们去,那沟子不好找。”
秦溪在聊天内容中出现了多次的大庆在大娘立即推荐下,提着裤腰带就被老娘从茅房里打了出来。
大庆本名周庆祝,二十九岁,个头挺高黑得和炭一样,就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周庆祝很聪明,思维敏捷,说话思路清晰,只寥寥几句就搞明白了秦溪他们的意图。
“庆兰沟离这里不远,但车子恐怕开不上去了。”
一路上指的路都没错,要想去庆兰沟,就得从厂子里进去,还要爬一条上路才能到。
几人只能下车,跟着周庆祝步行上山。
路上,秦溪就是顺口问了问周庆祝的情况,其实也没想了解清楚来着。
没几个年轻人会留在老厂子里种地为生,大多都进城打工去了。
不过这位太过健谈,和他老娘一样,秦溪就问了一句,接下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
周庆祝不是不想进城,而是进城没找着活,无奈才回了家。
说着,一直揣着又裤兜的手拿了出来。
右手没有手掌,光秃秃地只到手腕那。
“虽然说我觉着没啥不方便,但就是找不着活干,只能回家来种地了。”
难怪大娘极力推荐周庆祝,其他人并没有阻拦,甚至还帮腔。
在城里处处碰壁回到来家,长辈们当然希望看着长大的年轻人能有份好前途。
秦溪只是瞄了眼,随即就收回了眼神。
庆兰沟到了。
负责交接带路的人早早就等在了一座废旧房子前。
大概十万平的地,两座全被植被覆盖的山头,一条小河从峡谷中蜿蜒而过。
剩下的三万多平曾经被厂子里租用,修建成了厂房车间,厂子那些地上都铺设了水泥地。
“建造厂子时进行过几次大型作业,山里的动作都被驱赶离开,就是蛇都很少。”
周庆祝对厂子附近的地形相当了解。
虽说是野外,但为了厂区人员安全,厂子里以前经常会安排人驱虫赶蛇。
他们小时候经常在山里玩,从来没遇见过危险。
孔军一到地方就在周庆祝带路下钻进了草丛里。
秦溪和吴娇娇选了个地势高的坡地往远处眺望,基本能将小峡谷的面貌尽收眼底。
“我都怀疑我爷爷是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听说就这还是老爷子千挑万选,找了许多关系才好不容易拍下。
还说什么以后要在这建老宅养老,不是孙女的话还舍不得给。
吴娇娇严重怀疑爷爷是被人骗了根本不知道这地儿离寿北市区有多远。
“我觉得这地方很好,果真是个风水宝地。”秦溪倒是很满意。
靠山面水,山势不高,而且看周围草木丰茂的样子,这里的土地肯定也很肥沃。
关键是托厂子修建的公路,进出都很方便。
以后养殖场只需修建到厂区的水泥路就成。
要想富先修路。
省去一大笔天价修路费,能投入到养殖建设和人工工资上,岂不是更好。
而且这条河。河水清澈,完全能满足牲畜和浇灌。
“你真觉得好?”吴娇娇没看出什么好来:“你说能行就好,一会我就给律师打电话、”
“先听孔老师怎们说。”
秦溪满意不代表孔军会满意,他考虑的不是成本问题,而是对牲畜们来说合不合适。
“顺便麻烦律师给我们拟定一份合作合同吧。”秦溪又说。
吴娇娇只顾得点头。
要问意见,她从没涉足过和人合作,脑中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秦溪摇头失笑。
要是遇上付庭云那种“黑心眼”的商人,条条款款中估摸着早把这姑娘坑得什么都不剩了。
很快,孔军顶着张大红脸兴冲冲跑了回来。
“老板,这里非常适合散养鸡鸭,而且附近山林里有好多牛羊喜欢的野草。”
孔军很满意,同时还夸奖了一番周庆祝。
周庆祝对周围的地形非常了解,而且动作在林中更是灵敏,总能带领他找到想看的东西。
秦溪多看了周庆祝两眼,当即决定。
“要不请周庆祝给你当助手?”
难得听孔老师夸奖一个人,看来对周庆祝是真满意。
孔军只是笑,但没反对,秦溪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想的了。
一路折腾了几个小时,此时已临近中午吃饭时间。
大娘听说儿子周庆祝走了一圈果真被秦溪招到场子里当上什么助手,还没问工资多少,跟老伴非要请秦溪他们在家吃午饭。
盛情难却之下,秦溪几人点头同意下来。
反正日后修建养殖场也要经常跟老职工们打交道,有来往建立起好感是好事。
周家原本一家六口人就挤在筒子楼的两间房里。
厂子破产,许多职工进城另谋出路,剩下来的住房倒是因此宽敞了许多。
一层六间,就三口人住。
厨房和客厅都单独占了一间,剩下两间成了柴房和杂物间。
大娘姓余,周庆祝热气大方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母子俩都不用客人搭话,自顾自就能说得兴起。
相反,周老爷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静静听大家聊天,不时砸吧两口旱烟。
“大娘,以后周二哥就跟着孔老师干活,工资每个月我给他开四百块。”
“多……多少?”
余大娘咋一听都结巴了,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秦溪很肯定地告诉她五百。
五百只是基本工资,以后周庆祝算是养殖场的干部班底,场子里效益好的话还能得奖金。
孔军笑着开口作证。
他最开始进农场的工资是三百块,之后涨到五百,当上养殖组组长后基本工资提到了六百。
而他工资的大头是每年的年终奖金。
去年养殖组出栏的所有家禽都供给了包括报刊亭两家饭馆在内的六家餐厅。
年前,他得到了五千五养殖组的奖金,两千五的农场奖金。
算下来,他总共得了八千工资。
八千块,在平均工资其实就两百块不到的寿北,应该没多少单位能比。
孔军的家属由最开始嫌弃他成天跟畜生打交道,到后来巴不得让家里亲戚都进农场上班。
家人支持,老板肯定。
他觉着现在过得这日子才是几十年来最开心的。
经孔军这么一说,周庆祝听得热血沸腾。
看向两位女同志的眼神都好似带上了崇敬,对秦溪更是从自然而然加上了尊称。
母子俩还想了解更多,周老头却好像对赚大钱不怎么感兴趣。
一杆子旱烟抽完,周老头磕了磕烟袋,起身。
秦溪看到他走到角落,拖出个圆形的转盘,而后系上了围裙。
潮湿泥味从打开的桶里飘散开来。
余大娘看秦溪好奇地望着周老头,赶忙出声解释:“我家老头子平时就爱好做个土锅啥的,就是做给家里用。”
跟秦溪解释时和颜悦色,教训起周老头来就立刻变了副腔调。
“成天就做那些破烂玩意儿,家里就三个人,你做那么多锅什么时候才烧得完……没事就去给菜地浇水。”
周老头不赞同老伴的说法,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反驳。
“我这是祖传手艺,就算现在不值钱,那也不能丢。”
周老头坚持,余大娘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横竖看不上就是了。
就算回着老伴儿的话,周老头手下的动作可没放缓半分,右手抓了一大把灰泥放到了台子上。
看到这,秦溪双眸骤然一亮。
“周大爷做的是砂锅?”
看泥团成色,就是制作收工砂锅的泥。
“老板还认识砂锅?”周老头诧异,浑浊的眸子看向秦溪:“难道你家也是手艺人?”
