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泰安帝并没有找早早入睡,他已是许久没能睡个好觉了,今日就算屿哥儿与安庭轩回来,又发生了种种让他心情舒畅的大事,可谓是他这十几年来最为高兴的一日,可等安庭轩离去之后,泰安帝还是从龙床上起了身。

    魏总管听见动静,连忙从外间进来,服侍他披了衣衫。

    月亮如水,月光清幽,在乾清宫殿中洒下满是银辉。

    魏总管将殿中烛火全部点燃,又去为泰安帝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泰安帝背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间高挂的圆月,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魏总管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心中叹息了一声,将茶放在御案上,他也走去了窗边,轻声道:“陛下先去喝杯热茶暖暖身体吧。”

    泰安帝扶着他的手臂,“今日月色真好啊,许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月色了,只是可惜,有人怕是无心赏月的。”

    魏总管附和道:“此次能削去圣顾绍弘的王爵,属实是一大喜事,看来孔首辅还是对得起先帝临终嘱托。”

    泰安帝面上笑意却淡了些,结接过魏总管递到他手边的茶盏,捧在掌心,并没喝,而是垂下了眼道:“只是削去王爵,还未斩草除根,没到可以放得下心的时候。”

    他眼神悠悠,忽而道:“那人可还得宠?”

    他这话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可魏总管却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是,自秦姑娘进了顾绍弘后院,一向最得顾绍弘宠爱,就算之后顾绍弘后院有新人入了身顾绍弘的眼,可也没人能越过秦姑娘去。”

    泰安帝掀开茶盖轻轻拨了拨茶汤,呷了一口清甜的茶水,“让她按照计划行事吧。”

    魏总管一怔,可他并没多问,而是立即应是。

    不过未等他下去安排,泰安帝就已将茶盏放下,手指轻轻敲在御案上,淡淡地道:“也将于太医那处保存着的有关朕身体情况的脉案选个时间透露给慈宁宫的人。”

    魏总管心一紧,他张了张唇,眼含悲戚,泰安帝却神色不变,仔细看去,他眼中还浮起了微不可查的期待与笑意。

    魏总管年纪不小,已经六十有余,不过往日跟在泰安帝身边时,看着仍是精神矍铄,可此时他的脊背却弯了下去,良久,他才嘶哑着声音道:“是。”

    总是睡不着的,往日总是枯守在黑夜之中,翻来覆去等待第二日的到来,可今日泰安帝却有心情赏月,而魏总管为他泡的茶是桂花木樨茶,茶盏中飘出来的桂花的清甜香味从他的鼻尖掠过,一路侵入了他的心间。

    圆月还孤单单地悬挂在宫墙之上,墙上本是空无一人,可随着那抹熟悉的桂花香越来越浓烈,忽然在这般宁静清凉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出现了一抹身影,那是一个明艳如烈火般的女子,她唇角勾着灿烂的笑容,垂眼看着殿中早已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少年的泰安帝,“你便是顾绍嘉的那个宝贝弟弟,当朝皇帝顾绍飞?长得还挺俊。”

    她总是神采飞扬,相熟后每每谈起太后与何怀仁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很是不屑他们的手段。若是知道现在自己也捣鼓这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应是会失望吧,可谁让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用的皇帝呢,她早就知道的。

    在泰安帝逐渐变得飘忽的神情中,魏总管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搭在了身上。

    暖意袭来,泰安帝回过神,忽而道:“不行,朕得为屿哥儿选个最近的好日子,总要看着他成婚才好。”

    ……

    谢景行一家人回去之后都显得很是兴奋,或许再过不久,他家就能再多一口人了,虽然屿哥儿与谢家人一直都是当作一家人般相处,可在名分上到底还不是真正的谢家人。

    回去后谢景行与周宁和谢定安一起商量了不少有关三书六礼的事情,谢景行手中有商行分的售卖玻璃的银子,银钱上自然是不愁的。

    一旁双胞胎也时不时插两句话,直到月上中天,双胞胎困地眼都睁不开了,大家才各自回房间歇息。

    第二日一早,谢宅就迎来了圣旨,而且还不止一道,而是两道。

    谢景行并不是头一次迎接圣旨了,不过除他之外的其他谢家人却都是头一次,一时之间都有些惊慌,好在谢宅有长公主府派来的管家和侍从,一家人迎接圣旨的礼节才能做到没有分毫差错。

    这次传旨的还是魏总管,魏总管笑得慈祥,看着满面红光的,只是眼底有一团乌黑,因为太过高兴,没有人太过关注。

    一道圣旨自然便是正式的赐婚圣旨了,出乎谢景行意料的是,昨日赐婚时只说择日成婚,并未提起确切的成婚时间,可今日的圣旨上却明确提出泰安帝昨日连夜让钦天监挑了一个最好的日子,就在今年的五月二十一。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二,只有不到两月的时间,谢景行是真没想到日子居然选得这般近,虽然这正中他下怀,可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丝疑虑。

    看泰安帝的表现分明是无比看重屿哥儿的,论理不该这般仓促才对,可看魏总管笑容满面,以及周宁和谢定安惊喜的表情,他也压下了心中疑惑,只剩下满满的开心。

    有了赐婚圣旨珠玉在前,第二道圣旨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不过谢家人也还高兴了一阵,毕竟第二道圣旨也与谢景行密切相关,更是他辛苦读书,考得状元的回报。

    谢景行作为一甲状元郎,被正式地授予了翰林院修撰一职。

    这是定例,一甲三人,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皆被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职,皆是史官。

    翰林院修撰品职高半阶,主掌修史、实,且还算得上是皇帝近臣,需要与其他人一同记录皇帝言行实录,同皇帝讲经论史等等。而编修则是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注)

    别看官职低,可进士之中也唯有一甲三人殿试过后能被直接授官,其他的二、三甲进士、同近士还得先经过朝考,朝考合格者才能成为翰林院庶吉士。

    翰林院庶吉士更是无品级,只是在翰林院进行为期三年学习时的一种职位罢了,可就算是无品级的庶吉士,也只取三十名。

    剩下的人之中,又取一百人分到各部去观政学习,剩下的就只能等着吏部看地方上有无空余的微末官职,到时一一分配了。

    若是无空缺,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而三十名庶吉士也不是就能高枕无忧,在翰林院三年期满后还要经考核,若是考核优秀才能留任翰林院,成为翰林院编修或检讨,万一考核成绩差,则是被外放到地方去做地方官员。

    京官和地方官,不用想便知京官的前途更加远大,更别说在大炎朝可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一说,这便更是让进士、同进士出身之士用尽全力也想要留在翰林院中。

    不过最终能留下之人却是寥寥,还都是要排在二甲前十才有较大机会。

    不过其他人也并不是就在翰林院混日子,毕竟三年后外放为地方官,那也有富饶平顺之地和贫瘠之地之分,这可和他们在翰林院三年的表现息息相关。

    不过这些都与谢景行无关,他已被赐官了,只是谢景行却并不需要立即就去翰林院上职。

    新科进士们除却京城人士,几乎都是千里迢迢从其他省份赶来京城的,现已风光上榜,自然要衣锦还乡。朝考后,朝廷会给新科进士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能回家乡告知父老乡亲上榜的喜讯并好好庆贺一番。

    一个月的假期也不是朝廷胡乱定下的,自然是估算过,就是算离京城最远的新科进士也能走个来回,而且若是故乡实在离得太远,因故耽搁,只要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回京,朝廷也不会怪罪。

    欢天喜地地将魏总管送出门后,谢景行才与周宁和谢定安坐在一处,三人都有些烦恼,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京城,只给周广德送了个口信回去,也不知他们在周家村会如何担心?

    本来想着能抽空回去一趟,他们已经离开周家村五年了,都很是想念周家村,更不知现在的周家村是什么境况。

    不过就算谢景行此次称春闱成绩不佳,有乡试解元这一重身份撑腰,周家村村民也能在十里八乡横着走了。

    周家村人都不是飞扬跋扈之人,自然不会仗着谢景行出自周家村去欺辱他人,怕都会更加谨言慎行,生怕给谢景行找麻烦,加上又有竹扇这桩买卖,日子自然过得不会差。就算谢景行现在不回乡,他也不用担忧周家村村民。

    只是他要成亲,外祖一家若是不能出席,定是遗憾。

    可现在成婚在即,要将三书六礼走完都很是仓促,再回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如此就必须得有所取舍。

    谢景行皱着眉,周宁也面带愁绪,他们都不曾担忧过周广德一家人会不会赶来京城,若是他们因担心旅途劳累擅自做主不让周广德一家前来,周广德才是会大发雷霆。

    现在只看是他们去接,还是让周广德一家自己上京。

    谢定安没有多做犹豫,“你们留在京城,我独自回去一趟,将岳丈他们接来京城。”

    周宁和双胞胎现在看着身体还算硬实,那都是平日里他们细致注意着,现在若要回去周家村,来回折腾一个来月,莫说是谢定安,就是谢景行也不放心。

    第212章

    可谢景行作为成亲的当事人,自然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他不能离京的情况下,由谢定安回去接人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那便辛苦阿父了,我待会儿便去天下商行问问最近有无回安平省的商队。”谢景行很干脆,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下。

    周宁有些担心可也并未阻拦,不过他却是跟着谢景行站起了身,“我出去寻媒婆,安哥先等等,等去屿哥儿家中提亲后你再出发。”

    “行。”

    ……

    几人都是动作快的人,周宁与谢定安带着双胞胎和元宝一起出了乾安街去寻京城最有名的媒婆。

    而谢景行则是独自去了天下商行,问了问袁掌柜,他们运气挺好,正好再过几日就有商行商队要回通州府,具体时间不确定,但十日内一定会出发。

    谢定安刚好可以随同商队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谢景行很是感激。

    袁掌柜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能帮天外居士忙是小老儿的荣幸,谢公子多次来过商行小老儿却直到今日才知谢公子便是天外居士,以往真是怠慢了,居士千万别介意。”

    谢景行连连摇头,“袁掌柜客气了,还是将我当作以前那位普通的读书人便好,没必要弄得这般生疏。”

    袁掌柜哈哈一笑,“那我就听从居士的吩咐了,能与居士相交,真是再荣幸不过。”

    谢继景行无奈,他就知道在暴露了天外居士身份之后会招到这些待遇,顾绍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就算了,还牵连了他。

    客气后,谢景行准备离开天下商行,没想到刚出商行大门,就撞上正赶路回来的商行车队。

    袁掌柜连忙出去招呼,而商行商队的护卫则是大大方方地道:“此次从域外、海外运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少能在京城见到的,绝对能大卖。”

    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扯开头一辆马车上的油布,马车里的东西当时便露了出来。

    波光粼粼的水晶,鲜红欲滴的珊瑚,甚至两只手都捧不住的粉白珍珠,谢景行就站在马车前,一时被晃花了眼。

    而在一旁排队等着购买玻璃的高门大户的侍从也都将视线投了过来,有人当时便回头看了看排队的人数,觉得就算排到天黑,今日也不一定能买到玻璃,当即做了决断,从队列中跑了出来。

    这会儿天下商行又带回了好东西,可得赶快回去同家中夫人小姐说,也好早点将东西买回去,他可看见那马车上的好东西数量可都不多,到时被别人抢走了,小姐、夫人又得发火。

    不只是这些人,就是一旁看热闹的,也是看得目眩神迷。

    谢景行心一动,将回去的打算暂时按了回去,脚步就定在了马车前。

    袁掌柜是特意将东西露出来的,商行买卖虽做得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愁没有客源,可能吸引更多人过来,也能靠这些稀罕商品将商行的身价抬一抬,岂不更好。

    袁掌柜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慢悠悠地让伙计和护卫将东西往库房里抬。

    直到东西全部放好,他正要招呼护卫和伙计休息休息,才发现谢景行居然还跟在他旁边。

    他登时满脸不好意思,“都是小老儿的疏忽,一忙起来就忘记谢公子了,谢公子可还有吩咐?”

    谢景行拱手一揖,“此事还真得麻烦袁掌柜。”

    袁掌柜一惊,心中只觉如沐春风,连忙扶起他,“这话说的,居士可真是折煞小老儿了,万莫行如此大礼。”

    谢景行笑了笑,想来他与屿哥儿被泰安帝赐婚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而作为天下商行的掌柜,必然也对此知之甚详,便直说道:“袁掌柜知我才来京中不过大半年,在京中并无根基,而今日一早接到圣旨,我与屿哥儿婚期就在一个多月后,此时还未开始准备聘礼。”

    都是聪明人,他只是起了个头,袁掌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喜笑颜开道:“恭喜居士与小公子将要喜结良缘,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先为谢公子留着,待你挑选完后,再往外售卖。”

    谢景行也是大喜,“多谢袁掌柜,再过几日我便同阿爹一同前来,到时再劳烦袁掌柜费心。”

    袁掌柜当然乐地送出这个人情,别说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谢景行未婚对象可是长公主家的小公子,商行都是长公主家的,这些最好的东西自然也该是要留给小公子。

    出来一次居然完成了两桩事,谢景行很是愉快地往谢宅赶,一路上并没有多加注意身旁对他投来各种目光的行人,也将行人们或惊叹或崇敬的话语抛在了耳后,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是状元,自然不须经过朝考,一直在去翰林院上岗之前,他都是空闲的,原以为需要花大功夫才能置办搜罗出像样点的聘礼。

    受到前朝男女性别比例失衡的影响,大炎朝女子和哥儿的人数就算有所回升,数量仍是及不上男子,聘礼自然比前朝初期要高上不少。

    除非情投意合,不然哪家会将女子、哥儿会嫁给连聘礼都出不起的人家,这就导致大炎朝立朝之初,为了娶亲,各家都攀比聘礼的数量,一家比一家高,闹得穷苦人家根本娶不上媳妇儿。

    这还是只有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大员能纳妾的情况下,若是连普通富人也能纳妾,怕是家境稍微次一些的都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就算如此,底层百姓也是怨声载道,未免造成严重的后果,朝廷规定了下聘的规制。

    倒是没有规定最低的聘礼数量,可最高却不能超过两个全抬。在大炎朝,六十四抬为一整数,也被称为一全抬,三十二抬则为半抬。

    若是五品以下官员家中子女,最多只能三十二抬,而五品到三品官员,最高可到一全抬,而三品以上至王宫贵族才能到一百二十八抬。

    不过除了皇室成员,其他人都是要比两全抬稍低个一两抬的,屿哥儿出自皇室,谢景行想也没想,聘礼定然是要凑满的。

    可聘礼不只看量,也看质,到时过礼时才不至于丢人,他本还有些担忧,没想到真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今日回京城商行的商队就帮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至于置办聘礼的银钱,光是天下商行往他这送的玻璃分成的银子,就已多得他已经不将钱当钱了。

    在昨晚他同周宁和谢定安交出家底时,就是一贯冷静的谢定安都许久回不过神来,反正他们是不愁聘礼了,甚至绰绰有余。

    不过聘礼全从天下商行购得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够心诚,自己是不是还得另外再多花些心思?

