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141
变色龙带来的唐郁与鬼公交的爆炸信息，直接让总部乱成一锅粥。
针对变色龙说的鬼公交是唐郁的代步工具的猜想，总部里绝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
毕竟变色龙没有任何依据，完全是出自他的主观猜测。
黑白帷幔垂挂在死寂的灵堂，唐郁的身影从一道道轻飘飘的帷幔中穿过，他带着唯一的光源来了供桌，视线落在了供桌上唯一的一张遗照上。
黑白遗照里的男人仍旧闭着眼，像一张再寻常不过的照片。
唐郁轻声道:“谢谢。”
灯光落在黑白照片上的男人脸上，恍惚间他垂下的眼睫似乎动了一下，又像只是光影变幻间的错觉。
唐郁转过身，提着灯笼往回走，他迈步走出灵屋，走在幽暗森冷的长廊上。
灯笼仍旧来时那样摇晃，可唐郁胸腔里的那颗心却格外平静，像沉入很深很深的海底。
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当他提着灯笼的那点光亮完全消失在走廊时，第一只纸鸟突然从屋顶一角冒了出来，站在灵屋的屋檐开始啾啾啾地欢快歌唱。
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纸鸟跳上了灵屋的屋檐，你来我往、昂首挺胸、此起彼伏、欢欣雀跃地歌唱。
灵屋内，一只小纸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它欢快地跳上供桌，举着和它身高差不多高的牙签，将猪头上惊恐的表情略做修改，用牙签把猪头的嘴角扯开，定格在了一张滑稽的笑脸上。
小纸人踩着音乐的节拍跳来跳去，如法炮制地修改另外两个兽首上的表情。
这一切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但忽然间，大合唱停了下来，纸鸟们集体噤声，一只只白色纸鸟歪着头，黑漆漆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走廊远处走来的三个玩家。
……
玩家高高兴兴进来了！
玩家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
“太好了！明天就可以找唐郁要沈君行的生日邀请函了！”
蜂鸟她们三人这两天都在跑唐郁发布的任务。
因为她们是三人出行，所以申请得到了三个鬼公交的轮胎，她们坐着三轮车，抱着猫，吃着火锅唱着歌，高高兴兴冲去宠物医院。
期间她们除了在高速上和交警飙车、把车开进别人的屋顶、把车开进别人的花园、把车开进别人的卧室外，一切都非常圆满地按照计划进行。
玩家们带着猫进了宠物医院。
当时宠物医生就吃了一惊，就像那种头顶会冒出红色感叹号的NPC。
玩家们立刻包围住医生，直勾勾的视线让医生又大吃一惊。
“这只猫很像是前段时间我见过的一只黑猫。”医生说:“当时也是一群学生带着猫过来的，那只猫是猫传腹，没治好。”
听到之前有猫死了，玩家们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她们忐忑不安地把这只小黑猫送去检查。
虽然只相处了短暂的时光，虽然最开始只是为了完成唐郁发布的任务，可是谁会忍心看着一只小猫咪离去呢？
NPC陷入了沉默。 “哇，你运气不错。你看，一般抽到SSR的特效是最亮眼的，接下来你抽到R卡来个对比就知道了。”唐郁建议道：“一张张抽卡有点麻烦，你可以直接来个十连抽。”
“还是老样子，点这里就好了。”唐郁说。
郁辜听话地点了一下屏幕。
下一秒，十张SSR出现在了唐郁眼前，耀眼的金光几乎闪瞎了唐郁的眼。
唐郁：“……？”唐郁没玩过这款卡牌游戏，难道是这款游戏抽到SSR的概率比较高吗？还是说是新手福利？但不管怎么样全部SSR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郁辜挠了挠头，对着唐郁说：“好像没有抽到UR卡。”
听听，这是人话吗？
郁辜头顶的幸运9第一次在唐郁面前存在感如此强烈。
唐郁看了这么多人的面板，仔细想想，郁辜好像是他看过的唯一一个幸运9，只不过当时初见，郁辜五项属性值都是9，给唐郁带来的冲击力过强，导致唐郁都没太在意郁辜的幸运值。
“因为这款游戏最高的卡牌等级好像就是SSR，UR卡不是每个游戏都会设置的。”唐郁忍不住对郁辜感慨道：“你运气很好呢。”
被老婆夸奖的郁辜露出了傻笑，笑得幸福又羞涩。
转发这只好运小狗，你也能抽到老婆卡！
好，等下朋友圈就这么发！
唐郁不知道郁辜在想什么，不过郁辜抽卡的手气这么好，让唐郁也有点想抽一下了。
唐郁先是单抽一张，他点击了一下屏幕，只见白光闪现，一张平平无奇的N卡出现了。
嗯，好吧，并不意外。
唐郁点击十连抽，熟悉的白光再次闪现，十张平平无奇的N卡出现在了唐郁面前。
唐郁：“……”这就是他不喜欢玩卡牌游戏的原因，幸运5让他比普通人的运气还差一点。
唐郁在郁辜大狗狗般好奇的注视下，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你看，这就是抽到SSR和R……嗯，N卡的特效区别。”
郁辜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郁辜抬起手，一大堆藤蔓上的叶子向他涌了过来，红色的叶子汇聚在他的手中，每张叶子都仿佛知道自己的使命，摊开得极平，像被压成了书签。
“用这种来当卡牌可以吗？”郁辜问。
唐郁满意地点头，“我觉得可以。”
这可比他最初设想中的纸张好多了，看起来更有逼格了呢！
郁辜随意拿出了一片叶子，他握住叶柄，手指在叶面上缓缓画出了一个R。
下一秒，叶面上出现了黑点，一个个黑点汇聚出了字母“R”，像是叶子上天然的黑斑形成了“R”。
“可以等玩家抽到叶子后，让这些字母再当着玩家的面展示出来吗？”唐郁问，他觉得那样会更加酷一点，毕竟他这不是系统发布的任务，只是他自己设计的任务，唐郁有一种心虚感，总希望细节能做得更加尽善尽美一点。
“可以！”郁辜将掌心捧着的一大堆叶子递到了唐郁面前，像献宝一样，“唐郁，你要不要再来抽一张！”
唐郁不是很想再抽卡，但看到郁辜的热情邀请，唐郁还是随意挑选了一片叶子，他握住叶柄，不抱什么希望地将这片红叶抽了出来。
在唐郁的注视下，那叶子的颜色迅速变淡，褪色，直至半透明。
咦？怎么回事？
唐郁将这片叶子举起，他抬起头，叶子举高到眼前，在阳光照耀下，能看到叶面变成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薄膜下的淡红色叶脉如密布的血管。
所有的红色汁液似乎都被运输到了叶面中心的“UR”，位于最中央鲜红的“UR”像是心脏，无数血管将血液运送到心脏部位，叶面每分每秒像是心脏一样会跳动般起伏着。
唐郁愣了一下，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抽到UR卡。
“唐郁的运气很好呢！”耳边传来了郁辜激动的掌声，他比自己抽到十张SSR还要兴奋激动地看向唐郁，那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好像装着蜂蜜。
唐郁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也被装上了一点亮晶晶的东西，他放下叶子，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卡牌上的字母是你可以控制显示的吗？”
郁辜点头。
这是一个很卑鄙的控制手段，这代表他们到时候可以实现真正的暗箱操作。
“那这样吧，到时候我看抽卡的人情况怎么样，如果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幸运，那你就把他抽到好的卡牌的概率调高一点。”每个玩家都有面板，面板上的幸运值一目了然，唐郁觉得这样做很合理。
想要给所有玩家都安排N卡的郁辜：“……好！”
唐郁一看郁辜沮丧的表情就猜到了郁辜的想法，但如果玩家怎么抽也抽不到好的卡牌，肯定会降低做任务的热情，“具体的情况我们到时候再讨论。”
郁辜小心翼翼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要不要加个谢谢惠顾？我买饮料的时候，也不是每次都有再来一瓶的。”
哪怕是N卡也要让老婆对别人的好感度+1，听起来好不爽哦！
唐郁：“？“
唐郁想了想：“谢谢惠顾还是算了，毕竟抽卡的机会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不过……你居然几乎每次买饮料都能买到再来一瓶吗？”
郁辜点头：“嗯！”
唐郁：“……”他从未抽到过再来一瓶啊这该死的幸运9！
唐郁觉得自己对幸运9的认知还是太狭隘了，不过这次的经历倒是让唐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郁辜，你是不是一直想赚钱？”
郁辜认真道：“赚钱！攒老婆本！”
“那你可以试试看买彩票，或者是……”唐郁本想说去赌场，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来。
赌博害人。
赌狗不可取。
“十万一天，不行我就换人。”
其他玩家纷纷对舍曲林侧目。
虽然系统暂时还没开启充值功能，但牛逼的玩家已经在游戏世界里吭哧吭哧赚到了很多钱。
结束通话，舍曲林对其他玩家点了点头。
虽然找到了挖掘机NPC，但等他过来还要一段时间，于是玩家们在等待的时间里吭哧吭哧开始挖坟，玩家们收获了白骨X12、干尸X8、腐烂到一半的尸体X1。
“啊啊啊啊啊！！！”姗姗来迟的挖掘机师傅发出尖锐爆鸣声。
“咦？这个腐烂程度刚死不久吧？”玩家奇怪道:“为什么学校乱葬岗会出现还算新鲜的尸体？”
“哇，是不是涉及到了什么杀人命案？”
“算了先放在一边吧，反正如果真的挖到黎生的纸人，系统肯定会给提示的。”
“对，我也觉得黎生的纸人不会腐烂得这么严重，应该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
玩家们说说笑笑着把尸体们堆成一排，又说说笑笑抓住想要报警的NPC，继续说说笑笑爬上了挖掘机。
没办法，NPC罢工了，只能玩家上了，绝对不是玩家自己想开挖掘机！
玩家从天亮挖到天黑，乱葬岗下的尸骸好像源源不绝，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埋了多少人。
“十点多了，我们得走了。”讲师道。
她们都拿到了沈君行的生日邀请函，现在要奔赴沈君行的家了！
如果不是黎生这个副本她们也打了很久，在第六天这么紧张的时候多个人出力就多份力量，讲师她们下午拿到生日邀请函的时候可能就要早早离开了。
“你们加油啊！”告别了队友，讲师她们前往宿舍，拿到了唐郁留给她们的行李箱。
“挺沉的，能不能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玩家好奇。
“别别别。”讲师连忙道:“唐郁说过不能开他的行李箱，开了会扣好感的。”把唐郁的好感度刷到两点可太不容易了！
“那我们现在就直接按照这个地址走吗？”蜂鸟拿着生日邀请函上的地址看，她今天拿到的时候就事先搜过了，从学校到这个小区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所以她们才敢拖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才出发。
“诶等等。”梨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小黑还在寝室！我们只留了它一天的猫粮，明天要是回来得晚，它饿到了要怎么办！”
她们自从把猫带回来了，就把猫关在了她们的四人寝，往里面放了她们精心制作的猫饭、猫粮、猫砂盆，立志要照顾好这只怀孕的小黑猫。
今天晚上她们赶去沈君行那边，不知道要过多久时间。
想到这里，玩家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寝室，准备给猫铲屎和喂饭。
结果一开门，咦？猫呢？！那么大个猫呢？！
“今天有人来寝室检查，门一开，猫就跑出去了。”宿管阿姨道:“宿舍不能养宠物，你们没收到学校的处分吗？”
玩家：处分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看不过来！
“算了还是沈君行那边的生日宴要紧！”玩家们顾不上其他，扛着唐郁的行李箱，坐上鬼公交板板车，风风火火冲出了学校。
导航上说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玩家只花了十分钟就搞定了！