“我是厨子。”
厨子不仅要做饭好吃,做饭菜用的厨具也要讲究。
那口黑色平底锅烙出的饼,其他锅就老差了一截,就算同出自秦溪的手也是如此。
砂锅在华国各个菜系中都属于很重要的存在。
“好不容易遇到个懂行的人,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说起就起,周老头背着手带头走出屋子。
秦溪赶忙跟上。
“说起那些烂锅就没完。”余大娘气呼呼地扭过身子不理,转头就看见空军摆了摆手:“大娘您快跟着去看看,说不定今天就能大挣一笔。”
只要是东西,秦溪从不吝啬出价买下。
于大娘挑眉,显然将孔军的话都听了进去。
秦溪和周老头前脚刚进入杂物间,于大娘和周庆祝就跟进了房间。
杂物间里堆了好些邻居们离开带不走的家具和一些物品。
周老头径直走过破烂,走到角落,掀开了盖着的草席。
地上堆着大大小小造型很接近,只是直径而高度不同的砂锅。
就是颜色也有深有浅,外壁纹路也有细微差别。
“姑娘好好瞧瞧吧。”
那些砂锅都是周老头的得意之作,他也没特意选出一个来介绍,只是摆手让秦溪随意看。
秦溪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摩挲内壁外壁。
不得不说,周老头还真有得意的资本。
老式的土砂锅,做工精细,烧制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颜色深的是干烧砂锅,浅的是土砂锅,不能用大火……”
秦溪不仅看了,还将砂锅都介绍得明明白白。
这下子,老爷子是相信秦溪懂行了,木讷的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容来。
“我发现我们厂子这附近山里的泥最适合做干烧砂锅,怎么烧都不会裂。”
老爷子能如此自信的说出来,当然也是做过多次实验。
为此,周庆祝连忙跳出来给老爹作证:“只要烧得有点点不对头我爹就会砸了,说是不能倒自己名头。”
秦溪点头。
好与不好她能看个大概。
“好砂锅不止要看外形,还得烧几次尝尝味道才行。”秦溪站起来,右手提着个专门用来煲汤的深砂锅:“要是品质不错,那我要订购一批”
最近林大厨正好琢磨出不少炖汤类菜肴,餐厅里一直用得陶瓷砂锅,就是因为没找到合适土砂锅。
如果品质真不错,两个饭馆加起来至少得订购两百个砂锅才够用。
屋里这百来十个,明显不够。
“尽管拿去试,要是破了来找我!”周老头底气十足:“破了我不要……”
余大娘知道老伴脾气,他不要钱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挨了一巴掌。
“这个砂锅不要钱,你拿回去尽管试,要是好的话……”
“大娘放心,要是满意我一定提前给你们大电话。”秦溪笑着接话。
反正这块地她看中了,以后肯定要经常往这边跑。
大娘笑得牙不见眼,忙不迭地点头。
今天多亏她好管闲事,要不这天大的好事咋可能轮到她家。
儿子找到了好工作,那可是厂子里头一份,老头子的手艺还卖了钱。
大娘决定,以后再也不阻止老头捣鼓那些烂泥。
***
从庆兰沟回来后,秦溪没回家,送孔军回农场后直接去了报刊亭餐厅。
午饭最忙的时间过去后,餐厅里已经没多少客人。
“老板。”
“秦溪。”
罗三哥从前台站起来,笑盈盈地迎接着秦溪到来。
另一道声音来自餐厅门口。
付庭云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走进门。
秦溪先把砂锅交给罗三哥嘱咐:“把这两口拿到厨房里请林大厨开开锅。”
交代完之后,才笑着跟付庭云招呼。
“怎么这么晚才来吃午饭?”
“和徐叔叔谈点事。”付庭云指向中年男人:“我徐叔可是江省人,不知秦老板会不会江省菜?”
江省菜?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江省的砂锅菜闻名全国,秦溪为此还专门跟江省厨师学习过。
回顾所学的同时,也正好试试那两个干烧砂锅的品质。
“当然会,做包间还是院里。”
付庭云看向中年男人,男人彬彬有礼地先跟秦溪招呼了一声,而后才决定:“坐院里了,边吃边吹吹风。”
“徐叔叔说了算。”
付庭云笑,长臂往前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秦溪跟着转了下头。
顿时因面前的情景哭笑不得起来。
付庭云的指尖刚好停留在了吴娇娇胸前两寸位置,正常情况下都会赶紧退后两步避开。
可眼下的吴娇娇脸颊绯红,望着付庭云竟然痴了!
非常典型的花痴中……
付庭云的这副皮囊,对所有初次见面的女性都有极强杀伤力。
秦溪走上去,轻轻碰了下吴娇娇。
“我先带你们去坐下喝点茶。”
付庭云对各种目光早习以为常,笑着冲吴娇娇点了点头,利落转身走远。
“你什么时候才肯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秦溪选了个有树荫的亭子。
两人刚坐下,付庭云就皱眉对秦溪抱怨。
左边付庭云,右边柳雪花和江柳燕。
三人争做高高兴兴的干爸干妈,嚷嚷了好几遍要办什么认亲礼,还指着俩孩子以后给他们养老。
开始秦溪没当真。
直到后来江柳燕和柳雪花明确表示要独身一辈子。
付庭云也说没遇到一见倾心的姑娘就要当个光棍。
张秀芬曾说,秦溪身边应该集齐了寿北市所有大胆宣告不结婚的“先进人士”
在长辈们眼中,他们这种行为实属叛逆。
不过秦海还说了,几人有那个资本决定要不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
不结婚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孩子。
特别是高高兴兴出生,柳雪花往拥军巷跑了不下十趟,对孩子们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付庭云不方便去赵家,只满月时匆匆见过一面。
之后隔三差五地就让秦溪把孩子抱出来。
“我一个人照看不了两个娃娃,等百天再说。”秦溪无奈道。
她现在是一拖四,出门要带大大小小四个娃娃。
没三头六臂恐怕没法照看全。
付庭云很失望,没有孩子看,他就跟秦溪不想再多说一句。
“走吧走吧!看着碍眼。”
往椅子背上这么一靠,还故意做出捏眉心的烦躁样子。
秦溪麻溜走人。
经过后厨门前,特意放缓了脚步,等一直远远观望的人走进来。
吴娇娇果然追了上来。
“那个人是谁?”
秦溪步子放缓,但没停下来。
“付庭云太精,不适合你。”
没想到秀秀气气的吴娇娇在感情上却很主动,听秦溪这么说,没有半点退缩,倒是更有兴趣了。
“有多精?”
秦溪摇头。
“这么说吧……他要找得是旗鼓相当,而不是温香软玉。”
正因为经历过父母的失败爱情,付庭云对感情的看法和常人非常不一样。
他要陪伴,是双方旗鼓相当的共同进步。
曾经他说过什么希望回家有人等之类的话,其实熟悉了之后秦溪觉着是没搞清楚自己内心。
秦溪看得透,江柳燕和柳雪花也都看明白了。
可惜,被脸皮迷住的吴娇娇没法短时间内看明白,不管秦溪说什么,看她表情是铁了心要去试试。
港市的姑娘比内陆姑娘大胆,既然喜欢了就会去尝试。
至于之后会怎样,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那你就试试吧,看能不能成为特殊的那个。”秦溪只能如此说。
结束和吴娇娇的聊天,秦溪快步进入大厨房。
林大厨正盯着锅里沸腾的水看得仔细。
秦溪一走近,就立刻指着砂锅声音激动:“你哪买的砂锅,是老手艺了。”
锅子少说,沸而不扑,锅里的气泡绵密。
用上几次之后林大厨相信,这口锅肯定会变得油亮油亮。
秦溪凑上去一看,也满意点头。
不过这种透气性太好的砂锅也有个缺点。
那就是第一次炖煮的食物就决定了之后这个锅子要用来做什么菜。
味道一旦沁入内壁,会影响到其他食物的味道。
不过……抛开小小缺点不提。
秦溪相当满意!