    可屿哥儿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性子,这么多年常在一起,就是只送串糖葫芦给他,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谢景行想到那个自小跟个跟屁虫一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哥儿,心中满是柔情。成亲这回事,他这辈子反正是只此一次了,再精心准备也不为过,更不能委屈了屿哥儿。

    毕竟屿哥儿堂堂长公主家的小哥儿,又是泰安帝最宠爱的小辈,只送串糖葫芦给屿哥儿,就算屿哥儿高兴,可在其他京城的人看来他却是不将屿哥儿放在心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迫同意泰安帝赐下的婚事呢,天知道,他盼着成亲已是盼了许久了。

    今日的谢景行完全想不起他曾经还有过明里暗里吐槽自家双亲和秀姐儿夫妇沉迷情爱,黏黏糊糊的时候了。

    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主意,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谢景行叹了口气。

    回到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有些愁眉苦脸的周宁,谢定景行有些惊讶,这两日周宁可是成天都挂着笑,出门前也还好好的,难道是找媒婆不顺利?

    他先同谢定安说了过几日就有商队出发的事情,然后才坐到周宁身边,问道:“阿爹,怎么了?”

    周宁确实有些愁,“媒婆倒是答应得很是痛快,甚至连谢媒银都不愿收。”毕竟能帮着给天外居士提亲,而这门亲事还是当今陛下亲口赐下的姻缘,哪个媒婆能不愿意?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谢景行不知道的时候,他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神乎其神了。

    集天外居士、状元郎、精神力于一身,他们都认定谢景行定是像神徒那样,是由华夏仙界赐予他们大炎朝的福气,能同他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不定能得多少好处呢?

    媒婆送周宁和谢定安出门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到时提亲一定由她前去主持。

    “那阿爹为何忧愁?”谢景行更是摸不着头脑。

    周宁正要说话,旁边谢若倒是小大人般叹了口气,“都是日子不对,媒婆说提亲时最好是要有一对活大雁的,可今年天气不好,没几个猎户敢在严寒天气进到深山中捕雁,这时就是搜遍整个京城,可能也凑不出一对大雁,到时提亲可就不能尽善尽美了。”

    谢景君嘴里嚼着刚被谢若整个塞进他嘴中的糕点,腾不出口,可头也上下点了点。

    元宝看他追嘴巴鼓鼓囊囊的模样,去旁边端了一杯水递给他,谢景君猛灌几口水,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总算能说话,“谢谢元宝哥。”

    谢若转头,顺口说了声,“元宝哥,我也要水。”他还微微皱着眉,觉得嘴里残留的那股味道很是奇怪。

    他们三人关系已是很好了,元宝也给他倒了一杯,将糕点端开,道:“不好吃就别吃了。”

    “可是好浪费。”谢若捧着水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

    “没事儿,待会儿我与元宝哥能全部吃光。”

    “那好吧。”听谢景君说完,谢若更是眼睛都不再落在那盘糕点上。

    谢景行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这三人天天待在家中,跟着周宁和谢定安跑前跑后,也该是无聊的,想到此,谢景行便做了决定,“无碍,等明日我去京外横盘山中看看,说不定能猎回一队雁回来。”

    周宁来京中后都一直待在谢宅中,很少出门,对乾安街都不大了解,更何况横盘山了,他脸带疑惑。

    谢景行便解释道:“横盘山就在京城外不远处,是与梅山齐名的一座山脉,我曾听京城百姓说过,横盘山上有一座大湖,大湖边栖息着不少鸟雀,其中就有大雁。”

    他知晓这个消息还真是巧合,在会试前谢景行常会去内、外城集市上闲逛,目的自然是挑选各种有趣的小东西给双胞胎和周宁、谢定安寄回去,有一次正好撞见了卖大雁的猎户。

    他那时在一旁摊上挑东西,买家与猎户讨价还价时,他恰好听了一耳朵。

    猎户手中那一对大雁要价可不低,六十六两银子,就是在京城的百姓,要一次性掏出这一大笔银子,也得犹豫一番。

    买家不知从哪里听说横盘山上霞影湖边常见大雁,想来大雁不难得,就觉得大雁不值这价格,一直杀价。

    那猎户长得人高马大的,看着也有些冷硬,可却是个好脾气的,温声细语地同买家解释,霞隐湖边虽常见大雁,可那处人多,大雁都警觉得很,只要稍有人靠近,便飞地不见踪影,若不出动大批人马围追堵截,想要从霞影湖边捕到成对的大雁那是难上加难,他手中那对大雁是他进深山老林里面窝了好几日才逮住的。

    他态度好,又解释得清楚,买家最后还是给了银子。

    谢景行当时并没多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却想起来了。

    周宁犹豫着点头,担心道:“那让你阿父陪着你一同去。”

    谢景行却摇头道:“再过几日阿父就得回周家村,还得收拾行李,霞影湖是京城不少人常去游玩的地方,很是安全。”

    “至于大雁,阿爹是忘了我还有精神力吗?在那里捕大雁对别人来说困难,如于我却是易如反掌。”谢景行侧过身,点了点身旁的三个小崽子,“刚好我也带着三个家伙出去逛逛,让他们好好玩玩,不然成日待在宅子里,也闷得慌。”

    双胞胎立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谢景行身边,蹲在地上扒拉着他的大腿,“真的吗?哥哥要带我们出去玩?”

    元宝眼神也晶亮亮的。

    “你们听话的话,就带你们去。”

    双胞胎连连点头,欢呼着站起身,围着房间跑,边喊道:“我们最听话了。”

    跑到一半谢若突然停住脚,谢景君一不留神直接撞了上去,将谢若撞地一个踉跄。

    谢若却不放在心上,走过去一把牵住元宝,喊道:“走,小筛子,元宝哥,我们去给屿哥哥说要出去玩了。”

    不等谢景行反应,他们便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真是小机灵鬼。”谢景行当然不会阻拦,他本就想带着屿哥儿一同出去。

    倒是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周宁片刻后才道:“我们同别人家情况也不一样,反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就是成亲前亲近些也无碍。”

    第213章

    京城周边的山就是平坦,马车可以沿着修好的山路一直行到山顶,路两边甚至还有卖各种小物件的小摊贩。

    行过一处弯道时,看着平坦的山道边一家摊贩车上挂着的风筝,谢景行下了马车,准备买几只风筝。

    风筝上的图案多样,许是因为霞影湖中鸟雀多样,摊子上的风筝图案也多是鸟雀。

    不过也不全是如此,边上就挂着长长一条蜈蚣样的纸鸢,谢若嫌弃地扭开了头,谁会买这个?

    可谢景君却是盯着蜈蚣样式的纸鸢,双眼亮亮的,看着他期盼的神情,谢景行也有些无奈,他家小筛子到底是个什么眼光?

    不过谢景行一向不在这些小事上干预双胞胎的想法,抬手就将蜈蚣纸鸢拿了下来,递给了小筛子。

    小筛子笑得憨憨的,身边谢若却离他远了些,他就将纸鸢捧到了元宝面前,“元宝哥,好看。”

    元宝眨了下眼,沉默片刻才道:“很好看。”

    也只有他会这般违心地称赞了,谢景君却没听出来,更是高兴。

    屿哥儿刚才还有些兴致缺缺,此时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蜈蚣纸鸢被取走后,露出来的另外一只风筝,风筝是狸奴样式的,看着还有些眼熟。

    谢景行也瞧见了,想起什么,他伸出手将狸奴风筝取了下来。

    屿哥儿立即摊平双手,谢景行笑着将风筝放在了他手中。当日屿哥儿在通州府学刚做好一只狸奴样式的风筝,准备回去与谢景行一起玩,可还没来得及如愿,就不得不离开通州府,现在也算是弥补。

    他们这里拖拖拉拉的,马车里忽而传来一道声音,“不准动手,再动手就把你们都扔出去。”

    屿哥儿立即回头喊了一声,“二哥,别让它们打起来。”

    然后就拉着谢景行几人回到了马车上,小白和煤炭正互相怒视着,弓着背在马车的一左一右两个角落里,谁也不愿先移开眼,一向顺滑的皮毛都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已经搏斗过一番了。

    安庭轩正拦在一猫一狐中间。

    煤炭就是那只壮实的黑猫,来了谢宅后,或许是知道谢景行已经是它养的人了,没在时时想刻刻都想粘在谢景行身边,只时不时突然冒出来宠幸一番谢景行。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见不到猫影的,也不知道整日在哪里乱窜,谢景行也由着它,毕竟原来是野猫,野性难驯,能记得时不时回来就不错了。

    今日出门时它倒是还在谢宅,谢景行要出门时,它冷不丁地就钻进了马车,正对上了睡意朦胧的小白,一猫一狐当时都丢了懒散模样,显然都戒备着对方。

    一路行来都窝在主人怀中,虎视眈眈看着对方,没想到谢景行和屿哥儿就下去买风筝这一会儿功夫,两只便打了起来。

    等他们坐定,安庭轩看着屿哥儿手上拿着的风筝,伸出手,“给我。”

    屿哥儿有些意外,却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二哥也想玩,我下去再买一个?”

    安庭轩脸色不改,可眼神中却却多了一丝嫌弃,将风筝取过之后,拎起小白直接塞进了屿哥儿怀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煤炭的后颈,也将它扔去了谢景行腿上,“看好它们。”

    然后便靠回马车厢,闭目养神。

    一狐一猫都被主人禁锢住身体,想动手也不能,只趁主人不注意时,蠢蠢欲动地想要伸爪子,在主人将眼神投向它们后又收回去,来来回回,看着很是灵性。

    横盘山不高,越到山顶地势就越平坦,而上到最高处,入目便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碧绿中透着抹蓝色,清澈见底,湖中有不知名的鸟类悠闲地划着水波,还时不时从湖中叼出小鱼一口吞下。

    湖泊有近两个足球场大小,最外面一圈是浅滩,水草密密实实,再往外便是绵延着一直到了谢景行等人脚下的草地。

    周围人还不少,都是出来游玩的。

    谢景行首先下了马车,他长手长脚,长得又俊,唇角挂着笑牵着双胞胎和元宝一个个跳下来。

    双胞胎活泼可爱,元宝在这段时间被养得好,脸上身上都长了些肉,虽不带笑,看着也是个英俊少年郎。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家人,本以为全下来了,可紧接着马车里又钻出一个眉眼精致的小哥儿,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还下来了一个沉着脸,却极英俊的汉子,这一行六人站在一处,真是不知该将眼睛落在谁身上。

    双胞胎已经扯着元宝冲向了中间的草地,那里有许多孩子在玩乐,放风筝的也不少,还有几个小孩正在踢动一个圆滚滚的蹴鞠,元宝与双胞胎呆着也恢复了一些少年心性,脸上也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寻了处空地,谢景行和安庭轩合作,一同将马车里带过来的垫子铺好,又将马车中带来的各种东西放在了垫子上。

    才弄完,安庭轩就躺倒在了垫子上,垫子不小,别说只是他一个人,就是再躺上几个大汉在上面翻滚也装得下。

    看着蔚蓝的天空,他的伤还没好,本是该在家中休养的,可长公主知道谢景行要带着屿哥儿一同出门,便让他跟上。

    他转过头就对上在谢景行身旁跟前跟后的屿哥儿,他觉得他根本就不该听话地出来,他就多余。

    不过许久没这么悠闲了,出来晒晒太阳,放松放松也挺好,等再过两日伤好,他怕是再想闲下来也不成。鸟群从天边飞过,等残留在瞳孔中的鸟群的踪迹再也不见,安庭轩眉间的怅然若失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谢景行才站直身,双胞胎就又跑了回来,他们费了半天功夫,也没将风筝放上去,这是回来求助呢,拖着屿哥儿便又跑了。

    谢景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跟屁虫离自己越来越远,背影还很是欢快。

    谢景行能怎么办呢?只能跟上去,山顶有轻摇摇的微风,吹过草地时,小草的茎叶微微舞动着。

    这两日天气正好,暖阳当空,小草中的露水早已干透,站在齐脚腕处的草丛中只觉舒坦,旁边的一个小孩在草地上疯跑,不小心跌倒,也不觉得疼,很快又爬起身,遥望着天上高高飞起的风筝。

    而在屿哥儿的帮助下,谢若的风筝已经飞起来了,他扯着风筝线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谢景行过去时,几个小的手中的风筝都已经升空。

    屿哥儿仰看着天空的小脸亮晶晶的,见谢景行靠近,他更是神采飞扬,“快,谢哥哥,就剩我的了。”

    风筝线一松一紧间,狸奴样式的风筝也缓缓升空,煤炭在底下往上跃起,想要抓住那只贴在纸面上的猫,眼中满是疑惑,怎么这只猫还能飞的?