玩家坐着板板车开开心心来到了小区门口，面对小区保安的问话，玩家拿出了生日邀请函。
“也就是说，你们是业主的朋友，来参加生日的对吧？”保安严肃地看着玩家。
玩家们小鸡啄米地点头。
一般来说，保安问到这一步也就放人了。
可眼前这四个灰头土脸好像刚从山上挖煤回来的年轻人坐在简陋奇怪的车子上，车板上还堆着麻袋、行李箱，麻袋里隐约透出了像头盖骨一样的东西！
在外形已经略显奇怪的情况下，她们嘴中还时不时蹦出奇怪的话语，看起来是一群非常可疑的人！
“那麻烦你们给业主打一个电话吧。”保安谨慎道。
“我们没有沈君行的电话诶。”玩家们叽叽咕咕了一下，拨通了唐郁的电话号码，响了好几声，她们才听到唐郁的声音:“怎么了？”
玩家们七嘴八舌把这件事讲给唐郁听。
讲师：“之前舍曲林不是搜过一遍这个世界关于沈君行的各种资料吗？折腾了半天，只查到了两个和沈君行同名同姓的人，一个年龄很小，现在还在幼儿园，一个年纪很大，人都进敬老院了。”
讲师：“我现在搞到沈君行的人像了嘛，我刚刚就试着搜了一下，你们猜怎么了？”
讲师：“我搜出来了。”
讲师：“我搜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三个沈君行。”
讲师：“长相、年龄、出生地完全对得上的沈君行。”
讲师：“（图片）”
这是一张沈君行的身份证图片。
照片上的青年面容俊美斯文，他微笑着面对镜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闪烁着若有似无的红点。
和这张照片上的眼睛对视，无数恐惧涌上心头，蜂鸟听到了自己的脑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跑！
——快点跑！
她的灵感在发出高亢尖锐的鸣叫，那惊恐的声音几乎要震碎她的天灵盖，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她只是随着怪诞的直觉拼命朝前奔跑。
身后无数的人在追她，全都被身手矫健的蜂鸟甩开了，可是她却没有任何甩开追踪者的欣喜，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快跑！
——要来不及了！
讲师：“我搜到他的高中毕业证书了。”
讲师：“是和唐郁一个高中的，不过比唐郁大四届。”
讲师：“（图片）”
介于成年和少年时的沈君行直直地看向镜头，唇角和上一张照片一样分毫不差地扬起，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蜂鸟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是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强烈到极致的危机感从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她疯狂朝前奔跑。
讲师：“太奇怪了，沈君行的资料现在怎么这么好搜？我又搜到他的初中毕业证了。”
讲师：“还是和唐郁一个初中。”
讲师：“（图片）”
少年的沈君行戴着眼镜，穿着校服，对着镜头露出了和两张照片笑意弧度分毫不差的笑容。
讲师：“我又搜到新的关于沈君行的资料了！”
讲师：“他名下有一套房产，不在这里，是在唐郁之前让我买蛋糕的那个县城！我看看，好像是二十多前就有的老房子了，他买在18层，奇怪，我记得那边县城的房子都不是很高，那里有18层那么高的老式居民楼吗？”
蜂鸟疯狂地朝前跑，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奔跑，她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医院的档案室。
——快！
——快一点！
——赶在它跑完前！
气喘吁吁的蜂鸟闯进档案室内，直接奔向了新生儿的出生证原始档案保存处。
她颤抖的手疯狂翻找着陈旧的文档。
视线从一张张泛黄的纸张掠过，哗啦啦的纸张翻阅声在安静的档案室内响起。
忽然间，蜂鸟抓住了一份出生证原始档案。
死死盯着上面一份奇怪的资料。
姓名是模糊的，只能辨认出一个沈字，可是不知道是她视线不好出问题了，还是怎么了，姓后面的名字似乎逐渐清晰起来。
蜂鸟微微偏了一下头，像是鸟类思考时的动作，她僵硬的、惊恐的、不可置信地看向档案上的出生日期，是24年前的今天，八月三十号的凌晨两点——
她抬头看向档案室的老旧时钟，指针不急不缓地转动，落在了凌晨两点上。
那混乱的脑海突然传来“叮”的一声，仿佛有一只苍白的手拨动了命运的时针。
无数证件照——大学、高中、初中、小学、甚至是幼儿园的毕业照都在这一刻由由远及近出现在了信息库中。
所有照片交叠在一起，唇角翘起的弧度分毫不差。
沈字后面模糊的君行二字在此刻无比地清晰地浮现在纸面，就像是一笔一划在纸张上书写完成。
随之而来的，还有空白档案上一个鲜红的足印。
那是新生儿出生时，用印泥涂满足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第一份身份证明。
一个红色足印落在了左上角。
“把电话给保安吧。”唐郁说。
玩家们将手机递给保安，保安皱起眉，听到了唐郁的声音:“您好，我是401的住户，她们都是来参加我朋友生日宴的，之前我有在保安室登记过信息，您可以查一下我的名字和手机号，我叫唐郁。”
听到唐郁这个名字，保安一下子有了印象。
他记得这个401的住户，听说是租客，搬来这个小区一年多，出入总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不知道是明星还是什么大网红，小区里流传着这个租户的各种传言，说之前有人假扮外卖员，深夜去敲这个租户的门，还有人假扮清洁工，在垃圾桶里翻这个租户用过的生活垃圾，还有各种离奇的传言，不过传言都是越传越夸张，估计很多都是造谣吧……
保安将唐郁留下的手机号对了一下，确认了唐郁的身份，这才放人。
玩家们兴高采烈地冲进小区。
保安继续看着唐郁之前留下的信息，十多天前，唐郁来了一趟保安室，请求保安帮忙调查501附近的楼道和电梯监控。
保安记得唐郁当时哪怕是隔着口罩和帽檐都无法掩饰的脆弱姿态，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道:“您可以在室内安装一下监控。”
“狗策划不会真的让咪咪去死吧？”蜂鸟忐忑道。
“不可能！我们小黑就算生病了，肯定也会被治好的。”梨子说。
“但刚刚喂挖煤猫条的时候，挖煤一口都没吃。”囤囤鼠说:“一般来说动物的求生欲都很强，只要能吃饭就没问题，连猫条都不吃，说明问题大了。”
三个玩家给黑猫取了三个名字，她们忧心忡忡地个喊个的，又忧心忡忡地在宠物医院溜猫逗狗。
不过幸好，检查结果出来了。
黑猫没有生病。
它怀孕了。
“一般猫都是多胎，一胎可以生好多只小猫，小黑只怀了一胎。”梨子说:“它肚子这么大，我还以为怀了很多宝宝呢。”
蜂鸟说:“我知道了！咪咪这条线肯定是开启宠物系统的！等我们照顾咪咪出了月子，我们就能得到小咪的奖励了！但可恶的游戏不想让玩家人手一只小咪，所以只让咪咪怀一胎。”
囤囤鼠举着猫条放在黑猫嘴边，面无表情道:“我还是觉得挖煤要死了，它都不吃猫条。”
本来玩家要带着黑猫直接离开的，毕竟黑猫怀孕了现在还不能绝育，但因为黑猫不吃东西，所以玩家们又留在了宠物医院。
“医生啊，我们咪咪是不是要死了？”玩家痛心道。
“猫不吃东西有很多原因，目前它看起来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医生说：“也许是心理因素，比如现在是陌生的环境，或者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它压力比较大，暂时不想进食。”
玩家想了一下，哦，她们好像带着黑猫飙车了。
什么？游戏里的猫也会应激吗？！这个游戏是不是太真实了！游戏宠物诶！不会自主跟随也就算了！抱着它出门它还会应激吗？！
“诶不对啊，医生，我们带它出门前给小黑喂东西，小黑也不吃。”玩家焦急道。
“它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医生问:“你们最近有突然换粮吗？”
“挖煤之前是吃猫饭的。”囤囤鼠说：“那个猫饭我尝过了，很好吃。”
医生：“……？”
医生：“猫饭是不可以加人喜欢的调味料的。”
蜂鸟举手：“没加！我尝得出来，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梨子：“吸溜。”
医生：“……那可能是之前的猫饭太好吃了，小猫有点挑食也说不一定。”
玩家：“！！！”很有道理！
不过出于对黑猫的担心和任务的重视，玩家们决定先把黑猫留在宠物医院一天时间观察一下，而玩家们自己就要去探索新地图啦！
毕竟是要参加生日宴，玩家们跑去准备了给沈君行的生日礼物，因为不知道沈君行具体的喜好是什么，所以玩家们准备的东西很五花八门……
第 142 章 142
唐晞和唐郁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唐晞的生日会在唐郁的家里庆生？
又为什么唐郁要邀请他们去参加唐晞的生日宴？
变色龙没有直视唐郁，他的视线落在了唐郁的下颌附近，模样谦卑地自我介绍道：“您好，初次见面，我的代号是变色龙。这是我们为唐晞准备的生日贺礼，祝今天的寿星生日快乐。”
说着他取出了总部精心准备的礼物。
唐郁回道：“不用了。”
沈君行：“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小郁直接找我就好了，平时还要请假做这种事情太麻烦了，小郁最重视学习了，哪怕拿到课件和笔记，也没有听一堂课的效果来得好。”
他是如此果断地说出“小郁最重视学习了”这样的话。
曾经的唐郁确实如此。
尤其是高三的时候，唐郁时常会忙到饭都忘了吃。
他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学习的效率没有别人高，那就只能拿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加倍努力。
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发愤图强，大概就是那段时期的唐郁，他从班级的吊车尾到了中层，最后一跃擦边跃过了安大的分数线。
那是他大大小小所有考试里最好的一次发挥，好到唐郁怀疑自己平时不断遭遇变态的坏运气都是为了运气守恒定律来遇到这一刻。
而陪伴他度过那段时光的就是沈君行。
唐郁：“再也不用了。” 郁辜红着脸，呆呆地望着唐郁，“……好。”
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成为唐郁的同谋。
“过来。”唐郁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手势有点在像招小狗。
郁辜立刻从唐郁对面的座位换到了唐郁的身旁，他感觉到他和唐郁似乎变得更近了，并不止是距离上的拉近，更像是一起干坏事时关系的拉近。
他是老婆最忠实的小狗，不管老婆要干好事还是坏事，他都会忠诚地执行命令！
“郁辜，我打算制作卡牌，到时候放在黑箱子里让玩家抽取。”
如果要做实物卡牌的话，肯定要做很多张，一时半会唐郁一个人忙不过来。
唐郁虽然想过要不要直接做一个抽卡小程序，自己在后台设置概率，玩家直接按键就能抽卡。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唐郁否决了，玩家堆里别的不说，像舍曲林没准就可以直接黑进他的电脑，然后就会发现他根本不打算设置UR卡的险恶用心了。
像这种很坏的计划是绝对不可以曝光的，唐郁清楚自己的优势，玩家之所以信任他，一方面是玩家有一种傲慢，这种来自玩家的傲慢不会让他们怀疑NPC的抽卡行为，另外一方面则是唐郁的智力是5，他表现出来的形象也一直好骗单纯。
身为笨蛋在面对聪明人的时候，也就这些优势了。
如果他的信誉崩塌，玩家面对他时真的带了脑子去思考，那他是绝对玩不过这么多聪明人的。
但目前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制作纸质卡牌的话，唐郁不确定玩家会不会觉醒类似于透视眼之类的异能。
唐郁将自己的困扰告诉了郁辜，“郁辜，你可以做出不会被人看出来等级的卡牌吗？哪怕遇到和你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也看不出来。”
