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大家吃好喝好!”
又是相同的一句结束语后, 秦溪姐妹觉得差不多的人应该都听懂了。
两人满意离开,各自分开回到了她们该去的位置。
柳雪花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红着眼眶回到后厨,杨金花还以为她在大堂受了欺负, 撸起袖子拿上锅铲就要冲出去找人干架。
柳雪花哭笑不得地赶忙拉住人。
“不是委屈, 就是感动闹的。”
“感动?”杨金花不解, 但听柳雪花说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会帮你撑腰,你就放心吧。”
两人的际遇很像, 都是家里重男轻女,不把姑娘当人看。
她比柳雪花要幸运得多,一逃出来就遇上了秦溪,没受那么多苦。
所以虽然理解感动原因,却没有办法立刻感同身受,那种被人关心牵挂着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说出来。
“大堂的菜你去送吧,我休息会。”柳雪花摆了摆手。
罗二婶那样的人她这几年遇上不少, 其实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独自在后院坐了会儿后就继续忙碌去了。
可谁也没料到,那罗二婶脸皮竟然厚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雪花妹子,今天秦溪同志说得话你别当真, 我家二子正儿八经在公司上班。”
收拾完东西, 柳雪花准备去大堂跟秦溪说一声就回家去了。
谁知才走到后院, 本该空无一人的亭子下突然窜出来个人影。
柳雪花定睛一看, 竟然是罗二婶,她身后还跟着个缩手缩脚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是罗大子的媳妇儿,黑瘦黑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柳雪花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 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罗二婶。
“婶子专门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不管罗二子工作有多好,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罗二婶讪笑两声,并没有退缩,反而是更加来了劲儿。
“我家二子长得好,还会赚钱,要是谁跟了他,以后有享不完的福气呢。”
柳雪花秀眉紧拧,一缕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心。
这位大婶可真是滑稽。
就罗家那个罗二子,整个厂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是什么货色,还以为哄得是什么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小姑娘吗!
而且这位极其不会看眼色,就算她已经把不高兴摆在脸上,还没有半点要住嘴的意思。
“罗二婶,我和罗二子不合适。”
柳雪花干脆把话挑明白。
“咋不合适,你们年纪差不多,我家情况比你还强些。”
“呵呵。”
不止柳雪花被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气笑,就连刚经过的秦溪也不由无语抿了抿唇。
“你还是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吧,就算二子再怎么好,摊上你这么个妈都没人敢嫁你家……”
秦溪匆匆走来,一眼扫过缩在暗处的大儿媳,又冷笑补充一句:“当然不排除有人眼瞎心盲。”
“我跟柳雪花说话,你个死狐狸精插什么嘴!谁不知道你是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嫁进……”
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罗二婶被秦溪那几句话刺得几乎失去理智,一股脑地把心里话都吐了出来。
为了两个儿子的婚事,她不知道找了多少媒人。
结果人家一到厂子里打听,最后都因怕摊上个胡搅蛮缠的婆婆而黄了。
大儿媳是隔壁市农村里的姑娘,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更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这件事本就是罗二婶的心病,现在还被捅出来,可不当场就炸了吗!
咒骂声吸引来了店里许多职工,没多会儿就被围得个里三层外三层。
“哪里爬出来的臭虫,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满嘴喷粪。”
“死老太婆,真当是在你家吗!”
“打雪花姐的主意,还敢骂我师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杨金花最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更何况罗二婶辱骂的还是秦溪,当即撸起袖子就想往前冲。
她那沙包大的拳头,一拳就能揍得罗二婶满地找牙。
众人见状,赶忙拦住杨金花,七嘴八舌骂得罗二婶连回嘴的空隙都没有。
看来怀孕真得会使人性格改变,按以前的性子,肯定不会一点就着。
秦溪心惊于激素水平改变的巨大变化。
“好了好了!”
一通已经分辨不出哪句话是谁说的乱骂后,柳雪花烦躁地抬手打断争吵声。
“罗二婶,我柳雪花高攀不上你罗家,我劝你快走吧!”
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罗二婶现在可算是深切体会过一番了。
气得她双目喷火,牙齿哆嗦,浑身发颤,最终还是只能忍下这口怒气,推搡开围着的人走了出去。
“大子是娶了个死人吗!老娘被骂你屁都不放一个。”
不敢冲秦溪她们吵,就只能把怒气撒到大儿媳身上。
就这么一边打骂依然不敢吭声的可怜女人,一边走远。
“这段时间你还是小心点,那个罗二子不是什么好人。”秦溪有些后悔地捏了捏眉心。
刚才就不该冲动,柳雪花天天独来独往,要是因一时逞口舌之快让她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怕什么!”柳雪花洒脱一笑:“他敢来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师父你放心,以后我和杨芸姐天天送雪花姐回去。”杨金花赶忙保证。
秦溪点头,又道:“你还是别住那个大杂院了,搬到餐厅宿舍来住吧,反正屋子还空着许多。”
别看柳雪花外表一副大大咧咧的摸样,其实是个非常怕孤独的人。
要不新房子买了好几套,现在还住那个鱼龙混杂的大杂院里。
餐厅宿舍人多,杨金花他们又都住宿舍,大家一起也热闹。
“好呀!明天我就搬。”
果不其然,一听住宿舍,柳雪花立刻就同意了。
也多亏秦溪的安排,让她惊险避开了几天后的一场麻烦。
***
港市,枫叶大道。
太阳西沉,光线在慢慢变淡,落满道路的满地枯叶被风一吹,纷纷扬扬飘满了半空。/
佣人们心里暗自咒骂着这该死的风又增加了不少他们的工作量。
一栋法式大独栋别墅的三层书房里。
听筒里的忙音好一阵才重新回到耳中,黎冬呆呆地望着窗外,视线随着那漫天飞舞的枯叶不知飘向了何方。
岳父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就告诉他黎书青媳妇儿怀孕了,怀得还是双胎。
他当上爷爷了……
就如此在窗前没有任何想法的站了半天,思绪猛地被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三楼一般是黎冬处理公事的地方,家里人没要紧事的话不会轻易上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径直路过,后面跟了更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伴随着妻子孙菲就算压低声音也依然能听出的慌乱:“快点抓住大小姐,千万不能让先生听到。”
黎冬皱眉。
这么大的动静,他又不是睡着了,否则怎么可能听不见。
几步走到门前,黎冬用力拉开房间门。
“……”
一步跨出,正巧看到走廊尽头黎雪芝挥舞着手臂在空中胡乱抓挠,又是尖叫又是傻笑。
“黎……黎冬。”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女儿的丑态被黎冬抓了个正着。
“把人抓过来!”
黎冬冷着脸,目光锐利地望着显然已经醉得不知在何处的黎雪芝。
两个佣人保姆立刻下重力,扭着黎雪芝双臂拖到了黎冬面前。
双颊通红,双眼迷离,满身酒气。
“什么时候回来的?”
凉凉的眼神看向微微弓着身子站在一边的老管家。
老管家从式微之时就跟在身边,家里除了黎冬没人能使唤得动他,当然黎家的事什么也都瞒不过他。
“大小姐彻夜未归,一直喝到今天下午才回家。”
“和谁一起鬼混?”
“夏家三少爷,隆昌行五小姐……”
黎冬眉心越皱越紧,所以耐心终于在张昌建小儿子出来之后全部耗尽。
一群乌合之众。
全是各家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子,大多已被排除在接班人选之外。
“昨夜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公司正处于对外转型的关键时刻,成功便可顺利进入内陆,失败只能另寻其他途径转战外国市场。
黎冬当然希望能成功回到内陆,毕竟那里才是故乡。
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忌家里,没想到女儿和那群人已经鬼混到不回家的程度。
“九点在摩森大厦三十二楼餐厅用餐,十点半在罗根道酒吧喝酒打牌……打牌输的六万六千港元写了欠条,其他费用共花了三万九千元左右。”
曾管家稍微顿了顿,接着如实补充道:“昨晚的所有费用都是大小姐买单。”
要知道现如今港市人的工资大多也就在两千五百元左右,她一晚上就花了人家四五年的工资。
还……只是一天而已。
黎冬的呼吸明显变缓了下来,越是安静越是让孙菲恐惧。
“把小姐送回房,在把她房间里所以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走,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黎冬没有发怒,相反语气平和地吩咐。
“如果你再敢给黎雪芝钱,你娘家那边就休想再从你那骗走一毛钱。”
对于这个女儿,黎冬已经失望透顶。
从小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就连学校也读的贵族学校,只要顺利从国外学校毕业就能进公司学习接手管理。
可她却偏偏要选另一条路,亲手毁了大好前程。
说到底,黎雪芝从小受孙家教唆,心里笃定黎氏以后最终会落到她手上。
特别是前几年回了趟寿北,亲眼看到黎书青,心里更加肯定没人会跟她争公司。
变本加厉的放浪形骸,已经到不再躲着黎冬的地步。
可……
冷淡到极致的目光就变成了平淡,黎冬只是轻飘飘地扫过孙菲。
就算长子不稀罕黎氏,他也绝不可能把公司交出去糟蹋,狭隘的眼光注定黎雪芝不会知道股东会意味着什么。
不过眼下刚听到的喜讯飞快冲散了伤感,黎冬利落地转身往楼下去。
曾管家疾步跟上。
“老曾。”走至楼梯口,黎冬忽然眯起眼笑了笑:“你去请沈医生来家里,我想请问一些关于孕妇的事。”
“先生?”
“书青的妻子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大少奶奶怀孕了?”
曾管家对黎家了如指掌,当然也知道黎书青的存在。
从黎书青十岁开始,每年过生日送回的生日礼物大多是他亲手所选。
这个长子,曾管家所获得的消息都是如何优秀如何争气。
“可不是,你说我这一下子就多了两个孙子,能不高兴吗!”黎冬开怀大笑:“我要赶紧把好消息告诉爸去。”
黎书青出生时,黎老爷子虽然已经在港市创业,但还是费劲千辛万苦回寿北看了眼刚出生的孙子。
他亲手抱过的孩子,现如今也当爸了,黎冬相信老人家知道后肯定很高兴。
“你说……书青书青他媳妇怀孕了!”
老爷子高兴地嘴唇都不由跟着颤抖,花白的眉毛一跳一跳,脸迅速涨得通红。
“爸!”
黎冬没想到老爷子竟然高兴到站不稳,眼看摇摇晃晃地要撞到桌角,连忙和曾管家跑上去扶了把。
“我要回寿北,亲自守着孙媳妇生产。”
老爷子稳住身形,大手挥开两人,立刻高声道。
对于黎书青,老爷子心里一直是愧疚的。
他后悔当年要不是无意间让黎冬起了心思,又怎么会害得孙子从小就没了母亲。
无法在孙儿身上弥补的遗憾,在重孙子身上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爸,我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在寿北没人照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黎冬试图劝说黎老爷子。
“就去国庆哥家住,要什么人照看,再不行我带上红姨一起去。”
红姨是黎家的保姆阿姨,在家里照看爷俩已经快二十年了。
黎冬:“……”
“你担心国庆哥不让我住?”黎老爷子问。
黎冬不是担心这个,反而是担心老爷子住过去会给秦溪两口子造成负担。
本来家里就全是老人孩子,这会儿又多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爷子,那不是纯纯给人找麻烦吗!
“我这就去给国庆哥打电话,再问问书青媳妇儿,他们要是不欢迎就不去。”
黎老爷子十分有把握赵国庆肯定会欢迎,倒是没相处过的黎书青媳妇有些拿不准。
话说完,他就立刻走到沙发边拿起了电话。
赵家的号码早已熟记于心。
电话转盘一圈圈的转动声在屋里响起,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波声,电话很快接通了。
寿北赵家这边,一家子刚从餐厅回到家。
笑了一晚上,赵国庆只觉整张脸都僵硬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揉起酸痛不已的腮帮子。
“你以后上下楼可小心点。”
许婉华嘱咐秦溪,说完这个又赶忙瞪黎书青:“还不扶着你媳妇上楼,月份越大这肚子就越沉,更何况还是双胎。”
叮铃铃——
黎书青笑着回话的声音被电话铃声所掩盖。
小两口带着孩子们上楼,赵国庆去接起了电话。
“妈妈,什么是双胞胎?”
平平牵着秦溪的手好奇地追问,听了一晚上大人们说什么双胞胎,小小的脑袋里想了半天都没明白。
“就是两个孩子在差不多时间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他们就是双胞胎。”
“那我和弟弟是双胞胎吗?”
“平平出生了一年多,安安在出生,所以你们不是双胞胎。”
“哇!难怪我比安安高那么多。”
平平对亲生父母的印象已经模糊,她的脑海中,黎书青和秦海就是爸妈。
高兴地和安安比划完个头,小手就摸上了秦溪的腹部。
“妈妈肚子里有双胞胎了吗?”
秦溪笑,弯腰把孩子的鞋子脱下,抱到厕所去洗脸。
“妈妈的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平平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黎书青先一步抱着安安进了厕所,秦溪去的时候爷俩已经在洗脸。
黎书青把帕子扭干,安安就自己洗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又把帕子递过去:“爸爸,身上有汗,擦!”
遇上一个爱干净的小孩儿,那可让黎书青颇为满意。
爷俩高高兴兴地擦完身体,就一齐看向洗澡困难户平平。
“不想洗澡。”
一看见毛巾,平平就立刻把胖乎乎的脸埋到秦溪腿间,闷声闷气地表达着拒绝。
黎书青笑着提了空水壶出去重新换热水。
“姐姐,你刚才还玩泥巴了,脏!”安安嘟嘴,非常嫌弃地用小手扇动着:“姐姐臭臭。”
“不臭,我是香香的平平。”
关于洗澡的问题,小小厕所里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番争辩。
反正到最后都是得洗,要不秦溪不让上床,平平自己也知道。
据理力争一番后没有效果,很快就抬起头,自己开始卷袖子。
黎书青倒了水回来,又给秦溪搬了个凳子。
“你坐着洗,外婆说爷爷打电话来了,我去接。”
“好。”
黎书青虽然和黎冬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跟黎老爷子还算亲近。
前些年也经常回寿北来看孙儿,黎书青留学时他还专门飞去国外陪读了三年,爷孙俩感情其实还挺不错。
听说就是这几年没来,是因为摔跤断了好几根肋骨,身体条件不允许长途奔波。
黎书青没见过爷爷,不过猜测这通电话肯定是因为她怀孕的消息。
给孩子们洗漱完,母子三人做到被窝里开始讲故事书。
讲故事就轮到了平平最喜欢的环节,屋里有暖气相当暖和,她就穿着秋衣秋裤在床上跳来跳去。
安安依偎在秦溪身边,很乖巧地听着。
连续在床上翻了四个跟斗,被秦溪眼疾手快地抓住,否则下一秒就肯定翻下了床。
“妈妈,燕子和蝙蝠为什么要吵架?”
虽然一直在翻滚,秦溪说的故事还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今天这个故事非常简单。
燕子白天在外捕食夜晚回窝里睡觉,所以它觉着有光的时候才是早晨。
而蝙蝠则是完全相反,夜晚出来,白天躲在洞里睡觉,所以黑暗对它来说才是早晨。
它们因为早晨到底是亮还是黑而争吵起来。
最后只能去找森林里最聪明的猫头鹰做评判。
“你们说猫头鹰会怎么劝燕子和蝙蝠呢?”
秦溪把平平塞回被窝里,合上书问两人。
平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随后想到个她自认为的好主意:“蝙蝠是错的,猫头鹰肯定会让蝙蝠跟燕子道歉。”
“为什么蝙蝠是错的?”秦溪问。
“因为早晨本来就是亮的啊!平平每天睁眼天就亮了,那就是早晨。”
“我觉得姐姐说得不对。”安安突然把盖到嘴上的被子拉下,非常严肃地道:“因为蝙蝠是晚上出来捕食,黑夜对它来说就是早晨啊!”