    小白看着它愚蠢的模样,狐狸眼里满是不屑。

    看风筝越飞越高,屿哥儿便扯着风筝线靠近了谢景行,然后将手中的线轴放在了谢景行手中,“快,谢哥哥,你也玩。”

    那双圆溜溜的猫眼中盛满了阳光,比旁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更美。

    谢景行有些失神,屿哥儿回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细细地看他,明明都已经去战场上走了一遭,甚至还亲手杀过敌,可那双眼仍然纯粹,满满都是快乐。

    屿哥儿发现谢景行好一会儿没有动作,有些疑惑,回头对上谢景行的双眼,一时失了声,眼尾飘起淡淡的一抹红。

    谢景行眼中笑意闪过,顺了他的意,将风筝放得更高。

    “啊啊啊,哥哥的风筝飞到最高了,快点快点,我们也要再飞高些。”谢若立即喊道。

    这里放风筝的可不只是谢家人,听见谢若的喊声,其他孩子也不甘示弱,一时间风筝齐齐飞得更高,草地上遍布欢声笑语。

    屿哥儿对上谢景行总是羞怯又大胆,刚才还带着抹羞涩,可此时却已经攀在了谢景行臂上,紧张地同身边小孩攀比着风筝的高度。一旦发现有风筝比他们的更高,就皱起脸,等谢景行将风筝放到最高处,再无人能及时,就笑弯了眼。

    谢若就不愿意了,他扯着风筝,跑过来硬是从屿哥儿和谢景行中间钻出个头,撒娇道:“哥哥,不能只帮着屿哥哥,也要帮我们放高些。”

    谢景行只得将线轴给了屿哥儿,又帮着谢若将风筝放高,他们几人就开始在草地里疯跑。

    等将孩子们哄好,谢景行才腾出手来,他没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只为了玩的。

    湖里游动的动物不少,湖边觅食的鸟雀更是多种多样,甚至连鸳鸯都有,可他却并没看到大雁。

    不过他们在湖靠近山道一边的草地中,而另一边则是连接着人高的草丛,再往后就是绵延的山林,或许湖对岸有大雁的影踪也不一定。

    谢景行回头看了看几个孩子灿烂的笑颜,见安庭轩虽躺在垫子上,可却时刻注意着屿哥儿那边,一旁还候着几个护卫,也都是人高马大的。

    谢景行便放心,沿着湖边往湖对岸去了,离山林越近,草也越加茂密,随着他的走动,草丛里面不时飞出几只野雀。

    而当他的视线在草丛和山林间四处逡巡时,殊不知离他不远的山坡之上也投来了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孔无霜还是面若冰霜,可却无损她的美貌,看见底下的人,她眼神动了动,“状元郎今日也在此处?”

    她身旁的人听得此言也跟着看得过去,孟冠白更是直接站起了身,一看见底下人影便道:“还真是谢兄。”

    他了解谢景行,当即便看向湖边玩闹的人群,“谢兄绝不会一个人过来。”

    果然,他很快便瞧见了熟悉的面孔,“谢兄是陪屿哥儿和他的双胞胎弟弟过来的。”

    孔无霜眉眼一动,“孟公子很了解状元郎?”

    孟冠白复又坐下,“我可是在谢兄方去通州府府学就读时就同他熟悉了,之后更是成为好友,同窗几年,自然很了解他。”

    孔无霜却没再说话,而孟冠白则是偷眼瞧着她的神情,一脸春心萌动。

    自琼林夜结束,谢景行天外居士的马甲被揭开后,其他人寻不到谢景行的踪影,又知晓孟冠白等人乃是谢景行的好友,孟冠白府中几乎是日日不歇,全是寻了借口过来从他们口中打探谢景行过往的人,就连那些只与孟冠白的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厚着脸皮寻上了门。

    烦不胜烦之下,寇准规今日一早就招呼丘、吕二人去了萧南寻家中,留下他一人应付来人,好不容易送走一波人,他干脆也关了门,套了马车准备出门逛逛。

    巧合的是他出门不久便见到了孔无霜,鬼使神差之下,他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京外。

    没想到出京没多久,孔无霜的马车居然陷进了坑洞中,他立即便冲上去帮忙了,马车最后倒是从坑洞中出来了,可车轮却坏了,孟冠白心中当即便得开了花,正是天助他也。

    他厚着脸皮同孔无霜搭讪了几句,得知孔无霜是去霞影湖游玩,便说他正好也要去霞影湖,还顺势提出可以将孔无霜捎带上。

    孔无霜看了他一会儿,面上淡淡,孟冠白完全看不出她心中想法,正心中忐忑之时,孔无霜居然真带着人上了他的马车。

    一路上孟冠白就没断过话头,孔无霜却只有只言片语,可就算如此,孟冠白也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到了霞影湖,孟冠白也没离开,一直没话找话地跟在孔无霜身边,可无论他天南地北闲聊,孔无霜面上却总是淡淡的。

    此时才好不容易见到孔无霜对他的话起了兴趣,他没有多想,谢景行就是天外居士一事,就是他得知后也是许久回不过神来,其他人好奇也是应当的。

    晓霜从来都是最了解孔无霜的,就算孔无霜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可只看她眼神微微闪动,晓霜便提起了心。

    可想到近日来孔无霜一直闷闷不乐,她便咬了咬牙,面上浮起了一抹刻意的笑,“都说状元郎难得的俊杰,生得又俊朗非凡,在通州府就没有心上人?”

    孟冠白却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只有些奇怪她这问题有些突兀,可想到来他府中做客之人交谈间透露过的话风,他便明白了过来,惊异道:“你们不会也信了京中那些闲言碎语吧?”

    晓霜笑意不减,“难道不是长公主为了拉拢状元郎才求得泰安帝赐婚于状元郎和安小公子?”

    第214章

    孟冠白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别的不说,但赐婚一事我敢打包票,谢兄定然是最高兴也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位。”

    孔无霜手微微紧了紧,晓霜眼尾一跳,“此话怎解?”

    孟冠白能待在孔无霜身边已是高兴地晕头转向了,哪里会觉得她们问话也太深入了,“你刚才不是问谢兄在通州府有没有心上人吗?哪里是在通州府,他还在宁河镇时怕就与屿哥儿心意相通了,还嘴硬同我们说屿哥儿是他弟弟。”

    见晓霜将信将疑,孟冠白急了,“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你别看谢兄平日里人模人样,那是你们没曾见过谢兄在对待与屿哥儿相关事情时的表现,他可是在我们几人中最重色轻友之人呢。”

    觉得这话好似有些不对,他又连忙找找补道:“当然这色只限于屿哥儿,其他任是绝色也入不了谢兄的眼。”

    晓霜的笑容变得牵强,“状元郎就这般看重安小公子?”

    “可不是。”孟冠白一拍大腿,“谢兄自然是情义双全之人,我能考上同进士,八、九成的功劳都在他,要是我们这些好友有什么需要,那他更是二话不说全力相助。可只要与屿哥儿沾上一星半点关系,我们便会被他全然抛在脑后,我们说百句千句也顶不上屿哥儿只言片语,那可真是将屿哥儿放在心尖尖上了,我就没见过这般宠夫郎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更没有理由欺骗她们,晓霜连连看向孔无霜,孔无霜早已是变了脸色。

    孟冠白以为她是羡慕,连忙道:“谢兄待屿哥儿之心自然是天地可鉴,不过,我跟谢兄多年好友,受他熏陶,之后定也会对未来媳妇这般好的,事事以她为先,时时刻刻将人放在心中。”他脸上浮起一抹羞涩,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孔无霜,那意图再明显不过。

    可孔无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反应,孟冠白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振作起来,美人多娇,求娶之人定也络绎不绝,他怎可轻易言弃,得多努力才对。

    晓霜见气氛沉闷了下来,笑道:“那孟公子未来夫人定也是幸运的。”

    孟冠白挠挠头,嘿嘿笑道:“是我的幸运才对。”此时他倒是只敢用眼角余光瞄着对面女子。

    晓霜看着孔无霜失神的模样,心中一叹。

    气氛越发沉默之时,孟冠白一拍脑袋,“对了,谢兄带屿哥儿和双胞胎出来玩,绝对带了好东西。”

    云舒道:“什么好东西我家小姐没见过?”

    孟冠白摇头,“那可不一定,他总是能弄出一些新奇的吃食出来,那些吃食我原来可从未听说过,前日得知谢兄乃天外居士后,才知许是从华夏学来的。”

    “他不常做,我们平日里就没口福,只有屿哥儿和双胞胎说要吃时,他才会多做些,有多的才会分给我们,这时他们定还没开始吃,你们先等等,我去给你们拿点过来,你们也尝尝稀奇。”说完不等人回话,孟冠白就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殊不知他一句句无心之言就像是针扎在孔无霜心上,望着孟冠白的背影,孔无霜眼中像含了霜一般,“你们说,我先遇到的为何会是顾绍弘呢?”

    晓霜往前握住她的手,“小姐,切莫多思,大夫说了,你近日忧思过重,长久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

    她们今日确实是来散心的,顾绍弘被御林军送回府上后,心情一直不好,府中风声鹤唳,人人都怕成了顾绍弘的出气筒,好不容易顾绍弘没再迁怒,却又一直在后院里胡闹,还来了静雅苑。

    孔无霜早已对顾绍弘深恶痛绝,是绝不可能再愿与顾绍弘相处的。可她到底还是顾绍弘的正房夫人,当顾绍弘铁了心要在静雅苑留宿,她哪里能阻止顾绍弘,想到此,孔无霜脸更是煞白。

    顾绍弘已许久没来静雅苑了,现在却不顾孔无霜的冷脸执意留宿,意图可谓昭然若揭。

    孔无霜费尽全力才压抑住心中疯狂的厌恶,她们一直待在湖边一处高坡上,高坡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他人,孟冠白现在也不再,孔无霜没再掩饰眼神中的痛苦。

    晓霜四人见状,都拧起了心,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孔无霜却又已不自觉地又将视线投向了下面的草丛中。

    谢景行正在草丛中四处探看,分开比他还高的草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他走动的动静惊动了草丛中的鸟雀,一只两只……纷纷飞出藏身之地。

    谢景行只看了几眼,见都不是他的目标就移开了视线,在不知道路过了第几窝野鸭蛋后,终于在视野最前方飞过的一串鸟雀中,发现了大雁的踪迹。

    他再不多看其他地方,快步跟了上去。

    那只大雁并没有飞多远,很快就在水边的草丛中歇了下来,开始啄食水中的螺类和小虾。

    谢景行匆匆赶过去时,就见着十几步距离之外,山林与湖水交界处有着二十来只大雁。

    谢景行停下了脚步,可却并没有立即动手,要提亲的话,大雁最好是成对的。

    总得多观察观察,急着动手,万一一不小心抓了两只公的或两只母的,就白费他特意跑这一趟了。

    而在他全神贯注观察大雁的活动时,他身后轻手轻脚来了一道人影,谢景行耳尖微动,可首先飘进他鼻端的是熟悉的几乎微不可查的荆棘玫瑰味。

    他眼中笑意闪过,却并没有回过身,只静静等着。

    很快,一双手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谢哥哥,找到了吗?”屿哥儿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谢景行拉过他,将他置于身前,手往前一指,“看那边。”

    屿哥儿顺着他指尖看过去,一大群鸟类在草丛中觅食,不时抬头警惕四望,见没有动静,才会复低下头寻食,他眼睛一亮,“真是大雁。”

    他早发现谢景行两手空空,有些急,不过屿哥儿生怕他发出的声音将大雁惊飞,声音更低了些,“离得这么远,怎么抓呀?”

    谢景行也在考虑这件事,他的精神力没有隔空取物的能力,若是要将大雁成功捕获,只能将精神力集结成束,在大雁飞过时把握时机穿透大雁的翅膀,还得注意着力道,不能将大雁刺死。有些难度。

    谢景行敛眉思考着,而久未等到他回答的屿哥儿忍不住转过头,眼含疑惑地看向谢景行,可才转眼就对上了谢景行高挺的眉骨与底下凸起的眉骨,侧脸弧度流畅自然,俊得不像话。

    旁边灼热的目光一直映在自己脸上,谢景行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心中蓦然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刚才还觉得旁边杂草顶端微微飘动的绒毛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现在那随风飘动的丝状物却像是在他的心尖张牙舞爪地飞动。

    任大雁再怎么四处觅食,谢景行也不在意了,他忍不住微微侧过眼,将屿哥儿痴迷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屿哥儿也再抑制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小小声道:“谢哥哥,我想亲亲你。”

    谢景行瞳孔微微放大,眼角余光中,屿哥儿精致的容颜离他越来越近,而在那微微急促翕动的鼻翼下,红润饱满的唇瓣张开了一条细缝,隐隐能看见其中雪白的被贝齿和鲜红的舌尖。

    谢景行眼神一暗,在屿哥儿就要将唇瓣贴在他面颊之前,侧过头迎了上去。

    尽管天气微凉,可唇间的温度却无比灼热,屿哥儿傻在了原地,圆溜溜的眼瞳中映照着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眸,他眼睛一眨不眨,表情一片空白,脑中却炸响了大片烟花。

    被柔软的触感吸引着,谢景行再没了往日的克制力,抬手捂住屿哥儿的眼眸,他微微退后,嗓音暗哑,“张嘴。”

    不过一息,不等屿哥儿再多反应,便又凑了上去,空气瞬间变得湿润黏稠。

    屿哥儿的眼前一片漆黑,他觉得面前的人变得与以往不太一样,谢哥哥该总是温和宠溺的,可现在却无比强势,唇齿间湿热滑动,他无法动弹,也不愿动弹,只能在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

    直到胸腔都快炸裂,谢景行才放开唇间的温软,眼神暗沉地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喘气,满脸通红的人。

    屿哥儿的唇瓣更加红润,显得愈发娇艳欲滴,谢景行伸出手,将屿哥儿唇角的一抹湿痕抹去,手指下皮肤像是套上了一层磁石,吸着他的手在上面不断流连。

    屿哥儿眼神迷离,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良久,谢景行闭了闭眼,将手移到了屿哥儿的后脑,一使力将人按在了怀中,任掌心的发顶随着他的胸腔上下起伏着。

    身边的风微微拂过,草茎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不知过了多久,屿哥儿才回过神,呼吸被闷在谢景行怀中,他呼吸有些困难,这才往外侧了侧头。

    晶亮亮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水光,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意犹未尽,可视线才自然地顺着谢景行手臂往下看去,就对上一双懵懂无知的豆豆眼。