“卡牌做起来不需要考虑什么美观性，只要纸张上面随便写R、SR这些就行了。”唐郁怕郁辜不懂卡牌，还特意随便下载了一款卡牌游戏，想要当场抽卡展示给郁辜看。
“你来随便抽一张。”唐郁对郁辜说道。
郁辜懵懂地点头，屏幕中散发出了金光，郁辜在唐郁的面前抽出了一张SSR。
“嗯！”郁辜十分听话，他挠了挠头，“但真正能中大奖的彩票不是不会让人抽到吗？”
不仅听话，还能牢牢记住唐郁说过的话。
“是的，像那种上亿金额的彩票肯定不会让人抽到，不过小金额的，几万几十万的，应该是可以的吧？”唐郁没买过彩票，他从来不去干这种赌运气的事情，但他认为以郁辜的幸运9，保底应该也能中个几千块？怎么样都会比工地打工轻松。
他之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让郁辜去买彩票？果然还是幸运5限制了他的想象。
“嗯！”郁辜乖巧点头，一副不管唐郁说什么，他都会听从的模样。
“我记得附近就有一个彩票店，我们过段时间去看看。”唐郁不想现在出门，玩家现在都在小区扎堆，一出门万一遇上了就难办了。
“好！”
“对了，我们还需要一个箱子，四四方方的，上面开一个小圆孔，圆孔可以让成年男性握拳伸进去。”唐郁比划了一下。
郁辜的动手能力很强，他找到家里的纸箱子，坑次坑次改造了一下，成功造出了唐郁想要的箱子。
就像此刻，他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
是像蛇一样的东西在暗处游走而过的声响，如蛇一样冰冷黏腻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游走而过，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一口。
这种感觉十分不妙。
理智提醒着舍曲林立刻逃跑！
可现实中的舍曲林却礼貌地问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唐郁指了指桌子上和他斜对角的座位：“请坐。”
舍曲林坐了下来，像是客气寒暄一样道：“不好意思，我似乎打扰到了你和沈君行的用餐。”
唐郁没有接舍曲林的话，舍曲林也不冷场，他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唐郁，“这是友爱小区今天被盗窃的财物统计和归还记录。”
唐郁有些诧异，因为舍曲林递上来的是一份刚打印出来的、非常清晰完善的资料，上面具体到了哪一栋楼哪一户丢失的多少财物，和失主的签名。
很难想象舍曲林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些的。
不过唐郁并未完全相信这张纸，他想到之前郁辜说新来的物业管家很负责，他干脆直接联系了物业管家，询问道：“请问友爱小区失窃的事情解决了吗？”
物业管家回道：“是的。”
很好，那看来是真的解决了。
虽然唐郁一直不喜欢舍曲林，但他不得不承认舍曲林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你的效率出乎了我的预料。”唐郁说。
这是唐郁迄今为止唯一一句对舍曲林的夸赞。
其实舍曲林做的事情很简单，自从最开始的玩家入室抢劫过几次后，许多NPC都打给物业管家求助，在那之后，玩家们再想随便进屋盗窃就变得困难重重。
舍曲林不需要从源头上阻止玩家，他只需要把赃款追回就好。
追回赃款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困难，因为很多玩家不想把自己亲手搜到的钱吐出去。
舍曲林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这群玩家吐钱，但唐郁说过，只有最先解决他烦恼的人可以获得抽卡机会。
所以舍曲林选择了效率最高的一个办法。
砸钱。
这里砸的钱，指的是现实世界中的钱。
玩家在游戏里抢了十万，那舍曲林就用现实中的十万换这笔钱，一比一的等价交换让那些拿到钱的玩家红了眼，一个个疯狂将钱交给舍曲林。
在五分钟内舍曲林花出去了五百万，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舍曲林来说不算什么。
沈君行试探道：“确实再也不用给黎生送花了，小郁，我到时候给黎生送一个大花圈就好。”
他的口吻很是熟悉。
早些年邻里间有人情往来的时候，沈君行就会帮唐郁准备好回礼，但其实最开始唐郁和沈君行并没有住在一起，所以沈君行其实没必要唐郁准备这些。
只是那时唐郁还是太小了。
那时的小唐郁不敢出门看到车，不敢听任何大动静的声音，他害怕雨夜的打雷声，也害怕烟火炮竹声。
有一天晚上到白天，小唐郁被震天响的鞭炮声吵到无法入睡，他拿被子蒙住头，沈君行就用手捂住小唐郁的耳朵。
就这样熬了半天，小唐郁出门倒垃圾时，打开门，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袋喜糖。
原来是有一户人家结婚了。
阴寒的气息覆盖住玩家全身，当巨大的黑影离开时，每个玩家都换上了一身戏服，她们面面相觑打量着对方和各自的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上，每个玩家的ID旁多了一个她们要在副本里扮演的人设名字。
顶着华丽的宫妃造型的蜂鸟看向自己游戏面板上的刘妃二字，第一个开口道：“我是娘娘？”
她有点稀奇地摸了摸自己粉色的戏服，戏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这件戏服与她异常贴合，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似的。
“哦我是公公。”讲师看着自己身上深蓝色的戏服，她又看了一眼任务介绍，问:“狸猫换太子这出戏之前有人听过吗？”
玩家们纷纷摇头，这出戏大概是这个游戏世界的戏曲，玩家们现在想搜也没办法，因为进入副本后，她们的手机都没网了。
“我只知道系统现在给我透露的人设。”蜂鸟看了眼系统给她的任务介绍，“你是一个妃子，皇上说你跟另外一个妃子，谁先生出太子，你们谁就能封为皇后，你想要成为皇后，但你突然得知了另外一个妃子要比你先生产的消息。”
念完她的任务，蜂鸟咂舌道：“这个皇上在养蛊吧？是生怕他的孩子要顺利出生吗？”
说到一半，蜂鸟突然摸了摸她的腹部，“等等！我要当皇后的话，难道这个副本我要表演一个秒生孩子吗？！啊我只是说想要体验真实恐怖游戏没说要体验这么真实的啊！”
玩家的表情都变得惊恐了。
“别害怕，不是这个剧情走向。”讲师念出了自己的人设:“你是一个太监，是刘妃的得力助手，你想要让刘妃成为皇后，所以你献出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毒计。”
“没想到我扮演的还是一个精通人性的恶毒太监。”
囤囤鼠道：“你是一个产婆，你已经被刘妃收买，你会把狸猫和太子调包，将真正的小太子交给刘妃的宫女。”
大家纷纷看向梨子。
“我是宫女，今天我接到了刘妃布置的任务，我要杀死小太子。”梨子说出了她的任务。
好家伙，玩家们的人设要完成的任务居然一个比一个限制级！
“这个游戏是怎么过审的？！”蜂鸟瞳孔地震。
“看来我们要做的任务都是一样的，首先都要把刚出生的小太子换成狸猫！”讲师提问：“那么小太子在哪里？狸猫在哪里？另外一个妃子又在哪里？”
随着讲师这句话，她们四周浓重的阴影随之散去。
这时玩家才发现，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风。
隔着屏风，她们看到对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两旁坐着两道人影。
一个人影穿着龙袍，头戴冕旒，隔着白纱虽然看不清长相，但这身服饰显而易见地彰显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是副本里的皇上！
皇上端坐在椅子上，姿态像是正在朝她们看来。
而桌子另外一旁坐着的人影是侧对着玩家，这个姿势能让这个人影全程都看着皇上。
这个人影一身淡紫色的宫装，大家纷纷猜测这个就是她们要害的另外一个妃子了。
玩家试图撕裂屏风，失败了，屏风坚固异常。
玩家围着屏风跑来跑去，试图跑出屏风遮盖的范围，同样失败了。
副本将玩家的行动限定在了这面巨大的屏风内，玩家像是呆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除了一面是屏风外，另外其他几面都是黑漆漆的高墙。
玩家趴在屏风上认真观察。
“诶你们看，他们头上面板虽然有点模糊，但努努力能看出来，这个皇上是不是名字里有个唐字？就两个字，我怎么觉得后面那个字，好像是郁字？”
玩家们齐刷刷瞪大了眼睛，因为她们似乎看清了皇上头顶的面板：
NPC·唐郁（皇上）
“卧槽？发生了什么？唐郁也进副本和我们一起角色扮演了吗？！”讲师震撼。
“皇上～您看看臣妾啊皇上！”蜂鸟隔着屏风对着唐郁声嘶力竭喊道：“臣妾是刘妃！臣妾是鸟妃呜呜！”
唐郁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仿佛根本听不到玩家在说些什么。
那尊贵的冕旒戴在唐郁的头上，让唐郁本就被屏风遮得模糊的面容更加看不分明，起了类似于帽檐的作用，只不过比起唐郁平时那顶平平无奇的鸭舌帽，这个亮晶晶的冕旒在唐郁那边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有氛围感。
“不知道……反正！反正不能让蜂鸟下线！！！”讲师急到不行，“我不知道蜂鸟是哪里人，要是知道我现在直接去她的城市按着她了。”
囤囤鼠严肃道:“你们看，蜂鸟现在跟着唐郁状态好很多了。”
玩家们闻言纷纷看去，只见刚刚神情狰狞扭曲的蜂鸟在这一刻算得上乖巧地跟在唐郁附近，一眨不眨看着唐郁，时不时伸出手，好像想要触碰唐郁，但连唐郁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唐郁这个任务我们必须接。”讲师沉声道:“看看和唐郁呆在一起能不能让蜂鸟的状态好转。”
“我、我就不跟着你们了，我怕蜂鸟看到我又难受，我再去线下联系客服！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说着梨子重新晕了过去。
讲师、囤囤鼠还有蜂鸟跟着唐郁一起下楼。
“我想要拜托你们送我去一个地方。”唐郁说，这个点不太好打车，而玩家们的板板车速度很快，去哪里都方便。
一行人坐在板板车上，蜂鸟还是那个眼巴巴看着唐郁的态度，讲师焦头烂额地驾驶着板板车，时不时回头看着蜂鸟的状态，幸好板板车和全自动驾驶也没什么区别，不然她开出去没多久估计就要翻车了。
讲师还试图和蜂鸟沟通:“蜂鸟，我也是妈妈。”总粘着唐郁这个NPC也不是一个事，非要认妈的话，她也可以无痛当妈。
蜂鸟没理她。
讲师叹了口气。
囤囤鼠用大麻袋挡在唐郁和蜂鸟面前，试图给他们挡风，她对蜂鸟深沉道：“蜂鸟，我是鼠鼠。”
蜂鸟也没理她，仍旧盯着唐郁看。
囤囤鼠也叹了一口气。
唐郁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在蜂鸟掌心。
蜂鸟就握着那颗糖，继续眼巴巴看着唐郁。
夜风很大，吹开了唐郁头顶的鸭舌帽，当唐郁的帽子随风飘落，额前的刘海也被风吹到扬起时，包括蜂鸟在内的三个玩家全都齐刷刷盯着只戴口罩的唐郁看。
唐郁仰起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今夜月明星稀，只有一颗明亮的北极星。
唐郁伸出手，指向那颗星星，“我们一路向北走。”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地在月辉星光照耀下朝北疾行，看着夜风中的唐郁。
蜂鸟看着那蓝眸里倒映着的一点光晕，忽然拍手唱道：“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唐郁看向蜂鸟。
蜂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笑得更加开心灿烂了，“当你醒来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正摇着月亮船在银河上远航～”
风声将她的歌声吹散在夜空，唐郁也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他突然发现，原来最快乐最自由的不是玩家，而是疯子。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在蜂鸟不知疲倦的快乐歌声中，他们披星戴月，抵达了山脚。