“安安真聪明。”
秦溪揉了揉露在被窝外的黑色短发,笑着解释。
对两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说什么所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就不同这种大道理还太早。
秦溪告诉他们的,是先了解清楚对方的想法。
燕子要是了解清楚蝙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不会因为固执已见而和人发生争执。
“那我是燕子,安安就是蝙蝠。”
秦溪不解。
平平嘻嘻笑着,一把搂住秦溪的腰:“因为我想和妈妈睡,安安想一个人睡,我应该问弟弟为什么想一个人睡,对不对?”
“安安为什么想一个人睡?”秦溪也有些好奇。
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嗖地又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下半张脸,就剩下一双眼睛。
“挤!”
最直接最简单的真相就是床太小,要睡两大两小确实有点狭窄。
秦溪坐起来,用手比划了下床。
确实是有点小了。
一米八宽的双人床,两个人睡的话还差不多,加了两个孩子确实太窄。
加上两个孩子都在长个头,要不了两年就得有个人要抢先掉下床去。
嘎吱——
房门被推开,黎书青带着一丝水汽走进屋里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又去洗了个头,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坐到床边。
“看什么呢?”
“看咱们的床是不是有点小了?”
黎书青笑,掀开被子坐到床头:“爷爷明天就请人来重新装二楼,以后四个孩子每人一间房。”
“听到了吗?你马上就要有自己的房间了。”秦溪问安安。
安安连连点头。
姐弟俩又在被窝里闹腾了一阵,直到抵挡不住睡意,这才乖乖睡着了。
黎书青调暗台灯,把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上。
“爷爷说要来寿北。”
“来寿北?”
秦溪睡意全消,赶忙跟着坐了起来。
她以为会是关心,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要亲自来寿北。
“爷爷担心贸然来会给你造成负担,所以让我问问你的意思?”黎书青又说。
秦溪抬眸看了眼黎书青。
“当然欢迎啊 !”
既然没当场回绝,按照黎书青的性格来说,肯定是愿意了,秦溪又怎么可能不欢迎。
“谢谢你。”
修长大手越过熟睡的两个孩子牵住了秦溪,黎书青的神色在昏暗灯光下看不真切。
不过手上逐渐加深的力道可以感觉得到,他此刻很高兴。
“那以后早上给平平安安穿衣服的事就交给你了。”秦溪笑。
比起哄睡,叫他们起床是件更难的事。
就连一向听话的安安在早上也终于有了点孩子气,赖赖唧唧地在床上半天都喊不醒。
眼看翻过年九月份平平就要去读幼儿园,到时候让她早起估计会成为个大工程。
“好!”黎书青答应得很是干脆。
***
寿北市,报刊亭农场。
请来的机器将农场土地进行第一遍翻土之后,人工会再次进行第二次翻土。
最后一遍是将黎书青专门给秦溪研制的有机肥撒到地里融合。
等待发酵半个月后,土地基本就已经达到了播种要求。
农场整个形状呈现一块椭圆形,像是足球场那样的地形,西高东矮。
最西边是宿舍和库房一些设施,早些年排的水管只到中间,东边一片矮地都没有水。
所以秦溪将种植地都安排在了东边,西边则是鸡鸭鹅的养殖棚。
“老板,这是农场里的职工名单,你看看人够不够?”
说话的年轻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个头很爱,瘦的脸颊深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秦溪第一次间曹觉的时候也以为他生了场大病。
后来才知道。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小伙子已经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困难。
十岁前父母双亡,由大伯和大伯娘照看着长大。
好不容易到十五岁,大伯又生了重病没法工作,全靠他和伯娘在外给人做苦力挣点钱养活家里六个孩子。
后来更是因为一次受伤导致左眼几乎失明,迫不得已才戴的眼镜。
别看曹觉年纪小,可基本什么活儿都干过。
原先他是应聘进餐厅里当了个服务员,秦溪让罗三哥没事就教他怎么管理员工。
这小子也算争气,很快就学有所成。
秦溪把农场的管理工作交给了他,一跃从服务员晋升到了管理二十多个员工的主管。
秦溪接过名录,随便翻了翻。
曹觉做事仔细,名录上不仅详细写了名字性别等基本资料,还在后面括号里加上了性格和特长。
有半辈子的庄稼把式,伺候水稻拿手。
也有力气大,话多等一些详细描述。
“你每个人都相处过了?”秦溪笑问。
“都是我这些天观察来的,秦老板你看这个……”曹觉指向名册最后一个名叫孔军的名字:“他养鸡特别拿手,以前在大队集体时还因为养鸡拿了奖励。”
曹觉和罗三哥还有雪花姐私下打赌,就赌三年之后谁管理的地方能赚更多钱。
他坚定地认为,以后报刊亭农场就是要奋斗一生的地方。
如此激情,实在叫秦溪汗颜。
第92章
既然曹觉特意提到了孔军, 秦溪决定一会儿就专门去看看。
要真是什么隐藏民间的大佬,立刻就扩建养殖区域。
毕竟眼下六个养殖大棚中,只能勉强满足两家餐厅所需, 预定酒席再多点都没法满足。
去除一栋员工宿舍以及放置农具和两个空仓库外, 剩余面积差不多一万三千平左右。
“我检查过老板送来的种子, 快菜我已经喊人种下了,剩下一些等打了春就种,还有大棚……”
今年冬天暖和, 这天蓝得都不像是冬季,而且温度接近七八度,许多开春才能种的蔬菜其实都能播种了。
不过曹觉担心突然又像去年那样下大雪,所以特意还是把一些不耐寒的蔬菜留到开春。
“空心菜和莴笋都可以种,那批种子是改良种子。”
员工宿舍楼下,停了好几辆大大小小的三轮车,秦溪随便选了辆红色的。
曹觉爬上车斗, 赶忙在本子上个写好空心菜和莴笋等字样。
种植的一万平土地中, 一半都是建造的大棚。
每块区域棚宽十米,五纵四卡,骨架全用镀锌钢管折弯而成, 上面全部覆盖价格比较低的塑料薄膜。
十块区域, 共计四十个棚。
秦溪不知道其他省份有没有从事大棚种植法, 但在寿北, 报刊亭农场是头一份儿。
“一号区域共四个大棚,分别种植的是冬瓜和山药,二号区域……” 曹觉继续报告。
大棚一出现, 反季蔬菜的问题可以全部解决,甚至还能将秦溪一直心里念叨的菌菇也能提上日程。
五号区域四个大棚就是按照前世秦溪所了解的菌菇大棚来建造。
比其他蔬菜大棚高了一米多, 两边塑料布可以随时卷起,棚顶还覆盖着遮阳的网子。
骑五号区域,秦溪停下车走了下去。
她前世虽然了解过菌菇的种植技术,但在这个世界一切都要重头做起,就是菌菇包也得自己制作。
秦溪为了避免在第一步上就出错,专门让黎书青托关系去请了农科院的一位菌类专家进行指导。
光是菌包里的椰子壳,秦溪辗转找了好几道关系才联系上了海市一家椰奶饮料厂。
他们每天都要丢弃大量椰子壳纤维,不用载二次加工就能使用。
早在农场还在修建时,秦溪已经让人专门在是各乡镇的打米铺收来的稻壳。
在那位农业专家指导下,四个大棚共种植了四种菇类。
这可能是唯一两家餐厅消耗不完的蔬菜种类。
挂在大棚上的温度计显示此刻问题有零上九度,大棚内在十七度左右。
工人们把棚子两边的塑料膜掀开了两条缝,确保棚内的温度不会超过二十度。
负责主管菌菇棚子大姐三十来岁,因为三胎生了个六指儿子,月子还没做完就被婆家赶走了。
后来她边要饭边带着三个娃来到了城里。
正巧经过曹觉伯娘家附近,邻居们看他们可怜,所以把一间杂物棚子给了他们母子四人住。
宋大姐是个勤快人,而且因为爷爷是旧社会的教书先生,能写能读还能算术。
在农场一众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员工中,自然就被选上了菌菇区负责管理登记的队长。
“老板。”
秦溪刚走进大棚,一道瘦小的身影赶忙从众多菌包山中走了出来。
有技术指导下,刚种下一个半月的菌包上已经有少量小勺大的平菇冒了出来。
宋大姐现在可算是半个种菌的能手,说起情况来头头是道,
“按照平菇的成长速度再有八到十天就能进行第一波采收,香菇和那种白色的蘑菇可能要晚些……”
秦溪点着头。
在大棚里走了一圈,四个菌菇大棚都被照看得很好,比预想速度要快了半个月出菇。
“宋大姐,你跟菌菇小组的人说下,等第一批菌菇卖出去,整个小组都有奖金。”
做得好就得奖励,这才能让每个区域的负责人都有动力做得更好。
“奖金!”
这两个字就跟天上掉钱一样立刻引来了好几道热烈视线。
普通员工每个月是两百五十块工资,在寿北已经算很高的水平,现在又要发奖金,谁听了能不期待。
宋大姐心里更是跟泡了甜水似的晕晕呼呼。
当上队长时就秦溪就说过,要是发奖金的话队长是对象的一倍。
奖得越多,队长就越多。
傻站在原地好半晌,秦溪骑车都走远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队长愣着干啥,咱们快来再复习下专家给的学习手册。”
有队员看不过去,去下手套赶忙过来推了把宋大姐。
菌菇小队四个人,宋大姐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其他人大都是五十以上从厂子下岗的老职工。
他们这个年纪除了能去掏大粪当保姆,还真找不着像样的工作。
秦溪给了他们天大的机会,大家要是再抓不住,那就只能怨自己不努力。
“以前厂里大学习我都没这么认真过。”有个少了只手掌的婶子乐呵道。
招聘一些身有残疾的不是个例,在农场里随处都能见到缺胳膊少腿的员工。
他们有些是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老兵,也有像婶子一样工作中受伤的,也有因天生残疾被父母抛弃的半大孩子。
大家现在不仅能拿着高工资,农场里的员工宿舍还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家”
秦溪骑车所经过之处都有人停下来和她打招呼。
大家都叫她“老板”,但语调亲和面上带笑,带着肉眼可见的欢喜。
秦溪一一笑着点头,其中大部分人都能叫出姓氏来。
也有少部分刚招进来的人秦溪还不认识。
就比如这位蹲在鸡圈前,好像……在跟鸡交流的中年大叔。
大叔头发半百,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衣和的确良外套,光看穿着打扮还以为是哪所学校的老师。
而根据曹觉所说,邓军在特殊时期之前确守是名刚从大学毕业的师范生。
一场运动,让他从老师变成了“鸡先生”
大队的上百只鸡鸭鹅何十几只猪都由他负责,要是死了一只就要被扣公分。
每天不仅要负责上山打草喂猪,畜生病了还得靠他治。
曹觉说:“孔老师硬是被逼成了一个兽医。”
平反浪潮之后,孔军被安排到学校说是去做门卫大爷,他一怒之下拒绝了安排,自己找了份屠宰场的伙干。
这下子倒好,从养到杀,孔军都一手包办了。
他会来农场工作,还多亏了林大厨极力推荐,秦溪当时还真没注意到。
与那些热络招呼的人不同,孔军才不管谁来,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秦溪走上前去,发现他好像是在给一只绒毛都还没退去的小鸭子打针。
鸭子就乖乖地蹲在那,任由那细长的针管扎进身体里,竟然没有一点挣扎的样子。
“打了针才能好,乖乖的别乱动。”
针管推到最后拔出,孔军随手一抓,将小鸭子扔回了单独围起来的一个草圈里。
用镊子将针头取下扔到酒精里,再盖上饭盒。
把药品都收回包里,这才提着包站起来看向秦溪。
“秦老板你好,我是孔军。”
“孔师傅你好。”秦溪笑,望着他那双古井无波到没有半点涟漪的双眼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板有什么要检查的吗?”
养鸡场这边暂时只有三个人,因为需要的农村土鸡暂时还没开始收,所以圈里只关着几十只鸭子。
市场能买到的鸡苗大多是肉蛋鸡,不符合秦溪所需要的鸡肉品质。
所以特意找人前往各个农村乡镇收购正宗农村土鸡用来做种鸡,猪也收购的全是中华本土黑猪。
秦溪听罢,摆了摆手:“餐厅外已经贴上了招聘告示,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能找到人。”
孔军只是点了下头。
秦溪又说:“等人找齐,你就是养殖区的总队长。”
“啊?”
那慢半拍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接下来说得话吃惊的都结巴起来了。
“我……我……我不行,我不能当队长。”
“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选,工资方面每个月再多给两百。”
“不是……不是钱的事,我……我我我,我管不了人。”孔军连连摆手。
秦溪伸手拍了下曹觉的胳膊:“我会让曹觉来帮你几个月,以后要是有谁不听管理就直接跟他说。”
“孔师傅你放心,只要你说得是对的,老板一定会支持你。”曹觉跟着道。
“你就尽管试,有什么养殖方面的要求尽管跟我提,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如此全方面的养殖类人才,秦溪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留下来。
先从工资开始,接着又提出可以把他老婆孩子都接到农场里来住。
报刊亭农场虽然听着是个农场,但是在在城区里,住在这比一些郊区都离城近。
孔军的资料上说他有一儿一女在城里上班还都没结婚,住这还能省下一大笔房租。
“我提的意见……老板……老板可以采纳吗?”孔军问。
“当然,要是合理的我都支持。”
“那我就……就说了。”孔军面上满是喜色,侧身往不远处的猪圈一指:“要想鸡肉好吃,预留的活动区域太小了,而却猪圈的棚顶太高,比起猪更适合养羊。”
孔军果然在养殖上潜心学习实践过,所说的每条建议秦溪都觉得很合理。
听完,她立刻拍板决定。
“我明天就找师傅来从新建,这五千平地就按照你的规划重新建。”
“谢谢老板!我一定……一定养好。”
比起秦溪说的什么工资,能认真听取意见更让孔军高兴。
他高兴,秦溪同样开心。
农场里可真是人才济济,秦溪决定回去就找律师重新拟定合同,一定要好好留下这些个师傅来才行。
***
腊月二十六。
寒冬将尽,寿北的冬天才好像真正来临,寒风透过层层棉衣冷得人瑟瑟发抖。
天气虽冷,朝霞街上却人来人往全是卖年货的人。
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水平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好,人们消费在吃上的钱也越来越多。
两辆三轮车艰难通过人群,好不容易才停在了店门口柳雪花专门用桌椅板凳占的位置上。
要不是提前占位,早被各种小摊贩摆满了。
整条朝霞街上,就属小吃店门口的位置最抢手,为了这个位置,摊贩们天不亮就得来占位置。
“来啦!”
秦溪有些艰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扶着肚子走到了店门口。
三个月时还平坦的肚子,两个半月内就像是吹了气的气球胀大,秦溪现在稍微站久点就累得慌。
柳雪花看得胆战心惊,赶忙上前来扶着。
“你就别来了,就在家休息不好吗!”
“在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身体都锈了。”秦溪笑。
在家天天被三位长辈轮番关心,就算秦溪再喜欢也有些疲倦了。
来店里找点事做对她来说就当是放假。
“老板。”
宋大姐跳下车,指挥着其他人把车上的竹筐全部卸下来。
这已经是第三批送来卖的菌菇,从第一批成熟后,后面基本十来天就能采收一波。
菌菇区的员工们积极性太高,新菌菇包还在不停制作中,第一批菌菇包还没结束后面制作的也开始成熟采收了。
上个月每个月发了一百块奖金,这个月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
“这一批的质量不上一批还好啊!”
箩筐里全是女生拳头那么大的白菇,白白净净的卖相十足,而且书能看得出来的新鲜。
“我们在实践中对两种白菇进行了改良,所以这一批的菇特别大。”宋大姐骄傲的说。
秦溪点头。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市场上非常少见的菌菇根本不用推销,许多喜欢尝鲜的年轻人看着新鲜就来了。
加上秦溪还顺道赠送了许多道菌菇的制作方法,主要菌菇出摊保准很快就能卖完。
罗永军拿着计算机和秤从屋里走出来。
刚坐下,立刻有眼尖的人走过来:“今天这个白菇看着新鲜,给我来一斤。”
“我要两斤平菇,前回炸的平菇家里人都说好吃。”
从农科院购买的菌丝是原始品种,出菇量比不是前世那么高产,但味道绝对鲜美。
秦溪返回店里找了个凳子坐下。
刚坐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接过杨金花在揉的面团子。
“望家,你去哪?”