第108章
厨房里香味四溢。
砂锅菜和砂锅炖汤不一样, 大火猛炖,锅边呛入火气之后能给菜肴增色不少。
原本已经炖得能入口的耙牛肉,再经过锅气这么一激, 香味瞬间又上了个层次。
两口锅, 一道红烧耙牛肉, 一道鱼头豆腐。
冒着热气的两道菜端上餐桌,还没吃,就已经先觉得后背热出了层汗来。
炎炎夏日, 本应该吃些凉爽降暑的才对,秦溪偏偏端了两道砂锅菜出来。
付庭云忍不住怀疑秦溪就是故意的。
“你……”
质疑的话刚说出口,身边徐叔叔抢先一步“呀”了声,凑近耙牛肉边闻边说:“自从离开江省,有十几年都没吃过砂锅菜。”
各种食物皆可砂锅,正是江省的一大特色。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不过也从侧面反应出来江省人对砂锅菜的热爱。
冬天冷吃点热乎的砂锅菜去寒气, 夏天以热制热去暑气。
徐叔叔用手扇着香气, 眉开眼笑地看向付庭云:“那叔叔就不客气,今天要敞开了肚子大吃一顿。”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叔叔想吃什么夹什么, 不够再点。”付庭云立刻变脸, 热情十足地邀请道。
秦溪无奈摇头, 瞥见付庭云藏在胸前的手小幅度摆动, 就知道这是利用完就赶人了。
她立刻识相地转身离开。
远远还能听见付庭云趁机提出要进购一批二手纺织机的话。
这就是真正的商人……非常懂得利用各种形势为自己寻求利益。
***
寿北市红联村。
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偶尔有几缕浮云掠过,今年寿北是秦溪穿过来之后唯一一次没有下雪的冬天。
年节翻过, 天眼看着就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遇到的一个暖冬,黎书青却没有机会看见。
不过家里并没有因为缺少男主人变得冷清, 相反,多了两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没有哪天家里是清净的。
三个老人,四个孩子。
放在平时,要是出趟门,那秦溪无疑是最累的。
可今天是认回亲生父母之后,爷爷王达源过得第一个生日,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收到了邀请。
“妈,大姐又偷吃果冻了。”
撕拉一声,秦溪透过后视镜就瞧见大闺女美滋滋地撕开了个果冻盖。
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第四个果冻。
安安一看到就立刻跟秦溪告状,并且直接从左边伸出手来迅速抢走了果冻。
只要再慢两秒,要是让高高兴兴馋娃娃看到平平吃的话,肯定又要吵闹。
平平撇嘴要哭。
“我今晚就跟你爸爸打电话,就说平平一个人就把他送回来的果冻吃完了。”
搬出黎书青的效果非常显著,平平嘴角都还没彻底压下,就赶忙嘿嘿笑了两声。
黎书青宠几个孩子,但绝不是无原则的溺爱。
他们家也是传统的严父慈母组合。
“爸说大姐一天只能吃两个果冻,你今天吃了四个了。”安安心里记得清楚呢,胖乎乎的小手竖起四根手指,接着又掰下两根:“明天大姐就不能吃了。”
秦溪点头。
怀里的兴兴立刻就跟着鹦鹉学舌。
“果果,吃两个,吃两个。”
“你和你大姐一样是个小馋猫。”秦溪笑眯眯地刮了下小女儿粉粉嫩嫩的鼻头,宠溺笑道:“等长大了就是大馋猫。”
婴儿时期的孩子,几乎一天一摸样。
生下来时皱皱巴巴皮肤还有些紫,加上双胞胎体型本就比单胎小,秦溪开始喂奶时老觉得抱着两个小老头。
之后青色退去后,脸颊逐渐变得肉嘟嘟起来。
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但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谁是谁来。
高高作为哥哥,体型一直长得比妹妹快,能吃能睡,力气还遗传了秦溪的怪力。
小胖手直接撤坏了好几个奶嘴,家里长辈们的头发每个都遭过毒手。
外婆说兴兴眉眼就和小时候的黎书青一模一样,唇红齿白就跟年画娃娃似的。
就是性子都和他们爸爸不同,两个孩子都是话痨。
“大姐,吃,吃。”兴兴挥舞着手臂,做出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
再过几天才满十个月的兴兴,有时候一口气能连说几个词语,且吐字发音很清晰。
高高要差妹妹一点,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但身体素质方面显然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四个孩子都很省心,晚上睡觉从来不用她操心。
“妈妈,到大外公家了。”
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两圈,平平立刻指着缓缓停下的车子叫道。
虽然她并不知道停车的地方是哪。
自从认亲以来,秦溪都没有机会上王家来认门,今天算是第一次上门来拜访。
“下车吧。”
秦溪打开副驾驶的门刚走出来,后车人还没出,就听到高高扯着嗓子找妈妈的声音。
“妈妈,妈妈。”
连续重复的童声,就像雨后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呱呱地叫个没完。
许婉华被吵得恨不能立刻捂住耳朵:“一会儿就能见到你妈妈了。”
吵闹还没完,小胖墩儿在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许婉华被摇得都不敢轻易下车,生怕站不稳祖孙俩都摔倒。
“高高。”秦溪无奈出声。
兴兴赶忙学舌,奶声奶气地跟着叫:“高高。”连无奈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这孩子怎么那么聪明。”
崔玉远远就听到外孙女学人讲话,高兴地加快步子来把人接了过去。
“外婆,大。”
兴兴对崔玉很熟悉,被接过去后先响亮地吧唧了口,才笑盈盈地开口叫人。
“外公的小机灵。”王贵德搓着手又把孩子接了过去,崔玉被抢了外孙女,又赶忙去抱外孙子。
高高蹬腿不让抱,努力伸着手往秦溪而来。
“妈,妈。”
小青蛙找妈妈,不到妈妈怀里逛上一圈不满意。
等秦溪抱过来,小脸立刻一变,又投奔向了崔玉的怀抱,变脸比变天还快。
“进去吧!你爸妈他们都到了。”王达源说。
六十九岁生日,不是民间特意要过的大寿,所以王家也没特意邀请外人。
今个儿就在家里摆上几桌,亲朋好友吃一顿。
两栋房子中间的地坝上已经摆好了四张桌子,靠墙那边两口大锅冒出袅袅热气。
“虽然说就咱家亲戚,随便算算也要坐七八桌。”崔玉悄悄告诉秦溪。
而厨子自然由报刊亭餐厅,林大厨亲自教导出来的林大栓掌勺。
“老板。”
锅碗瓢盆,桌子板凳,从人到用具都是从餐厅打包拉来。
秦溪刚走上地坝,端着凉菜上桌的餐厅服务员就认出了她。
大家七嘴八舌地打招呼,秦溪则是微笑着点头回应。
门外的一举一动尽数都落到了两栋楼中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眼中,十几双眼睛刷地射向门外。
“娟子,那个女的就是你二叔姑娘?”