    眼神瞬间转换,充斥着满满的惊喜,他扯了扯谢景行的衣角,“谢哥哥快看。”

    谢景行转过头,除了微微摇动的草丛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屿哥儿又拉了他一下,他才低头往下看去。

    离他们两步之遥处,一只大雁正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景行条件反射地就想将精神力刺过去,可精神力还未刺中大雁翅根,他又忽然想到什么,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两人抱在一处没在动作,而那只大雁则小心翼翼地往前一跳,离着两人更近了些。

    就在双方距离一点点缩小之时,一阵扑翅声猛地响起,另一只大雁鸟喙中衔着半个手掌大小的一尾湖虾,扇着翅膀落在了一开始的那只大雁旁。

    将湖虾吐了在了地上,凑过去,两只大雁长颈互交,摩挲片刻后,虾被一开始那只大雁一口啄起,扬颈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谢景行矮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将两只大雁握在了手中。

    屿哥儿惊喜地叫出声,“抓住了,抓住了。”又伸出手,“快,谢哥哥给我,我来抓着它们。”

    不顾两只大雁的惊恐叫声,谢景行将两只大雁翅根握住,一只手提起,一只手牵住屿哥儿的手,“我抓着就成。”

    屿哥儿也不强求,只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精神奕奕的一对大雁,“他们好精神啊。”不过,他很快就歪歪头,“这两只大雁怎么这么笨?明明我们就在此处,他们还要飞过来,这不,一下就被我们抓着了。”

    谢景行停住脚步,垂眼看他,“说不定是因为从没见过方才我们亲吻的动作,一时好奇,就自投罗网了。”

    屿哥儿脚步一顿,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挠了挠鼻尖,“谢哥哥乱说,它们又不懂这些。”

    谢景行扬了扬眉,眼中笑意愈浓,“不然我们再试试,说不定还能再吸引一对大雁过来。”他将嗓音放低,“没人规定提亲只能有一对大雁,好事成双,两对大雁不是更好。”

    屿哥儿本就慢悠悠的脚步彻底站住了,眼中像含着一汪水,“真的?”不等谢景行回答,他眼神飘了飘,又转回来,“那不然,我们再试试。”

    最后几个字几乎刚飘在空中就散开了,可谢景行仍然听见了。

    谢景行本是在逗人,最后反倒是他被惹的心火升起。

    见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屿哥儿咬了咬唇,干脆跨前更靠近谢景行,他比谢景行矮了大半个头,不过他只需微微踮起脚,嘴唇便离谢景行越来越近。

    谢景行喉结滚动,捏着屿哥儿手掌的掌心更用力。

    就在他再按捺不住欲低下头迎过去之时,一声急促的喊声响了起来,“哥哥,屿哥哥,你们在哪儿?”

    谢若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紧随其后的便是谢景君的声音,“哥哥和屿哥哥肯定在草丛里,我们进去寻。”

    屿哥儿眼中划过明显的失落,不过还是立即扬声喊道:“别进来,我们马上就出来。”

    这些草丛这般高,万一双胞胎跑进来,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谢景行也不耽搁,捏了一下掌心中的手掌,才拉着人快步走了出去。

    刚一碰面,双胞胎就瞪大了眼,连忙跑过来围着谢景行转,“哥哥,这便是大雁吗?这么快就抓到了,怎么抓到的?”

    谢景行总不能说出实情,顺口胡诌将两人忽悠了过去。

    等好奇心上散尽,谢若才想起他们为何来找谢景行和屿哥儿,拉着谢景行和屿哥儿便往垫子那处赶,嘴里焦急道:“快些,我们再不回去,孟哥哥就把哥哥做的奶茶和小蛋糕全部拿走了,孟哥哥好贪心,拿了好多。”

    闻言,谢景行也加快了脚步,有些惊讶,没想到孟冠白今日也在此处,不过未等他走过去,就撞上了两只手都拎着食盒的孟冠白。

    看着他左右手都不空的模样,谢景行有些无语,“拿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孟冠白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挪着步子从谢景行身旁绕过,嘿嘿笑道:“又不止我一个人吃。”

    他的笑属实有些傻气,讨好道:“谢兄,你可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这一生的幸福就看此日了。你可得大方点,这些吃的你回去再做便是,可我能不能在我心上人那里留个好印象,离了这些东西可不成。”

    屿哥儿惊讶,“孟大哥也有心上人了?在哪里?”他转头四处看,可视野中的人大多是合家前来,不论是女子还是哥儿,身旁都伴着有举止亲密的汉子,看着哪一位也不像是独身。

    孟冠白一边挪着脚步一边往山坡上扬了扬下巴。

    谢景行几人这才注意到远远的山坡上也有人影,侧对着他们,看不清面貌。

    那山坡就在方才他们抓住大雁的正上方,离得不远,可他们全未发现上头有人。

    想到方才他们的举动,屿哥儿脸上后知后觉涌起一抹红,方才他们那般孟浪也不知被看到了没?

    谢景行也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行了,快去吧你。”

    孟冠白看他举动知道谢景行这是随了自己的意,大喜过望,“多谢谢兄。”

    在孟冠白欣喜的脚步越走越远后,屿哥儿就牵着嘟嘟囔囔的谢若和谢景君当先往回走了。

    谢景行失了手中牵着的手,掌中空荡荡的,可身周旁人太多,他也只能按下心中惆怅,跟了上去。

    第215章

    这日不只发生了顺利逮到大雁的喜事,回去时,谢宅中居然出现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影。

    将大雁拿给侍从放好,谢景行带着几小只往里走,管家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大少爷,祝老先生上门来了,老爷正招待着呢。”

    管家本是称呼谢景行“老爷”,可等谢定安来京后,这样称呼就不合适了。谢定安才四十不到,又是天乾,本就比普通人寿命长些,现在看着跟寻常的二、三十的汉子模样差不多,一声“老太爷”属实喊不出口,就是谢宅侍从硬着头皮这样称呼了,谢家人听着也别扭,就改了称呼。

    谢景行立即加快了脚步,满是惊喜,他已许久未见老师了,说起来,分离的时间与屿哥儿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谢景行与祝世维的师徒关系与旁人有些不同,祝世维更多的是充当领路人的角色,在将谢景行领上读书科举之途后,祝世维便未再多干涉谢景行读书,甚至还时常有麻烦谢景行的时候,可在谢景行心中,他对祝世维是真心尊敬的。

    才到正厅门外,谢景行就听到了祝世维的笑声,他跨进门,“老师。”

    祝世维坐在门口正对的富贵椅上,旁边谢定安正侧首听他说话,谢定安平日里沉默寡言,可在祝世维面前,却也能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一见谢景行进来,祝世维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景行,你可真是争气,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啊,能有你做弟子,为师这辈子真是值了。”

    谢景行站在祝世维面前,抬手深深弯下腰,“此中也有老师的功劳。”

    许久不见,祝世维黑瘦了不少,不变的是看着谢景行时满眼的骄傲,他望着身姿挺拔如松竹的谢景行,心中的满意都从脸上溢了出来。

    才闲话完,周宁就进来唤他们进餐了,自然是宾主尽欢。

    谢宅空院子不少,谢景行想留祝世维住下,可祝世维却不放心期刊工坊,上次顾绍弘拿到了工坊待销毁的期刊,虽没真如了顾绍弘意,可也暴露了工坊存在的问题。

    黄娘子这几日都在处理此事,祝世维得知后,也不放心,期刊可是他的心血,他已决定接下来就住在工坊中,直到将工坊中各方的眼线彻底清理干净。

    他打定了主意,谢景行也劝不动他,只能任他去了。

    送走祝世维,谢景行满脸笑意,老师往日行踪不定,没想之后一段时间都会待在京城,有了老师,接下来他与屿哥儿的亲事流程也多了个能做主的人,也能让谢定安和周宁安些心。

    他一日日地为了亲事忙碌,全然不知外界对他的惦记。

    琼林宴后,谢景行几乎就在京中失了影踪,就算去了一趟天下商行,也是来去匆匆,而谢宅地处乾安街,那可是王公贵族所在之地,其对面就是长公主府,谁也不敢无缘无故上门叨扰,任凭京中之人多想来与谢景行拉关系,也是无门可入。

    就是有人厚着脸皮送来了帖子,知晓谢景行不耐这些交际,管家直接就处理了,完全堵了各方接触谢景行的口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谁不知谢景行的老师是祝世维,以往祝世维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此时祝世维已在京城露了面,他就是在期刊工坊里待着,也挡不住蜂拥而来的各方人士。

    祝世维虽已辞官多年,可在京中也还有几位熟识之人,更有当初与他在翰林院共事过的官员,有些已经是官居要职,而他离开京城时就只是一个翰林院的学士。

    可任凭来人官职再大,待祝世维也是客客气气的。

    都是久经官场之辈,京中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经琼林宴事件后,京中局势变化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而在现在的京城中,要说哪位是各方最关注之人,莫过于谢景行。就凭谢景行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论是那方最后成为胜利一方,也不敢对谢景行动手,只能将他当个吉祥物供着,不然就是与全大炎朝的百姓作对。

    更莫说谢景行还与安屿定下了婚事,京中浑水渐清,现在谁占上风可是明摆着的事。不知多少人私下感叹长公主真是运气,居然早早将谢景行笼络住了,现在更是不惜舍出往日如珠如玉的安屿。

    所有人都想往谢景行跟前凑,就是混个脸熟也好啊,现在见不到谢景行本人,也可以与祝世维打好关系嘛,听说谢景行可是相当看重这位老师。

    祝世维并没有被各种好话吹捧得飘飘然,只觉不堪其扰,最后借来人的口放了话,“他接下来都只管与期刊相关之事,谢景行有关的事情他一律不插手。”这之后,他才得了些许安宁。

    纷纷扰扰间,忙了许久的谢景行则是将聘礼都置办齐全了。

    大炎朝成婚的流程同华夏古代一样,皆是三书六礼,聘书、礼书、迎亲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个流程都有着繁琐的规矩。(注)

    不过谢景行与屿哥儿的亲事是泰安帝当众赐婚,连日子都订好了,要较其他人的婚事简单许多,几乎都只是走个流程。可为了不让屿哥儿受委屈,谢景行还是一样样都做得尽善尽美。

    过大礼这日,谢景行收拾齐整后,出现在了家人面前。

    双胞胎张大了嘴,“哥哥好好看哦。”

    玉璧金边缠枝发冠,将满头乌发束在头顶,身上米色圆领广袖长袍、腰间玄色镶玉腰带,将谢景行的身姿衬得愈发笔挺。

    谢景行平日里的穿着很是随意,多是普通读书人的装扮,这时锦衣华服,双胞胎也是头一次见,一时看得直了眼。

    周宁上前将谢景行的衣衫上微微的皱褶抚平,紧张道:“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才说完就呸呸两声,“看我说的啥话,绝对会顺顺利利的。”

    谢景行安抚他,“阿爹,你儿子仔细着呢,不会有问题的。”

    在礼官的陪同下,谢景行走在最前方,出了谢家门,周宁则牵着双胞胎在门口难掩期盼地张望。

    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就是谢宅与长公主府离得近,也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抬近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过大礼之时,女方或哥儿方的亲朋都会来观礼,也是为了见证男方对女子、哥儿的心意。若不是长公主府府邸宽敞,怕都容不下满京城高门大户的来客。

    过礼对新人可是意义非凡,过礼时来的客人越多,就表示新人的福气越旺,平日里长公主府的门槛不好跨,可今日却是直接敞开了大门,不过来的多是各家的当家夫人和夫郎,再就是被带在身边来观礼的各家未婚女子和哥儿了,满府喜庆。

    可也有一群打扮华贵的女子、哥儿躲开了自家阿娘、阿爹,聚在了屿哥儿的院子外,脸上装出来的喜气和恭贺早已不见,剩下的全是不忿。

    一名穿着嫩黄色衣衫的小哥儿抬眼看了前面喜庆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人都满是笑意,“哼,不就是过礼吗?又不是成亲,弄得这么隆重,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娘亲。”话里满是酸意。

    他身边粉色衣裙的女子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原来不过只是一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小哥儿,现在不知耍了什么诡计,居然攀上了天外居士,肯定又是耍混卖痴央着陛下求来的。”

    他们这一群女子哥儿,自小便是看不惯屿哥儿的,虽然是小哥儿,身为地坤却没有信息素,废物就就算了,那张脸却是全京城也数不出来的好看。

    更是仗着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英护侯,又得泰安帝的宠爱,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地坤却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一个蛮不讲理的二哥将他护在身后,连别人说他一句不好,都有安庭轩来为他找回场子。

    要知道没有信息素的小哥儿,就跟残疾的汉子一样地位,若是旁人,被人躲着都来不及,可屿哥儿生下来时那么病弱,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不出来,早该被所有人弃如敝履,凭什么会被大炎朝最尊贵的几个人捧在手心宠着。

    几年前屿哥儿被送离京城,他们就恶意猜想着或许就是长公主等人就是再忍受不了被屿哥儿病歪歪的身体拖累,才会将他丢出京城,他们可在心中幸灾乐祸了许久。

    可去年屿哥儿居然突然又回京了,越发明艳动人不说,身体也好了,连信息素都变得正常,之后还带人去了金匾城,得了全天下人的赞叹,他们怎能想得开?

    可屿哥儿之举于国有大利,他们心中就是再不甘愿,也只能跟着旁人赞叹,也没人知晓他们到底是否发自本心,往日只让夸赞几句便也罢了,反正就几句话,说便也说了。

    今日却被家中阿娘、阿爹拖来了长公主府,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屿哥儿就要与天外居士喜结连理。

    那可是天外居士,六元极第的状元郎,还是大炎朝仅有的出现返祖精神力的天乾,居然就这么落在了屿哥儿手中?