唐郁从板板车上跳了下来，蜂鸟连忙跟着唐郁一起下车。
讲师和囤囤鼠你看我我看你，也下车了。
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在深夜，唐郁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玩家们跟在后面。
唐郁走得慢，蜂鸟亦步亦趋跟着唐郁，玩家们担心蜂鸟，也不敢走快。
除了偶尔唱歌的蜂鸟，没有人说话。
这似乎是唐郁第一次领着一群人走路，他从前好像从未扮演过这个角色，他总是游离在群体外，不会干涉别人，也不想让他人干涉，但这一次，如果走山路的蜂鸟摔倒了，唐郁会停下来，对着蜂鸟伸出手。
因为蜂鸟拒绝其他人的触碰，只认准了唐郁。
唐郁放慢了脚步，他们一路走，一路往山上走，往高山上走。
一开始蜂鸟摔得特别厉害，她好像看不清周围具体的事物，但渐渐的，蜂鸟眸子里的血丝褪去了大半，她摔倒的次数也变少，到了后面，不需要唐郁的搀扶和刻意放慢速度，她就能自己走得很好了。
浓到像墨一样的天色隐约透出了一点深蓝，唐郁往上走，山路坎坷，四周都是遮天蔽日一样的树木，唐郁却像是对这条路已经轻车熟路，走得慢但格外稳，他们踩在山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会响起几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这时有鸟雀的啼叫在树林里传来，蜂鸟听到几声清脆的啾啾声，她不再歌唱，转而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山间的空气新鲜极了，每呼吸一口，好像就能从自然中汲取到生机与活力。
微风吹拂在了身上，裹挟着草木与花香。
唐郁安静地爬山，偶尔看到地上的野花，他会弯腰摘起。
蜂鸟也变得格外安静，她睁着眼睛，学着唐郁的模样摘花，摘到了深吸一口气，嗅嗅花香，而后乖巧地把花交给唐郁。
唐郁收下了她的花，对她说谢谢。
讲师和囤囤鼠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来摘花，摘到后把花交给唐郁。
当从山脚走到山顶时，唐郁已经抱了满怀的山花，山花并没有花店里包装出来的花束那样漂亮精致，但透出蓬勃烂漫的生命力。
他把花店那两束花留在了老房子，抱着自己采来的山花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救命为什么要加高糊滤镜？！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我觉得唐郁这个造型好漂亮！”蜂鸟戏瘾结束后真诚道：“他之前身上的气质比较疏离孤僻，穿上这身龙袍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孤家寡人感，好特别，好喜欢。”
这时，桌子另外一旁的穿着宫妃服饰的人影似乎是夹了什么菜，殷勤地添到了唐郁的碗中。
这个人影同样顶着一个面板，玩家们趴在屏风上，努力看着那晃来晃去的模糊面板：
应该是要说恭喜的吧？还是要做什么呢？小唐郁很是茫然，他就找小沈君行商量，他说：“哥哥，爸爸妈妈说不能白拿人家的糖，我家也有糖，我想也寄一份糖给他们。”
“哥哥，你不是说你也住在这里吗？那我连带着你那一份也给他们吧？”
于是他们就一起翻出了小唐郁的零食储蓄罐，小唐郁挑了他最喜欢吃的糖果，找了一个漂亮的小袋子，用糖果把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挂在了那户贴着喜字的人家的门把手上。
再后来，遇到类似的事情，沈君行就会帮唐郁回礼了。
渐渐的，他们就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只要一方送给别人礼物，另外一方就不用再送了。
唐郁又一次想起了从前，从前他每每想起这些，心脏都好像被名为沈君行的手揪住，不断握紧，紧到他的心脏抽痛，可是这一次他再回想，那只手却开始缓缓松开了。
唐郁对沈君行说：“好。”
和之前已读不回的冷淡态度对比，此刻的唐郁简直是句句有回应了。
沈君行高兴道：“今天太阳真好呀。”
唐郁看着四周明媚的阳光，看着阳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投下的阴影，他轻声道：“是啊，真好呀。”
再一次得到回应的沈君行完全止不住他的话头：“小郁知道那只黑猫怀孕了吗？我给它做了更丰盛的猫饭，小郁要不要来看那只猫？它现在吃得好，油光水滑，黑色猫毛在阳光下都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甚至得寸进尺地对唐郁发出了见面邀约，其实明天他们就一定会在生日宴上见面，可沈君行却是如此迫不及待。
唐郁说：“好。”
沈君行：“小狗高兴.jpg”
沈君行：“小狗开心到追尾巴.gif”
沈君行：“我和猫现在就在寝室楼下。”
唐郁看了眼后山，他转过身，走向沈君行说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虽然共享单车就在他的身旁，但他还是选择了步行。
阳光洒落在唐郁身上，唐郁没有再看向四周，低着头，缓缓走向宿舍楼。
唐郁在宿舍楼下看见了沈君行。
一眼就看到了沈君行。
沐浴着阳光的沈君行举起手，对他热情地挥舞，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白衬衣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的笑容也加了一层看不出细节的温暖滤镜，让他怀中的红色玫瑰花更显生机勃勃，他是如此适合光芒。
这么多年，沈君行只需要站在夏日的光下，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就能让唐郁想到夏日无限美好，就能让唐郁的心脏怦然跳动。
但是在这一刻，唐郁那颗总是为沈君行剧烈跳动的心脏、不管是因为美好还是因为恐惧都疯狂跳动的心脏，却在这一刻格外平静。
“小郁。”沈君行抬起眼，镜框后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唐郁，在过于盛大的阳光下，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闪烁的光芒。
沈君行将怀中九十九朵玫瑰花一齐递向唐郁，馥郁的芳香即使是隔着口罩也扑鼻而来，无孔不入，“送给你。”
红玫瑰的花语是，我爱你，每一天。
但他好像还从来没有教过沈君行什么是爱。
唐郁伸出手，接过了沉甸甸的玫瑰，他低下头，隔着口罩去嗅甜腻的玫瑰香，蓝眸闭上，唐郁仿佛置身在玫瑰花园，到处都是像被血浇灌的玫瑰，馥郁芬芳，可如果真的醉倒在这片花园，倒在花海中，就会被带刺的根茎扎得鲜血淋漓。
“小郁，你喜欢吗？”沈君行柔声问道。
根系延伸进他的躯体，缠绕住他四肢，禁锢他的自由，在他腐烂的躯壳上不断生长，盛开的花朵遮蔽住他全部的视野，只余扑鼻的花香。
唐郁闭着眼，轻声道：“谢谢你的花。”
脑海里轰的一声。
唐郁当时发现他了？
变色龙递出礼物的手僵在半空。
残存的熟悉气息从那灰扑扑的本子上传来，唐郁伸出手，抓住了那薄薄的小本子。
似乎抓住了过去的“它”。
趴在唐郁大腿上的幼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灰色的记录本，又看向有些失态的蓝眸，它轻轻地叫了一声。
第 143 章 143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任务“总部的调查”】
【任务难度：B】
【任务完成度：A】
【任务奖励：魅力威慑】
它在做什么？
黎生到底想要干什么？！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
沈君行:“小郁，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所以沈君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沈君行并不想告诉他。
唐郁很奇异地发现自己此刻的内心居然无比平静，他一只手护住蜡烛，另外一只手打字:“好。”
沈君行:“今天要不要我来接小郁回家？如果小郁要一觉睡到晚上十一点再出门，夜间出行不太安全，我有些担心小郁。”
唐郁可以和沈君行回去，可以独自回去，也可以和玩家结伴而行，他有很多种选择。
他朝着四周看去，牢牢护住蜡烛，继续说:“好。”
沈君行:“小郁，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家？”
沈君行从原本的第二天零点见，一下子得寸进尺到了今天晚上六点就相见，他好像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蜂鸟，我们已经把这附近全部的医院都找过来，完全找不到沈君行的踪迹。”
——“沈君行是谁？唐郁一直都是一个人住401啊。”
——“我打了120，医院离这里很近，救护车马上就到。”
——“我刚刚发现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401，和我们刚进的上一个401，房间布局似乎是相反的。”
——“我没看错吧？真太子是一只猫？！那我们要用来调换的狸猫又是什么？”
所有不同的声线在此刻交叠在了一起，仿佛不同的人在这一刻同时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重叠在了一起，连声调都完全一致:
“是这个。”
——“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
那双粼粼的蓝眸对他这样说。
舍曲林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站起让椅子在地面上发出一阵短促刺耳的拖拽音。
这对舍曲林来说是一种相当无礼的表现了，但他也没有道歉，只是飞快转身，出门的时候连鞋套也忘记脱，显得他离开的样子，不再像是骄兵，而是一个逃兵。
舍曲林没有等待电梯，这个小区的楼层太多，每次等待电梯都要花费一点时间，而他此刻是迫不可待想要离开那个房间。
他直接转身走进了楼梯中。
舍曲林一步一步往楼下走，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摘掉了鞋套，将鞋套装进了他随身携带的一次性塑料袋中，这是他现实世界的习惯，这样当找不到垃圾桶时，就可以暂时存放垃圾了。
他继续往下走。
他想他应该暂时下线去吃药了。
不过他最近的状态一直很好，这款游戏让他好了很多，他继续全身心投入游戏中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舍曲林一步一步快速往下走，他走路的脚步声和他这个人一样富有规律性的节奏、高频快速，没有任何拖地音，只有鞋底和地面敲击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有时候舍曲林认为这种钟表上的秒针音，哒、哒、哒……
是秒针音，是手机敲击桌面的轻响，是快速行走的脚步声，是贯穿了舍曲林的整个人生的声音，他必须要一直往前走，因为秒针是不会倒退的。
从小到大，他会根据人类制造出来的钟表，人类做出定义的时间，来设计每一天的行程安排，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工作、几点学习、几点社交、几点娱乐、几点睡觉……
他总能安排出高效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表，像一根永不停歇的秒针，一格一格精准地往前走，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一个目标。
直到有一天，钟表坏了。
舍曲林停下了脚步。
那道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迟缓而拖沓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舍曲林继续往下走，他听到身后那道停下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唰、唰、唰，像是一个有气无力的人用鞋底摩擦着地面行走。
——“3、在走楼梯时如果听到奇怪的脚步声，请您不要回头，并尽快联系物业。”