两栋楼都大门敞开,王贵德这边坐着的是王达源和一些老朋友们,其中就有李院长一家。
而相对的另一栋房子一楼里,黑瘦中年妇女拍了把胸口上的瓜子壳,不高兴地问道。
堂屋已经被收拾出来摆了两张桌子,刘晓娟和老娘吴桂花就坐在靠近门口那张。
桌子下已经堆满了瓜子壳,吴桂花问完就立刻抓了一把起来。
要是秦溪这会儿在场,估摸着还想不起中年女人在病房里挨了巴掌后闷头不敢吭声的摸样。
现在刘老头没在,女人就像是变了个人。
刘晓娟有些嫌弃地瞥了眼吴桂花,没回答问题,倒是埋怨道:“妈,今天我爷爷过生日,你就空着手来?”
吴桂花今天代表刘家来,两手空空连个水果都没买。
刚才随意问了句要送多少礼金,没想到好半天竟然都没听到回应,她立刻就知道老娘这是打算厚脸来吃席了。
刘晓娟心里又恨又无奈。
默默瞪了两眼吴桂花的后脑勺后从裤兜里拿出五十块钱来递过去:“一会儿你给我婆婆。”
吴桂花眼睛大亮,接过来想都没想就塞进了上衣兜里。
“送五十块太多,十块钱就够了。”
刘晓娟:“……”
吴桂花不是没准备,从裤兜里拽出皱巴巴的红包,相当得意地说道。
“送五十。”刘晓娟去抢,吴桂花不肯。
母女俩坐在板凳上撕扯起来,撞得桌上的瓜子哗啦掉落一地,还有好些花生和糖从吴桂花外衣包里抖落出来。
哗啦啦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门外众人视线。
“真是丢死人。”
张大姐夺门而出,风风火火从秦溪身后跑过,都没顾得上打一声招呼。
随着大门被用力关上,秦溪收回了眼神。
李副院长,现在应该要称呼为李院长的李茂元远远地就打起了招呼。
“秦老板。”
随着改革开放,人们的称呼逐渐也跟着改变。
从某某同志逐渐转变成了名字和各种老板,秦溪是生意人,自然成了秦老板。
“李院长。”秦溪笑着走进客厅里。
“赵首长,许老师快请坐。”李院长主动走上来搀扶赵国庆,目光在黎老爷子身上一扫而过:“没猜错的话,这位是黎老爷子?”
“李院长认识我亲家?”赵国庆好奇。
“猜测而已。”李院长笑,顺势也邀请黎老爷子坐下:“您老坐这吧。”
猜当然是猜的,不过不是盲目乱猜。
黎老爷子不出名,可黎冬在寿北那可是相当出名。
从去年开始,黎冬携冬青集团进军国内,集团旗下的高兴地产一年之间就成功竞标下了国内最大的几个民生工程项目。
先用民生项目打开知名度。
随后,高兴地产在寿北成功拍下一块市中心地皮,用以建设公司大楼。
其中还有不少跟政府合作的项目也将陆续公示出来。
李茂元曾经作为陪席参加过市长对冬青集团代表的招待宴。
来人是冬青集团分公司的总经理,话里话外无不是在传达董事长黎冬的指令。
黎冬的大名……谁还能不知晓。
“爷爷生日快乐,寿比南山。”秦溪拿出早准备好的寿礼亲自送到王达源手上。
“安安祝外祖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秦溪话音刚落,平平和安安就连忙朝王达源作揖,并且把秦溪在家里教的吉祥话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福,山。”高高仍旧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不过他小脑袋里牢牢记下了秦溪教姐姐哥哥时的动作,两只小胖手抱在一起,像模像样地摇晃。
就像只招财猫,一下一下地摇晃着小手。
可爱摸样逗得王贵德笑地合不拢嘴,不等高高说完就用下巴胡茬去摩挲外孙子小脸。
兴兴很害羞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埋到了崔玉脖颈上不肯再说。
“好好好,外祖还给我的小孙孙们都准备了红包。”
只要有孩子们在,王达源总会随身装着些小玩意儿当做小惊喜,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准备的是红包。
王家长辈们对孩子的喜爱溢于言表。
李茂元的妻子轻轻拉了下丈夫衣角,示意他看站在一侧静静看着的秦溪。
几年前,第一次见。
那个小姑娘给他们留下了淳朴和手艺好的印象。
那时候心里还怜惜小姑娘辛苦,大年三十都要出门挣钱,还要冒着大雪回家去。
短短几年,两边位置已经掉了个个。
来为王达源庆生,一是过世母亲有交代不能断了两家走动的原因。
但李茂元携家带口地都来,那就不简简单单是为了母亲的交代,其实就是为了来和秦溪拉关系。
李茂元还犹记得当年感慨日后说不定要请秦溪帮忙。
这不……今天要应验了。
孩子们被长辈们稀罕个没完,反倒是没了秦溪什么事。
“李院长从新区到红联村来还挺远的吧?”
秦溪坐下,虽然没往旁边看,却好像知道黎老爷子口渴了一般,适时倒了杯水递过去。
黎老爷子放下拐杖,一口气就把茶水喝了个干净。
李茂元看到眼里,惊在心里。
“如今方便得多了,门口就有公共汽车站。”李茂元妻子笑着代替回答:“进城还算方便,就是没法经常吃到你饭馆里的饭菜,家里几个孩子都想得紧。”
秦溪笑。
“那还真巧,新区那边的分店正在筹划中,要不了两年应该就能开业。”
这些年秦溪一步步地参与了不少买卖,其中大部分都是与人合作。
其中唯独饭馆这块她坚持一个人经营。
二分厂街的分店步入正轨之后,秦溪就计划着要开三分店的打算,要不是因怀孕生娃耽搁,说不定早已开业。
“秦老板又打算开分店了?”李茂元问。
“正在挑选餐厅位置。”秦溪如实说道。
李茂元想了想,又说:“那怎么不选在老电影院那块?”
新区里那个新字就是个名头而已,实则偏僻不已,法院后门出去就能眺望到山坳,山里还有村落呢。
如今新区里大多是各个行政单位,餐厅开在那生意明显会受到影响。
“老电影院的名额我另有用处,新区那边可能一两年发展不起来,但我看好那片区域的未来。”
“未来?”
“没错。选择在新区开餐厅,头三年我都没想过要盈利。”
“抢占先机,积累口碑?”王贵德一语就道破秦溪的目的。
秦溪点头。
当着外人,能说得也就这么多,秦溪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之后话锋一转,问李茂元:“老电影院新商场修建完成了?”
“年前就封顶了。”李茂元也不关心做生意的心得,秦溪提到的老电影才是他所关心的。
老电影里的认购名额中,他们李家手里也有五个。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秦溪,要不是跟着买,哪能现在放出风声就立刻能大赚一笔。
“出什么事了?”秦溪好奇。
建好一直密不宣发,不是质量有问题没经过验收就是其中有更高级别的人插手了。
“主要设计上出了点问题。”
设计师是按照港市大商场的风格进行分割铺面,这也导致了三层以上的铺面每一间都有上千平大。
如此大面积,之后认购需要多少名额是个问题。
而且如此大的面积,购买价格和后续所需装修所花费的钱肯定是笔巨款。
政府中不少人担心认购一开放,这几间最大的商铺没人买得起。
预料后期有麻烦,还不如趁工程队没离开前先把铺子分割开来。
有人提议分割,当然就有人反对。
开了几次会,都没能争执出个结果来,最后领导班子决定先开放大面积商铺的认购。
有人买就省得分割,没人问那再想办法也不迟。
“认购会什么时候开始?”秦溪焦急追问。
她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今天要不是碰到李茂元,说不定认购完了都不晓得
“三天前就开始了。”李茂元说,随即反应过来:“你要买大铺面?”