秦家的大门一响,秦溪就看到秦望家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
身后背了个黑色双肩包,不是去图书馆就是书店。
果不其然,秦望家把车停好,走到店门前跟秦溪说道:“书店。”
“你从前台拿两百块钱,要是遇到想买的书就买,别再给书店轰出来了。”秦溪摇头轻笑。
秦望家喜欢看书,学校的教学资料看完后就瞄准图书馆和书店的各种书。
上个月刚因把人要卖的书看出了褶子被店员赶出书店,都成了书店最讨厌的那种客人之一。
秦望家笑着挠了挠脑袋:“我知道了。”
“你就别想着去打工赚钱,读书就好好读书,姐能供得你起。”
“好。”
没想到一个动作就让秦溪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秦望家红着脸又点了下头。
“吴家那边又给你打电话了吧?”
因为突然怀孕,秦溪肯定是不能陪同去港市。
没想到因为她不去,秦望家也不去了,就一直拖拖拖到快过年都没答应那边。
吴老爷子现在一天一个电话,生怕秦望家突然决定爽约了。
“过完年去待几天吧。”秦望家幽幽叹气。
要不是秦溪劝,舅舅舅妈也劝,他还真决定不去港市。
那种去了就回不来多问感觉让秦望家不舒服,但吴云汉亲口保准想走随时都能走,这才打消了他顾虑。
“去了之后多给姐拍几张照片。”秦溪笑。
不知道八十年代的港市和电视剧里有多少差别。
“等以后你生了小外甥,我带你们去。”秦望家说。
秦溪说“好”又催促起他去前台拿钱。
等秦望家拿了钱走远,秦溪就着手里的面团开始干包子皮。
“师父,螃蟹的你准备包多少个?”
杨金花把剥好的螃蟹肉端到桌上等秦溪调馅,她接过擀面杖开始擀。
自从店里午餐生意太火爆之后,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卖过蟹肉包子。
今天秦溪亲手做的还是准备带回家。
“做个百来十个吧,家里几位长辈都喜欢。”
特别是吴老爷子,许是习惯了港市的口味,对这种鲜香类的实物情有独钟。
而且最近尹鹏的妻子在做小月子,秦溪还要顺道送点补汤过去。
国家推行计划生育,每家就一个孩子。
尹鹏是机关干部更得起到个带头作用,他们夫妻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这个意外的孩子没法留下。
蒋红艳在家郁郁寡欢好些天,最近才终于缓了过来。
这边包子刚上蒸屉,那边的菌菇就已经卖完了。
两车菌菇共卖得三千多块,宋大姐他们婉拒了秦溪让他们留下来吃包子,骑上车匆匆忙忙就往农场回。
包子蒸好直接连蒸笼带汤锅都送上三轮车。
“要不我骑车送你吧。”
柳雪花是真害怕秦溪那笨拙的样子,要是路上捏个刹车,肚子都能订到把手上。
秦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她只是有点慢,但觉不是笨拙。
“我先回家去了。”
秦溪得趁中午忙起来之前离开店里,要不她在那纯粹就是添乱的。
一到吃饭时间,饭馆里每个人都要干两个人的活,哪有空照看她这个孕妇。
这辆浅红色的小三轮车现在就是秦溪的专属座驾。
油门一扭,非常灵活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没多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寿北市拥军巷。
把包子送回家之后,秦溪带着两个孩子端着瓦罐送去了尹家。
“秦溪妹子来啦?”
尹鹏在院里给大黄狗喂饭,听到院门响就知道是秦溪又送汤来了。
这些天要不是秦溪劝着,妻子也没那么快走出阴霾。
“你红艳姐一直在等你呢。”
尹鹏拍干净手,赶忙走上来结果瓦罐,凑近了一闻立刻道:“好香,连我都馋了。”
这个时候没有许多讲究,就算是小月子的房间,孕妇也能照常进去。
蒋红艳也没躺在床上,趁没事就开始给孩子们打毛线。
“秦溪妹子来了啊!”
“红艳姐给谁打毛衣呢?”秦溪一手牵着一个,走进挂了张厚重门帘的房间。
屋里很暖和,蒋红艳就披了件薄外套坐在床上。
“给我大姑娘打件薄毛衣春天穿。”蒋红艳拍拍床边,又把目光投向平平安安:“来!婶子抓糖给你们吃。”
“不能吃糖。”平平板着小脸很严肃的摆手:“吃了糖牙齿要烂。”
“倒是稀奇。”蒋红艳笑,以前可是恨不得天天兜里都装着糖才好。
“她爸上周六带她去医院牙科了。”秦溪笑 。
对付一个贪吃但又很爱漂亮的小姑娘,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在美与吃中做出选择。
看到那些长满蛀牙补牙时疼得哇哇大叫的娃娃,回来就坚决不肯再吃糖了。
不仅是她,家里的长辈和安安都被提醒多遍,以后不能吃糖。
“难怪呢!”蒋红艳笑,摸着平平两条黑亮的辫子,稀罕得不得了。
她喜欢孩子,生了两个女儿后其实一直计划要生老三。
可惜没选对时候,以前鼓励大家生的时候怀不上,等怀上又不能生了。
更何况平平安安长相性格都特别招人稀罕,蒋红艳巴不得能收养这俩孩子。
“你可太会养娃了,我婆婆都说咱们巷子里就属你最会带娃。”蒋红艳笑,说着朝窗口抬了抬下巴:“特别是跟这新来的韩家相比,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隔壁韩家,正是接了霍家房子的一户。
家里七八口人,好像全指着老爷子一个人的津贴过日子,没人出去上班工作的。
虽然才搬来小半年,院里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院里全是老太太捡回来的破烂,搞得巷子里到处都是老鼠。
秦溪种在前院的菜被老鼠啃了不少,甚至韩家的鸡也飞进院里啄菜吃。
后来没办法,赵国庆让警卫员把铁门地下都加了木板挡住,又在院门前撒了老鼠药,这才解决了麻烦。
说起韩家人来,拥军巷里估计没一家人喜欢。
“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打孩子有多下得去手,家里小姑娘被打的惨得嘞……”
就是蒋红艳一个外人都觉着小姑娘可怜,不知道亲奶奶又怎么下得去手。
秦溪不由皱眉。
难怪平平昨天突然哭着跑回家,说是刚认识的小姐姐躲在家门前的车子后边。
看来是被家里大人打得躲起来的。
第93章
秦溪平时忙, 每天早出晚归,韩家人的德性也只是通过那满巷子乱窜的老鼠窥到几分。
至于蒋红艳说的老太婆,好像还没见到过人。
“这天好像越来越冷了, 难不成过年才下雪?”
从尹家出来, 两个孩子抢先欢快地朝家跑去, 秦溪抬头看了眼天感叹道。
她现在这个身体,夏天怕热,冬天怕冷。
就是穿再厚, 都能感觉到寒气一阵阵往皮肤钻,去年那种大雪里到处跑的情景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额……”
秦溪冷的一个激灵,赶忙提步加快了步子。
“不要吃,脏!”
忽然,平平惊慌的叫声在转角处响起,伴随着啪一声,随即就是个娃娃的哭声飘来。
哭声有气无力的就像只小猫。
走到前一看, 秦溪心里咯噔一声, 抢步上前两下拍掉了两个娃娃手上的碎窝窝头渣。
倒不是说嫌弃脏,而是那窝窝头里肯定下了老鼠药。
最近巷子里老鼠成灾,家家户户门前都下了药。
“你们吃没吃下肚?”
小的娃娃看不出男女, 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头皮上, 脏得看不出长相来。
但看身形, 最多也就两三岁。
大姑娘八九岁的样子, 倒是能看出性别来,但脸上同样脏得看不出本色。
“我们……还没吃,婶子, 我们没偷吃。”
大的搂紧小的,害怕地瑟瑟发抖, 恐惧深深地刻在了瞳孔里。
秦溪知道刚才严肃的脸肯定是吓到了姐妹俩,赶忙放低声音,浅笑着解释起来:“这些窝窝头里有老鼠药,吃了要肚子疼。”
“我们还没吃就被妹妹打掉了。”姐姐回。
“你们是哪家的娃娃?”秦溪才这才放下心来,掏出手帕给两人擦干净手。
虽说不认识,但多半也猜到了应该就是韩家那两个受尽欺负的娃娃。
而接下来姐姐指向的房子果然就是韩家。
“婶子,我叫韩大丫,这是我妹妹韩二丫。”
“妈妈。”平平突然拉住秦溪的衣角,语带哭腔:“姐姐肚子说好饿,我听到她肚子叫唤了。”
腹部传来的咕噜噜声这边响完,那边就跟着响起。
姐妹俩可怜兮兮的摸样实在让人没法当做没看见,秦溪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此举算不算多管闲事。
“你们上婶子家,婶子家有包子,走!”
甭管之后韩家会怎么说,眼下总不能让两个孩子饿死。
这回是恰巧阻止了她们,要是再饿狠了,难免又会去捡其他家的垃圾吃。
“妹妹,去我家吃包子,我妈妈做的包子可好吃了。”平平高兴道。
安安叹息一声,主动牵住秦溪的手,也跟着说了句:“去我家吧,我家暖和。”
姐姐还在犹豫中,小娃娃立刻笑了起来,摇晃着姐姐的手臂:“姐姐我们去婶子家吃包子吧,我好饿。”
声音清脆奶声奶气,是个小女娃娃。
“好吧,那你回去不能跟二婶说知道了吗?”
“我保证!”
等一行人进了赵家的院子,两姐妹瞬间都被惊得合不拢嘴,呆呆望着又大又明亮的屋子。
许婉华听说两姐妹的遭遇后,赶忙让刘姨去倒开水来给两人洗手。
“不知道手上沾没沾上老鼠药,还是洗洗手放心些。”
黎老爷子和赵国庆出门去下棋还没回,家里就剩两个保姆阿姨和许婉华。
三位女性长辈看到韩家姐妹瘦得都脱相的样子,忙前忙后地又是拿吃的又是带去洗脸洗手。
秦溪带平平安安洗干净了手,坐到餐桌前等她们。
好一会儿红姨才面色古怪地领着姐妹俩走出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大少……秦溪,这两孩子头上有好多虱子,手臂上还有伤。”
红姨是土生土长港市人,在黎家虽然是佣人,可也多年没见过虱子跳蚤了。
“有伤?”
秦溪走上去,把小妹妹的衣袖挽起来,果然看到两条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紫。
“老天爷啊!怎么这么多伤。”许婉华惊得捂住了嘴。
旧伤已经变成淤血,新伤还是一片鲜红,还能看到个个鲜明的指甲印。
而且看姐妹俩好像早习以为常,韩二丫神情麻木的望着。
咕噜噜——
“先吃包子吧,吃完再说。”秦溪把袖子放下来,招呼姐妹俩去吃包子。
现有法律中根本没有家长虐待孩子的定性。
打孩子是正常的……这是眼下时代所有人心中的统一想法。
更何况秦溪他们就是外人,更没权利管人家里的事。
“这件事只有让外公跟团部那边打个招呼,我们管不了!”秦溪叹。
许婉华点头。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平平安安看她们太饿,姐弟俩都只吃一个后就停下来了。
许婉华找来两把篦子,秦溪又去了柜子里找出瓶白酒出来。
记忆中以前大院里的孩子好多都有虱子,是近两年人们卫生意识上升之后出现得才少了。
“吃饱了吗?”
桌上两大笼包子差不多得有二十来个,全都加起来才十来岁的两个娃娃吃得干干净净。
填饱肚子,韩大丫才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婶子,我……我们好像吃太多了。”
“没事,厨房里还有。”秦溪笑,冲韩二丫招了招手:“来婶子给你洗头。”
洗干净了脸,秦溪才发现韩二丫长得还挺漂亮,要是再养胖些,保准是个可爱的年画娃娃。
“婶子要给我洗头?”
韩二丫张着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秦溪。
鼻尖飘来若有若无香气,秦溪微笑的脸很好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
就像是韩二丫记忆中妈妈该有的样子。
小姑娘埋下头,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我身上很脏。”
“婶子家有平平姐姐的衣服,你先穿着。”
头发用酒泡湿,在包上米口袋,秦溪去楼上找了包莉莉留在这里的旧衣服,又把平平小的衣服拿了两件。
下楼回到浴室前,就听许婉华在问两个娃娃韩家的情况。
“你们的妈妈呢?”
“爸爸死了,妈妈……跑了。”
韩大丫神情有些迷茫,对爸爸的记忆非常模糊,妈妈倒是记得清,不过却不是什么好记忆。
秦溪都看错了两人年纪。
韩大丫其实已经十一岁,韩二丫四岁多。
因为影响不良,所以体格比正常娃娃小了好几圈。
接下来许婉华又问了些韩家的事。
韩大丫早已懂事,对于家里的情况,能说得清清楚楚,并且不掺杂一点大人们的润色,是什么就说什么。
韩家共有八口人,爷爷卧病在床,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认识了。
韩大丫的爸爸早几年在部队上牺牲,听说是为了保护新兵被手榴弹炸死的。
爸爸死后,她们的妈妈就跑了。
二叔二婶有一儿一女,年纪和韩大丫姐妹俩差不多.
“二叔一家都没上班,全靠爷爷的退休工资生活。”
按照韩爷爷的等级,其实是没法住到拥军巷来的,团部念及韩老大是烈士,家里又有老人要照顾,所以才把房子分给了他们住。
不过这房子不像是赵国庆他们那样属于个人名下,其实还属于单位公房。
“哎……其实我理解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们跑了。”
韩大丫重重叹了口气,把以前听到妈妈和奶奶吵架的内容也一股脑说了出来。
爸爸的烈士抚恤金被奶奶全部攥在手里,倒是她们母女一分钱都没看见,妈妈想要钱,可奶奶不给。
“奶奶说钱是要给大孙子读书娶媳妇儿,丫头片子一分都别想。”
而让韩大丫生气的是,妈妈走时卷走了屋里仅剩下的现钱,奶奶和二婶后来把所有神都怪罪到她们头上。
何婆子和韩二婶变本加厉虐待两人,自从搬到拥军巷来后更是连饭都不让两姐妹吃饱。
天一亮两人就被赶出门去捡垃圾,要是捡到值钱的晚上能吃一顿。
要是空手而归,那两人就饿着吧。
洗澡换衣服那更是想都别想,也难怪两人身上都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头发多捂会儿,先洗个澡吧。”秦溪叹。
前世那个世界也是经过几十年发展,才基本做到了男女平等,也只是基本而已。
可这个世界才刚萌生女性能顶半边天的意识,要想彻底消除重男轻女……任重道远!
“……”
上一秒秦溪还在感慨什么男女平等。
下一秒所有人集体都愣在了那!
韩二丫是个……男娃娃。
脱掉衣服后,明晃晃小男生的生理特征。
“……”
“怎么个事儿?” 许婉华惊。
韩大丫看到妹妹……应该说弟弟的下半身后没什么多余表情,显然根本分不清男女有什么区别。
秦溪一个头两个大。
但担心冻着他们,赶忙给两人洗头梳头,又洗澡忙活了好半天。
等两人收拾干净,头上虱子见不着活的,这才让两人站到暖气前烘干头发。
这时候,赵国庆和黎老爷子也高高兴兴回家来了。
“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家?”