    他们心中的酸气可不是使劲往外冒,刚才在院子里还勉强可以跟着强颜欢笑,现在不再阿娘阿爹的眼皮子底下,再忍耐不住,聚在一团开始说酸话。

    小哥儿哼了一声,“肯定是的,若不是怕天外居士看不上他,又何必纠缠着陛下赐婚。”

    “天外居士看不上屿哥儿,难道就看得上你们?”一道冷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出。

    一群女子、哥儿顿时大惊失色,虽心里不满,可他们也不是傻子,此时可不敢得罪长公主府的人,连酸话都要避着人说。

    转过身对上安庭轩的冷脸后,他们更是跟一个个鹌鹑一样,小时的阴影还在,家中兄长可是因为他们挨了安庭轩不少揍。

    安庭轩觑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进了屿哥儿的院子。

    第216章

    安庭轩方一进屋,就对上十来双看过来的人眼,全是京城数的上号的高门大户家的当家夫人和夫郎,对上安庭轩的冷硬表情,他们都是一凛,立即移开了视线。

    安庭轩在京城本就有着赫赫威名,现在去边境走了一遭,亲自领军杀退了西戎军,还几乎将西戎的王族屠了个遍,身上那种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煞气,哪里是这些自出生就身处富贵荣华乡的夫人、夫郎能抵挡得住的。

    不自然只有一瞬,他们连忙将眼神落回屿哥儿身上,到这会儿他们的眼神就又变了,他们待屿哥儿的态度满是亲善,笑意盎然,甚至连眼神都很是慈爱,哪里能想到这其中的一部分人在屿哥儿还小时对屿哥儿满面的可惜和隐隐的不屑呢。

    甚至会在屿哥儿一个孩子面前,许多次先夸赞屿哥儿身份尊贵,长得也好,到这里的话都还算好听,只是最后都会加上一句,“就是身体太差了。”

    安庭轩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看着满脸挡不住甜蜜笑意的屿哥儿,“好了吗?谢景行已经出发了,现在该已是到了府上。”

    “那我们出去吧。”屿哥儿脸一亮,立即从凳子上站起,他今日打扮得也很是精细,平日里少穿的米白镶金交领长衫,墨色镶金腰带缠在腰间,显得窄腰几乎是盈盈一握。白玉发冠半盘起头上乌发,剩下部分披散在脑后,而额头却有几缕发丝落下,却丝毫不显凌乱。发冠中间插着一根白玉簪,这便是他头面上所有的装饰了,可就是这样简单,屿哥儿的那张格外精致的笑脸,也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屿哥儿就想往外冲去,可想着这里有许多外人,忍了忍,还是慢了下来,给自己留了些形象,没有显出一副亟不可待的恨嫁模样。

    顾绍嘉牵着他,在其他主夫,主母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到了外厅。

    谢景行正站在正厅中与安淮闻客气闲谈,外间刚有动静,他就看了过去,见着被顾绍嘉牵着的屿哥儿,他眼中登时盛满温柔笑意。

    这番神态变化被众人都看在了眼里,而那些就跟在屿哥儿身后的人更是直面他的神情转变。

    刚才那群说闲话的女子哥儿一直默默跟在最后,再不敢出声,生怕引起安庭轩的注意,可他们早就对谢景行好奇,嘴停下了,可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了正厅中一身锦衣的俊美男子。

    屿哥儿对着谢景行弯起唇角,“谢哥哥。”

    屿哥儿的声音响起后,他们才回过神,在心中默默回想着方才谢景行的变化,心中都是一惊,莫非天外居士真对安屿有意?不然怎会露出如此神态,就是他们的未来夫婿,也没在他们面前展现过这种这种不许言语,只是眼神,就将满腔情谊昭示在人前的情态。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法,屿哥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冲到谢景行身边,直到谢景行走至门口伸出手,屿哥儿才抬起手,将手放在了谢景行手中。

    顾绍嘉有些不舍,却仍然放开了他。

    大炎朝习俗,过大礼时,未婚夫妇、夫夫需要一直站在一处,可以表示他们未婚夫妇、夫夫的身份,也能表现出两人之间的情意。

    “郎才哥貌,好一双璧人。”

    称赞的话是出自顾绍嘉身旁一位夫人之口,今日来人众多,就算其中有不少顺风倒之辈,可与长公主府亲近之人也不少。

    说话的老妇人就是,她是东章郡王妃秦自秋,在一众皇亲国戚中,东章郡王府与长公主府可以说是交往甚密,至于原因,京城人尽皆知。

    顾绍嘉并不与泰安帝一母同胞,她的生母是秦老夫人的妹妹,最小也最宠爱的一个妹妹,只是过早香消玉殒。在顾绍嘉才不到两岁之时就因病去世,顾绍嘉那时还太过年幼,若是没人管教,身处深宫,也不知暗地里会受多少委屈,那时先帝后宫嫔妃不少都想要抱养顾绍嘉,可那都是为了争宠。

    先皇后可怜顾绍嘉年少,那时她刚好产下了泰安帝,想着两人正好作伴,就将顾绍嘉抱养在了膝下。

    先皇后良善,待顾绍嘉视若己出,泰安帝也极为亲近顾绍嘉。

    秦老夫人在妹妹去世后,伤心了许久,还大病了一场,身体好后,才得知顾绍嘉的消息,她作为命妇,虽也有机会进皇宫,可能与顾绍嘉接触的机会却少。也多亏先皇后体谅,多次送顾绍嘉出宫与秦老夫人相聚,到顾绍嘉成婚后,住在了宫外,更是来往得勤。

    秦老夫人已经六十三高寿了,是这里辈分最高的人,且也是除顾绍嘉之外最尊贵的人,她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夸赞两人般配。

    后面一群心绪复杂的女子、哥儿被自家阿娘、阿爹瞪了一眼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话,一时间,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可谢景行和屿哥儿都没工夫关注他们,本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谁不爱听好话,一句句的般配和登对,听得屿哥儿脸上的笑更加肆意,谢景行捏住掌心的手掌,同人行了礼,“多谢诸位。”

    接着,两人走到最里面站定,其他人也或站或坐,纷纷停了话头。

    安静下来后,一直跟在谢景行身边的礼官才上前,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礼书递给了长公主府的管家。

    管家将之翻开,暗地里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对礼。”

    对礼是今日的重头戏,对礼时,谢景行准备的聘礼需要让顾绍嘉府上的人按照礼单一一对照,对礼时所有箱子都会敞开,供在场诸人见证。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宽敞的院子里成堆的箱子上,谢景行送的聘礼会是些什么?

    他们都知天下商行玻璃买卖的八成利润都是属于谢景行的,谢景行身家可谓丰厚,京城巨富良多,可那都是家中资产,像谢景行这种手中握着巨额财富的未婚汉子少之又少。

    在谢景行本人不缺钱的情况下,聘礼的置办不会受到家中长辈的辖制,聘礼多少只看他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如何。若是看重屿哥儿,聘礼自然丰厚,若是这桩婚事是被迫,那就只用准备一些基础的聘礼,只要不落了长公主府的面子即可。

    谢景行对屿哥儿到底用不用心,马上就要揭晓了。

    想到京中传言,不少人心中都开始琢磨若是聘礼薄了,他们该怎么说才能帮着长公主府挽回面子,不过转瞬又想到谢景行方才的表现,又不确定起来。

    在场众人心中各种猜测,可等院子中第一个箱子被打开后,所有人都失了神,更被晃花了眼,一整箱碗口大的夜明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那些未婚女子、哥儿眼睛都看直了。

    这还只是开始,紧接着,异常夺人眼球的粉色珍珠、朱翠、琉璃,半人高的朱色珊瑚,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异常鲜亮的熊皮,虎皮……种种他们往日里就是见都没见过的珍奇,现在却堆满了整个箱子,就是京城的这些贵夫人,贵夫郎们也都被惊呆了。

    这得是多看重啊,才会送出这些价值连城的聘礼。

    要知道聘礼虽然是出自夫家,可最终却都是要交到落在女子或哥儿手中的,就算女子、哥儿成婚后因不满丈夫而提出和离,这些聘礼也会被女子、哥儿全部带走,谢景行居然这么大方。

    等一共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全部亮相后,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终于结束了。”

    可在所有人还在怔愣中没回神时,管家合起了礼书,可一旁礼官却上前一步,“还有一份聘礼并未在聘礼箱中。”

    “还有?”有人说出了众人的心中话。

    礼官点头,“正是。”

    他从身旁侍从手中去过一个小小的木盒,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这个木盒分明一直都在他们眼前,只是众人都被院子里的箱子吸引,没有关注它,不过这么小个盒子能装下什么?

    “这份聘礼乃是一份契书。”礼官将盒子捧着,当着众人面打开了盒盖,里面薄薄的一张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顾绍嘉和安淮闻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也有些疑惑,甚至连屿哥儿也忍不住侧头看向谢景行,靠近后悄悄问:“谢哥哥,是什么呀?”

    谢景行低声道:“马上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礼官就仰起头,声音比管家唱礼的声音都高了不止一个调,生怕有人听不见,“最后一件聘礼乃是天下商行玻璃生意的五成利。”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绍嘉和安淮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们是天下商行的幕后人,自然知道玻璃的利润巨大,谢景行居然就这么随意地送了出来。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谢景行对着屿哥儿温声解释,“我并非是对你有所保留,才留下另三成利,可家中还有双亲和一对双胞胎弟弟,这五成利交予你傍身,那三成,一成保证双亲后世顺遂,另两份则是给双胞胎备着的。”

    屿哥儿瞪大眼,连忙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傍身也可以的。”

    看他露出想要推拒的神情,谢景行爽朗一笑,“银子全部分出去了,今后我可得在屿哥儿手里领零花钱了,看我这么懂事的份上,屿哥儿以后零花钱能多给点吗?”

    他给谢哥哥零花钱呀,屿哥儿可耻地心动了。他登时满眼亮晶晶的,“谢哥哥要多少都给。”

    明眼人都看的出这两人早已情根深重,柔情蜜意,可一开始那些背着人说闲话的女子、哥儿此时心中是盛满了酸苦辣咸,独独感受不到那份甜。

    其他人也是满脸惊叹,虽然女子哥儿素来金贵,京城出手大方的汉子更是不少,他们也见证了许多场婚事的过礼场面,可却没有任何一位汉子有谢景行这样大手笔,甚至在未成婚之前就将家中的财产大权交到了未来夫郎身上。

    还不顾面子,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让未来夫郎日后给他零花钱,可以说是将屿哥儿捧在了手心中宠,有几位汉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呢?没有!

    此时,连顾绍嘉也笑开了颜,顺便还看了一眼安淮闻,“比起来,你当初的表现是不如景行的。”

    安淮闻摸了摸鼻子,默认了,他心中也是满意,他家里的宝贝就要嫁给谢景行了,谢景行待他好,他只有高兴的份。

    安庭轩看着屿哥儿的眼神更是喜悦,这个他方一出生便亏欠的哥儿弟弟,终于获得了幸福,他怎能不欣慰?

    大礼过后,京中原来那些莫名传言就转风向,人人皆道谢景行与安屿乃是天作之合,更是羡慕他们二人恩爱。

    可也有人不高兴了,何怀仁在这日下朝后,才刚回府,管家就送来了一封信,“老爷,这是宫里太后娘娘送来的。”

    何怀仁来不及换衣,穿着朝服就将信匆匆展开。

    第217章

    夜色悄悄降临,如烟般完全笼罩住京城内外,静悄悄间,何怀仁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赶到了孝善宫。

    这段时日太后几乎都待在孝善宫,很少回皇宫,泰安帝也任由她如此行事,甚至在有官员提出太后此举不太妥当之时,三两语将话拦了回去。也不是什么涉及国家安危的大事,现在朝堂内外没几个人会与泰安帝对着干,既然泰安帝觉得无碍,太后常住宫外一事很快揭过,没招起什么风浪。

    如此,太后更是心安理得地不回皇宫,而这也更加便于她与何怀仁之间的来往。

    何怀仁到时,太后正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无所事事地翻看,亭子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在太后的眉眼间,往日娇媚的容颜看着莫名阴森。

    何怀仁站在她面前,就见到太后眉头微微蹙着,眼睛也无神,手中书许久没有翻过一页,显然正在沉思,他伸出手将书从太后手中取出,喊道:“娘娘。”

    太后回过神,支起身从贵妃榻上站起,转而去了一旁石桌旁坐定,嘴里淡淡道:“来了。”她只穿着一身素衣,再不如以前那样娇奢淫逸,额头间有几道细纹,纹路深刻,有了近四十岁女子的本来面貌。

    “娘娘如此匆忙让我过来是因为何事?”何怀仁坐去了太后对面,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

    太后冷哼一声,“我们再不想想办法,顾绍嘉有谢景行镇场子,我们怕是真的只能被顾绍嘉和泰安帝压得死死的了。”

    她看一眼何怀仁,眼里有焦急,“若是不急,等我们有所准备之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只等着束手就擒吧。”

    何怀仁却有些犹豫,左右看看见无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可娘娘不是得了消息,陛下身体“他身体往前凑,离着太后只有巴掌距离后,声音更低,“坚持不了多久了吗?”

    太后眉头微动。

    何怀仁继续道:“现在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殿下那里尽快些,我们就算现在落于下风,到时也能不战而胜。”

    太后却放不下心,“那可不一定,别忘了,宗亲中也有皇室血脉,万一泰安帝出其不意要在宗室找继承人怎么办?”

    何怀仁眼瞳一缩,“孔起元能同意?朝廷众臣能同意?”

    “谁让弘儿不争气呢。”说到此,太后更是气恼,完全忘记琼林宴的计划,他们二人可都是插了手的。

    她这话让何怀仁也提起了心,“我们又能怎么办?顾绍嘉盯得紧,现在我们行事只得小心谨慎,可千万不能再被顾绍嘉抓住把柄。”

    “我可不愿拱手而降。”太后眼眸深沉,“现在只能从谢景行身上着手了。”

    何怀仁诧异看她,“谢景行与安屿都已订婚了,眼看就要成婚,我们难道还能将谢景行拉到我们这方来不成?”