“想去看看。”
“那可是上千平,得上百万,那可是上百万!”李茂元惊叫。
在他看来完全是天文数字的钱,秦溪听完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浅笑,李茂元夫妻就知道。
人家手里绝对有足够的资金买下那几间大商铺,并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是黎冬出钱?赵国庆夫妻给的?
李茂元觉得其中可能有一部分,但最大的可能是秦溪手头上那些生意。
光是报刊亭那两间餐厅,单位会计根据菜价就算出,秦溪一年能赚至少五六十万。
这还没包括她那个海鲜市场的分红。
当年副市长参加海鲜市场剪彩时上了报纸,秦溪作为股东之一当然也出现在了报道之中。
四海海鲜市场如今已经是寿北市的一张名片。
李茂元相信,经营如此红火之下,每年到手的分红肯定也是个天文数字。
那还有秦溪私底下一些投资外人还不知道呢。
不细想不知道,秦溪还真不是一般人。
第109章
三天前就开始认购, 秦溪有些担心自己慢人一步,接下来就赶忙又问起该去哪找人咨询。
“要是你想认购大面积商铺,我一会儿回去就给招商部门经理打电话。”
“想。”秦溪没有第二个字。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去选, 能不能选到好位置。
其实此刻完全是秦溪想多了, 她不知道情况, 那些手里有认购名额的私人老板同样不晓得。
从她手里买走名额的王胜祥此刻还远在广市忙活批发市场扩建,对寿北的事更是早忘到了脑后。
由于通讯不发达,倒是无形中帮了秦溪一个大忙。
“你们私下再细说, 今天是亲家公生日,老谈工作怎么行。”
听似是不满,实则赵国庆一直等到两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出声提醒。
等秦溪停下话头后,忽然抬起手来朝门后阴影处招了招手:“到祖祖这来。”
众人齐齐看过去。
这才发现门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小男孩,无声无息地躲在门后,只露出了个头来。
“阳华。”
王达源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那孩子是重孙子王阳华。
小男孩从门后走出来,怯生生地搓着衣角, 小脸上还沾满了灰尘。
看到长辈们在, 第一反应不是跑上去撒娇求抱,反而是不安地偷偷打量大人眼色。
秦溪看到王达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孩子就吓得一哆嗦。
不知道地恐怕会以为王家长辈经常虐待这孩子, 所以才一惊一乍地不敢靠前。
“到祖奶奶这来。”陈香秀冲王阳华轻轻招手, 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在秦溪看来, 笑容有些刻意了。
下一瞬, 王阳华却好像松了口气,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向了祖奶奶。
秦溪很是奇怪。
就听王达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他妈生老二前带阳华在老刘家住了接近一年时间,瞧把这孩子养的。”
前年王达源和陈香秀相继生病住院。
家里就剩张大姐一个儿媳在家, 三人加起来都超过两百岁的老人,哪有多余精力管孩子。
大家想着孩子跟着妈总好比在家没人管。
折腾了一年才好不容易闯过鬼门关, 回家一看不仅多了个孩子,原本好好的重孙子还养成了畏首畏尾的样子。
经过王达源讲述,众人才明白过来。
王阳华只会通过笑还是皱眉发怒来判断法大人们的心情如何。
不管什么笑,只要是笑,那他就会认为能靠近。
要是瞪眼皱眉骂人了,就最好躲起来,免得被看到又要挨骂或是挨打。
孩子被养成如此奇怪的认知,全都是刘老头那一家子所赐。
高兴了就把王阳华叫过去摸摸头,哪天打牌输钱了谁又惹他不高兴了,那就看到谁就打骂谁。
被打骂的人从妻子女儿一直延伸到外孙外孙女。
“吴桂花也不是啥好东西。”崔玉很少主动开口议论别人,今天竟然开口就是批评:“她挨了打就把气撒阳华身。”
摇身一变,吴桂花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施暴对象就是家里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们。
王阳华性子内向,挨了打恐吓两下就不敢吭声,自然而然成了吴桂花的出气筒。
之所以让崔玉如此气愤,今早她还看到吴桂花下意识抬手就想扇这孩子。
在刘家如此,没想到胆子大到竟然把手伸向了吴家。
吴桂花想打孩子的事王达源夫妻是第一次听说,本就不高兴的神色瞬间沉下变得阴沉沉。
对面的大门还没有打开,不过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平平,你带阳华去后边看电视,我们大人说点事。”
余光中,秦溪瞟见王阳华瞬间害怕缩瑟的表情,拍拍交际小能手平平后背。
平平立刻跳起来,摇头晃脑地走到王阳华面前。
“弟弟,我们去看动画片,我妈妈还会拿果冻给我们吃。”
小家伙,心思全用到吃上了。
说完笑嘻嘻地牵起王阳华的手,带着人一起来到秦溪面前。
“妈妈,我想给弟弟吃果冻。”生怕秦溪不同意,赶忙又摇晃起王阳华的手:“弟弟,你说是不是?”
“果……果冻是什么?”王阳华怯生生地问。
“在包里,姑姑让让安安弟弟拿给吃你。”
小馋猫平平知道用弟弟当挡箭牌,秦溪这里也有相应的对策。
安安是家里几个孩子的纪律委员,秦溪最得力的小助手出马,一个顶俩。
安安站起来,严肃地冲秦溪点了点头:“妈妈你放心,我会看着姐姐。”
说罢,主动去牵王阳华的另一只手。
三个差不多高的孩子,跟串小企鹅似的摇摇晃晃往后屋走。
王贵德觉着好笑,搂紧高高使劲亲了口,惹得孩子伸出小手使劲推他下巴:“不香,高高不香。”
要想纠正王阳华的错误认知不是一时半会。
首先,得先解决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王达源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好几次想站起来不知道顾虑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
赵国庆是个急脾气,见状忍不住开口:“还顾忌什么亲家面子,要是谁给伤我家孩子,老子打得他满地找屎。”
“话糙理不糙。”黎老爷子笑道。
隔辈亲,隔辈亲,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平平安安虽然不是黎家血脉,但相处了这么久,要是谁敢打他们,黎老爷定要用拐棍敲断那人的腿。
不是亲生的尚且如此,如果高高兴兴挨打,那他一定会掀了那人家的屋顶。
王达源瞻前顾后,这不敢那不妥,只能忍下这股子窝囊气。
性格使然,王达源当了一辈子办公室记录员,忍耐早成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他习惯忍耐,但并不代表火爆脾气张大姐能忍。
只听对面屋里突然想起嘭的一声,大门被踢开了。
张大姐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拽着吴桂花,一手拿着扫把,边走边骂:“敢在我张二嘴的家里撒泼,我看你是活腻了。”
张大姐威武!