赵国庆知道的比秦溪她们多些,吃惊之余把韩大丫叫到跟前问了问。
“妹妹四个月妈妈走的。”韩大丫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奶奶差点把妹妹送人,后来是部队来人说了什么她才没送。
“那后来你……弟弟是谁照看。”
“二婶!”韩大丫立刻道,跟着又纠正:“是妹妹。”
“我估计是……”黎老爷子看了眼韩大丫姐妹,等孩子们跑到远处去玩了才继续说出猜测:“大儿媳肯定是为了报复婆婆故意不说,那二婶怕又多个孙子分钱。”
不得不说,爷爷说的还挺有道理。
眼下也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得通孩子怎么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懂。
性别意识全靠大人灌输,孩子们哪懂什么男和女有什么差别。
“等我给管理韩家的连部去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咱们没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就不能不管。”赵国庆厉声道。
特别是俩娃娃都还是烈士家属,他带兵那么多年,又怎么能看着孩子受苦而不管。
而秦溪能做的,也只是让两个孩子有个地方能吃饱不受寒。
***
腊月二十七,鹅毛大雪。
雪是从半夜开始下起,一早上起来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路面。
秦溪起得早,先去厨房把蜂窝炉灶点燃,让厨房暖和起来。
红姨是港市人,那边没有冬天更没有雪,更不知道怎么烧灶。
随后秦溪又给农场去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那边一切都好,曹觉昨天发觉天气不对,早早就安排人将露天蔬菜收割了。
孔军的鸡圈那边也都做了保温措施,今早去看没一只鸡冻死。
每隔几小时区域负责人就会让人去把大棚上雪扫掉,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棚子垮塌。
农场没事,店里和餐厅那边更是不用秦溪操心。
打了一圈电话下来,她只需要安稳地待在家里就成。
“生火的事以后我来做。” 黎书青睡眼惺忪地从楼上走下来,毛衣里的衬衣领子都没翻出来。
秦溪笑着招了招手,边帮他整理衣领边笑:“我天天坐着,也要运动下才行。”
更何况黎书青这些天经常加班,肉眼可见地沧桑许多,好不容易过年能休息几天,秦溪哪舍得把人叫起来。
“两个孩子都还在睡,外公和爷爷不会又出去下棋了吧?”
“去尹爷爷家说事情顺道打麻将,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自从黎老爷子一来,正好凑齐四个麻将搭子,天天风雨无阻地都要打半天消磨时间。
“那我去扫雪,你就在客厅里待着。”
今年虽然还是下了雪,但好在雪不大。
两位长辈早上出门留下的脚印在雪上还依稀可见。
黎书青带上帽子和手套,扛着扫把先把后院的雪清扫出来,再扫着转到前院来。
“喝杯奶粉。”
每天给秦溪泡一杯奶粉是红姨每天都要给秦溪准备的早点。
现在还没条件每天喝新鲜牛奶,只能用奶粉替代。
秦溪接过来,道了声谢。
“书青先生是我见过的所有男士中,言行最为一致的一个。”
来时红姨非要称呼他们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纠正了好多遍最后还是要坚持称黎书青为先生。
秦溪不理解言行一致是什么意思。
红姨拢了拢额边掉落的发丝,目光充满了慈祥:“红姨我这辈子虽然没结婚,可是见过的男人不少……哪个不是嘴上一套行动又一套……”
心里的后半句是——就算黎老爷子和黎冬也是如此。
而黎书青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只要在家都会帮秦溪做家务,很少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磨时光。
前院雪薄,黎书青很快就扫到了院门口外。
“你们是谁!”
一声惊呼下,两个头顶着白雪的娃娃从院门口的狗窝里爬了出来。
第94章
你们是谁?
秦溪听到黎书青很吃惊的声音, 刚忙也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难道是韩家的姐弟?
“我们……叔叔你好,我叫韩大丫,我们只是只是想在狗窝里躲雪。”
果真是韩大丫姐弟, 昨天秦溪给穿的衣服又变成了黑漆漆的旧棉袄, 韩二丫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
“快进来。”
看两人头顶上的雪, 不知道在狗窝里躲了多久。
连狗秦溪都因为担心冷到转移到了屋里,更何况是两个穿得单薄的小孩子。
“秦……婶子。”
韩大丫嘴唇直打哆嗦,进屋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两碗热面下肚, 又用温水搓洗了手脚,姐弟俩面色终于缓和了过来。
“还好没有皮肤冻伤。”黎书青检查过,又顺道给他们看了看身上的伤:“看样子昨晚又挨了打。”
后背上添了几道鲜红痕迹,看着像是鞭子之类抽的。
“昨天婶子给你们换的衣服呢?”
旧棉袄不知是从哪捡来的,棉絮被拆得所剩无几,而且大丫那件衣摆上还有暗红色血迹。
“二婶抢走了。”韩二丫边哭边说。
他们回到家二婶看两人都穿着新衣服,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问韩大丫到底是谁给他们换的衣服, 又问秦溪有没有说什么。
韩大丫说了二婶子好像还不解气, 又用藤条抽了顿姐弟,警告他们以后不准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最后又说两个丫头片子不配穿新棉袄,要把棉袄拆了给堂哥做棉裤。
今早天没亮, 他们就被赶出了家门。
姐弟俩不知道该往哪走, 最后走到秦家看到院门没关, 所以就躲进了狗窝里。
那里面虽然还是冷, 可比在屋子外一直走要暖和得多。
“你们先在我家里待着,等平平和安安起床,婶子就给你们包饺子吃。”秦溪摸摸韩二丫的脑袋。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着头。
红姨给他们一人泡了杯奶粉, 又把电视机打开,让两个孩子看动画片。
“大下雪的, 不早点解决韩家,这俩孩子还要遭大罪。”秦溪皱眉。
外公本想等过完年再给团部打电话询问,看眼下的情况,恐怕等不到过年了。
“你在家吧,我去尹爷爷家。”黎书青穿上衣服。
也许是因为去年大雪的缘故,今年暖气特别充足,在家里连外衣都穿不住。
吃饱喝足,就算在别人家,韩大丫姐弟也抵挡不住睡意,没多会儿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秦溪抱了毯子给俩孩子盖上,又拿出篦子给他们清理下头上剩下不多的虱子蛋。
清理头发是件细致活儿,秦溪刚给两人弄完,黎书青已经说完事情回到了家。
“外公已经打电话了,那边说下午就派人过来。”
黎书青脱去外衣,赶忙上楼去看两个孩子起床没有。
曾经赵国庆觉着只有三个大人的家里太过冷清,可有四个孩子的家里吵闹得简直让人头疼。
电视机里动画片咿咿呀呀,平平和韩大丫玩洋娃娃满屋子飞的笑声。
还有安安领着韩二丫绕着屋子躲猫猫。
家里的柜子房间门不时乒乒乓乓,赵国庆时常都要被吓一跳,在这么下去估摸着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们要不去老尹家等?”黎老爷子龇牙咧嘴地捂了下胸口。
响声来自于平平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吼叫。
“妈妈,我肚子好饿啊!”
“那你们进来帮妈妈包饺子,包好就可以吃饭了。”秦溪的声音远远传来。
四道身影从不同方向冲向可厨房,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国庆和黎老爷子同时松了口气。
“还是秦溪有法子。”
厨房里,秦溪和徐姨站在桌子上一个擀面一个包着。
红姨不会做面食,只能负责在旁打打下手,顺道做几个小菜。
黎书青坐在灶膛前烧火,家里早用上了石油液化气,受了潮气的灶膛光是烧灶就用了好半天时间。
孩子们冲过来,很快围拢到桌前。
“先洗手。”
卫生问题照例由黎书青提出,平平赶忙把小爪子收回来,仿佛刚才那个伸手的人不是自己:“我们要讲卫生,不然吃坏肚子要去医院打针。”
安安自己卷起袖子就去水槽边洗手。
韩大丫姐弟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不明白手干干净净为啥要去洗,还是乖乖地跟着去了。
“安安这孩子比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懂事。”
红姨来赵家两个多月,家里大大小小几口人什么性格也算摸了个清楚。
赵国庆脾气急躁,但胜在听得进去家人的话,就是在家待不住。
许婉华太爱读书,家里的大小事几乎都不怎么插手,也从不对晚辈指手画脚。
黎书青年轻有为,话不多脾气也温和,对两个孩子特别有耐心。
平平安安虽然是一起养大的姐弟,性子却南辕北辙。
姐姐古灵精怪,爱吃爱玩,爱调皮捣蛋。
弟弟安静沉稳,没事就自己拿了认字书一笔一划的学习,谁都没有特意教过他。
最后将上面五个人都串联在一起的就是秦溪。
赵国庆要发火,是秦溪讲事实说道理灭火气。
虽然从来没听说特意提过,红姨却发现每天饭菜中总有一道是许婉华爱吃的菜。
黎书青和两个孩子更是将秦溪视为精神支柱,只要她在哪,哪准有父子三人的身影。
两位老先生经常调侃那是秦溪的尾巴。
“外公,秦溪呢?”
“爸,妈呢?”
“妈妈……”
她每天在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密集到只要他们还没张口就回自动回答在哪在哪。
外面鹅毛大雪,屋里温暖如春。
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顿饺子,每个人都吃得相当满足,气氛也很热闹。
饭后稍作休息,一通电话打断了屋里的舒心。
部队派来的稽查队已经来到拥军巷,请赵国庆前往韩家进行协同检查。
秦溪穿上大衣,准备也去韩家看看情况。
至于韩大丫姐弟俩,已经在客房睡着,秦溪并没有叫他们。
寒意愈深,冷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寒气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口鼻,令人周身不自觉颤栗。
黎书青把伞往秦溪那边倾斜了些,借以遮挡住更多雪花落到她身上。
巷子里大部分人都在早上出门来扫过一次雪,所以巷子里的雪并没有积起来。
但……其中总有几家人是例外。
就比如门内外积雪已经将院门堵死了的韩家。
稽查队沈连长敲了好几遍门都没人回应,无奈之下只能用力去推。
门动了动,只勉强推开条缝隙。
“进去个人把里面的雪铲开。”沈连长下令。
两个战士轻松跳过院墙,随便找了块木板将积雪都推开。
秦溪透过低矮的院墙看向院里,积雪这么一盖,那些垃圾变成了座雪山,高高耸立在那。
两层小楼,窗户紧闭,外面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但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出来,不知道韩家的人究竟是故意听不到还是都睡着了。
接连不断的说话声引来了其他邻居们的注意。
没多会儿,院门口就聚齐了一堆等着看热闹的邻居,蒋红艳三两步窜到秦溪面前好奇问起。
“出什么事了?怎么部队还来人了!”
秦溪想,这件事传出去也是好事,所以就没刻意压低声音,把韩二丫的事都说给了邻居们听。
“今天两个孩子又挨打了,那背上全是伤。”秦溪摇头。
“这老韩家的二婶也太不是东西,那两娃子才多大,也下得去手。”
“咋下不去手!儿子非说成姑娘,不就是怕娃娃抢了她儿子的好处。”
“就是,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回见故意把男娃当女娃养的。”
“这回可开了眼吧!”
“烂心肝的一家子,那俩娃娃爹的抚恤金恐怕也早落入了二叔兜里。”
终于,门口的雪清除,沈连长也没阻止其他人进去。
他带头往里一迈步,后头哗啦啦地跟了一大群人,几乎将院子剩下的地方都占满了。
“怎么没人呢?”蒋红艳奇怪道。
早上还听着那韩二叔骂孩子,中气十足的样子,怎么才小半天就悄无声息了。
沈连长皱眉:“一个人到各个窗口看看,你们去开门。”
一到冬天就经常会出现烧炭取暖中毒的情况,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韩家人都没反应,别不是烤火中毒了。
蒋红艳也刚反应过来,吓得连拍大腿吼道:“我听说他们家不舍得叫取暖费,所以今年没用上暖气。”
众人一听,立即又加快了开门动作。
两个战士在沈连长下令下,直接用上了最蛮横的开门方式——用脚踹。
“谁啊……谁踹我家大门。”
门里终于有了回应,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大门被从里使劲拉开。
“王八羔子,你们……”
后面的骂人的话全部在看到军大衣时候变得惊慌不已。
男人个头不高,大肚腩高高隆起,看着和怀孕的秦溪差不多大了,身上披着条棉被。
阵阵淡淡的臭味飘来,一种不可莫名又很复杂的臭气,让这间昏暗的屋子变得令人作呕。
当初秦溪没少来霍家,可眼前的屋子却让秦溪根本回想不起原来的样子了。
客厅之中全堆满了各种垃圾,零零散散的铁皮零件散落得满地都是。
而且屋里所有的房间门都关着,客厅的窗子也全拉上了窗帘,仅有的光线全靠这扇打开的房门。
“他有问题。”黎书青附到秦溪耳边低声道。
男人的惊慌并没有在短暂之后恢复,反而双眼中爬满了惊恐。
紧抓着被子的双手甚至能看到微微颤抖,喉结不停滚动,呈现一种想开口却无法开口的感觉。
沈连长眼眸沉了沉,同样感觉到韩家有问题。
“我们是团部稽查队的,今天来调查韩进军烈士一双儿女的问题,请你把韩家人叫出来接受调查。”
“调……调查……等等。”
韩二叔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左右转着头,忽然丢下众人,喊着:“丽娟”冲进了一楼尽头的屋子。
这间昏暗而脏乱的屋子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问题?
秦溪跟随沈连长的步子,走进了屋里。
臭味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第95章
沈连长当机立断, 朝七八个战士一招手:“你们去锁着的那几屋子,其他人跟我来。”
他领头,众人往走廊尽头走去。
夺步而出的中年女人与沈连长迎面现状, 双方愣神的功夫, 秦溪趁机往屋子里看了两眼。
屋里烟雾缭绕, 一股子柴火味。
占据半间屋子的炕上坐了好几个老老少少。
头发半百的何婆子着急忙慌地下地,炕一边的两个半大孩子睡得正香。
“你们竟然在家砌大炕。”蒋红艳气愤地大叫。
拥军巷里除了尽头那几家是独立一栋房子,其他家都是房挨着房, 有些家人口多的连院子都建成了屋子住人。
那屋子挨着屋子,一旦着火迅速就会烧到隔壁去。
而且他们这大炕建得相当粗糙,烟都往家里跑,这间屋子连带着走廊都被熏得漆黑。
“同志,你好。”
韩二婶身材很魁梧,和沈连长面对面站着竟然还高了个头。
心里素质比韩二书强上不少,很快就镇定下来, 用一双肿泡眼打量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位邻居,
“我们是来调查韩大丫姐弟的情况,你们配合。”沈连长朝赵国庆看去,接着说道:“还有调查韩进军烈士的抚恤金去处。”
赵国庆冷哼一声, 嘴角绷直, 脸上的温和顷刻间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二丫明明是个男娃子, 你们为啥要当姑娘养!”
“啥……啥男娃子。”
刚挤出门口来的和婆子就听到了这句话, 一头雾水地追问了遍。
“那你得问问你二儿媳,她为什么一直把韩二丫当成姑娘养?”秦溪笑看向韩二婶子,就在对方眼神闪烁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立刻又开口:“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把孩子带来大家一起看看。”
只要有眼睛就不会分辨错男女性别, 家里人又怎么可能认错。
除非有意为之……
“二丫是男娃,怎么会是男娃, 明明就是个丫头片子……”
何婆子不相信似地独自嘟囔起来,随即猛地抓住韩二婶的衣袖:“你是不是故意是的,是不是你!”
“说不定就是为了韩进军同志的抚恤金呢?”秦溪冷笑,暗戳戳火上浇油。
“就是,婶子莫不是被儿媳妇给骗了,就是想霸占人家爹留下的钱。”
“现在娃娃还小,要是长大了还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娃可咋整?”
“那不是毁了二丫的一辈子。”
“就是,心肠太歹毒了,为了那么点钱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在秦溪带动下,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起韩二婶来。
那韩二婶也是个能人,在如此情况下竟然一点都没慌乱,等大家都说完了才开口:“是大嫂走时叮嘱我保密的。”
“狗屁!”
何婆子不解没接话,秦溪反倒是骂出了声。
黎书青很是诧异地转头看了眼妻子,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愤怒,就像是只护崽的母狼瞪着那胡说八道的韩二婶。
“可别在这胡说八道了,哪个当妈的会因讨厌婆婆就故意毁掉自己儿子的一生,就算是真的,你作为一个成年人难道连最基本的错对都分辨不出?”
“就别说是谁出的主意,你就说说韩进军同志留下的抚恤金呢?”
“孩子身上那些伤痕到底是谁打的?”
“你们一家子还知道下大雪要在炕上烧火取暖,那怎么会把两个孩子赶出门去挨冻?”
“我昨天给俩孩子换的棉袄呢?”