    太后将巴掌往桌上狠厉一拍,丝毫不顾掌间疼痛,“可惜因为弘儿设计谢景行不成,反将其天外居士的身份暴露了,若是早知他的身份,应该想方设法除去他才好,落得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顾绍嘉那方联系越来越紧密,凭白助了顾绍嘉和泰安帝的声势。”

    何怀仁颓丧地摇头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若是此时谢景行出事,有顾绍嘉在,定会想方设法追查到我们头上,到时惹了全天下众怒,我们才真是翻身无望。”

    太后神秘一笑,柳眉轻挑,“谁说要除去谢景行了。”

    何怀仁手一顿,“娘娘此话何意?”

    太后眼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下月十三不是哀家的生辰吗?就算哀家现在失势,可寿宴还是要办,接下来这些时日我们都安分些,卸了他们的防备,到时寿宴上若是闹出点什么乱子,也与我们扯不上关系不是?”

    “娘娘是想?”何怀仁还有些不确定。

    太后脸上笑意更大,“现在不都夸赞谢景行与屿哥儿情比金坚嘛,因为谢景行之故,百姓们连顾绍嘉和泰安帝都高看了一眼,那若是谢景行又看上其他家的小娘子或小哥儿,到时他们又该如何?”

    “他不是身负神恩吗?那也该无人能设计他才是,若是发生什么定也是他自愿的。”她眼中狠意闪过。

    何怀仁眉头微松,眼角也带上丝笑意,”娘娘聪慧。“

    太后坦然受了他的夸赞,眼中满是得意与痛快,“到手的未来哥婿被人横插一脚,以顾绍嘉的脾气怕是再不愿将屿哥儿嫁过去了吧?“

    想到屿哥儿与顾绍嘉,太后心中又起了丝波澜,她这些时日所受到的煎熬,她一定要千百倍奉还。

    只让谢景行招惹上小娘子和小哥儿可还不够,满京城有万千少年郎,屿哥儿要是能狠下心,转头就可以另寻一个,虽然必定是比不上谢景行的,毕竟不到弱冠,便就能名满天下的少年郎,数遍拳大炎朝也唯有谢景行一人,可想寻一个不差的却是轻而易举,哀家怎可能让他们如愿地过上美满日子呢?

    太后指间微挑,视线被不知何时飞到她身旁的蝴蝶吸引,翩翩飞舞的蝶翼可真美啊,转眼间,蝴蝶就落在了石桌边,碟翅收拢。

    太后蓦地探出长长的指甲,蝴蝶却恍然未觉,一眨眼,蝴蝶就在太后的手下身首分离。

    “啊,想起来了,几年前哀家还起过好心,想做主将屿哥儿许配给曹天雄,天雄可是广为王世子,乃是难得的良配,可惜那时未来得及开口,屿哥儿便离开了京城,浪费了哀家一番心意。现在他已然回京了,这姻缘说不定还能续上。”她话语声慵懒,“哀家得再想想,寿宴上该如何安排,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

    何怀仁听见她莫名其妙的话,却很快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笑了。

    夜深如海,太后与何怀仁一直密谈到月上中天,何怀仁才乘着夜色离开孝善宫。

    ……

    不同于前些时日那样成日围着亲事相关事宜打转,过礼后,谢景行彻底闲了下来,得了空,几乎日日都带着屿哥儿和家中亲人出门游玩,将京城周边玩了个遍,真是少有的闲适。

    不过这日,谢景行却罕见的没有与屿哥儿形影不离,而是与几位友人聚在了一处。

    朝考已毕,结果并没有出乎意料,寇准规、萧南寻的朝考成绩都还不错,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二人都可以进翰林院做庶吉士。丘逸晨、吕高轩的成绩则是刚刚好卡在可以到六部学政的人员之中。

    不过,若是顺利的话,谢景行也没必要特意与几人相聚了,前些日子谢景行忙碌着亲事,几人也没多打扰他,等闲下来,他才知朝考成绩理想的四人居然都没有选择留京,反倒是吊车尾的孟冠白打定主意暂时留在京城。

    寇准规辞了翰林院庶吉士的职位,甚至没有在吏部挂名候职,而是直接选择了回通州府,准备到府学当一名教官。

    哪位读书人不想高官厚禄,选择做教官的读书人多是不能得到理想的官职,也不愿一事无成,浪费数十年苦读,才会退而求其次。

    而府学教官非是末流品级,到底也有官职,可不是任何读书人都能担任的。

    想做教官的没资格,有资格的又不愿,就导致各地官学的教官人数或多或少都有缺额。

    寇准规在同吏部说了他的打算后,几乎是立即便通过了,谢景行等人都是之后才得知他的决定。

    得知之时,事情已成定局,不过,谢景行虽有些意外,可也支持寇准规的决定,没多劝阻。

    而丘逸晨和吕高轩也不知是不是私下商量过,两人都决定直接补官。

    谢景行问了原因,两人都笑了笑,吕高轩道:“我二人都觉自己还有所不足,在六部学政听着倒是不错,可我们打听过,以我二人的名次,只会在六部做些杂活,学不到什么东西,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去地方上历练,有所成长后再回京城?”

    丘逸晨很不客气,直接道:“我们京中可是有人的,到时想要回京时,谢兄不会不伸出援手的吧?我们未来可都指望你了。”他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景行暴露身份后,丘逸晨是再也没在谢景行面前装模作样地说酸话了,反而不知如何想通了,改换成惺惺作态装弱势。

    谢景行又一次满脸无奈,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说笑,可谢景行还是佯装严肃应承了下来,“我定会努力奋斗,早日在朝堂中占得一席之地,争取不让你们在地方蹉跎一生。”说到后来,话中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笑过,寇准规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萧南寻身上,若说寇准规的决定是出自他早已深藏于心的渴盼,萧南寻的决定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的朝考名次排在第一,待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却去吏部主动申请外放,还是到到大炎朝最偏远艰苦的西甘省的一个小县城做知县,渭武县,谢景行等人听都没听过,也是打听后才知萧南寻选择的地方在整个大炎朝可以说最为穷困,是许多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他确实打定主意要去那里,所有人都觉得他傻。

    吏部一开始也未同意,还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了他一番。

    萧南寻却仍不放弃,谢景行也劝说过他,可他意志坚决。

    萧南寻笑了笑,笑容轻松,像是扫去了所有阴霾,“我能保得进士功名,我父亲能保得性命全有赖于陛下宽厚。”他看向酒楼窗外人潮,“可父亲错已铸成,我身为人子,告发父亲罪行已是大不孝,更不能对父亲做出更苛刻的要求。”

    他的笑容中带上了些惆怅,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我想要早点为百姓们做出微薄贡献,报效陛下的宽厚,也为父亲赎罪。”

    他执意如此,没有留下丝毫让谢景行几人再劝说的余地。

    接着他举杯,“谢兄,多亏你帮忙,我才能如愿,在此以茶代酒道声多谢。”

    若是吏部不批,萧南寻就只能留在翰林院,他又不能一直在吏部不依不饶,无法,他只能去寻了谢景行。

    谢景行则是转头去了长公主府,安庭远虽然不在京城,可却是吏部侍郎,由安淮闻出面,吏部无论如何也会卖个人情,萧南寻外派之事这才定了下来。

    “你我二人间,无需言谢。”话虽如此,谢景行还是将茶一饮而尽。

    等两人相视而笑之时,丘逸晨却看向了一旁一直没出过声的孟冠白,这个时候孟冠白不应该咋咋呼呼的吗?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孟冠白显然没有注意听他们的话,一脸状况外,还时不时傻笑一下,笑容中又是甜蜜又是回味,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丘逸晨实在想不通,孟冠白朝考结果几乎排在最末,前程不定,可他却成天傻乐,也不多忧虑他的未来,之前还与他们说接下来都要留在京城,等着吏部分配。

    可谁不知道朝考最末之人,要等吏部派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

    可他显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乐在其中,仿佛他就算在京城干等到海枯石烂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停了话,关注着孟冠白。

    孟冠白总算察觉了周边安静,傻傻的神情一收,奇怪道:“你们都看着我作甚?”

    丘逸晨慢慢地凑近他,狐疑道:“孟兄,你这段时间可不对劲。”

    随着丘逸晨的脑袋越来越接近,孟冠白连忙将头往后仰去,“哪有不对劲?你想多了。”殊不知他慌乱的神情更坐实了丘逸晨的话。

    谢景行忽而神色一动,想起前两日他曾在出京城城门的路上,撞见孟冠白一大早从京外回来,脸上也带着和方才一样,满脸荡漾的笑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美事。

    那时他们交错而过,他坐在马车上,孟冠白倒是脚步慢行,双胞胎还探头叫了几声孟冠白,孟冠白却只傻笑着走过,完全没反应。

    两人方向相反,很快被岔开了,之后谢景行也忘了此事,此时才突然想起,“莫非与你那心上人有关?”

    孟冠白顿时笑得更傻,笑容中满是甜蜜,显然已与他心上人有所进展,可接下来不论丘逸晨几人如何询问,孟冠白都咬紧了牙关,没有解答他们的疑惑。

    这可是难得,要知道孟冠白从来都是保不住秘密的性子,这次居然这般神秘。

    最后,丘逸晨更是按着孟冠白一阵摇晃,可就这样,都没从他口中撬出答案。

    其他几人只能放弃,等着孟冠白哪日愿意主动同他们说起。

    就不信了,孟冠白还将秘密保守多久。

    可这次他们却是失算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孟冠白几乎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鬼混。人都见不着,更何况从他口中得知他的秘密。

    第218章

    玩乐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月转顺即逝,谢景行已正式成为了翰林院一员,需要每日准时去翰林院上值。

    他作为一个区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是没有上朝的资格的,只需要在卯时去翰林院点卯,且因他天外居士的身份,就是翰林院大学士狄立身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而作为修撰,谢景行的本职任务该是修史,不过翰林院并不缺人手,大炎朝立朝一百余年,史料都已修了个全,谢景行现在在翰林院,只能当个闲人,整天无所事事。

    至于记录泰安帝的起居,自有起居郎负责,暂时也没有他插手的份。

    并不是其他人想要打压谢景行,才不让他插手这些事情,令谢景行哭笑不得的是,他们皆是出自好意,都觉得这些杂活不值得谢景行出手。

    谢景行有些无奈,不过对于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也并不抵触,就日日在翰林院消散时光。

    可闲散的上值生涯没过两天,这日一早,谢景行才在侍书那处签上名,也便是点卯,还没来得及进到安排的房间,就被一位眼熟的同僚叫住,言道狄立身唤他过去。

    狄立身单独上值的院子不远,就在隔壁,谢景行踏过大门,就见他坐在桌后。

    狄立身年龄并不大,看着就四十上下,脸续短须,已在翰林院当值了十几年,在翰林院上下颇有威望,可看见谢景行进来,他脸上也挂上了笑意,温和道:“景行在翰林院待着可还习惯?”

    谢景行对狄立身态度尊敬,先是行过礼,才回答道:“同共事的诸位大人都很照顾属下,自然习惯。”

    狄立身从桌后站起身,走过来亲近地携着谢景行的手臂到了一旁凳上坐下,之后才和煦地问:“景行这段时日在翰林院待着,看着似乎有些无聊?”

    谢景行一怔,难道是自己混日子的态度让这位顶头上司不满了,可看他这态度也不像啊,他有些弄不清狄立身的想法,只谨慎地道:“确是有些无所事事,不知大人此处可有些事情能让景行搭把手?”

    翰林院本就是有名的清贵衙门,翰林院的大人们平日里也都是与书本打交道,且都已有安排,并且人员充足。

    不只是谢景行,就是此次的榜眼探花进了翰林院后,也都只能帮着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文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若被安排这些杂事,谢景行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现在的大炎朝,百姓生活还算平顺,边疆稳定,更无大灾大难,甚至连不消停的太后和孔起元进来也极为安分,大炎朝上下一派安乐平静。

    谢景行其实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的,他为了科举已经拼搏了这般久,终于能悠闲度过一段时日,他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如此,谢景行自然是想要偷懒一段时间的,想要安心等着婚期的到来,方才同狄立身说的这话只是客气客气。

    而狄立身此次寻他自然也是有目的的,且他显然是将谢景行方才的客气话当了真,表现得很是高兴,“那倒真是巧了,老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景行姑且一听,看是否合适?”

    谢景行虽疑惑,但还是恭敬道:“大人请说。”

    狄立身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客气地拖过一旁的茶盏,为谢景行添了一杯茶,这才慢悠悠道:“景行乃是天外居士,这么些年为天下商行默了许多华夏名诗,其中所涉及到的华夏诗人更是许多,不知景行是否能将你记得的华夏诗歌编辑成册,且也将那些精彩绝艳的华夏诗人生平记录下来。”他的话语里有些忐忑,像是生怕谢景行拒绝一般。

    谢景行听后首先冒出的是惊讶,起初,他默出华夏诗交与天下商行,一来是为了解决周家村面临的困境,再来就是想让华夏诗歌和华夏诗人在大炎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能让他时刻铭记自己的来处。

    现在两个目的都已达成,他已很是满足了,根本没想过还可以将华夏诗和华夏诗人生平汇编成书。

    狄立身看着他震惊的神情,笑道:“这却是我冒昧了,不过景行既然会想将华夏诗歌和华夏诗人通过天下商行大肆传播,想来也是知道无论是诗歌还是诗人,都会被大炎朝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珍之重之对待。”

    谢景行点点头,“大人说的是。”

    狄立身手中无意识地用茶盖轻拨杯中澄澈的茶汤,”可只是靠天下商行期刊传播,也太过散乱,不成体系不说,也有遗失的可能,那也太过遗憾了。”

    “而有关华夏诗人生平,大炎朝百姓好奇甚久,却只知景行曾透露出的微薄皮毛,若是能将其汇编成成套的书籍,便可将之保存在皇家藏书阁中,也能确保华夏诗和华夏诗人在大炎朝长长久久传播下去。”

    谢景行心动了,只有一点让他有些迟疑,“可我已同天下商行说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其提供华夏诗歌,这也是期刊当初能大卖的原因之一,且此事还事关安平省百姓的竹扇买卖,我总不能丝毫不顾及他们。”

    狄立身听了他的顾虑,反而激动起来,大笑道:“景行未免多虑,若是景行能将华夏诗歌和诗人汇编成册,这套书籍定然是会严密保存在皇家藏书楼中。”

    他言辞恳切,“皇家藏书楼只有皇室子弟和当朝重臣才能进入一观,只需同他们说一声,暂时不得外传书中内容,便可保百姓们短时间无法得知其中内容。”

    “天下商行期刊和竹扇所需要的华夏诗景行可按原计划提供,等景行将全部华夏诗提供给天下商行后,到时就算有人将书中内容流传出去,也不会造成影响。”

    谢景行顿时放下了心,当即应承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狄立身大喜过望地站起身,负手在谢景行面前转了两圈,忽而又道:“这肯定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景行可否需要人手?”