物业管家发布的规则清晰地浮现在了舍曲林的脑海。
舍曲林一步一步往下走，他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响，似乎距离也离他越来越近，阴寒的气息从身后涌来。
在之前，舍曲林也一个人走过楼梯，但没有听到这样的脚步声，那么现在是因为他不久前刚签下了买房合同，成为了这栋小区的业主吗？
物业管家发布的九条规则，都是为这个小区的住户提供的。
这个副本的怪物，也是针对这个小区的住户。
玩家在刚进小区时，对这个而言没有任何身份，是纯粹的外来者，任务一，是玩家加入物业的阵营，而选择任务二，则是玩家加入住户的阵营。
那么此刻，物业发布的规则又是否可信？
舍曲林一边走，一边转过头，对上了身后台阶上的身影。
那是一道灰衣黑裤的背影。
它正在倒着走。
一步一步跟着舍曲林下楼梯。
舍曲林转回身，但下一秒，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出现了这道灰扑扑的背影。
几乎像瞬移般直接从身后来到了舍曲林的面前！
哪怕是冷静自持的舍曲林，在这一刻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他感受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寒毛直竖，一阵源于人类生理上的恐惧让他的皮肤紧缩、心跳加速，这种感觉……
很好。
舍曲林往前走一步，他面前这道背影抬起脚，也跟着往前走一步。
马上就要到舍曲林买的楼层了。
这样做，它就能比舍曲林先进家。
原来不要回头是这个意思。
舍曲林不再继续下楼，他转过身，往楼上走，下一刻，那道背影也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跟着他一起往上走。
似乎不管舍曲林转向哪个方向，它都会一直跟着舍曲林，永远走到舍曲林的前面。
舍曲林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上楼，这道背影也跟着舍曲林一步一步上楼。
走在前面的像是还活着的死人，而走在后面像是死掉的活人。
——“你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给自己放个假。”
——“我哥那个人，和机器一样，完全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嘛。”
——“比如对影片的选择，爱情片、喜剧、纪录片、动作片、恐怖片……这些，你会选择什么？”
——“你是不知道，以前小时候有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我哥走到我面前，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麻烦请你回卧室哭，不要影响我看电视，哈哈哈哈很不可思议是吧？！”
蜂鸟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一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一圈围着她的NPC被吓到后退了一步。
满身都是血的蜂鸟不断喃喃道：“是这个！”
鲜血沾满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抓住一旁的护士，“医院在哪儿？！”
小护士哆嗦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夜空，只见红色字体的“中心医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就、就在那里。”
蜂鸟扭过头，顺着护士手指向的方向直直望去，望向那最近的、比附近所有宠物医院都要近的——属于人的医院。
那张被血涂满的脸上忽得露出了一个笑，笑得兴奋又癫狂，下一秒，她突然疯了一样拼命朝中心医院跑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新的生机与活力，每一秒都跑得飞快，飞快，像是一只羽毛艳丽、疾行时身影呈现出珠宝幻影般的红色鸟类。
这种鸟类因振翅时发出蜜蜂般的嗡鸣声得名蜂鸟。
诡异的嗡鸣从她的左耳穿过大脑流到了右耳，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从未如此活跃又清晰——
她们最开始进入的401和之后的401布局完全是相反的。
是只有房间布局相反吗？
还有其他东西相反吗？
既然上一次副本里，真太子是活着的狸猫，而狸猫是死掉的人。
那么这一次，假太子为什么不能是活着的狸猫，而真太子……为什么不能是死掉的人——就像是黎生那样。
鲜血淋漓的蜂鸟冲进了医院，“沈君行在哪里？！”
但她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来来往往的医院NPC见到蜂鸟此刻的模样，全都围了上来。
而蜂鸟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鸟雀不小心闯进了人类的房间，躲避着每一个人的搀扶和询问。
沈君行、沈君行，沈君行在哪里？
她没有再去问四周的NPC，因为她知道，问这些NPC关于沈君行的问题，就像是之前在学校问那群NPC关于黎生的问题。
沈君行、沈君行……
三张N卡浮现在了舍曲林面前，舍曲林并没有气馁，他的气势锐利依旧，像这种抽卡会有很多张N卡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而且抽到N卡得到的奖励也是从前求之不得的唐郁好感度+1。
唐郁有点紧张地盯着舍曲林看，全神贯注听着系统不断播报的“唐郁对你的好感度+1”，之前他还有一个担忧的点，就是不知道游戏系统都是怎么判定他的好感度了，所以在之前舍曲林第一次抽卡的时候，唐郁是真的有很努力在心中对他装出一点好感度。
现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了，舍曲林抽到的卡牌说好感度+1，系统就真的显示+1。
是巧合吗？这个系统判定好感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怎么让唐郁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微妙感觉，毕竟这个卡牌和抽卡模式都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按理来说是野路子，应该不会得到系统的认可吧？为什么他现在有一种自己的胡乱作为能够影响系统的错觉？
唐郁这边在思索，而舍曲林则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将手伸进箱子里，第四张——N！
第五张——N！
第六张——还是N！
舍曲林眼神冷静，表面看不出任何喜悲，似乎对一切抽卡结果都接受良好，只不过抽卡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七张——熟悉的N！
第八张——不出意外的N！
第九张——依然还是传说中的N！
这真是一次紧张刺激的九连抽啊！！！
“哇，你们看！这里有个NPC叫小明！”玩家透露任何和游戏相关的言论都会被系统自动和谐，因此当王小明经过这群人身旁时，他听到的句子是“哇，你们看！这里有个‘哔——’叫小明！”
在公司被领导骂，回家的路上还要被路人骂，对此王小明的态度是:
安静如鸡地从这群人身旁走过。
惹到我，你们算是惹到棉花了。
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人知道他叫小明，但这点奇怪在王小明心中的分量还没有今天中午吃什么重要。
他准备回去做个生命体征维系餐，将买来的西红柿青菜豆腐全都扔到一个锅里，再往锅里扔个鸡蛋、下份面条……
王小明走进四栋的大厅，站到电梯前等待。
电梯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一楼的两间房，王小明看到一个穿着灰色上衣黑色裤子的男人站在101面前，拿着钥匙，有些迟缓地往门锁里怼。
钥匙碰到门锁时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不知道是拿错钥匙了，还是没对准钥匙孔，这个男人开了好几下，都没有打开门。
王小明收回视线，继续等电梯。
这栋楼有20层，因此每次等电梯都要花不少时间。
那砰砰的金属敲击声仍旧继续。
王小明又往101看去，却发现之前在101门前不断开门的男人消失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循着声音看向了右侧的102房门，看到了那个穿着灰衣黑裤的男人继续拿着钥匙开门，动作僵硬迟缓，透出了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王小明感觉到他好像没有听到那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的动静，但这并不重要，因为电梯门开了。
王小明走进电梯，按下4楼按键。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空调怪凉快的，驱散了王小明身上的暑气。
王小明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一层一层往上跳，虽然坐电梯的速度比爬楼梯快多了，可饿肚子的王小明还是感觉太慢了。
他又饿又累，要不干脆直接把袋子里的西红柿啃了，然后泡包方便面，多出来的时间午睡吧？
电梯门在王小明面前缓缓打开。
有些熟悉的金属敲击声响起，王小明愣了一下，看到他对面的403门前，有一个人正在拿钥匙开门。
这个人穿着十分眼熟的灰色上衣和黑色裤子。
如果不是撞衫了的话，那就是刚刚在1楼的人，以比电梯还快的速度爬楼梯上来。
……所以果然是撞衫了吧。
王小明收回视线，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吃点东西、睡觉。
王小明朝着家门走去，他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摸向腰间别着的钥匙。
但却摸了个空。
他的钥匙不见了。
该不会丢了吧？是什么时候掉的？还是说他没挂在老地方，不小心放进裤兜里了？
王小明背对着403，有些着急地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考钥匙的去处时，那钥匙敲击不合适的钥匙孔的声响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拖沓的脚步声。
王小明听到身后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似乎对门的人正在……走向他。
——“4、当您发现钥匙不见时，请立刻更换门锁，在换好新门锁前都不要进入房间。”
……
友爱小区的7栋6单元605里，住着一家三口，一个单亲妈妈，还有两个孩子。
蜂鸟骤然抬起头，看向医院大厅不断闪烁着红光的监控。
那安装在高处的监控也在这一刻缓缓转向了蜂鸟，宛如一点收缩到极致的红色瞳孔盯向蜂鸟——
看到你了。
它说。
顶着郁辜的注视，唐郁吃完了饭，他放下筷子，郁辜唰得伸手接过了唐郁的碗筷，抢着要洗碗。
唐郁拦不住他，只能看着郁辜进了厨房。
唐郁租的这间屋子不大，厨房尤为狭小，水槽前只够站郁辜一个人。
郁辜系着围裙，那淡蓝色的围裙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小，他弯着腰，看起来有点费力地在配合着水槽的高度。
今天的锅碗很少，郁辜不用花多长时间洗，但如果哪天锅碗瓢盆很大，这样弯腰肯定有点受不了。
在郁辜洗碗的时候，唐郁站在厨房间想了想道：“这样吧，平时谁做饭，另外一个人就负责洗碗。”
谁料郁辜下一秒斩钉截铁道：“不行！”
唐郁：“？”
郁辜转过身，一只手拿着抹布，一只手拿着碗，板着脸声明道：“家务本来就不是老婆该干的事情！”
唐郁：“……我不是你老婆。”
郁辜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他哦了一声，系着围裙的倒三角身材背对着唐郁，下一秒，郁辜重新唰得气势惊人地转过身，英俊的脸庞写满了正气凛然：“家务本来就不是男的该干的事情！让自家男人洗碗做饭这种事情传出去，在我们村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唐郁：“……我们都是男的。”