一连几个咄咄逼人的问题终于将韩二婶问得有些怒了起来,肿泡眼恶狠狠地瞪着秦溪;“你凭什么掺和我家的事。”
秦溪不理,又对沈连长道:“要想知道孩子过得日子,那就好好搜一遍家里就知道。”
“就是,只要看到孩子吃住的地方就可以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黎书青附和妻子的话。
沈连长点头,不再听韩二婶的话。
“把房间里都搜一遍。”
刚才安排检查其他房间的战士已经打开了其中三间屋子的门,剩下那间屋子锁着门,没有连长下令,他们没有贸然撬开。
大家跟着沈连长快速略过那几间屋子。
“你们凭什么闯进我家来搜,有什么话问就是了,是我鬼迷心窍故意隐瞒了二丫的性别,我改正……一定改正。”
韩二婶追在沈连长身后,竟一股脑地承认了错误。
秦溪更觉得奇怪。
而且随着往后院那边的屋子靠近,那种恶臭就越发明显起来。
再看其他人,好像都没闻到这个味道。
难道是因为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的原因?
秦溪没有跟随大家一起进屋子,而是仔细地嗅着空气里的臭味来源。
许是屋子里门窗紧闭,到处都有臭味,根本分辨不出是从哪里飘来的味道。
“怎么了?”黎书青悄悄捏了捏秦溪的手。
秦溪皱眉:“屋子里有股子臭味,就好像……肉腐烂的那种味道。”
黎书青凝神仔细闻,真还在各种垃圾臭味中嗅到了淡淡的腐味道。
作为医生,他很肯定那就是人死后多日所散发出来的尸臭味,能附着在屋里所有的物体之上久久不散。
“韩老爷子呢?”
随即,他猛地想起韩家人之所以能住进这所屋子来的主要原因。
秦溪一顿,也很快想到了从进门起就一直没到过的韩老爷子。
一楼其他屋子都已经打开,剩下的就这间房门紧闭的屋子。
“沈连长。”秦溪直接高声喊出,转身指向他不远处的房间:“我听说韩老爷子卧病在床,怎么一直没看见。”
“没有!我老头子在医院。”
“我爸在二楼睡觉。”
“我爸出去了。”
三个大人同时出声,说出的却是既然不同的答案。
沈连长浓眉一拧,声音不由严肃起来:“把屋里屋外都给我搜个遍。”
秦溪已经预感到不妙,想到肚里的孩子,立刻跟黎书青说:“我去外面等。”
要真是尸臭,万一吸进去感染什么病毒得不偿失。
虽然说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能因为凑热闹让自己陷入不利因素之中。
黎书青相当赞同,当即就扶着秦溪出了院门。
屋外雪势渐大,很快就在伞面落下了厚厚一层雪,黎书青挡掉秦溪肩上的雪:“不然你先回家去吧?”
“我想看看……”
“黎医生,我们有事想麻烦你。”
忽然,沈连长神情严肃地跑了出来。
他们打开那间锁住的房门后确实在里面闻到了强烈臭味,却无法在其中找到人。
黎书青把伞交给秦溪嘱咐:“没事你就别进来了。”
他们都知道,韩老爷子肯定是死在这屋里了,至于人在哪……还得找。
韩家三个大人都已经被控制住,邻居们意识到不妙,也纷纷跑了出来。
有人在沈连长提醒下往派出去去了电话。
此事已经不止关乎到抚恤金去向,韩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法医尸检之后才能知晓。
现在韩家人说什么恐怕都没人会信了。
“你说不会他们真把韩老爷子杀了吧?”
蒋红艳光是想想都觉着浑身打颤,一想到和杀人犯就住隔壁,就连空气都觉得恶心起来。
秦溪觉着杀害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为了老爷子的津贴。
一家子都没上班,要是连津贴都没有,那这座屋子他们也没权利再住 。
就算为了保住眼下的生活……
“找到了,找到了!”
“呕——”
“呕——呕——”
屋里接二连三传来呕吐声,没多会儿就有两个战士冲了出来。
两人吐得昏天暗地涕泪横流,差点没把胆汁都一股脑的地倒出来。
没过多久,沈连长也面色铁青的从屋里走出来,虽然没当场就吐,但能看得出来忍得有多辛苦。
他没事,秦溪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打起干呕来。
沈连长经过带起那一阵风,让秦溪这个嗅觉灵敏的人可遭了大罪。
干呕一旦开始,就不是秦溪自己能停止的,她站在院门口吐得眼泪汪汪,好不容易缓过来刚一抬头就是阵阵翻涌。
“你快回家去歇着。”
秦溪那惊天动地呕吐声让赵国庆担心不已。
刚从屋里出来又不敢靠太近,只能隔得老远让蒋红艳把秦溪扶回家去。
这会秦溪也没心思等结果了,呕得太多,腹中已隐隐有些抽疼。
回到家,差点吓得家里几位长辈魂飞魄散,黎老爷嚷嚷着快送医院。
“没事,就是吐多了。”秦溪温声安慰:“我上去休息一会就好。”
大家赶忙扶着她上楼躺下。
屋里淡淡的香皂气终于冲散了恶心,秦溪靠坐在床头。
“妈妈没事了,都别哭。”
平平看到秦溪脸色苍白地被搀扶进来,吓得眼里早已含了两泡眼泪。
秦溪一安慰,反倒是刺激得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你不要死。”
边哭边趴到床边,两只手拉着被子,哭得很是伤心。
“妈妈不会死,刚才就是被臭味熏得吐了。”秦溪揉揉手下柔软的细发,哭笑不得:“没有人是被臭死的?”
“臭!有多臭?”平平抬头,满脸眼泪,还是忍不住好奇:“比爷爷的脚还臭骂?”
幸亏黎老爷子没在。
“很臭。”秦溪被逗得眉眼弯弯,恶心感消失后肚中饥饿感顿时变得明显起来:“妈妈肚子饿了,平平和大丫去跟红姨说我先吃面条。”
支使开两个大的,秦溪又让安安带着韩二丫去要开水。
“你们不准备自己动暖瓶,去找外祖倒。”
“妈妈,开水烫,我让外祖倒温水吧。”
安安奶声奶气说道,说完就给韩二丫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
等屋子安静下来,蒋红艳这才舍得收回眼神,满脸艳羡:“这几个娃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从以前起,蒋红艳就特别喜欢娃娃。
开始秦溪还以为她是想要个儿子,后头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孩子好像都喜欢。
“艳红姐咋就这么喜欢孩子?”
搞不懂就干脆问一问,想不想说就是蒋红艳的事。
“我那俩姑娘……”蒋红艳说到这很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跟我和我爱人都不亲近。”
尹鹏和蒋红艳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十六岁,小的也已经十二岁。
不过由于孩子们小时她跟随丈夫随军,那山里环境艰苦,两个女儿就留在城里。
大女儿由娘家照看,小女儿是尹老爷子照看。
等尹鹏转业回城,孩子们也大了,跟他们根本亲近不起来。
“去年老大说要去港市当什么大明星,非要你尹鹏哥找黎书青帮忙,他爸不同意,父女俩闹得更僵了,老大一气之下跑去了我妈那边。”
提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夫妻嘴角只剩下苦笑。
老大成绩稀烂,别说是高中,就是考职业技术学校都够呛。
“不是不支持我家大姑娘,就她那个长相……怎么当得上明星。”
“……”
秦溪还真没法违心地称赞两句。
尹鹏的大女儿尹雪秦溪见过几回,和尹老爷子一摸一样的国字脸,每次见到嘴里都在吃东西。
吧嗒吧嗒,那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不知道脸会不会月嚼越方,但胖是真胖了。
“要是她来找你们,可千万别答应。”
按照尹雪的性格,极有可能父母不说她自己跑来说。
秦溪吸了口凉气,赶忙事先道:“你也知道我爱人性格,要真是说了什么直接的话,你可别怪我们。”
不是直接,应该可以说成是难听的话。
“她要是真自己来说问,什么难听话都是她自找的,我们劝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进去。”蒋红艳摆手。
正是因为养了两个糟心孩子,看到别家娃娃又乖又听话,这才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家这两个还小,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气死我和他爸。”秦溪笑。
尹雪正处于青春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正常。
或许正是由于父母的强烈反对,让她越是叛逆,其实心里并不是真正的想去当什么明星。
秦溪也就此安慰了几句。
两人聊着家中琐事,没过多久,韩家那边的事终于结束了。
黎书青踏入家门就直奔浴室,洗头洗澡又换了干净衣服后才匆匆跑进去卧室。
“感觉怎么样!实在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带着一身水汽,黎书青坐到床边,紧张地握住秦溪的手。
“没事。”秦溪笑,指了指床边的面碗:“刚吃了一碗面,这会儿都有点困了。”
“那就好。”
面碗里连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这让黎书青终于放下心来:“下回别家出事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韩家的情况怎么样?”
“公安局派来的法医初步鉴定,死者应该就是韩老爷子,死亡时间在两个月到两个半月,而且……”
而且秦溪还是低估了韩二叔这两口子的狠毒程度。
尸体腐烂严重,但仍能透过伤口判断出生前头部遭受过重创,死亡原因究竟是头部伤口还是其他,得解刨之后才知道。
不过韩家的三个大人都被公安局控制起来了。
因为涉及到军人,部队那边也派人进行共同查办,必要时候将转交给部队那边。
“那两孩子怎么办?”
“……”
公安局和部队的人都走了,可没一个人想起韩大丫姐弟该怎么处理。
“外公说马上就要过年,孩子就暂时待在咱们家,等过完年再问情况。”
这种情况,两个娃娃肯定是安排到团部某家军属中过年。
去陌生地方,还不如就待在拥军巷,毕竟姐弟俩对这应该还算熟悉。
秦溪点头:“明天就二十九了,咱们带孩子去买几件新衣服。”
“也给你买几件新衣服。”黎书青笑 。
“商场里可没有几件衣服适合我穿。”秦溪摩挲着高耸的腹部,哭笑不得:“要是有专门卖孕妇衣服的就好了。”
刚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秦雪。
她那座院子早就装得差不多,秦雪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卖什么类型的服装。
时服装是其中一种选择,她更想开辟寿北没有的类型。
童装?孕妇装?
没有那么快过时,也有固定消费群体,应该是说做舍得花钱的两个群体。
“我给秦雪打个电话,你帮我把碗端去厨房。”
掀开被子,穿上鞋就往书房里跑。
黎书青对妻子的突发奇想早已习惯,两步上前拽住人:“慢慢走不要跑。”
秦溪笑笑,小心捧着肚子往书房里走。
***
港市,香樟大道。
“车子怎么还没来?”
一栋三十五层高的公寓楼下,身穿休闲居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不停往唯一一条路上张望。
他身边的吴老爷子笑意吟吟,只是默默注视着长子露出难得地着急摸样。
“先生,车来了。”
终于,在他的期盼下,黑色轿车缓缓开近。
吴云汉身后等待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些好奇地踮起脚尖,想看清楚车里究竟会走出来个什么样的人。
传说中吴家的大少爷,终于出现了。
车子平稳停下,左车门被人急吼吼打开,可还是慢了一步,右车门不等他,已经推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青年抬腿下来。
身形袖长,眸色清冷平淡,一点都看不出此刻他究竟是高兴还是吃惊。
面对这样一栋可能从来没见过的高楼,是半点视线都没往上移动,下车目光就径直看向了中间被人群包围的中年人 。
年过半百身形没有半点发福,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外形就是港市商人的摸样。
秦望家看着,心里只犹豫了两分钟。
“爸。”
只要叫出第一声,心里就好像轻松了好多。
就像是三姐说那样,既然决定去港市,其实心里对父亲的怨恨就已经所剩无几。
称呼而已……
只有真正相处,恐怕才知道这一声爸爸喊得究竟对不对。
“哎……哎!”
对吴云汉而言意义却完全不同,心里缺失了几十年的那一块终于在今天得以补上。
秦望家长得很像他,但那双眼睛却很像妻子,深得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别在这傻站着,孩子一路辛苦了,还不让人上去休息。”吴老爷子提醒。
“光顾着高兴了。”
吴云汉抹了把酸胀的眼,笑着把秦望家往公寓楼里带。
担心秦望家心里不愿意和他一起住,所以专门选了套市中心名下的公寓楼让秦望家单独住。
公寓楼面积换算成内陆面积的话有四百多平,在港市属于最高端的公寓之一。
吴云汉想给秦望家最好的,无论吃穿住行都是!
秦望家对此却没多少兴趣,他对那急速上升的电梯反倒是有兴趣得多。
“你舅舅舅妈的身体怎么样?”
当初和秦春结婚说好生了孩子回城就去见大舅子,没想到后来出了变故再无机会认亲。
谁想兜兜转转,孩子竟然还是被大舅子找道。
说起来,就这一件事就够他吴云汉还一辈子的情了。
“舅舅舅妈的身体都挺好。”秦望家回,好奇驱使下,他终于还是伸手轻轻扣了下电梯的金属面板。
“你三姐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吴云汉觉着自己简直是没话找话,问一个未婚男青年表姐的预产期。
秦望家认真地想了想,竟然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在四月底。”
吴云汉:“……”
吴老爷子为个长子缓解尴尬,也笑着插话进来。
“那你回去的时候买些婴儿用品回去,港市的婴儿奶粉也挺不错。”
秦望家眼前一亮,对此真的表现出十分的感兴趣。
叮——
电梯微微晃动后停在了二十二的数字上。
“这些天你就住这,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跟我说。”
“你和爷爷不住这?”
秦望家立刻抓住了你这个字,有些奇怪为什么去吴云汉把自己叫来又像是要把人放一边的感觉。
难道是见面发现不像?
“住,我和你爷爷也住这!”吴云汉立马改口:“我们家的别墅离市中心太远,我怕你出行不方便。”
“我想去港市大学……”
说实话,秦望家对吴云汉住不住这并不在意。
进屋匆匆扫过窗外那足以令人失魂的美丽风景之后,立刻说出他此行来的主要目的。
“我一会儿就跟港市大学的校长联系,要是你想进校听课也可以。”吴云汉赶忙道。
“如果可以的话就太好了!”
“当然可以。”
解决了心里最想做的事,秦望家接下来就提出要给寿北打电话。
不管屋里候着多少佣人,摆设有多豪华。
最终在他眼里都没有一部电话来得重要,吴云汉匆匆指出电话的位置后,他就径直走了过去。
电话一转再转终于接通后,对面传来的声音让秦望家立刻笑了去来。
“三姐,我到港市了。”
不知是不是电话那头秦溪问了什么,秦望家这才看向了窗外。
他仔仔细细地描述着这一路上所有的见闻,可眼中并没有半点欣喜。
港市再繁华,终究不是家。
第96章
寿北, 红联厂生活区。
漫天雪花让大多数人都还洋溢在过年的快乐中,巷子里除了少数闲不住的孩子们,基本看不到多少人走动。
雪地里不时有炮仗声炸响, 孩子们的尖叫声欢笑声传得老远。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后, 雪花飞溅。
“妈的!”
雪花飞溅到路过的一行男人身上, 领头男人一脸凶相,当即就爆发出一声咒骂,扬起手掌就要朝孩子们扇去。
孩子们吓得尖叫四散跑走。
男人的动作很快被身后同伴拉住:“别惹别人注意, 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二子哥,你说的那娘们真住这破地方?”
凶相男人抹了把脸上雪花,有些狐疑地环顾一圈四周破破烂烂的院子。
罗二子明明说那姓柳的娘们有钱得很,随便拧一把都出不少油水。
那么有钱的人会住这?