秦溪心里给大伯娘狠狠点赞,嗖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
看热闹的人不仅有他,陆陆续续赶来参加寿宴的王家亲戚不少都在往那边看。
张大姐绝不是受了委屈忍着的性格,见不少亲戚都在,立刻高声地把吴桂花做得那些丑事数落了一遍。
“今天爸过生日我本来不想撕破脸……”
“我看她被刘老头打可怜,私底下让刘晓娟拿了不少钱回娘家贴补。”
“结果呢……结果这婆娘拿了钱反过来打我家阳华,娃子腿上全是指甲印,不晓得她……”
跟在她后面的“怎么下得去手”伴随着狠狠一推。
吴桂花趔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到凳子上,顺势就趴到桌上埋头呜呜哭泣起来。
不知情的还以为被张大姐欺负了呢。
“你们别听她装,心里歹毒着呢。” 张大姐甩掉扫帚,两步走到吴桂花身边,伸手就从她兜里往后掏东西。
吴桂花一下子着急起来。
刘晓娟躲在自家房门后偷偷看着,动作神情就和王阳华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
瓜子花生洋洋洒洒一地,但这些零嘴并不是张大姐的目标。
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外掏,不敢吴桂花怎么阻止扭动都无济于事。
部队出身,力气哪是一般女人能比,两招就钳制得吴桂花只剩张嘴在那鬼哭狼嚎。
秦溪看得暗爽。
趁长辈们都走到门外之时,转身去了趟后屋,看到几个孩子被动画片迷住,这才放心又折回来。
短短几分钟,地坝上已经成了碾压式的一边倒。
张大姐怔了一下,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愤怒中又添上了抹恍然大悟。
一只反着金光的物体被拿出,好像是个戒指还是金耳环。
“刘晓娟。”张大姐推开吴桂花,将金色物体放到手心,气冲冲地疾步大门前:“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看到这,震怒的王家人不止张大姐一人。
王达源双唇紧抿,“腾”地从门口走了出去。
陈香秀落后一步,崔玉回头看了眼秦溪,把兴兴塞给秦溪,双眼中笑意也褪得一干二净。
“贵德,你把高高给亲家叔叔抱,我们也过去。”
“给我吧。”秦溪另一只手接过高高。
刚一入手,兄妹俩明显的体重差就明显了起来,左手上的高高沉得压手。
“妈妈。”
小胖墩利索搂住秦溪脖颈,大大亲了口,自己被响亮的亲吻声逗乐,咯咯地笑个没完。
兴兴见状,不甘示弱地也吧唧了两口。
“你想去看热闹就去吧,孩子给我们。”许婉华笑,示意赵国庆去接高高:“那些不好听的话孩子们就别去听了。”
正是牙牙学语的阶段,别让孩子们学些难听的话去。
“那我去听听,嘿嘿。”
秦溪麻利地孩子交给外公外婆,跟在其他热闹的人后,往对面大门跑去。
住在村里,其实和住大杂院差不多。
一家吵架,看热闹的远比来全家得多。
秦溪还没走近,就见人堆中张大姐又挤了出来,冲向……人已经走到院坝外的吴桂花。
一个不留神,秦溪都没发现吴桂花已经开溜。
作贼心虚?
事实证明还真是,张大姐拽住吴桂花的后衣领,冲着路边来往的人就开吼。
“大家快来评评理,你们说有这种上女儿婆家来偷东西的人吗……”
张大姐丢东西不是一回两回。
最开始家里的零嘴吃食老莫名其妙少了部分,她只当小孩子偷吃。
再之后是家里的钱票放在抽屉里用得太快,张大姐全当自己忘性大,用到哪去都不记得。
一直到丢失的从小东小西到首饰和百元钞票,她终于开始留意起家里东西。
“先我还怀疑孩子偷钱,后头又想着是不是二儿子家的孙子,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你们母女。”
今天要不是人赃并获,张大姐说什么都不会猜到亲家头上去。
“刘晓娟,你过来再把刚才的话跟你老娘重复一遍!”
陈香秀扯着像是一滩烂泥的刘晓娟走出来,每步都要崔玉在身后推一把才肯往前挪动。
饶是再远,也终归有走到的一刻。
秦溪先几步走了过去,与张大姐对望了眼,笑着侧身挡住了唯一能跑掉的路口。
张大姐松手,转成去拉住了刘晓娟:“你把刚才说的话说给你妈听,省得说我冤枉了她。”
秦溪顺势抓住还想跑的吴桂花。
“我不知道我妈偷家里的东西,要是知道我肯定阻止她了。”
刘晓娟恨不能指天立誓,激动之下声调奇高,口水横飞。
找亲妈偷婆家东西,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估计都干不出这事来,何况她根本看不上那三瓜两枣。
“既然你说不知道,那事情要怎么处理,你说!”张大姐又问。
只要火烧不到身上,刘晓娟才不管婆家怎么处理吴桂花,斜眼白了亲妈一眼后冷冷突出三个字:“找我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吴桂花一听到刘老头这几个字,两腿当即一软,要不是秦溪拉着,肯定早跪了下去。
“亲家我知错了,我晓得自己错了,求你不要告诉老刘,我保证以后不拿你东西,我保证……”
在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求饶中,张大姐面上表情逐渐松动下来。
要不是王达源这时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下一秒说不定还真会心软放人离开 。
王达源则不然,性格历来软和,可一旦心里有了决断,心比任何人都硬。
眼看张大姐这边不起作用,吴桂花又抓着刘晓娟的手求饶起来。
刘晓娟不耐烦挣脱开来。
忽然,有片黄色一闪而过,好像是刘晓娟戴在手腕上的什么东西漏了个角落出来。
除了秦溪,应该没人注意到。
“去给刘老头打电话,让他来把人领走。”王达源冷声道。
“……”
公公出声,张大姐便不再做主,甩开吴桂花的手,走到公婆身后站定。
王达源又说:“既然话说到这儿,那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
家丑不可外扬,那是还顾忌自家颜面,一旦不在乎这些之后很多话说起来就顺嘴了许多。
王达源此时的状态就是如此。
“转业通知已经下发到连队,刚子要不了多久就回家了……”
这段话是看着刘晓娟所说,不用明说,王家人都知道王云刚是因为什么转业。
“刚子回来会不会和你离婚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在我这!”王达源拍拍胸口,神色彻底冷厉下去:“我不认你这个孙媳妇。”
几十年的亲生母女,王达源不相信刘晓娟没发现老娘偷婆家的东西。
说到底,其实就是自私,只要偷的不是自己东西都不关她事。
而且更让王达源心寒的是,身为人母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满脑子装得都是别人家的那点东西。
没有利益时看着就一个斯斯文文的姑娘,老二夫妻刚认回亲生姑娘,刘晓娟转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有时候王达源都想不通,这个孙媳妇到底哪来的底气才能理直气壮地肖想人家财产。
很久才算明白过来,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问题。
“阳华和阳明以后由我们老两口看着,在刚子回家前,你都回娘家去待着。”
“一会儿刘老头来,让他把你们母女一起带走。”陈香秀跟着说道。
“爷爷奶奶,东西又不是我偷的,你们凭什么赶我走。”刘晓娟不服地吼道:“又不是我喊她偷的。”
这会儿,连妈都用她代替,刘晓娟此刻对吴桂花的嫌弃可见一斑。
“难道真要我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你才死心。”
冷不丁的,崔玉冷冷插话。
直到这时,刘晓娟的脸色才彻底变了,嘴唇蠕动了几下,一个反驳的字都没能说出来。
秦溪挑眉。
看来刘晓娟肯定做了什么坏事让崔玉知晓,所以心虚得一句话不敢多说。
崔玉这句话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所有闹剧都在片刻之后收声。
刘晓娟狠狠扯着吴桂花胳膊转身就走,离开方向正是出村的路。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又不能为了满足好奇心去问王家人。
大家站在院坝上打了几句哈哈就各自找借口退走。
几分钟之后,院坝上就剩王家人和几个亲戚,以及刚拖家带口到家的王老二一家五口。
“不知道阳明醒了没有?”