郁辜哦了一声，他深沉地转过身，洗着手中的那只碗，洗碗的速度和之前相比很慢，似乎在边洗边思考着什么，下一秒，他突然回头，炯炯有神道：“家务本来就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情！君子远庖厨！你学历高、人好，是君子！”
唐郁为郁辜找借口的毅力感到深深的叹服，“……没想到你还知道这句话。”
郁辜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我读过一些书。”
唐郁想起郁辜写的那手好字，郁辜上学时应该也很认真吧，没有继续上下去，可能不是智力，而是因为一些客观条件，比如贫穷。
唐郁能看到每个人的面板，他知道如果受到良好的教育，智力5和智力6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你喜欢读书吗？”唐郁轻声问，如果郁辜喜欢读书的话，他可以把他以前的书借给郁辜看。
郁辜用力点头。
唐郁心中对郁辜的好感更甚，他柔声问：“你喜欢哪方面的书？”是数学语文历史还是什么。
“《男德》、《狗的品格》、《好嫁风要这样做》……”郁辜流畅地报出了一连串书名，似乎对这些书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
唐郁：“……？？？”
唐郁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见过很多大场面的唐郁又绷住了，他努力从刚刚那一连串独特的书名中挑出了一个他也算感兴趣的，“《狗的品格》，听起来很可爱的一本书。”
郁辜用力点头。
他从《狗的品格》这本书中感悟良多，书上说狗的品格是忠诚、友善、聪明和勇敢！
而他郁辜，也有这四大美德——
忠诚：他是唐郁最忠诚的舔狗！
友善：他对待情敌十分友善！
聪明：他长出脑子后会很聪明！
勇敢：没有困难的计划只有勇敢的狗狗我！
唐郁很喜欢猫，看了很多关于猫的科普视频、书籍、纪录片之类的资料，他想他很理解郁辜这种喜好，“如果你喜欢这种，那在手机上看相关的视频也不错，等我有空了，我教你怎么用视频软件，我现在先去上课了。”
郁辜将湿漉漉的手往裤子上一擦，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唐郁想起爸爸说自己小时候养了条小狗，每当爸爸走路上学的时候，小狗就会一直跟着他，等他到下课，再跟他一起回家。
但哪怕寸步不离地跟着，小狗也是不能进教室。
唐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郁辜一直跟着他。
而且在学校里，唐郁其实并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麻烦。
因为学校里有黎生和沈君行，当一个变态出现时，唐郁会有危险，但当两个变态同时出现，他们只会打起来，况且还有玩家来制衡，多了郁辜反而多了一个变数。
“不用。”唐郁说完这句话，就看到郁辜眨了眨眼，有点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像是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狗。
唐郁看到这样的眼神，心下一软，温声道：“郁辜，我是去上课的，你过去会很无聊。”
郁辜眼巴巴看着唐郁，“不无聊！”
小狗和主人呆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而且这次是过去是干什么的？！看老婆的呀！
认真上课的老婆！
听不懂老师教学苦恼的老婆！
蜂鸟停在原地。
她僵硬地转动头颅，看到医院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不论是病人还是医生，不论是大厅、一楼、二楼、门口、刚开的电梯门……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抬起头，露出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她。
“你生病了吗？”它们伸出手。
“你生病了。”它们走上前。
“你需要被治疗。”它们拿出了针筒、束缚带和药物。
蜂鸟后退一步，可是她身后的红眼怪物们往前走了一步，无数冰冷的针筒扎进了她的皮肤。
——蜂鸟，蜂鸟。
——蜂鸟蜂鸟蜂鸟你啊……
——你啊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你怎么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医生啊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回过头，睁大眼睛，视野里的黑点越来越多，这些人的身影全被黑点吞噬，变成了一道道看不清面目的黑影。
沈君行:“时间也不早了，天都暗下来了，小郁在家里睡觉比在寝室睡觉更舒服，小郁一觉睡醒，我们就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在发这些消息的时候，沈君行好像有一种已经和黎生达成某种共识的态度，再不济，也好像知道唐郁现在的床位被占据。
唐郁还是那好到过分的态度，“好。”
沈君行:“小郁，我马上就到。”
沈君行甚至还装模作样了起来，明明他可以现在就直接出现在寝室门口，不是么？
唐郁放下手机，站起身，为了护住蜡烛，他没有带走两束花，而是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下一秒，一双阴阳鞋忽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唐郁的眼前，挡住了唐郁的去路。
如果是在之前，突然见到这一幕，唐郁可能会被吓一跳。
但此刻，他居然只是觉得心脏收缩了一下，但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
唐郁往旁边走了走，绕过这双鞋子往前走。
一股停滞感从唐郁的脚底传来，丝丝冷意从唐郁的脚底往天灵盖上冒。
唐郁回过头，朝着给他带来源源不断寒意的地方看去，只见阴阳鞋的鞋尖踩住了他的鞋跟。
鞋尖抬起，唐郁的脚跟着抬起——
他踮起了脚尖。
一步一步倒退着往后走。
如果要转身观察其他地方，就会忽略蜡烛，唐郁担心会突然有一颗头冒出来吹灭他的蜡烛，所以他只能在全然未知的情况下，感知着后背一阵又一阵因恐惧而升起的战栗，毫无所知地后退。
当退到了黎生和他的床位中间的位置时，唐郁立刻抬起头，看向他的床位，他看到自己被子下依稀可见一个完整的人形。
纸人还是躺在他的床位上！
后脚跟传来的寒意一涌，唐郁突然调转了方向，他的鞋尖朝向了黎生的床位。
与此同时，唐郁手中蜡烛散发出来的光亮汇聚成了一起，也一并指向了黎生的床位。
……黎生想要他上床？
唐郁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
他的脚不受控地走向黎生的床位，越是靠近，那股幽幽冷香就越发浓郁地袭来，蜡烛光照在了床帘上，不需要唐郁掀开床帘，两侧的帘子自动朝上抬。
蜡烛光打在了书桌上。
原本空荡荡的书桌上面出现了一堆又一堆厚厚的纸张，上面似乎全都是唐郁的画像。
黎生似乎是想要让他看这些画。
之前在黎生副本遇到画像开口说话的恐怖经历让唐郁心有余悸，当时黎生就让他被迫答应了两件事，这次还不知道会吃什么亏。
蜡烛散发出来的光线愈发强烈，光线从唐郁的指缝间透了出来，纷纷汇聚在书桌上一张又一张的画纸上。
“小郁。”门外传来了沈君行温柔的呼唤声，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阴影如潮水般涌入室内，吞噬了蜡烛散发出来的光晕，“我来了。”
阴影极速蔓延到了唐郁的脚下，唐郁踮起的脚在这一刻缓缓落在了地上。
唐郁看到他掌心握着的蜡烛散发的光晕好像投入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吞噬了蜡烛周围全部的光，另外一个世界则控制着光线的轨迹，将所有的光晕都投向书桌上那堆诡异的画像。
光与暗，白与黑，像是不断旋转的阴阳鱼太极图。
两股力量此消彼长，不分上下。
唐郁看着掌心这体现出二人争锋相对、两两抗衡的蜡烛，他凑近了一些，烛光倒映在蓝眸里。
【致总部：
你们好，今天是唐晞的葬礼，欢迎你们来参加他的葬礼。
时间：
地点：】
144
“其实我觉得你的代号可以改成独眼龙。”
变色龙看着用绷带缠绕住左眼的雪瞳，认真评价道。
雪瞳没有理会变色龙，他将胸口别着的墨镜摘下，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深色的镜片过滤掉刺眼的阳光，照顾着苍白的眼瞳。
变色龙见状也没有再看雪瞳，而是别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阳光大好，照得天空蔚蓝一片。
“昨晚你做梦了吗？”变色龙盯着无边无际的蓝天说：“关于他的。”
身旁的雪瞳保持着安静。
变色龙自说自话道：“我昨晚翻看了他的调查资料，发现他周围很多人都会反反复复梦到他。”
“真奇怪，那些人在黑暗一小时前就梦到过他。”
“这段时间，我总感觉每天都有一道视线在盯着我，不管我在做什么，不管我在什么地方，哪怕我回到房间拉上窗帘躲进被窝，都甩不开那种如影随形般的窥探。”
肩胛骨微微颤抖，脊背上的每块肌肉都因为那无处不在的窥探感紧绷起来，苍白皮肤下匀称漂亮的骨骼痕迹愈发明显。
“我不是过度敏感、不是神经衰弱，我能确定，真的有人在跟着我！”
说到这里时，蓝眼珠再次开始不安地转动，眼白边缘密布着血丝，他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一些，才颤抖地打字道:
“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找不到我昨晚睡前脱的袜子放在哪里了，自言自语了两句，等我洗漱完再出来，不见的那只袜子出现在了我的床上！”
“可我进卫生间前，明明在床上检查过一遍的！我甚至把整张床重新铺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只袜子！”
布料吞噬了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只从裤脚露出凸起的踝骨、白到过分的肌肤，和无意识蜷缩着的脚趾。
“我想赶紧跑出房间，可我又怕那个人躲在客厅，所以我先把卧室检查了一遍，你知道的，我卧室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人，衣柜都是小格子，除非那个人有缩骨功，床很矮，床底连只猫都爬不进去，窗帘很短，都如果人藏在窗帘后，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卧室没有人，所以我把卧室房门反锁了。”
“我报了警，他们说马上会过来。”
纤长的眼睫克制不住地颤抖着，病态的红晕爬上了薄薄的眼皮，他看上去快要哭了，“可是，可是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好像有个人在我卧室的感觉……”
“沈君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君行……”
他死死握住手机，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他多希望沈君行此刻能来到他的身边。
“叮咚！”
唐郁的手机忽然震动一瞬，弹出了一条消息。
沈君行:“[视频]”
古怪的视频。
昏暗的光线，居高临下的视角, 一张大床，床上被褥的形状看似蜷缩着一个人,床边左侧的窗帘紧紧拉上,床边右侧的衣柜门全部敞开。
唐郁僵硬的脖颈有些卡顿地朝右侧偏了一下，他呆滞得像是坏掉的人偶傀儡，涣散的蓝眸盯着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沈君行:“[视频]”
视频画面近乎黑白，依稀有一些散落的零碎杂物，有纸团、衣架、零食包装袋……在画面的尽头，是一双随意摆放的拖鞋。
那是床底的视角。
因为这张床太过低矮，很难打扫到床底空间，唐郁甚至自己都没有这样清楚地看清床底究竟有什么。