    谢景行想了想,那可是上万首华夏诗,所涉及到的诗人更是高达近两千人,现在不止要整理出华夏诗,还要整理出华夏诗人的生平,只他一人完成,工程量也太大,他连忙道:“还请大人再安排几人,同景行一同完成此事。”

    狄立身自然应承了下来,而在这个消息被翰林院众人得知后,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原来还有人顾忌着谢景行天外居士的身份,只每日同谢景行说上几句话便识趣地离开,可现在却是硬撑着脸皮也要凑到谢景行面前。

    狄立身工作的房间中更是人来人往,皆是想要参与的人,谢景行没插手,人员确定全权交由狄立身负责。

    在翰林院官员们为了参与进此事的人选而大肆竞争时,谢景行则已经坐在了谢宅书房中,趁着天光还亮,从堪称作弊器的记忆中将上万首华夏诗以及诗人整理出来,太多了,谢景行必须全神贯注。

    好不容易将诗人按照朝代理出了大概,谢景行才动笔,先将出生年月最早的几位诗人写在了纸上。

    还未等他继续,门口便匆忙跑进了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还探出头往外看了两眼,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般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转过头就对上了谢景行惊讶的视线,屿哥儿乖巧一笑,喊道:“谢哥哥。”

    谢景行放下笔,身子不动,仍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看着屿哥儿一步一挪凑到他身边,等屿哥儿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才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屿哥儿眼神往门口飘了飘,看着他的小表情,谢景行心头动了动,更是好整以瑕等着他的回答。

    见谢景行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屿哥儿才撇了撇唇,“双胞胎和元宝、渐鸿又在进行射箭比赛,这次糯糯和渐鸿一队,小筛子和元宝一队。”

    谢景行有些奇怪,“往日不都是双胞胎一队,元宝和渐鸿一队吗,今日怎么换了?”

    y皱了皱眉,“糯糯觉得渐鸿和元宝总是让着他们,他们赢了也没意思。”

    谢景行点点头,“那这是哪边赢了?”

    y轻松的神情一变,苦着脸,“势均力敌,可糯糯和小筛子就是非要争出个高低,还让我评判。可他们的成绩分明就差不多嘛,我说渐鸿、糯糯稍胜一筹,小筛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要说小筛子和元宝赢,糯糯更是缠着我撒娇。”他长叹一口气,“真是愁人。”

    谢景行好笑地问,“那你就躲开了?”

    屿哥儿嘿嘿一笑,“方才煤炭从外面回来,从围墙上跳进院子时刚好将靶子扑倒了,现在他们四人正追着煤炭要说法呢。”说完他双手合掌置于胸口前,“明日一定要给煤炭送些好吃的,真是多亏它了。”

    谢景行被他嘀咕的模样弄得好笑,“你不是最爱和双胞胎玩,这次怎么非要躲?”

    屿哥儿抬眼悄悄瞅了谢景行一眼,先嘀咕了一句,“哪有最爱?”

    然后才将声音放大了些,“若是玩肯定不躲,可现在分明是要让我站队,这不是非要让我伤双胞胎其中一人的心嘛,我怎么舍得?”看着倒是理直气壮。

    谢景行拉过他,轻笑问:“难道不是因为某个人想躲开那几个孩子偷偷摸摸来陪我?”

    屿哥儿温顺地顺着他的力道靠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大拇指和食指扯开一点点距离,“只有这么一点点想。”

    屿哥儿话音虽轻,谢景行却没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字,眼中笑意渐浓。

    屿哥儿看见后,也不害羞了,他总是忍不住被谢谢景行吸引,反正两人都快成亲了,屿哥儿眼珠往门口撇去一眼,没有发现动静,很快探出头,嘴唇在谢景行脸颊上一触即离。

    不等谢景行反映,他挣开谢景行的手,脚下横移两步,开始帮着谢景行研磨,嘴里大声道:“谢哥哥,你还没做完吧?我帮你一起。”

    看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谢景行眼睛微眯。

    被他注视着,屿哥儿研墨的动作快要舞出残影,片刻后,谢景行最终还是拿起了笔,没再做出其他动作。

    屿哥儿听着外间隐隐约约传进书房中的孩童的欢叫声,悄悄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落。回想起那日在霞影湖时的亲吻,他脸上腾起红晕,很快又摇了摇头,将脑中场景甩开。

    谢景行看他神情变换,心中失笑,屿哥儿怕是不知道他的小表情已将他的所知所想完全暴露出来了吧。

    =

    又过了四日,人选才彻底确定了下来。

    作为本次与谢景行同在头名三甲之列的莫光柏和郎如是自然也想参与,可他们才进翰林院,资历浅,争不过其他人,只能遗憾地落选。

    反倒是先前带着他们做事的另两位学士,将手头的活全部丢给了他们,转而跑去给谢景行打下手了,他们两人只能满眼羡慕,也不知是羡慕谢景行,还是羡慕能去帮忙的学士。

    翰林院有狄立身挑选出来的大人的帮忙,家中屿哥儿也会借故前来帮忙,虽然有屿哥儿在身边反而会拖慢谢景行的工作效率,可谢景行总是纵着他,两人都乐在其中。

    如此,悠闲的时光虽然一去不复返,可有事忙活日子过得就更快,才勉强梳理完四位诗人的生平和诗歌,日子就已到了五月十三。

    前两日谢景行接到了谢定安从路上送过来的信,言道还需再过两日就能到达京城,也不知是因何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按照谢景行的推测,谢定安该在几日前就能到达京城的,现在却晚了五六日,不过信中也提到一路平安,谢景行才没有多担心。

    算了算日子,离他与屿哥儿的婚礼只剩七日,有长公主府和谢宅的两位管家统筹安排,周宁也是事事都再三确认过,婚礼前的所有准备事项都已完成,谢景行只需要静待着做新郎官即可。

    而这段时间谢景行虽说沉浸在编书中,可也并不是对朝堂发生之事完全不知,毕竟翰林院再怎么清贵,对朝堂之事也不可能漠不关心。

    这之中最让人震惊的便是安庭轩被泰安帝任命为京营主将,统领京营。

    京营可有十万将士,是皇城最大的军事力量,在长公主和何怀仁长达十数年的争斗中,京营一直由左右两位副统领共同统领,各属一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现在安庭轩成了京营总统领,那自然是顾绍嘉一方在京营中占了上风。

    可形势比人强,孔起元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咬牙忍着。

    除此之外,风平浪静,可就像波涛下的按钮一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掀起惊涛骇浪。

    第219章

    这日翰林院一整日的氛围都有些松散,毕竟今日是太后大寿,虽然太后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失势,可到底还在太后之位上稳当坐着,寿宴还是得办。

    虽说这次太后寿宴,朝廷的大人们并不如往年那般重视,可就算如此,面子上却也还过得去,京城官员无论心中如何想法,都会去参加太后寿宴。

    同以往一般,太后寿宴仍在太极宫进行,谢景行也将手头的工作整理好,跟随翰林院诸位大人一同前去太极宫。

    太极宫是皇宫中举办大型宴会的场所,尤其是泰安帝和太后这两位宫中巨头的寿宴,一向都是在太极宫中举办的。

    这日的天气不错,碧阳当空,却又有微风习习,不冷不热的天气,只让人神清气爽,谢景行在路上遇到的每位前来参加寿宴的大人都是满带笑意。

    到达宴会场地时,刚好快到酉时,时间不早不晚。

    进入殿中后,谢景行笑着与同行的几位大人分离,翰林院最高的品职也才正五品,他们的位置都被排在殿中较后方。

    谢景行原也该同他们一处,可谁让他是屿哥儿未来夫婿呢,沾了屿哥儿的光,刚进门就有小太监过来,恭敬地领着他往前走去。

    不过没走两步就有人越过了小太监,走到了谢景行身边,牵着谢景行继续往里去。

    屿哥儿早早便到了,一直坐在桌边无所事事的望着门口方向,一见到谢景行的身影出现,他就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

    谢景行由这他动作,看着很是温顺。

    见状,在场诸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虽说屿哥儿和谢景行作为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妇,论理婚前几日不应该见面,可此时谁也没有如此没眼力见地特意点出此点。

    等谢景行两人坐下,顾绍嘉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看你们天天见,也不差一时半会儿的,今日居然早早便将我拉来,我还当你许久没参加过宫中宴会才会如此,原来还是为了早点见到景行?”

    以顾绍嘉的身份,就算等所有官员到场之后再徐徐而来,也没人敢指责。

    “我看现在在你心中就唯有景行最重要,我和你爹爹、舅舅和哥哥都得靠边站。”顾绍嘉眉梢微挑,打趣道。

    屿哥儿连忙将脸凑了过去,撒娇道:“才不是,当然是阿娘,阿父你们最重要了,我就是觉得在家中呆着也无聊,早点过来不也一样吗?见谢哥哥只是顺便的。”他话虽这般说,却偷偷偏过脸,无声地对着谢景行做着口型。

    “谢哥哥也最重要。”

    谢景行看清他的这口型,垂眼笑笑,看着屿哥儿忙里忙外的,一边无声安慰他,同时还要安抚顾绍嘉和安淮闻。

    直到泰安帝走进来,屿哥儿才得到了解放,悄悄松了口气,在谢景行身边坐定。

    宴会早已热闹起来,泰安帝的到来只是将宴会更推向了高潮,此时早已入了夜,可宫殿内外上上下下的宫灯,将整间太极殿照得恍若白日。

    寒灾早已是事过境迁,谢景行等人早已松了衣衫,穿着两层单衣就已足够了。

    今年春日天气虽异样严寒,入夏后却转暖得快,现在根本用不着厚衣。

    谢景行却发现泰安帝仍然穿着夹棉的衣服,可那厚实的衣裳挂在泰安帝的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

    顾绍嘉没再与屿哥儿说话后,就将视线投注在了泰安帝身上,眼中有着担忧,屿哥儿也是同样表现。

    谢景行总觉得泰安帝有些不对,面色看着倒是还好,可看那身形分明比琼林宴时还瘦了一圈,至少之前泰安帝面颊上凸起的颧骨旁还有一些肉。

    安庭轩就跟在他身后,两人本就长得像,可安庭轩骨肉均匀,看着很是健康,有他的衬托,更让泰安帝几乎是只剩一层皮挂在脸上的模样让人忧心。

    若不是泰安帝脸颊上还有着薄薄一层红,无论是哪位看到他都是放不下心的。

    谢景行曾听屿哥儿念叨过,说他特意去寻于太医询问过,可于太医却说泰安帝只是一时适应不了天气变化,吃不下饭才会暂且如此,等再过一段时间身体状况便会好转。

    于太医都这般说了,屿哥儿也只能相信,虽然还会在谢景行面前表现出担忧,可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日日劝说泰安帝多注意着身体。

    且屿哥儿几乎每日都往御膳房跑,就想让御厨做些好吃的,能让泰安帝多吃些,因为此,双胞胎和元宝,孔渐鸿吃了许多屿哥儿从御膳房带回来的好东西,近日这几个小孩脸颊都圆润了些。

    可看泰安帝这样子,显然收效甚微,谢景行微微一叹,见屿哥儿担心地眉头微微蹙起的模样,心也悬了起来。

    或许是父子连心,虽然也听了于太医的话,可安庭轩却一直觉得泰安帝有些不对劲,这些时日几乎是时时跟在泰安帝的身边。

    泰安帝在御座上坐下,安庭轩则走到泰安帝身后,准备随侍在旁。

    泰安帝却转头笑着道:“轩儿去陪陪你父母吧,这里许多护卫,轩儿不用太过担忧。”

    安庭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躬身行礼退去了屿哥儿身旁坐下。

    屿哥儿连忙靠近他,悄声问:“舅舅身体可还好?”