小孙子王阳明在二楼睡觉,楼下吵闹这么半天,不知道吓到孩子了没有。
张大姐边往家走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身后跟着满头雾水的王老二一家子。
秦溪知道,张大姐是羞于面对家里其他人。
当年是她一力促成两人的婚事,为此没少在王达源夫妻面前说刘家好话。
谁料到结婚之后竟然成了王家最大的麻烦,每年不闹出点事情来这年都翻不过去。
王达源叹气,由着张大姐急匆匆走远,摆手招呼剩下的人回堂屋去坐。
对专门请来的宾客,他一一致歉,等把人安顿招呼完,才拉着王贵德到一边问起刚才崔玉那句话的意思。
堂屋外,秦溪刚接过高高,也在问崔玉。
崔玉说:“刘晓娟进过我和你爸的卧室,肯定在找什么。”
“没丢东西?”秦溪按住高高揪头发的小手,奇怪:“难道她不是想找值钱的东西。”
崔玉摇摇头。
“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检查过一遍,没丢什么。”
秦溪轻轻拍着胖娃娃的屁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刘晓娟手腕上的东西。
那黄色,仔细回想得话应该是符纸类的东西。
秦溪眸光一沉,沉声道:“没有丢东西,会不会多了什么东西?”
“多东西,你是说刘晓娟没拿反而还送东西给我们?”
“我也不确定,说不定……”
秦溪话才说半截,右侧突然传出来道浑厚的声音,带着听不出意味来的笑意。
黎老爷子似笑非笑地轻咳两声。
“老头子我好像知道秦溪说得是什么意思。”
秦溪点头。
特殊年代之中,封建迷信也在批斗行列之中,且罪行还算很严重的那种。
现如今官方虽然没再明令禁止,秦溪提起来仍旧有些讳莫如深。
黎老爷子亦是如此。
祖孙俩默契地摇了摇头,秦溪叹:“我倒是希望我多想了。”
在崔玉疑惑的眼神中,黎老爷子忽然爆出了件在场估计没人知道的往事:“我祖上出过道士,我年轻时也跟随祖父在街上给人摆摊算过命。”
“……”
崔玉还是没明白过来。
王贵德倒是知道些,可就是明白意思才觉得吃惊:“你是说信奉……迷信?”
“我只是这么猜,真假不敢肯定。”秦溪如实说。
黎老爷子说:“你们的旧历生日给我吧,我算算,要是没什么坏心思不是更好。”
两人不疑有他,连忙报上生辰八字。
之后王贵德带着大家去他们夫妻的卧室,秦溪抱着高高就在最后。
小胖墩吃饱喝足,这会儿困得不停打哈欠。
秦溪把娃娃打横抱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后背哄睡。
有节奏地轻拍是孩子们睡觉的信号,只要拍上几下,高高就已经睡着,小手紧抓着秦溪胸口衣服。
风水算命这块秦溪是半点没涉猎过,也听不懂黎老爷子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她只是站在门口,看他在屋里左右前后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十几秒后,停在房间的梳妆台前。
“找找这里。”
王贵德把孩子抱给崔玉,按照黎老爷子指得方向到处翻找。
梳妆台的所有抽屉,抽屉下,柜子下,能摸得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搬开桌子看看。”
梳妆柜是纯木头打造,看着不大,重量却不是王贵德一个人能抬得动。
“妈,你抱安安。”
门口站着的人全是老弱妇孺,其中估摸着就她力气最大。
“把柜子放倒,看看桌角。”
秦溪走上去,一手扶住镜子,一手提起抽屉往后已推去。
“……”
随着柜子倒下,两张正方形的黄色符纸出现在一左一右。
秦溪伸手去拿。
“……”
纹丝不动,符纸用胶水牢牢粘在木板上,而且随着秦溪跪下用力的时候,猛然又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抽屉台板下竟然有个小凹槽,里面好像镶嵌了个东西。
东西太小,秦溪看不清是什么。
她在小洞里扣了半天,终于抠下个拇指大小的草人。
“爷爷,这是什么?”秦溪把草人递给黎老爷子。
草人实在太小,黎老爷子眼神不好,凑近看了半天,最后无奈摇了摇头:“这可不是风水,是正儿八经的迷信,恐怕得问刘晓娟本人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见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又笑着宽慰了大家的心。
“肯定没什么作用。”
要是真有作用,王贵德夫妻哪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
迷信就是迷信,信不得!
第110章
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接受科学教育长大的一辈人。
虽然有些膈应, 在黎老爷子安慰下,倒真没几个人放在心上,王贵德甚至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草人身上的符纸。
崔玉担心屋里说不定还有脏东西没清理到, 于是大家伙齐心合力又把屋里到处都翻了遍。
一直忙活几小时将屋里翻来往个底朝天, 确认没再找到第二样。
秦溪本来也想参与寻找, 最后被长辈们联合赶回了房间。
大人们不相信,但两个婴儿最好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秦溪带着两娃下楼睡午觉。
等林大栓那边来通知可以开席,楼上的事也终于倒一段落。
几人商议下, 决定封建迷信的事等寿宴之后再告诉王达源夫妻和张大姐。
刘晓娟毕竟是王家的孙媳妇,要怎么处理当然也得听他们的意见。
宴席一结束,王贵德就把找到的符纸和草人统统交给了张大姐。
“嫂子,你看这事要怎么办?”
张大姐颤抖得几乎捏不住手里的符纸,心中的气愤发展到现在,只剩下满腔心寒。
丈夫儿子都在部队,十几年来这个家都是由她一人撑起来。
张大姐早习惯处理各种事情时当机立断, 此时却头回产生了想要给丈夫打电话的冲动。
“过几天刚子回来, 你问问他再说吧。”
犹豫难受,都在王达源的决定下变得暂缓下来。
毕竟是一家人,还关乎到两个孩子, 他们做选择之前还是得问问王云刚的意思。
而且刘晓娟放符纸和草人究竟想起到什么作用未知, 还得找到人亲口问清楚。
秦溪带家人离开王家时, 他们还没商量出要现在就给王云刚打电话还是等人回来再说。
***
第二天一大早, 行政单位的上班时间九点刚过几分钟。
赵家客厅的座机电话突兀响起。
李茂元的办事效率惊人,才过去一晚,他已经联系上了专门负责招商的部门。
来电的人正是寿北市上庭片区招商部的总经理。
秦溪跟他商议好今天早上选购商铺的具体时间后, 把孩子交给长辈们之后匆匆出门。
“……”
就上楼穿件外衣的时间,后座上已经多了个捧着本书的安安。
“妈妈去工作, 你在家跟祖祖他们一起玩。”秦溪好声好气地哄道。
这小子性格执拗,只能跟他讲道理不能糊弄,否则一定会刨根问底到自己觉得满意。
“妈妈去工作,安安跟着妈妈去工作。”
小孩儿理直气壮,不等秦溪再多说,很是熟练地自己系上安全带,而后看向秦溪。
无辜懵懂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不带我去今天就别想去了。
秦溪无奈地笑了笑,回头看向门口。
好在平平没有跟出来,否则今天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门。
砰——
关上车门,只得由得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寿北市,上庭街。
老电影院片区的建设在轰轰隆隆几年之后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栋建筑交付。
才走到以前法院门前那条十字路口时,车子就再无法往前开。
路是有,可被一排排木质花盆拦住了去路。
花盆下,还停了好几辆写着XX工程部的车子,其中还夹杂着两辆外地牌照的小轿车。
看来还有其他人收到了消息。
秦溪抱安安下车,在还没完全修建好的路面上到处扫视,终于在右侧百米开外看到了售楼部的字样。
“妈妈。”安安突然搂紧秦溪脖颈,奶声奶气地道:“这里的房子不好。”
“哪里不好?”