沈君行:“[视频]”
昏暗的光线，仍旧是卧室的画面，只不过换了一个角度，能从床的侧面看到床上隆起的被褥。
沈君行:“[视频]”
新的卧室角度。
沈君行:“[视频]”
略显凌乱的浴室，地面上印有湿漉漉的脚印。
沈君行:“[视频]”
明亮的客厅，随意扔着外套的沙发、放着花的茶几、摆着牛奶的餐桌。
沈君行:“[视频]”
整洁的厨房。
沈君行:“[视频]”
小阳台，衣架上挂着的几件衣服在轻轻飘荡。
“叮咚！”
“叮咚！”
“叮咚！”
“叮咚！”
手机不断响起，可怕的提示音充斥着不大不小的卧室，唐郁紧绷的神经一度要被压断。
半晌，视频里的被褥动了动，缓缓露出一张仰起的脸，当那张脸安安静静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中时，镜头里的画面仿佛一瞬间变得色彩艳丽。
那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艳色。
如果遮住上半张脸上额角的青筋、蹙起的黑眉、通红的蓝眼睛，光看唇角，那翘起的弧度宛如在微笑。
纤细的脖颈好像支撑不住头颅上情感的重量，轻轻摇晃了两下，唇角上扬又落下，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随时会哭出来的笑容上。
沈君行:“小郁，不要害怕。”
唐郁看到无数个视频里，不同的视角中，那个在床上蜷缩着的人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裹着雪白的被褥，走得踉踉跄跄甚至摔了下来，苍白的双足从被子中滑落而出。
沈君行:“我帮你看过了，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看到那个身影像疯子一样跌跌撞撞走出卧室。
沈君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张开的唇，紧咬的牙关，脖颈上的肌肤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张动，好似脖颈里藏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的竹马。阳光正直的沈君行。
窥探的目光。躲在暗处的阴影人形。
唐郁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头晕目眩，世界仿佛都在此刻颠倒，握住手机的手掌无力垂下，任由一阵阵消息提示音如警报声般接连传来。
发软的手掌颤抖地握住门把手，唐郁努力拉开了一条门缝，下一秒，他浑身僵住，不断收缩的蓝眸里惊恐与痛苦险些凝成实质，“沈……”
“小郁。”
沈君行站在门外，一半身形都落入了阴影，整个人被分割出了明暗两边。
他有一张天生的笑面，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狭长的眼睛被掩在镜片后面，总是盛着说不清的温柔笑意，然而细窥进去却是一片幽深。
此刻这张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切：“你没事吧？我来了。”
当啷一声，唐郁的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屏幕亮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全都来自沈君行:
“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
“慢点走，不要摔到了。”
“怎么一直披着被子，是怕冷吗？”
……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来找你了。”
唐郁砰得一声反手关门，这个动作仿佛抽空了他全身力气，唐郁的脊背贴着门板缓缓滑落，汹涌的泪水从蓝眸滑落，又慌又乱地划过这张神情空白的脸。
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吓得唐郁浑身一颤。
“笃笃笃。”
“笃笃笃 ”
“……”
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像极了沈君行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着从容不迫的节奏。
唐郁无助地捂住耳朵。
怎么会是沈君行……
他刚刚还报了警……
警察赶到后，沈君行的未来会不会被毁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沈君行会被其他人指指点点的……
那么优秀的沈君行。
一直照顾他的沈君行。
“沈…君行……”
“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删掉……”唐郁发颤的声音忽然低到微不可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温和中又暗藏着愉悦的回复:“好。”
……
一只雪白修长的手紧握住门把手，手背下的青筋蜿蜒可见。
房门被悄无声息推出一道窄长门缝。
唐郁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走出房间，鸭舌帽下的蓝眼睛左右转动，不断扫视周围环境。
确认没有沈君行的踪影后，唐郁立刻走进电梯，当指尖触及按键时，唐郁忽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电梯监控。
漆黑的摄像头闪烁着一点红光。
雪白的脖颈一侧绷出了一道脆弱的线条，唐郁颤抖地喘了一口气，想要消除胸口的压抑，他快步走出电梯，转而走向了一旁漆黑的楼梯。
唐郁打开手机照明模式，慌乱的脚步时轻时重，楼道的监控灯忽明忽灭。
在寂静的深夜，每一道脚步声似乎都震耳欲聋，震得唐郁的心脏澎湃又惶恐。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趁沈君行发现前，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叮咚！”
一道消息提示音突兀响起。
唐郁全身一僵，骤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听到流经太阳穴的血管发出砰砰声响，宛如打鼓。
辅导员:“这个点太晚了，唐郁同学要不要明天再去新寝室？”
看到联系人的刹那，唐郁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被咽了下来。
他浑身发软地倚在楼梯上，双手颤抖地打字:“谢谢老师关心，不过我已经出发了。”
辅导员:“好，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和我发消息。”
唐郁关掉手机，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他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眼睛、嘴巴在模糊中像是绝望地微张。
不用照镜子，唐郁都知道自己现在神情有多狼狈。
他重新将手机翻转，打开照明模式，气喘吁吁走在楼梯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口罩内侧，几个喘息间，狭小的空间变得沉闷压抑。
砰。砰。砰。
他踩在幽暗湿冷的台阶上，一级又一级，不断向下、向下，仿佛深陷一场无止境下坠的噩梦。
走着走着，唐郁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口罩，阴冷的空气从外面灌了进来，那惶恐到混沌的大脑像冷水浇头，突然清醒了刹那——
他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为什么会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一张完整的人脸？
口罩透出的那一点间隙重新贴在了唐郁的脸上，像一双大手牢牢捂住了唐郁的口鼻。
唐郁一卡一卡，如瓷制人偶般古怪地扭头。
声控灯因过久的寂静关闭，楼梯笼罩在死一般的黑暗中，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听觉被无限放大。
“小郁，你要去哪里？”温柔的声音轻轻传来。
……哈。
帽檐下的蓝眸无声地睁大，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口罩下的唇微微张开，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口罩内侧——
“疯子。”
他喃喃道。
“小郁，你在说什么？”
唐郁呆呆望着黑暗中沈君行头顶的湛蓝面板，他想，沈君行快把他搞疯了。
让他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郁。”声音更近了，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在俯下身，即将贴近唐郁在楼梯上摇摇欲坠的身躯。
不、不要……不要过来！！！
“啪！”
随着声控灯的骤然亮起，唐郁看到一个失控的巴掌甩在了沈君行俊秀的脸庞上，扇得那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镜框随之一歪。
……发生了什么？
蓝眸不可置信地睁大，唐郁呆呆地看着沈君行维持着被扇到微微偏头的姿势，看着歪斜的镜框，看着第一次毫无遮掩暴露在他眼前的黑眸——
那是黑沉沉的眼瞳，像黑夜里深不见底的死海，却忽得迎来悬月高照，每一道涌起的暗波上都倒映出了皎洁月光。
沈君行就这样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在盯着一道月光。
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瞬间爬满唐郁的后背，让他克制不住地高喊道:“别靠近我！”
说完这句话，唐郁迅速收回颤抖的手，扶着楼梯，踉踉跄跄下楼，走到一半，唐郁惊疑不定地转过头，他看到那宛如被凝固的身影终于动了——
沈君行伸出手，指尖扶正镜框。
唐郁惊慌失措地收回视线，拼命往下跑，直至跑出小区，看到道路尽头驰来一辆通往学校的公交车时，唐郁才停下脚步，拼命招手。
公交车停了下来，唐郁回头飞快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小区，他迫不及待上了公交车，还没刷卡，就颤声催促道:“师傅，麻烦你快、快开车。”
看似脆弱的手指却像在豆腐上写字般一笔一划刻下了墓碑碑文。
生辰是昨天。
忌日是一百年后的今天。
立碑者的姓名是唐郁。
而在和死者的关系上——
“亡夫唐晞。”
四周传来了一阵惊呼，有人在叫：“这里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一只猫？！”
145
猫？
唐郁愣了一下，他回过头，发现总部派来的人正在盯着唐晞看。
有人还揉了一下眼睛，嘟囔道：“奇怪，这只猫怎么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被一群人类围观的猫咪淡定从容地坐在墓碑前，猫优雅地舔了一下前爪，在几个人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注视下，它不急不缓地起身，翘着尾巴来到了唐郁的脚边。
在这个过程中，总部派来的那几个人一直盯着唐晞看，眼珠子随着唐晞的行动而转动。
当然也有例外，那个好像叫变色龙的人就一直盯着墓碑上的亡夫打量。
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点是——唐晞能够被看见了！
唐郁记得当初就是葬礼和生日宴两个仪式同时举行完后，它就能被看见了。
那么现在，他是病得更重了吗？
不然他怎么看到一堆顶着玩家面板的年轻人挤在车门口，争先恐后到像在挤早高峰:“搞快点！搞快点！前面的快上车！”
唐郁眨了眨眼，环顾四周，确认车上的乘客只有他一人，座位到处都是，根本不用挤。
第一个玩家连滚带爬挤上了车，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捡起了一根烟头，丝毫不嫌脏地塞进口袋，随后啪得拾取起一个易拉罐，接着一个大踏步朝一个零食包装袋冲了过去……