越想,凶相男人就越是怀疑起罗二子今天会不会是故意骗他们来跑白趟。
罗二子满脸笑意,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那娘们有钱着呢, 我老娘说她们那几个娘们都赚了不少。”
凶相男人这才满意地笑眯了眼。
他们专门挑了个大过年的时候来找柳雪花, 就是防人没在家。
几人兴冲冲而来,冲到柳雪花所住的院子时,却被告知她现在根本没住在这院里了。
“柳雪花住大房子去了。”邻居大娘“好心好意”地跟罗二子几人解释。
没想到此举倒是惹怒了罗二子一行, 几人凶狠地瞪着大娘:“要你个老娘们多嘴。”
大娘立刻猜到几人来者不善。
“不是说家里东西还没搬吗, 咱们进去瞧瞧。”
凶相男人脸色阴沉, 恶狠狠地瞪了眼罗二子后对手下几个小弟下令。
贼不走空, 专门来这一趟,总得找点东西回去。
大娘默默退回屋里,冲家里的老头低语两句, 趁罗二子一行撬开房门时悄悄跑出了屋子。
“让你们白费力一场。”大娘从窗子往外偷看。
她才不会告诉那伙流氓,柳雪花值钱的东西早被一车拉走了, 那天还来了不少人帮忙呢。
“罗二子,屋里就剩下两个烂柜子,你他妈今天是故意骗我们来的吧。”
紧接着,响亮的巴掌声在屋里想起。
大娘翘起唇角无声笑笑,心里牢牢记下了罗二子的名字。
去年大雪,要不是柳雪花让他们老两口去屋里烤火,那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翻过去。
大娘对柳雪花心存感激,当然不可能跟罗二子他们说真话。
等那伙人怒气冲冲地从院子里离开,早就等在院门外的刘代周跟老头一起走进院子。
大娘赶忙把几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了遍。
“那个头高的叫罗二子。”
“罗二子!”
一说到这个名字,刘代周那立刻就记起了是谁。
那天罗二婶子拦住柳雪花非要介绍给儿子时提到的不就是罗二子。
“谢谢大娘,我这就去电话亭给雪花姐打电话。”刘代周道谢之后立刻转身。
他跑出去时,还能远远看到一伙人骂骂咧咧地走远。
“老子今天带了这么几个兄弟,你真打算让我们白跑一趟!”
没有从屋里找到半点值钱的东西,凶相男人立刻把目标转移到罗二子身上。
罗二子有苦难言,只能满脸赔笑地答应请几人去好好搓一顿,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些真正的流氓。
今天不仅没有找回一点面子,没想到还要倒贴出去百来块,罗二子越想越是生气。
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上几圈,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咱们再去找柳雪花,要实在是没法下手,那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娘们!”
他老娘提到的几个娘们中,就属那个秦溪最可恨。
要不是罗二婶说那娘们嫁得是军队干部家庭,罗二子的第一目标就是她。
干部家庭又咋样,等狠狠敲诈一笔就让这伙流氓逃去其他省市,谁能查到究竟是谁下的手。
更何况……还能借此除掉这几个“狗皮膏药”
罗二子越想越是觉着自己的这个计谋一箭双雕,于是说着说着就转了风向。
“那个叫秦溪的才是那三个娘们中最有钱的,咱们……”
罗二子朝几人打了个手势,让三人围拢过来听他的意思。
***
寿北市,朝霞街。
“这还没生呢!家里就有四个孩子了。”
望着院子里堆雪人堆得正起劲儿的几个孩子,潘来凤笑着摇了摇头。
黎书青把削好的皮苹果递给秦溪:“有两个孩子只是暂时住我们家,团部那边已经帮他们找好了去处。”
尸检在大年三十那天出了结果。
韩老爷子的致命伤并不是疾病,而确实是头部的那个伤口。
根据鉴定,应该是铁锹之类击打后引发脑出血至死。
而之后根据韩二叔和韩二婶交代,韩老爷子确实是被他们无意间杀死的,对此何婆子并不全部知情。
韩二婶跟韩老爷子因抚恤金归属爆发争吵。
韩老爷子主张把钱留给两个孙女以后读书结婚,韩二婶不同意。
两人争吵,韩二婶一铁锹把老爷子敲死了,赶来的韩二叔不仅没送医院,还帮忙把老爷子抬到了屋里。
之后夫妻俩骗何婆子老爷子死后就没法领津贴。
三人商议之下,就在房间里挖了个坑把人埋了。
坑挖得浅,埋下去没多久就有臭味传出,可三人都没胆子再去挖,所以就只能捡些垃圾回来掩盖臭味。
垃圾的臭味还真掩盖住了尸臭味。
三个大人估计都得在监狱里待上半辈子,韩大丫姐弟又没个旁亲可以领养,所以团部决定安排军人家属领养。
优先安排给那些多年没有孩子的家庭。
其次,也可以主动申请领养,只要符合条件就行。
而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人选里,就有尹鹏夫妻。
蒋红艳是真喜欢小孩儿,加上大闺女瞒着夫妻俩,用尹老爷子的名义求到了黎老爷子那。
那半是人情裹挟半是对父母诋毁的言论彻底让尹鹏夫妻伤了心。
在尹雪口中,他们这对父母没有半点作用,要她爷爷也是司令的话,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爷爷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尹老爷子。
老爷子无奈表示,这个人情他不欠,尹雪要是有本事就凭自己的人情出去。
经过这一遭,尹家的人对尹雪彻底寒了心,再也不劝她一句。
要是没考上高中,家里也不会给她找关系,既然看不起家里人,那就凭自己本事生存。
之后就出了尹鹏夫妻申请领养韩大丫姐弟的事。
秦溪问过韩大丫,想不想去尹叔叔家生活,没想到她竟然很高兴。
刚搬过来时,蒋红艳就偷偷给姐弟俩送过吃的好多次,要不是因为流产坐月子没法见到人,他们也不会在外捡东西吃。
条件符合,孩子也愿意。
眼下只等着办理好收养程序,蒋红艳就可以把姐弟俩接回家。
今天是因为秦涛夫妻回娘家,所以秦溪才带他们一起出来玩两天。
“两孩子也算苦尽甘来。”
张秀芬啃着苹果,相当满意今天秦家挤得满满当当的氛围。
如今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不再需要他们夫妻那点工资养家。
上班成了打发时间,以后下班回家就带带孙子,厂子里谁不羡慕她过的这个日子。
“那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帮爸。”
今天家里的男人说要下厨,黎书青虽然不会做饭,但也不能在客厅坐着当甩手大爷。
看秦溪吃完苹果后,自然接过果核起身。
秦雪“啧啧”两声,坐没坐相地半靠在沙发上:“瞧瞧我姐夫有多体贴三姐。”
“都是结了婚的人,怎么还是这么副懒死鬼的样子。”
张秀芬使劲拍了下秦雪的腿,疼得她哇哇大叫,立刻就弹了起来。
然后又麻溜挪了个地方继续躺下,笑嘻嘻地抬起手背摸了下秦溪的肚子:“我觉得姐肚子里的肯定是龙凤胎。”
“管他是男是女都行。”秦溪笑道。
“凑成个好字多好。”张秀芬难得赞同秦雪的话:“现在可不像是我们那时候,能生多少就可以,现在哪家哪户不是一个娃。”
潘来凤点头赞同。
她和秦涛之所以推迟了一年才回寿北,其实就是因为生二胎。
广市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前,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开要临盆,生下老二还被罚了八百块。
好在只是罚款,并没有寿北那种强制打胎的情况出现。
老二满半岁,他们才启程回寿北。
“哥想好在什么地方租地盖厂子了吗?”秦溪笑问。
“你二哥的意思是先找找看看,城里到处都张贴着出租厂房广告,我们想找离家近点的。”
小的那个还要吃奶,离家太远不方便照看两个孩子。
再说他们夫妻又没有多大的野心,开个小厂子只要能养活一家子就成。
“我们是小打小闹,倒是你……眼看电影院那边就要建成了,你做的什么打算。”
潘来凤实在是佩服这个小姑子,就算挺着大肚子也依旧能麻利地处理生意。
才一年多没见,竟然又开了个农场。
而且这次回家,他们发现市中心的建设已经到收尾阶段,那一栋栋的高楼相当气派。
楼建好,接下来就轮到认购房屋和铺面。
秦溪手里总共还有六个名额,认购面积超过两千平。
潘来凤都不敢想象,那些面积转手出去……究竟会赚多少钱。
她和秦涛都是多亏了三妹,手里还留下一个名额。
他们开厂子的资本,就要靠这个名额。
“我已经规划好了,抽签到三号,到时候直接去选就行。”秦溪笑。
所以说认识熟人好办事,杨芸的哥哥杨云章是商场总设计师,从内部提前给她塞个号就是顺手的事。
秦溪之所以要故意先选,并不是想挑选地段好的商铺。
而是要选面积最大的……
第97章
寿北市, 朝霞街。
大年初六,曙光电缆厂生活区里因厂长小儿子结婚,从天没亮起就热闹非凡。
报刊亭小吃店还没开始营业。
秦溪领着安安和韩二丫在店里收拾东西, 秦家其他人都一起去厂子里凑热闹了。
新娘子未婚先孕, 同样作为孕妇的秦溪因为某些习俗不能去新房凑热闹。
所以她就打算留在店里检查下冰箱里的食材, 准备初八开始营业。
“妈妈,我和二丫哥哥要去门口树下看书。”
所谓的看书,其实就是本客人落在店里的连环画, 两个娃娃加起来恐怕都认不全一页的字。
“觉着冷就赶快回店里。”秦溪交代。
平时孩子们经常在店门口玩耍,她也没多想,说完就自己去了仓库。
“……”
“妈,有坏人!”
“有人闯进来了。”
两个孩子的叫声由远及近,随后嘎吱两声重重的关门声,秦溪抬头看去。
孩子扑过来,害怕得躲在身后探出个脑袋来。
而随着那几人之间走到厨房后院, 秦溪看清了领头男人下巴上的烟头印记。
男人长相阴冷, 特别是一双眼睛充满戾气,透着股刺骨的危险气息。
这个男人就是那种真正在道上混过的,浑身气势完全不似以前秦溪遇见过的那些流氓。
就算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些跟班, 两边只要站一起, 立刻就能分辨出谁才是老大。
就算身后那些流氓有人长得凶狠, 但秦溪也能瞧出就是个小弟而已。
目光划过凶狠男人, 秦溪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后排的……罗二子。
虽然他极力隐藏自己的身形,可个头摆在那,就是驼着背都能让人立刻注意到。
“罗二子。”秦溪翘起唇角无声冷笑:“你这是找人来报复我?”
罗二子陡然一震, 面上神色轮番变化,最终嘴角闪过抹冷笑, 眼里杀机四起。
原本只想让五鸟狠狠敲诈秦溪一笔,他躲在后边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那个五鸟竟然会把事情告诉他的老大,也就是现在站他们最前的九猴哥。
那人是个狠角色,下手最好斩草除根。
罗二子心底发怵,生怕事情闹大了之后他脱不了身,所以一直躲在后面不想让秦溪认出自己。
但她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自己……
罗二子觉着既然天意如此,九猴哥的行事风格眼下正和他心意,彻底大干一票!
“这是我们九猴哥,臭娘们瞎了吗!”
秦溪不语,默默望着。
吼完秦溪,罗二子干脆挤出人群,谄媚地凑到九猴身边:“大哥,这娘们有钱得很。”
那个叫九猴的男人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秦溪,右手在腰间随意地摸索起来。
很快,他拿出把黑色的木仓在手中把玩。
那把木仓黝黑发亮,能看出材质是真正的武器而不是假货,加上男人转动时木仓的重量,秦溪眸光一沉,爸两个孩子拢到了身后。
慢慢一步一步地推到仓库门口,冷冷地看着九猴。
“就别白费功夫了,现在你这周围没一家开门,整条街上只有我们兄弟守着。”
九猴似笑非笑,说出的话相当自信。
秦溪立刻知道,他们在动手前肯定已经摸清楚了朝霞街的情况。
加上罗二子提供的情报,她现在处于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就算街上有人在,被这伙流氓一吓也只能装聋作哑。
“你们想要什么?”
秦溪脑中迅速理清楚眼下情况,她堵在门口,冷静地问道。
此举反倒得到了九猴欣赏似的,他朝后一摆手,立刻就有小弟端了板凳送上来。
“看你这么懂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秦溪静静听着。
“当然是钱,不管是现钱还是你存折里的,还有你家里的古董。”
秦溪心里咯噔一声。
这伙人连家里有古董的事都知道,肯定早已在拥军巷里调查清楚了,说不定连家里什么时候没人都摸得一清二楚。
看秦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地望着,九猴噗嗤一笑。
“就别打什么歪主意了,你家里现在没人。”
不仅赵家的那个保姆被他们骗出了门,就是拥军巷里估摸着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秦溪叹息一声点了下头:“我可以把钱和古董全部给你,但是我和两个孩子的安全……”
“放心!”
“九猴哥。”罗二子焦急大叫,九猴抬起手恶狠狠地瞥了眼她:“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
话音刚落,响亮的一个巴掌狠狠落下。
罗二子被打得脑袋往旁边一歪,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高兴来。
九猴揉动手腕,转回头来继续跟秦溪说:“只要你乖乖把钱和古董都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动你一个手指。”
秦溪心底冷笑。
她可一个字都不信。
“好!”
“那走吧,我们的车就在门口等你,要是你敢叫一声,那……”
九猴目光落到秦溪身后的两个娃娃,阴恻恻地舔了舔嘴唇:“凭我兄弟的力道,一脚应该就能让那两个娃娃永远闭嘴 。”
要是以前,秦溪不会有半点害怕。
但现在她大着肚子,想要跟几个成年男人进行搏斗显然是自不量力,而且也怕伤到孩子。
店里太开阔,倒是不如家里弯弯绕绕,反倒是更适合躲避。
“走吧。”秦溪冷冷道。
男人很满意秦溪的听话,因为她走出来时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应该是怕他们因为害怕叫出声。
大雪过后,路上积雪还没来得及化。
一辆老旧轿车停在路边,街上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请吧。”
秦溪搂着两个孩子坐到车子后座,那个长相凶狠的男人随即坐进来,手里还拿着把手掌长的刀。
车门随即被重重关上。
车外五六个男人聚到一起,听力绝佳的秦溪通过紧闭车窗听到了几人说话的内容。
机会来了……秦溪心里一喜。
这伙绑匪只开了一辆车来,眼下秦溪三人占了一半后座,只能再上两人。
九猴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剩下一个人选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让罗二子跟着去。
秦溪非常清晰地听到九猴说钱拿到手之后人交给罗二子处置。
那个叫九猴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秦溪三人活着离开赵家。
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摸清了赵家人的习惯,又是怎么知道家里有古董?
邻居们之中也只有尹老爷子看到赵家的古董,按理来说决不可能是他。
既然不是尹老爷子,那就只可能是……家里人。
秦溪眸光一冷,想到了家里的另一个保姆——许阿姨。
咔哒——
车门再次被打开,九猴和罗二子前后脚上车。
罗二子一改刚才郁闷的表情,笑嘻嘻地做到了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很是得意地打量着秦溪。
有你落到我手上的时候!
带着即将能痛快收拾秦溪的想法,汽车启动。
拥军巷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几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车子没法开进巷子,几人只能下车步行。
三人将她围在中间,凶相男人的刀就抵在后腰上。
秦溪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就故意发出很大喘气声,并且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哼唧两声。
几个男人不知道,拥军巷里只要有半点动静,就肯定会有人看到。
特别是陌生面孔在巷子中停留时间过长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走着走着,秦溪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安安害怕地上前来抱住秦溪的胳膊,小脸惨白一片,显然被吓得不轻。
“妈妈只是肚子有点痛。”秦溪有气无力地回道。
“别给我装,再不站起来别怪我对你女儿不客气。”
九猴厉呵一声,右脚抬起就朝韩二丫的后背踢去,秦溪眸光一沉,下意识伸出手臂把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皮鞋尖狠狠踢到了秦溪手臂,力道大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墙壁撞去。
嘭的一声闷响,秦溪脑袋结结实实撞上了墙壁。
好在这墙角堆了雪,脑门并没有受到多大撞击,不过秦溪能感觉到自己手臂剧痛袭来。
她来不及管手臂,抱着孩子借势往旁一倒。
“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眼泪横飞的呼桶出声,秦溪很没有形象地躺在地上大喊大叫。
“不准叫。”
罗二子气得想要再补一脚,秦溪往旁边滚了两圈,又开始大声求饶。
“我不敢了,大哥我不敢了。”
“好了,快把这个女人拉起来咱们走,万一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九猴警惕地四处看着。
两个男人上前来架起秦溪。
用力拽起她来之时,秦溪的右手伸到韩二丫腋下,用力掐了一把。
韩二丫疼得顿时哇哇大哭。
秦溪也跟着啜泣,一边跟九猴求饶,一边像是滩烂泥似的任由两个男人架着往前走。
而此时一片混乱的几个男人都没注意到,秦溪身边的娃娃少了一个。
他们现在都因秦溪不停地哭诉声而心烦意乱,生怕被人发现,急吼吼地拽着人往赵家小院去。
墙壁边的雪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爬了出来。
他拥有常人都没有的冷静眼神,静静地等着几人走过转弯处,才一溜烟地往尹家的院子跑去。
“就是这了!”