秦溪抱着孩子往售楼部去,其实问得有些心不在焉。
孩子的视角和大人不同,也许只是路上铺设的地砖花纹不好看,在他们眼里就是不好。
“灰大,吹得安安脸疼。”安安埋到秦溪肩膀上,瓮声瓮气地又喊了遍:“脸好疼。”
秦溪停下步子。
此刻他们站的应该是上庭街入口处
十字路口右边是以前的老电影院,左上方是中亭街,右下方是条在建的四车道。
寿北市每到换季的时候风都很大,特别是冬春交际之时,寒风能刮得人生疼。
现在虽说已是春末,没想到十字路口上的风还是能吹得人头发乱舞。
秦溪一手捂住安安后脑勺,回到车上拿了块薄毯子出来。
这片地区的商铺虽说地理位置不错,但冬冷夏热,更加不适合用做餐厅。
“我们安安真聪明。”秦溪吧唧了口安安的脑袋顶。
小男孩儿从三岁起就觉着被亲脸蛋不是小男子汉,大人们只能改为亲脑袋顶。
就这安安还害羞得捂住了脑袋,不准秦溪再亲。
“秦老板。”
售楼部前,站着个身穿灰色衬衣搭配……牛皮凉鞋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穿着又新又旧,随着他迎上来时逐渐加快的步子,秦溪晃眼就看见了凉鞋里磨得几乎透明的袜子。
“……”
就在秦溪这么想的下一刻,袜子……破了。
两根脚趾顷刻间钻了出来,突然的动静难免也引得男人注意到。
“孩子给买的凉鞋,穿一天就磨坏了袜子。”
男人丝毫没有觉得难堪,甚至在秦溪母子看过去时还故意动了动脚趾笑道。
由此也间接说明了男人为什么瞧着又新又旧的。
新得时孩子们买,旧得是他舍不得扔,胡乱穿到一起之后就有了这种效果。
秦溪笑笑,伸出手:“你好,胡经理。”
男人一开口说话秦溪就听出来了,正是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招商部经理胡缅。
对于突如其来的尴尬,两人都是一笑置之。
握手之后,胡缅把秦溪请进了售楼部大厅稍作,而他则是去了后面处理袜子的事。
再次出来,凉鞋里已经没了袜子的影子。
“我带秦老板去看看商铺。”
上庭街是市政府近几年来投入最大的一片区域,为得是打造出寿北市的定标建筑。
整体规划参考了港市与海市。
总面积超过十万平方的区域里有商场和两条步行街,以及一个商品批发市场。
将所有商业活动聚集到一个片区的理念在华国现有城市规划中都属于比较超前的理念。
胡缅介绍起规划来相当自信。
“我相信,要不了十年,寿北人提起逛街买东西一会想到上庭街,当然……商业项目里肯定不能缺少吃喝玩乐。”
李茂元在联系胡缅时应该已经提过她经营的是餐饮业。
所以他领着秦溪去的最受认购人青睐的街头。
两人刚走到人行道上,一个不知从哪吹来的塑料袋啪一声拍上了胡缅的脸。
风里夹杂着的风沙,秦溪要背过身去才敢开口。
“胡经理说这条街很受欢迎?”
胡缅淡定拿下塑料袋,面不改色地继续介绍:“位置你也看到了,肯定不用我多说。”
秦溪却摇了摇头。
“我想往里走走。”
“这里可是当街店铺,我受李院长之托专门给你留得。”
这点秦溪相信。
绝佳的地理位置抢手是必然,更何况街对面还是电影院和大马路。
“餐厅开在这里太吵,我还是想选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按照如今华国的发展趋势,对面电影院和大部分村子都将面临拆迁。
今天拆完这里明年拆那里,能延绵二三十年的拆旧建新发展历程,十字路口这里的商铺那就是灰尘挡板。
不管哪个方向吹来的风,最后都是十字路口上的铺面挡下来。
位置再好,也禁不起几十年折腾。
胡缅觉着很可惜,不过性格使然,他觉着秦溪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于是也没多问。
“那我带秦老板去看看另一个板块。”
秦溪不认识胡缅,对方却了解她不少事。
细说起来……胡缅一家可是报刊亭小吃店的忠实顾客。
从秦溪的小吃店还是真正报刊亭起,他妻子就经常买苏子饼回来当走饭。
可以说,秦溪一步步的发展他都是见证者。
规划中餐饮业被集中到了两个板块,另一个在街中后段,距离这里走得都得十来分钟。
路上,胡缅就提起了再也吃不到的苏子饼。
“我爱人做梦都梦到苏子饼和秦老板做的牛肉面。”
秦溪自从怀孕之后就几乎没怎么进厨房掌勺,时间一晃都快两年了。
胡缅一提起,秦溪也不由怀念起在厨房里忙碌的日子。
“我太太生病前……哎哟哎哟,怎么说着说着话题跑了。”
秦溪感慨间,胡缅突然而来的半句话戛然而止,他快速抹了把脸,又继续说起商铺的事。
生病两个字秦溪听得分明。
“大嫂生的什么病?”
“……”
“大夫说叫什么肺肿瘤,就是肺上长了个瘤子。”
胡缅闹不清楚这个病具体是什么,不过听医生说吃什么药都没用,只能任由病情越来越严重。
虽是陌生人,秦溪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沉。
肺癌!
放在后世都是难以治疗的重大疾病,更何况眼下医疗行业才刚起步的华国。
一旦患上这种疾病……
“哎!”秦溪深深叹了口气,毯子下也跟着响起一声奶呼呼的叹气声。
“不过我爱人她看得开,到现在瞧着根本不像个病人,胃口还挺好。”
妻子的状态于家人而言是最大的安慰。
能吃能睡,每天还按时去单位上班,要不是医生说没药可医,任谁都看不出竟然是个绝症病人。
“让嫂子来店里,要不我去家里也成。”秦溪笑:“我亲自给嫂子做牛肉面和苏子饼。”
胡缅眼前陡然一亮,激动地停下步子。
“我们上店里就成,我们去就行。”
“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多准备些给嫂子带回家去吃。”
所有的事中,做饭对秦溪而言应该是最简单的一样。
“谢谢妹子,我……我……我今晚回去就跟你嫂子说。”胡缅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有了秦溪好意在前,胡缅接下来直接带着人去了他认为的最好一片区域。
而这片区域,秦溪果真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