唐郁:“？”
这位往哪里走就随手捡起哪里的可获得物的玩家，像一位勤勤恳恳的拾荒者，不停在公交车上探索着垃圾。
又是一个玩家挤上车，他飞快脱掉自己的外套、裤子、鞋子、袜子，当只剩下一条裤衩子时，他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脱不掉……”
唐郁:“？？”
“砰”的一声撞击声在唐郁耳边炸开，唐郁仓皇地扭头，他看到了一个拳头重重敲击上厚重的车窗，拳头上方的玩家面板格外醒目。
唐郁瞪大眼睛，又是砰砰的闷响，这个ID叫“燕朗永不拖更”的玩家疯狂砸向了玻璃，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那血肉模糊的拳头像是下一秒就会穿过透明的玻璃，砸向唐郁的身子。
唐郁:“？？？”
唐郁慌张地挪开距离，想要起身，可是他刚往外侧挪了一点，就听到更多玩家们上车的动静。
砰砰的砸窗声停了下来，那个奇怪的玩家也跟着奔向车门。
唐郁拉低帽檐，往座位边角挤了挤，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这游戏也太真实了吧！这个五感绝了！”
“哇靠！灭火器能取还能喷！”
“你们快看！这里有个NPC！”
唐郁浑身僵住，他感觉到有无数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别忘了沉浸式扮演。”一个年轻的女声提醒道:“虽然系统会帮我们和谐掉一些词汇，但过于离谱的操作——比如不好好穿衣服什么的，显然会让NPC心生抵触。”
“笑死，你不也喊他是NPC。”
“这个NPC的面板数据好菜鸡……咦？他魅力值居然满点了。”
“怎么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
“牛啊，我捏脸半天游戏只判定我魅力7，我倒想看看这个游戏设定的满分答案长什么样。”
“你好！求婚！”
“头顶没有感叹号，是要交流才能领任务吗？喂喂喂你需要帮助吗？”
“你好！打劫！”
唐郁茫然不安地低着头，他听到那些声音围着他团团转:“这个NPC怎么一直不说话，你们说他该不会是那种线索型NPC吧？”
“什么是线索型NPC？”
“就是那种开局必死，通过死亡告诉我们任务线索的NPC。”
“听起来像炮灰角色，这个NPC魅力值这么高，当炮灰会不会太浪费了？”
“哈哈，没准只是系统自己认为的魅力满分，就像一些换装游戏里系统判定的满分穿搭一样。”
……
唐郁几乎快被这群玩家疯狂聊天的信息量冲昏头脑，下一秒，一只染血的手突然出现在了唐郁眼下，指尖不断往下滴着粘稠血液。
唐郁瞳孔紧缩。
他记得这只手！
这只手刚暴力砸过车窗，以至于此刻朝唐郁伸过来时，勉强完好的皮囊包裹住断裂的指关节时，部分手指软绵绵垂坠着，透出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和这只手截然相反的是这个人的声音，年轻的、充满活力，“啧，让我看看美女。”
——唐郁知道NPC面板上从未标注过性别，这个年轻男人误会了他的性别。
一滴粘稠的血液溅落在了唐郁雪白的手背。
唐郁像被烫到一般藏起手，可是他的身体却无法在这个狭小的座位上再藏起来了。
连口罩都隔绝不住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只血淋淋的手碰到了唐郁口罩的挂耳绳——
“司机死了。”一道冷冽的声音盖过了在场其他人的喧闹。
在场大部分人都被这句话吸引，那只血手也停了下来。
“死了？搞快点搞快点！前面的快让开我也要看！”
“卧槽，这个游戏后台也太硬了，这都没马赛克！”
“我去，简直和干尸一样。”
“死成这样还能开车，不愧是恐怖游戏。”
“可以打它吗？”
“它没有数据面板也没有血条，应该是不可攻击的NPC。”
“……”
在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最开始那道冷冽的声线平静地说:“如果这个游戏真的如它宣传那样真实度百分百，这个司机死于失血过多，但奇怪的是，死者身上和周围没有明显血迹。”
……什么？
司机已经死了？
唐郁呆呆坐在座位上，连近在咫尺的那只血手都顾不上了。
司机怎么会是死人？死人怎么开的车？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他们真的是玩家吗？还是他被沈君行一吓后彻底疯了？
唐郁心乱如麻，却不敢抬头张望。
“我们的新手任务刷出来了！”一个玩家大声念道:“寻找活人司机！乘坐公交车成功抵达大学！任务难度:E，任务奖励:体质+1，任务期间可以无限制复活诶！不过死亡次数会计入任务评判。唔，好想死一死。”
“谁有A3驾驶证？”
“一坐上去系统肯定会给新手教程的啦。”
说着就有跃跃欲试的玩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握住方向盘，而后震惊道:“咦，这辆车的方向盘掰不动。”
“卧槽！这车全自动驾驶啊！”
“既然车自己能开，怎么还需要司机？”
“这个死掉的司机和黏在座位上一样，怎么也拽不下来。”
唐郁瑟瑟发抖地抬起眼，看到一群好奇的玩家们在驾驶座探头探脑，还有玩家试图攻击投币机，更有玩家不断拉扯着司机的胳膊、脖子、衣服，而司机坚如磐石地坐在座位上。
……太可怕了！这帮人哪怕不是玩家也是真正的疯子！
忽然有人喊道:“你们看，燃油指示灯亮了！”
话音刚落，僵硬的尸体被一个玩家拽了下来，砰得倒在了驾驶座旁的台子上，一瞬间尸首分离，断开的脖颈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片灰白。
掉落的脑袋骨碌碌滚了两圈，面朝唐郁停了下来，昏暗的灯光照在死人头上，阴森诡异。
寒气一瞬间从唐郁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但下一秒，对唐郁来说比见到鬼司机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他看到一双女人的手捧起了司机的脑袋！
那个最开始就热衷于捡垃圾的女玩家美滋滋地将脑袋往怀里抱，她的口袋里还有快要溢出来的干尸手指，女玩家惋惜道：“背包空间好小。”
唐郁呆滞地坐在原地，麻木地听着玩家们疯狂交流:
“快没油了啊，这车开不了多远了，附近哪儿有加油站啊。”
“别担心，肯定等会儿开一下就能见到加油站了，没准加油站里还有怪……”
“我有一个猜测！”那是一道让唐郁耳熟的年轻男声，就在不久前，声音的主人还站在唐郁身旁，指尖离唐郁最近的距离不超过一厘米。
“这辆车需要的不是普通的汽油，是血。”他的声音像是激情昂扬的游戏博主对着弹幕侃侃而谈，“你们看那个NPC身边的窗户。”
唐郁下意识低头，尽管他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但唐郁恨不得将脸埋进胸口。
“之前车窗外有我流出的血，现在你们看，一滴血都看不见了。”
唐郁不敢东张西望，但他听到其他玩家惊呼是真的，虽然这些玩家没有重点看唐郁，可暴露在这么多玩家的视野范围内，唐郁依然如坐针毡。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很有名的都市怪谈，375路公交车，讲的是一个年轻人深夜上了375路末班车，车开到一半上了三个奇怪的人，披头散发，穿着长袍，车开了几路，车上的一个老太婆突然污蔑年轻人偷钱，拉着年轻人下车去派出所评理。”
忽然间，一直低头的唐郁的呼吸一滞。
他死死盯着自己雪白的手背。
“等下车了，老太婆却说‘小伙子，我救了你的命！那刚刚上来的三个东西不是人！风一吹，我看到它们长袍下来没有腿！’”
手背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
可在不久前，这上面明明就沾染上燕朗的血！
“第二天，警察发现昨晚那班公交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失踪了，第三天，警方在100多公里外找到了失踪的公交车，车上发现了三具严重腐烂的尸体。”
燕朗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重音道:“还发现车油箱里装的不是汽油，而是鲜血。”
唐郁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抚摸着本该有血痕的手背。
“哥别讲了哥，好老土的故事。”
一阵喧哗声忽然响起，是玩家们兴奋的叫喊声:“等等你们快看！前面真的有人在招手！”
“不过不是三个人，只有一个人，看样子是个清洁工。”
“清洁工外观上的反光条大老远就亮瞎我的狗眼，想要这个外观！”
听到清洁工三个字，唐郁僵硬地抬起头。
“这是怪吗？怎么没红名？”
“可能会有个变身阶段。”
“大半夜不是鬼哪个人在路边独自搭公交啊。”
唐郁认识她，这是一个上夜班的清洁工婆婆，以前有变态尾随唐郁时，这个小老太婆就曾举着她的扫把，勇敢地帮唐郁赶跑了一个成年男性。
“我们任务不是需要活人司机吗？等会儿她一上来，我们可以直接把她按到驾驶位上，让系统来帮我们鉴定，如果是活人，没准我们的任务就能完成一半了！”
“嘶，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感觉当这辆车的司机不是什么好事。”
“你玩游戏还守序善良啊？”
公交车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一道瘦弱矮小的身躯迈着缓慢的步伐，在夜色中缓缓走向公交车。
这个小老太太的腿脚并不好。
唐郁至今还记得那晚，那个小老太太以一种可笑的姿态举着扫帚跑了过来，扯着嗓子对他高喊——
“快跑！”
记忆中的声音与唐郁脱口而出的喊声重叠在了一起，隔着玻璃，婆婆茫然地看向了唐郁。
一道道如有实质的玩家目光也重新聚焦到唐郁身上，各种围绕着唐郁的讨论声嗡得响起，唐郁却无暇顾及这么多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软得厉害，发抖的拳头突然重重砸了一下车窗，唐郁用尽全力喊道:“快跑啊！！！”
夜色太黑，唐郁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他不知道婆婆到底有没有认出他，因为他从没在这个小老太太面前如此声嘶力竭的大吼过，音量大到接近破音。
或许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突然砸窗的神经病，这个小老太太惊慌失措地转过身，用那可笑的跛脚姿势拼命跑走了。
蓝眸死死注视着那瘦弱的背影逃入黑暗，直至彻底消失，手部剧烈的痛觉这才迟来地席卷了唐郁的身躯，玩家们炸开了锅的讨论声也在这一刻进了唐郁的耳朵:
“卧槽卧槽你们快看！突然跳出来了第二个新手任务！”
“护送唐郁，砸了公交车，任务难度:B，任务奖励:唐郁好感度+1”
“这两个任务是相违背的，看来只能二选一。”
“笑死，谁会选任务二啊，难度高奖励小，一个花瓶NPC的好感度有什么可要的，除非有人要在恐怖游戏里玩恋爱线。”
唐郁还来不及为新出现的任务二高兴，听到玩家们之后的话，他刚生出的希望又破灭了。
“既然都做任务一，我们可以把这个唐郁往驾驶座上一按，看看能不能完成任务。”
“那他的血会被吸干变成干尸吗？还是换个死法？”
“虽然是游戏，但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只是游戏嘛。魅力10诶，可能是楼兰美女。”
一声声附和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轻松愉悦地像在讨论一个游戏过场动画。
……不，如果他们真的是玩家，那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过场动画。
那对他来说呢？
他会……死吗？
唐郁的手骨节泛白，无数不在的窥探目光伴随着阴冷气息席卷而来，这种诡异的感觉——
沈君行。
为什么要变成一只虽然可爱、但没有狗强壮有力，能被体质5的人类放倒的小猫呢？
是因为……觉得我会喜欢吗？
长长的睫羽透出了一点潮湿，唐郁脸上挤出的笑容像是要哭了。
“唐晞。”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点哭腔。
它专注地望着他，喵了一声。
小猫顶着的面板上智力5清晰可见。
“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