罗二子兴奋地跟九猴报告着。
而一路上都波澜不惊的男人此刻也终于是露出了几分贪婪之色。
秦溪一手软弱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手在裤兜里作势摸索着钥匙。
“别装了,到这就由不得你了。”
九猴笑,接着他用力摇晃铁门,早等在客厅门口的许姨小跑着出现。
看到秦溪,她脸色瞬间大变。
“不是只拿几间东西吗!怎么会把人都抓回来了。”
“少废话,快开门!”九猴摇晃铁门。
秦溪刚才已经想到了是许姨,所以此刻到并没有露出吃惊之色。
许姨跑着来打开铁门,不敢看秦溪的眼睛,只是又问九猴怎么会把秦溪也绑回来了,。
通过两人交谈秦溪知道 。
九猴用两千块收买许姨,说好来赵家偷些古董,之后就当成家里被盗报警。
只是他们没想到,九猴竟然会把秦溪绑来。
九猴冷笑:“我劝你最好闭嘴,要不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偷几件摆在外边不值钱的几件东西算什么,他九猴要干就要干票大的。
到时候连钱带古董全装车拉走,到其他城市改头换面,谁又能查到是谁干的。
反正……
九猴冷笑着望着许姨和秦溪。
得有活人才能证明开口,死人又怎么告状呢!
“带路吧。秦老板!”
进入赵家的客厅,九猴就立刻放松下来。
这间屋子现在对他们而言反倒是最好的掩护,在屋里说什么做什么外头的人都看不见听不着。
放松之下,他还颇有心情地打量起赵家的屋子来,
“不愧是当官的,瞧瞧这房子多气派。”
“屋里好东西肯定不少。”罗二子满脸谄笑,贪婪地望着屋里摆设。
要是真能抢到一批值钱的东西,那就算躲到其他省去,这日子肯定都不会差到哪去。
“你们不是要钱吗!钱在二楼。”秦溪说。
虽然刚才有装的成分在,可秦溪右手臂确确实实传来痛意,不是骨裂也应该有皮外伤。
她捂着手臂走上楼去。
“留一个人在楼下看着,我和罗二子上楼。”
九猴干脆掏出了木仓,跟随秦溪去了三楼。
“有钱有钱真有钱。”
罗二子不停地叨咕着,心里无法克制的喜悦让他得意忘形。
秦溪从化妆台上打开第一个木盒时狂喜几乎到达顶峰。
木盒里是满满一盒子钱,全是百元大钞,没一张零钱。
九猴神色没有多少变化,木仓口依然对准秦溪。
接着是第二个盒子,盖子一打开,整整一盒子金银首饰好似将两人的眼睛都照亮了。
余光中,九猴也因那盒子东西诧异地挑了挑眉。
木仓口缓缓往下移动了几寸。
秦溪又弯腰从抽屉里取出第三个长条形的盒子。
盒身上还镶嵌了一条金边,盖子上印着几个九猴俩人看不懂的外语字样。
好东西……
两人贪婪目光都因包装豪华的盒子变得越发亮了起来。
秦溪一手扶着盒子,一手打开。
背对两人的盒盖打开,九猴和罗二子同时好奇地探头看来。
秦溪左手伸入盒里。
银光闪过……
左手握刀划过,刀刃上飞溅出一串血花。
罗二子和九猴几乎同时抬手捂住了脸。
那把锋利无比的刀是爷爷从国外托人买来的厨师刀,秦溪没舍得拿出来用。
没想到开刃竟然会是两张人脸。
不等血落地,秦溪上前一步,抬起脚狠狠朝九猴的右手踢去。
这一脚,就报刚才那一脚的仇!
第98章
男人能一脚踢得秦溪感觉到痛。
她那一脚却能让男人手腕直接卸去握力, 木仓脱手而出,甩飞滚落到了床底。
落下的地点真是帮了秦溪大忙,她匆匆扫过, 刀子又反手一划, 在罗二子握刀的手背上划过。
只可惜现在她身体太重, 原本两步过去就能再给九猴补上一脚,现实是根本跑不起来。
九猴趁此机会已经睁开了眼睛,那一刀不巧错过了眼睛。
“臭婆娘, 老子真是低估了你。”
九猴低声叫着,双眸里杀意迷茫,好似觉着这一刀反而激起了他嗜血的本性。
舌尖舔了舔唇角流下的鲜血,竟直接伸手来夺秦溪手里的刀。
秦溪面色一变,赶忙侧身躲过。
就在此时,院子外两道身影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过围墙,转身回去轻轻打开了赵家的院门。
“我先去看看屋里有几个人?”
说着, 他打手势让同行的人往另一边窗口视觉盲区靠近。
哐当——
楼上突然传来响动, 尹老爷子眯了眯眼,低声道。
“楼上出事了,他们就三个人, 直接冲进去。”
现在屋里就一个孕妇和孩子, 不管谁出了事他们都要自责。
凭借尹鹏四人都是退伍军人的身体素质, 对付三个歹徒不需要战术。
众人点头。
尹鹏从腰间取下配枪, 几步冲到门前,看大门没关带头就冲了进去。
“不准动。”
客厅里许姨和凶相男人正在搜挂着客厅里一些值钱的摆设,韩二丫缩在沙发后。
四人散开, 三人朝男人冲去。
“啊……”
看到来人,许姨直接尖叫出声, 根本没有任何抵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安安。”尹老爷子面色大变。
混乱中,他看到一道小小身影钻过家具,噔噔噔地跑了上去。
“尹鹏,你快去拦住孩子。”
尹鹏赶忙追了上去。
而三楼的主卧房里,秦溪右脸颊刚中了九猴一巴掌,他也被那随时游走的刀刺伤了肩膀。
鲜血横飞,已经看不清是谁的血。
秦溪扶着桌子刚大喘气一息,余光中忽然瞟到小黑点冲了进来。
“退后。”
秦溪吓得大叫一声,提步就往门边冲,却没想到因此激怒了站在门边的罗二子。
他一只眼睛被划伤,只睁着一只眼睛,疼痛缓过去之后,整个人都癫狂起来。
“老子就让你们母子一起上黄泉路。”
罗二子举刀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秦溪此刻也顾不上其他,跑不到就只能扑过去、。
拼尽全力跳起来拽住安安的半边肩膀,落地之前尽力让后背着地,左手抬起硬扛了划过的刀刃。
她不接,刀刃就势必落到安安的身体。
刀刃刺破皮肤时是有声音的,刺啦一声,鲜血从手臂上喷出。
秦溪顺势将手里的刀刺出,再抬脚给了罗二子一脚。
手臂上滴落的血模糊了眼睛,秦溪有些没看清自己到底是刺中了罗二子什么部位。
不过听他的惨叫声,想必这一刀刺得不浅。
紧接着,耳朵里炸开尹鹏喝令“不准动”的声音。
秦溪抬起手臂抹了下眼睛,勉强看清九猴刚从床底捡起木仓直起腰.
“他有枪。”
秦溪话音刚落,砰砰两声炸响。
模模糊糊中,就见九猴就着举枪的动作凝固在那,紧接着是尹鹏的身影冲过去。
秦溪听到尹鹏骂。
“要不是担心你死在人家卧室里晦气,刚才就一枪毙了你。”
“秦溪,秦溪,你怎么样?”
听到尹老爷子的声音,秦溪终于是放松才来。
“我没事。”
虽然说挨了一刀,但总算是没有大碍,腹中孩子也争气,没有在此刻有什么问题。
秦溪丢下刀,抬手摸上怀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安安。
入手过去一片温热潮湿,看不太清到底是眼泪还是血。
“你受伤了?”秦溪赶忙问。
“没有。”
两只小手紧紧搂着秦溪脖颈,只是不肯松手。
秦溪放下心来,想着应该是孩子被血吓到了,于是任由他搂着轻轻拍了拍哄道:“没事,妈妈没事。”
今天要不是安安,秦溪可能真得交代在这。
她不仅行动变缓慢了好多,就连胆子好像也跟着变小了。
很多时候明明可以大胆出击的机会都选择了避让,所以才让九猴伤到了她。
继续这么缠斗下去,等罗二子清醒过来,迟早能打倒她。
***
寿北市,第二人民医院。
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还没挺稳的车子上跳下来,吓得开车的司机猛然急刹。
“黎部长,你慢点。”
不管不顾冲入医院的人,正是黎书青。
刚从实验室回到办公室就听妻子遇到抢劫进了医院,黎书青连后半句没什么大碍都没听清。
“黎医生,秦溪在妇产科住院部。”胡丽在护士台后大声吼道。
黎书青立刻就调转步子,往住院部跑去。
“没什么大事……”
望着早就跑远的人影,胡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着这后半句话。
没想到黎书青面对家人,竟然是个这么急躁的人。
一路狂奔到住院部二楼,黎书青杵着膝盖在楼梯口缓了缓气息,这才疾步走过去。
远远就能看到走廊里坐满了人。
有外公外婆和爷爷,也有岳父岳母以及秦家的兄弟姐妹。
许婉华低头抹泪,秦海刚坐下就焦躁地站起来往病房看去,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身,来回踱步。
“书青!”赵国庆看到黎书青。
“秦溪怎么样了?”
走到病房门口,黎书青才终于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在缝针。”黎老爷子满脸担心,手下的拐杖被捏得咯吱作响:“因为怀着孩子不能用麻药,得硬缝。”
黎书青点头,脱下白大褂丢到门口走了进去。
单人病房里,好几个医护人员围在病床前。
张越楠背手皱眉望着其他医生给做最后的缝合清创。
秦溪咬紧牙关,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的疼痛和比刚才挨了两脚的疼还严重,一阵阵刺痛不停歇地钻进了皮肤窜往四肢百骸。
黎书青没出声阻止治疗,绕过床尾走到另一边。
床边趴着个小小身影,双手紧紧握着秦溪的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游走的针线。
一双大手覆了上去,冰凉的手仿佛没有半点温度。
凉意让秦溪睁眼看去,唇角勉强扯出个笑容来:“你来啦。”
黎书青点头。
秦溪眼神清亮,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不过听语气却很是平静,甚至还能听出些笑意来。
而床的另一边,医生还在进行缝合。
疼吗?
黎书青就算一直是缝合那个人,但也知道肯定是钻心的疼痛。
“你把安安带出去好好哄哄,孩子好像被吓坏了。”秦溪说。
这孩子从家里出来后就一言不发,寸步不离地守着秦溪,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看的缝针场面也一眨不眨地盯着。
“我不出去。”
终于肯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拒绝,就算依旧奶声奶气,仍能听到其语气中的坚决。
“不害怕就让他在这吧。”
黎书青搬来凳子,抱着安安坐下,父子俩的手就没离开过秦溪。
漫长的缝合结束之后,秦溪已经疼得出了一身大汗。
张越楠仿佛也松了口气,紧拧的眉心缓缓舒展开,轻轻叹了口气。
“你媳妇可比你勇敢得多。”
没用麻药硬缝,从头到尾一声没坑,就是大男人恐怕没有这份忍耐力。
张越楠笑着拍了拍黎书青的肩膀。
左手缝合好后,右手也进行了一番摸骨检查,如今还没有前世那么发达的医疗检查技术,许多都要靠医生经验判断。
好在医生看过之后确认秦溪的右手没大碍。
可能有轻微骨裂,不可用力再次受伤,平时生活并无影响。
一圈圈纱布缠绕上秦溪左臂,伤口沁出的血迹很快在纱布上留下痕迹。
黎书青还从来没有此刻这么讨厌过医院药水的味道,那抹红色刺得他眼眶生疼。
“你先陪你媳妇吧。”
张越楠和医生们相继离开病房,一直等在门外的众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
“我和你爸接到电话时魂都吓没了。”张秀芬抹着眼泪,心疼地捧着秦溪受伤那只手检查。
公安派人到厂长家抓那罗二婶,他们才知道罗二子竟然跑到拥军巷来抢劫。
抢劫杀人未遂,抢得是军人家属,抢劫地点还在军区大院。
三项罪名中无论哪一项都能让罗二子吃枪子儿,更何况秦溪还因此受了伤。
赵国庆和许婉华无比自责。
特别是许婉华,她原本没事是基本不出门的人,今早被许姨哄骗出门,才会害得秦溪受伤。
从进医院起,她的眼泪就没干过。
秦溪右手轻轻捏了捏黎书青:“你跟外婆好好说说,这事儿谁都怪不了。”
黎书青搂着许婉华出了病房。
赵国庆这才开口,神情冷厉,而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明天就去趟军部,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他们……拥军巷里人人自危,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又岂是一通电话能解决的。
赵国庆就不信,他们这一群老家伙的分量不够!
“平平呢?”
病房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咋咋呼呼的大女儿,秦溪还有些奇怪。
秦雪无奈地笑了笑:“你大姑娘偷喝大人的酒,一口就把自己喝醉了,现在还在家睡着呢。”
红姨在家照看,所以两人都没出现。
“贪吃鬼。”秦溪摇头轻笑。
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想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秦溪听到有护士高声号召着:“需要A型血献血”的话。
听没人响应号召,于是又叫道:“O型血也行。”
秦涛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我是O型血,我去。”
只要是医院号召,那一定是医院里突然来了需要用血的紧急病人。
而眼下,楼下肯定就有人在等着救命。
第99章
号召输血并不是因为要立刻使用, 而是以血换血,没有相应数量的血填充,就没法从血库购买用血。
医院会先让病人家属捐献, 实在凑不齐血量时才会由医院出面号召。
还没走出病房, 秦涛就先已经卷好了袖子。
张秀芬夫妻看秦溪这边没什么事, 后脚就跟着秦涛下楼去看热闹。
病房里的长辈们在秦溪极力劝说下,也相继回家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秦雪和黎书青陪着秦溪。
秦雪没事可做,又不想回去面对厂子里那些邻居们的打听, 留下来也算是躲清闲。
“四妹在这先陪着你,我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
旧衣服因为要缝合伤口全都剪开了,加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实在是惨不忍睹。
黎书青走后,秦溪问起秦雪最近和罗正峰吵架的事。
刚结婚没多久的小两口因为住在哪的问题吵到亲家母都亲自去找了张秀芬。
“他不想离开父母……”
就算罗家在厂子里地方算是宽敞的,可架不住那些老把院子当成厂子广场的长舌妇。
天天都有人聚在院里说三道四,吵闹得不行。
加之秦雪最近一直闲在家, 那些人的话题中不时就会出现她的大名。
好吃懒做, 天天闲在家里等着公婆养活,又说什么不知道去广市打了几年工究竟在干什么。
秦雪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
在自家都不能清净, 于是秦雪提出搬去她买的房子住。
罗正峰跟父母住了几十年, 一想到要独自生活就有些不愿意, 更何况住得还是妻子的房子。
其实说白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觉着住得是妻子的屋子,怕被人说闲话。
“心里不愿意,面上又不敢说, 就一直这么耗着。”秦雪耸肩,不过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到时候我就自己搬过去, 我看他去不去。”
秦雪相信,罗正峰最终会败下阵来,所以一点都不担心。
这几天就跟蚂蚁搬家一样,每天都搬点东西去新房子,最后再收拾收拾衣服就完了。
“你公婆没意见?”
“姐你听说过秀才遇上兵吗?”