    安庭轩只摇头,并未说话,看着泰安帝微笑的模样,回想起这段时日泰安帝的表现,看着倒是能吃能睡,可安庭轩总能在不经意间感受到细微之处的异样。

    看这两兄弟脸色都不好看,谢景行伸出手拍了拍屿哥儿的膝头,权作安慰。

    没过多久,太后便在碧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殿中登时一静,随后又热闹起来。

    太后恍若未觉殿中异样,满脸带笑地坐在了泰安帝身旁的凤座上。

    不过就算她举动自然,可她脸上却再不见往日的漫不经心,满脸的笑容也有些刻意,眼角还生出了几丝细纹,她一弯眼,那几道纹路就更是显眼。

    在太后落座后,泰安帝就端起酒杯,首先恭贺道:“母后今日四十大寿,儿臣在此祝母后福如东海,凤体安康。”

    太后眼眸微转,笑道:“借陛下吉言。”

    在那双凤眸最深处,探寻的眼神在泰安帝越发凹进去的眼眶上停驻片刻才收回眼,饮下杯中酒的同时,微垂的眼眸与底下一直不曾出声的何怀仁对上,眼中都有窃喜。

    待酒饮过,泰安帝又吩咐魏总管送上了一幅万寿图作为贺礼。

    由他起头,安淮闻也送上了寿礼,是一尊半人高的金佛。

    太后连声吩咐碧荷使人金佛送到慈宁宫佛堂,笑着道:“英护侯有心了。”

    安淮闻浅笑道:“娘娘喜欢就好。”

    “再满意不过了。”太后言辞恳切。

    两人一来一往间很是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双方素来亲近,可都是披着狐狸皮的,戏演得自然,心中到底如何,在场诸人无人不知。

    等安淮闻送完礼,底下众臣才纷纷起身,先是说了一番喜庆话,又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虽说太后失势,可他们待太后的态度也不能变化得太过明显。

    寿礼与往年并无太大差距,见此太后心中气才顺了些,可在不经意间落在顾绍嘉几人身上的眼神却跟淬了毒一般。

    而等视线不经意落在静坐在屿哥儿身旁的谢景行身上时,太后眼中却是眸色难辨。

    想起前几日她与何怀仁的密谈与计划,太后虽不甘心,可若要使顾绍弘之后登位能更顺当,她必须要将谢景行拉到己方来。

    谢景行却没注意到太后与殿中其他个人的反应,只又伸出手取过一只虾,袖子顺着他动作往后滑落,他也不管,将虾头虾壳剥去,又细心地挑去腹部留下的几根虾腿。

    此时,他手中就只剩手掌大小的透红虾肉,在一旁小碟中沾了一点御厨惊心调制的蘸料,这在京城这个时节极为少见的新鲜海虾才被他放在了屿哥儿的碗中。

    屿哥儿眼尾弯弯,筷子上的鲜笋也刚好落在谢景行碗中。

    太后见到两人温情脉脉的场景,眼尾一抽,微微侧首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碧荷。

    碧荷接收到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太后心中冷笑一声,遥遥与何怀仁对了个眼神。

    何怀仁今日表现得可谓本分,只和坐在他上手的孔起元一起,安静看着殿中歌舞。

    而在何怀仁身旁的张文进却时不时端起桌上酒杯,微抿后又放下。

    随着众人纷纷吃饱喝足,宴会就更是热烈,渐渐的,不少喝的上了兴头之人开始端着酒杯来回敬酒。

    在寿宴这般喜庆之时,上面的太后和泰安帝也不会拦着他们,在张文进的盯视下,其中一位一直坐在靠近殿门的官员,颤颤巍巍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细汗,他满脸通红,显然也是喝的有些多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谢景行面前,大着舌头道:“听说谢大人近日带着翰林院几位大人正在将华夏诗和华夏诗人编辑成书,真是辛苦,不过我对此却是期盼已久,早就想阅遍华夏诗的风采,也能欣赏华夏诗人的惊才绝艳。”

    他甚至即兴背了两首华夏诗歌,“因为谢大人,我才能赏阅华夏诗,我在此敬谢大人一杯,也请谢大人早日将书编好,我好能早日得见此书。”说完他一饮而尽,甚至将杯翻转过来,示意一滴不剩。

    谢景行有些猝不及防,可来人他虽没见过,可既然能出现在此处,定然也是朝中哪位官员。

    他打眼看去,来人早已醉眼朦胧,浑浊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话已说到此,谢景行自然不能还这么坐着,便也提杯饮尽。

    没曾想这杯酒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等那人一离开,就又接连过来了不少官员。

    他们早就想与谢景行交好,可谢景行难得出席宴会,这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而这其中甚至不少还是顾绍嘉一方的人。

    不过片刻,谢景行就被蜂拥而来的官员们拥在其中。

    屿哥儿有些担忧,他知谢景行酒量不好,可别看他能坐在此殿中,而不是与其他大多数诰命夫人、夫郎一同待在偏殿,可到底碍于哥儿身份,他不能就这么直接过去帮谢景行挡酒。

    只能扯了扯安庭轩的衣服,“二哥,谢哥哥要醉了,你去帮帮他吧。”

    安庭轩却只是看了谢景行一眼,虽然他是承认屿哥儿嫁给谢景行能得到幸福,可也不能否认是谢景行将自家弟弟拐走的事实。

    能让他吃些苦头,他自然乐见其成。

    任屿哥儿如何劝说,他都不帮忙,甚至还亲自过去灌了谢景行满满一杯酒。

    第220章

    谢景行从没想过他来参加此次宴会,居然是来被人灌酒的,猝不及防之下,他也推迟不了众人热情,就算他控制着量,一杯杯酒也很快被他饮了下去。

    谢景行酒量本就不济,过往只要喝上五六杯,头便会感觉昏沉,现在他都不记得已喝进肚多少杯,早已是醉了。

    好在他头虽已昏沉,可理智尚在,只是动作迟缓些,且并不像谢定安那样喝醉后就只想睡觉。

    不过虽然如此,却只有他一人觉得他还算清醒,在别人看来,他动作迟缓,连酒杯都快对不准嘴边,已是喝得烂醉的模样了。

    而且就算谢景行能保持理智,可他的膀胱却撑不住,酒过三巡,谢景行再也坚持不住,寻了一个空子,撑起身体道:“谢某先得去茅房一趟,还请诸位恕罪。”

    身周之人看着谢景行摇摇晃晃的模样,自然不会再拦他,纷纷让开了身体。

    屿哥儿看见谢景行走路都有些摸不准如何下脚,担忧地起身想要搀扶他,却被安庭轩一把拉住,“哪个小哥儿会跟着汉子跑去茅房的?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也不成。”

    屿哥儿心急地眉头都皱起来了,“可谢哥哥已经醉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安庭轩一侧头,视线逡巡间,见到一位眼熟的小太监,对他使了个眼色。

    一位随侍在旁的小太监就走了出来,快步过去搀扶住谢景行。

    “一遇到与谢景行有关的事情,你便失了平常心,非得你去吗?”安庭轩自顾自又饮了一杯酒,将眼神复又投向了端坐在御座上微笑着的泰安帝。

    屿哥儿看见被搀扶着的谢景行走出殿门,才犹犹豫豫坐了回去。

    走出殿门外后,谢景行便再听不到安庭轩与屿哥儿的交谈,被太监搀扶着沿着殿外回廊前进,转过几道弯就到了大殿旁侧不远处的茅房。

    没想到到了茅房外却见茅房门紧闭,太监有些意外,连忙上去敲门。

    里头立即传来声音,回道:“内急,闹肚子呢,还要一段时间,你们若是不急便等等,要是急的话就只能另寻地方。”那声音粗声粗气的,随着话语声还传出了肚子轰鸣的声响,紧接着就传出一股恶臭。

    小太监转身走回来,问道:“谢大人,你看?”

    谢景行早就头脑昏沉,更是被熏得几欲呕吐,自然不愿继续待在这里受煎熬,“走吧。”

    小太监忙又搀扶住他,往另一边离得近些的茅房而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茅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看不清面貌,可看身形也能看出是一位粗壮的汉子。

    看着谢景行的背影真的往斜对面那方向去了,人影回身将茅房门合上,从另外一条道路快步离开。

    皇宫的环境还不错,举行寿宴的太极殿周围更是树影重重,宫灯遍地。可离开太极殿之后,两边的宫灯就较太极殿少了大半,好在仍是能瞧清脚下的路。

    又一次拐过一处假山时,谢景行在心中感叹,看来就算是皇宫,也比不上现代的方便,之前殿试和琼林宴还未察觉,此次倒才发现就算是在皇宫中,茅厕也不是随处可见。

    他在膀胱的憋胀中走了快半刻钟,才又终于见到了一处大殿的影子。

    此时他就算手脚不太灵便,不免也加快了脚步。

    太极殿中,屿哥儿连连侧首往殿外看去,嘴里还小声念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安庭轩劈着腿坐在他身旁,咽下口中酒,顺口道:“不会是掉茅房去了吧?”

    屿哥儿一掌拍在桌案上,“二哥!”圆溜溜的双眼狠狠怒瞪了他一眼,“你还在吃东西呢,这样说不嫌恶心吗?”

    安庭轩本就是个混不吝的,只是因种种因由导致压力加身,才会变得深沉些,可本性难改,尤其是在屿哥儿面前,虽沉稳不少,可总是会有些儿时的性子冷不丁地冒出来。

    也是因为屿哥儿实在看不惯他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样,特意招惹他,金匾城几个月相处下来,才终于让安庭轩有了些儿时的感觉。

    安庭轩也知屿哥儿的心意,才会在屿哥儿面前有所放松。

    看屿哥儿生气,安庭轩勾起一侧嘴角,他可是在死人堆里翻过东西的,这点小事可恶心不到他。看屿哥儿跟小时一样,像猫崽一样生气却又奈何他不得才有趣呢。

    屿哥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大声道:“我去找谢哥哥了,你不许再拦我。”说完不等身旁人有所反应,便突突突冲出了太极殿。

    他的动作虽有些急切,可殿中官员多是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就算还有清醒的,也是在与身旁友人闲谈,有的欣赏歌舞,更多的则是将心神放在泰安帝和孔起元、何怀仁等人身上,没几位官员注意到屿哥儿的动向。

    安庭轩扫视殿中一圈人,何怀仁还在对面本分坐着,太后以及她身后碧荷也只微笑着待在上方。

    且殿外御林军人数不少,几乎都是他们的人,茅房也不远,屿哥儿应不会出事,他便没跟上去。

    他还没来得及将视线从太后身上收回来时,就看到太后蹙起眉望着太极殿一处角落。

    他跟着将视线投过去,便看到殿中最角落处坐着京城出了名的一些纨绔子弟,大多都与皇室沾亲带故。

    那群人之中声音最响,闹得最欢的便是曹天雄,他此时满脸通红,正撸起袖子与人拼酒,安庭轩眼神微凝,看向曹天雄的眼神带上了冷意。

    与此同时,太后也低声吩咐碧荷,“你过去同广威王说一声,让他将曹天雄送回去,我看他也是醉得有些糊涂了,这里这么多大人,他却醉成一滩烂泥,还大声胡闹,真是不成体统。”

    泰安帝耳尖微动,将一旁太后的低语声全部听进了耳中,他也看过去,见到那边那些年轻人胡闹的动静,厌恶地撇开了眼。

    碧荷立即脚步匆匆往人群中的广威王走去,俯身在广威王身边耳边说了几句话,广威王便面露惊慌回头看向曹天雄。

    在碧荷直起身后,广威王脸上的朦胧醉意倾刻散了个干净,脚步匆匆过去,一巴掌拍在曹天雄背上,将曹天雄唬得一激灵。

    曹天雄满脸醉意,广威王随即点了两位殿中的太监过来将曹天雄搀扶出去,这才擦着汗回了座位,同身旁人说笑。

    安庭轩和泰安帝看着曹天雄肥壮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殿外,却没收回视线,两人心中都忽而闪过一丝异样。

    还未深想,太后便探身过来同泰安帝说话,少有的温和语气。

    而安庭轩这处,才与顾绍嘉夫妇交谈完的几位官员也移到了他面前,满面笑意喊道:“安将军……”

    不过一会儿安庭轩便被簇拥在了人群中间,堵住了他朝向殿外的眼神。

    而才走出殿外不远,曹天雄满脸的醉意便消失无踪,眼神也清明了过来,问道:“他已经往那边去了吗?”

    左侧扶着曹天雄的人嗓音低沉,不像是太监能发出的声音,“还没,不过应该也快了,曹少爷可以先过去。”

    曹天雄有些犹豫,“可他是地坤,我能治住他吗?”看着身旁这位由太后安排着事先潜入皇宫的汉子。

    “曹少爷可是汉子,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哥儿?”汉子扶着曹天雄的手用力,将人往平度殿方向引去,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再说带将人引过去之后,殿外会有天乾散发信息素诱导他,到那时,曹少爷自然不用耗费吹灰之力便可对他为所欲为。”

    曹天雄回想起屿哥儿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以及露在衣裳外玉白的皮肤,登时心神一阵荡漾。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肥壮的身躯快步跟着汉子从另一侧穿过一条小径。

    而另一位方才紧随在两人身后的太监则在两人背影消失后,立即转去了屿哥儿离开的方向。

    此时的谢景行则还被太监搀扶着,终于到了大殿的角落,茅厕门大开,显然没人。

    他推开太监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进了茅房,痛快地解决了膀胱的肿胀。

    殊不知在他进入茅房后,门才合上,一直候在外间的小太监便被从后方猛然袭出的黑影一掌劈在后颈上,身体登时便软倒下去。

    黑影双手托住小太监的腋下将人拖了出去,不多时,另一位与先前那位太监打扮一模一样,连身形也大差不差的人代替了他,等候在了原地。

    等解决完内急,谢景行更清醒了些,只是就算如此,神智也仿若被罩上了一层薄雾,对外界的感知较未饮酒时还是差上许多。

    这边的宫灯隔上许远才见着一个,唯有灯下亮光灼灼,其他地方却大多是黑影重重,太监过来搀扶谢景行时,谢景行只大概能看清他低垂着的头顶,并未感觉出异样。

    小太监一路都沉默着,在往外绕过一道又一道小径时,谢景行就算再不清醒,也发现此时他们所行走的路与来时完全不是同一条,甚至截然相反。可等他抬头看去时,他们前进的方向又确实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太极殿屋顶,甚至歌舞声也越来越近了。

    可在走过一条上下分叉的小道时,太极殿就在不远处,而要去太极殿他们应该往下才是,可身旁太监却极为自然地将谢景行搀扶着往上行去。

    谢景行当即便提起了心,在又拐过一道转角处时,谢景行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太监,混混沌沌问道:“怎么还没到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明显醉得不轻。

    那太监却是个谨慎的,只压着声音回道:“快了。”

    声音不对,谢景行蹙起眉又很快松开,更清醒了些,可手脚还是有些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皇宫占地甚广,其间宫殿房间更是数之不尽,就是泰安帝在皇宫生活了几十年,应该也摸不清宫中到底有多少处宫殿。

    而听着后方传来的喧哗声,明显此处离太极殿并不远。

    扶着谢景行的太监才又出声道:“方才谢大人入厕之时,安小公子吩咐了奴才前来,说是为谢大人安排了地方歇息,好醒醒酒,让身体舒坦些。”

    谢景行脚步一顿,这倒是屿哥儿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过太监的话虽然能解释此时状况,可谢景行却并没完全放下心,按照屿哥儿的性子,他应该自己亲自前来才对。

    心有疑虑,谢景行往前的脚步便变得有些迟缓,太监咬着牙往后侧头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动作加快了些。

    谢景行被他往前拖着,很快便进了面前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