秦溪懂了,笑着点点头。
“我婆婆是秀才,而我就是那个兵……”
罗正峰的妈陆秀是个老师。
虽然说心机挺深,奈何再会说都没法让秦雪有半点动摇。
秦雪该吃吃该喝喝,半点都不往心里去,更不会接她的招,有问题就让罗正峰去顶。
“我以前还真小看了你。”秦溪摇头轻笑。
换做是她,可能都没法处理得这么好,更没法做到充耳不闻这么高端的应对方法。
“那是!”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护士在挨个病房询问有没有A型血的男同志帮忙献血。
秦雪走出病房去询问了几句。
走回来坐下后就叹了口气:“不是同一个,又来了个出车祸的小孩儿,我要不是B型血我就去献了。”
咯噔一声,秦溪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漏拍的声响。
“你是B型血?”秦溪问。
秦雪点头,先帮着秦溪把枕头垫高点,才满脸奇怪地坐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爸一个血型。”
此刻秦溪还没有多想。
要是秦海是B型血,张秀芬是A型血,那他们姐弟四人是有可能出现任何血型。
谁知秦雪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秦溪心脏重重落地。
“妈也是B型血,我记得读书的时候跟妈来医院看病,看病历本上写着。”
一瞬间,秦溪脑中闪过很多种念头,最后都没敢想到疑点竟然是出在她身上。
孕期检查时,各种检查单上印着的都是A型血几个大字。
两个B型血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得出来A型血的孩子。
眼下这个时代或许普通人对此并不了解,可前世秦溪上学时专门讲过血型问题的。
她立刻知道。
原身可能并不是秦海夫妻的亲生女儿。
秦溪面上不显,只是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带过去。
姐妹俩又就罗家的家事聊了几句,病房门口突然探出个头。
“胡丽姐。”
秦溪以为胡丽是专门来看自己的,所以赶忙笑着招呼人赶快进来。
胡丽摆手:“妇产科没有空床了,刚收进来的产妇可能会加到你这个病房来。”
秦溪住得单人间,面积足有二十多平,再加两张床都行。
胡丽说完没多久,就有男医生推了张病床送到病房。
“你可悠着点吧。”
随后,一肚子高高隆起的孕妇在方脸中年女人的搀扶下慢吞吞挪进了屋里。
两人穿着都挺朴素,不过看中年女人气质,应该是个军人 。
摇杆挺直,齐耳利落短发,眉眼中尽是坚毅。
“妈,这都第二胎了,没那么娇气。”
孕妇长得斯斯文文,说话声音非常小,要不是仔细听,都听不清她说得什么。
“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哪有什么头胎二胎之分。”中年女人不赞同道。
:把孕妇扶上床,中年女人又开始利索地收拾整理,一刻也没坐下来休息。
等张秀芬看完热闹回到病房,中年女人这才提着脸盆回到病房。
“大姐,这是你女儿,瞧着都快生了吧!”
“我儿媳妇,就这两天要生了。”
要论和人交际的能力,张秀芬甩了秦溪十条街,刚回到病房就和短发中年女人说上了话。
女人也姓张,丈夫和儿子都是部队里的军人。
她因伤提前退休,在家里带带孙子,照看照看儿媳妇。
张大姐和张秀芬聊得挺投缘,特别听说秦溪的公公也是老军人之后更是热络了几分。
这个年代的人,对上过战场那一辈的军人都相当尊重。
接下来两天里,张大姐不出意外地知道了秦溪的基本情况。
前脚黎书青回家去拿饭,后脚张大姐就跟儿媳妇刘晓娟感慨。
“要是刚子有人黎同志一半体贴,就不会连媳妇预产期都忘记了。”
张大姐不会因为是亲生儿子就不数落,秦溪不止一次听到她吐槽自己的爱人和儿子。
秦溪笑笑,哪能接话。
她跟着说,那不就是嚼舌根了吗!
“秦同志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张大姐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应该和家里人的关系都不错。”
秦溪不解。
“这几天来看你的人络绎不绝,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称呼多得我都记不过来。”张大姐笑。
儿媳妇刘晓娟笑着接话:“可不是,我看你哥嫂都来好几趟了吧。”
“都是一家人,互相关心是应该的。”秦溪笑。
“那可不一定。”刘晓娟快嘴道,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瞟了好几眼张大姐。
“其实我家晓娟说得也对。”张大姐叹气:“这世上的事总有许多没法子解决的家庭问题。”
这句话眼下秦溪没法理解,直到张大姐的公婆来到医院,总算解开。
两位老人走进病房,先跟孙媳妇说了几句话,一扭头看到秦溪。
“秦同志是你?”
老太太准确叫出了秦溪名字,而且看着还挺高兴。
秦溪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何时认识的两位老人,难道是店里的顾客?
“咱们在李茂元家里见过一面,那天他专门请你上李家来做饺子……”
秦溪终于想起,穿过来第二年,她和秦涛冒雪去李院长家给老太太做年夜饭饺子的事。
那时李家邀请来的宾客好像就是这两位。
王达源还热情邀请秦溪留下来吃团年饭。
如今一晃已经过了好几年,李院长升职到市高院担任院长,李老太太已经过世。
而眼前的这两位老人也比那时看到老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陈秀香老太太走起路来还不利索了。
遇到一起,双方难免会感怀一番。
陈香秀很是怀念秦溪做的饺子,自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吃到过正宗的北方饺子。
秦溪笑,举起手臂无奈展示:“我现在就是想给您包饺子也是有心无力。”
陈香秀赶忙摆手:“我可没那个意思。”
“等我出院,来我店里我亲手包给您吃。”
“那奶奶就等着。”
陈香秀好像很喜欢秦溪,自从来到病房,和她聊得比和刘晓娟还多。
张大姐婆媳心里都很惊讶,倒不是因为对外人对比自己人亲切。
婆媳俩见平时话很少的陈香秀竟然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跟在家里时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我家老二的女儿还在,年纪应该和你一样大!”
说着说着,陈香秀冷不丁地感慨了句。
“陈奶奶的二儿子?”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王家人都集体沉默了,好像这个二儿子是什么禁忌话题不能提似的。
“可不是。”
倒是陈香秀对此洒脱得多,轻轻拍了拍秦溪手背。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儿……”
这件事不丢人,甚至会让人觉着很唏嘘天意弄人。
陈香秀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早早进了部队一直到现在都在部队里生活。
小儿子读书不行,但是头脑灵活,早些年战乱时和家人走散,无意间去了港市落地生根。
娶了个港市妻子,还生了个女儿。
六几年夫妻两人带着女儿回老家来探亲,却忽然遇上了特殊运动的发生。
有人冲入王家,将从港市回来的二儿子夫妻定为国家叛徒,要抓他们去批斗。
要是被抓到,那夫妻俩必死无疑。
两人把孩子交给王达源和陈香秀夫妻之后匆匆躲了起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
在一片混乱中,刚满一岁的孙女在床上睡觉,竟然会被人抱走了。
至此之后,再无音讯。
老两口到处寻找无果,二儿子夫妻也因内疚与父母越行越远。
好好的一家子,自此就再没有重新聚拢的机会。
第100章
“我们老两口这些年一直觉着亏欠那孩子, 也找了那么多年……人海茫茫上哪找去啊!”
多年寻找换来得只是越来越大的失望。
最后,老两口绝望放弃。
而那孩子的父母仍旧没有放弃打算。
为此,这么些年都没有再生孩子, 全部精神依托都在不断寻找孩子中。
秦溪听得很感慨, 同时又想起原身或许也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 更是唏嘘。
“得了!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说着说着又要哭。”
许是见了太多次老伴提起这件事时抹眼泪的摸样,王达源连忙在关键时刻出声阻止。
陈香秀微微点头, 唇角挂满苦笑。
秦溪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听两位老人说完,只是干巴巴地祝福他们能早日找回孩子。
第三天,刘晓娟安然产下一个儿子。
张大姐和陈香秀抱着襁褓回到病房,面上都是浓浓失望。
刚走进病房,秦溪就听到老太太望着娃娃的脸低声嘟囔:“怎么又是个孙子,咱们家难道真没生女娃的命。”
恐怕整个妇产科只有他们家生了儿子还是一副苦相。
“奶奶, 妈, 都是我没用!”
刘晓娟看着比两位长辈还难过,无声躺着躺着竟然两行泪滚落脸颊。
秦溪和黎书青看得心中吃惊,王家全然没有半点新生命到来后的喜悦之情。
看他们气氛很沉闷, 秦溪也不好去问原因。
一直到王家人相继离开, 张大姐去水房洗毛巾 , 刘晓娟的娘家人突然到访。
“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迷迷糊糊中, 秦溪听到有个嗓音嘶哑的男人刚踏入病房就高声问道。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病房里大多已经安静了下来。
刘家人呼啦啦地涌进病房,听脚步声至少有三四人。
孩子出生两天没来, 都快出院了倒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一句接一句很难不吵醒同病房的秦溪。
秦溪睁眼刚翻身, 陪床的黎书青刚好起身,看样子是要让来人小声点。
“看看吧。”秦溪拉住人,摇头低声道。
看这些人急吼吼的样子,莫不是也很关心刘晓娟到底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刘晓娟的情绪还是不高,回得闷声闷气 。
声音嘶哑的男人立刻皱眉,两步抢到病床边就要去掀开襁褓,嘴里骂骂咧咧:“没用,连个姑娘都生不出。”
男人长得贼眉鼠目,尖下巴薄嘴唇,看面相就能感觉到是个刻薄的人。
他骂完之后,病房里没人接话。
跟他进来的刘家人都闪躲着眼神,黑矮的中年妇女更是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男人往前两步,大掌朝中年妇女甩了过去。
女人挨了一巴掌只是捂着脸不敢吭声,再看刘晓娟,竟也是一副畏畏缩缩。
“瞧你生的女儿,和你一样都是废物,你是想生儿子生不出,她是连个丫头片子都生不出来。”
秦溪皱眉,抬眼看向跟着皱眉看向中年女人的刘晓娟。
眼神是……埋怨?
看到亲妈被爸爸打了一巴掌,做女儿的无动于衷已经让人不爽,没想到会跟着施暴者反过来怪自己的亲妈。
“出月子就赶快再怀一个,一定要生丫头,要不那么多钱不知道便宜了谁。”
“爸。”刘晓娟惊慌地吼了声,目光从秦溪脸上划过:“爸,现在政策规定就能生一个……”
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男人。
“你不会躲着生……”
“你就别打我王家子孙的主意了,要是晓娟敢再生,那我就立刻让刚子跟她离婚。”
张大姐端着盆走进病房来,眉眼冰冷,与先前判若两人。
她用力推开堵在病房里的刘家人,走到病床前,把搪瓷脸盆往桌上重重一放。
“刘晓娟,你好自为之。”
“妈,我不敢,你打死我都不敢了。”刘晓娟拉住张大姐的衣服,一脸哀求:“你可千万别跟刚子说。”
张大姐看向刘晓娟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不用我说,刚子已经因为这事停职写检查,结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刘晓娟“啊呀”了声,惊恐地睁大了眼。
张大姐转过头看向男人,再次开口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男人还是刘晓娟听。?
“我王家人有骨气,就是饿死都不会打别人东西的主意,不要脸也是要有个限度。”
张大姐说得轻蔑,眼神直白,男人这会儿倒没有任何反应了。
秦溪看向他,心底不由冷笑两声。
就是个窝里横,面对老婆姑娘倒是凶狠,可在外人面前怂得要死。
男人不敢吭声,在张大姐连环炮似的冷嘲热讽下不战而降,很快退出病房。
刘家人吵闹的离开后,张大姐单薄的身形站在病房中间,身体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终于是平静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吵到妹子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睡着。”秦溪回,看她嘴唇颤抖好像还有话想说,于是慢慢坐了起来。
黎书青把枕头塞到秦溪腰后,也跟着坐到了床上。
他对别人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低头瞟到秦溪手指甲好像劈了一个,低头专心剪起指甲来。
咔哒咔哒的声音伴随着张大姐无奈吐露出了自家糟心事。
刚才来的男人一家是刘晓娟父母。
大家都期盼刘晓娟能生个女儿,其实为的是同个人物,却是不同目的。
丢失了女儿的王老二夫妻这些年一直在找女儿,同时生意也越做越大,攒下不少钱。
王老二名叫王贵德,妻子崔玉。
两人已经明确表示,所有财产都将留给还在寻找的女儿,要是找不到就捐了。
“我公公和爱人这些年一直很愧疚,本来想有个女儿的话就过继给二叔夫妻,没想到全是儿子。”
他们是因为内疚想补偿。
而刘晓娟父母听说王家往事之后,把主意打到了刘晓娟身上。
老早就盘算着生个外孙女去继承王贵德夫妻的财产,反正当妈的刘晓娟他拿捏在手里,根本没想过拿不住个小丫头。
可人算却不如天算,第一胎是个儿子。
王家人其实早早就绝了过继孙子给王贵德夫妻的想法,毕竟现在国家实行独生子女政策,谁舍得把自家的独子过继给别人。
刘家人不死心,私下怂恿刘晓娟再怀二胎。
“我这个儿媳妇心不坏,就是蠢!”张大姐恨铁不成钢,骂得相当直白。
刘晓娟还真听了刘家鬼话,偷偷怀上了孩子。
检查出来后,借口爷爷身体不好,跑回娘家躲了起来,期间用各种借口不跟公婆见面。
等再次见到人,刘晓娟已经怀孕接近九个月。
这么大的月份,引产不可能,王家人只能去街道办事处主动认罚,并且把情况送到了部队。
刘晓娟的丈夫王云刚被部队停职,公公也因这件事被单位开会批评。
一个愚蠢至极的行为,害得丈夫和公公同时失去了前程。
“刚子估计要转业,我家那口子……往后在单位咋做人,妹子你说……”
既然木已成舟,家里长辈商量不要把事告诉刘晓娟,免得影响到她生孩子。
当然,张大姐也不否认他们同样希望王家付出如此惨重代价之后能真生个女儿,就算不是为王贵德夫妻,也想正好凑个好字。
可惜,刘晓娟一点都没意识到究竟闯了多大的祸,刘家人还想故技重施来第二回 。
“王云刚同志估计得转业了。”黎书青冷不丁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动:“你们做好转业之后分不到好单位的?准备吧。”
秦溪点头:“是有点难。”
“我爱人也这么说,以后刚子要么辞职出去干个体,否则分不到好岗位。”
在秦溪和张大姐说话时,刘晓娟好似完美的隐身了。
一张脸上木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
只是秦溪没想到,她想了半天,不是后悔不是歉意,再次开口竟然问得是:“刚子不会和我离婚吧?”
她担心丈夫会不会和自己离婚?是不是没有部队津贴可领?
工资降低之后,怎么养活两个娃娃?
“早知道就不生了!”
低声的自言自语中,已经嫌弃起那个出生没两天的娃娃。
张大姐和秦溪交换了个眼神,不再言语。
说得再多,对刘晓娟而言都是废话,说不定反倒让孩子成了怨气的发泄口。
秦溪选择闭嘴。
***
住了六天医院回到家。
从拥军巷开始,秦溪就发现到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四通八达的巷子外到处建造了围栏,将整个军区大院的房子都围了起来。
门口设置岗亭和大门,巷子里还增加了树木小花园和凉亭等建筑。
已经完全具备一个小区的雏形。
而大门口有块寿北市军区第一家属院的牌子。
拥军巷正是更名为家属院。
而内部的变化远不止如此,秦溪刚走进家属院就发现好多人家都在搬家。
拥军巷里只有一半人家在当年公房转私房的文件中舍得出钱买下了房子。
所以严格说起来,有些人住的房子属于部队。
这些搬家的人中,房子既是属于公家,家里又没有现役军人亦或是退休军干部。
有些房子在爷爷奶奶去世后房子其实就应该被收回去了。
其中就包括罗三哥的大哥和父母。
一大家子人大包小包地往外搬着家当,几个孩子不懂得家长们的难受,还捡了玩具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听赵国庆说,这些离开的人全都会安置在一处宣告破产的厂子生活区。
住得应该就是秦家以前住的那种大杂院。
当然,房租也是要出的,不愿意住的可以自己解决住房问题。
罗三哥如今在报刊亭餐厅当大堂经理,工资已经涨到五百。
加上年终的各种提成和奖金,去年就在餐厅附近买了套房子。
一家四口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这就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