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问归真就爬了过来。
木偶的脸部刻画得十分粗糙,行动时关节还会发出“咔、咔”的声响。
它一步一顿地,攀上浴缸。
闻酌掀起眼皮,眼前的人偶形态与神色一样诡异:“怎么,你还想操自己的身体吗?”
木偶一顿,歪了下脑袋。
它被闻酌突然的粗话所惊骇,随即木质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它略显遗憾地说:“缺少硬件。”
这是一具无性木偶身体,既没有女性|器官,也没有男性|器官。
“……”
闻酌发现,席问归真的是很容易被周围影响的存在。
或者说,他会主动学习。
无论好的坏的,只要他感兴趣,就会学习。
——刘雅民身边的那个鬼真是贡献了不少教学。
木偶没有放弃,继续探入浴缸,身体扭曲且怪异,逐渐被水浸透。
它跪在闻酌腿间,虔诚地抱住闻酌。
它的吻落在额头,鼻子,颈间……
闻酌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
他本就情绪冷淡,席问归的五官又是俊美凌厉的款,看起来就像淡漠无欲的神明正在被变态的信徒侵|犯。
“也许你很有兴致。”闻酌冷不丁开口,“但这头劣质的金发着实让我反胃。”
他也真没太多兴趣顶着席问归的身体、和藏在木偶身体里的席问归灵魂调.情。
木偶倏然一僵,缓缓松开对闻酌的禁锢。
它操着怪异的音调,脑袋咔得一声低下:“可是你的身体不是这样说的。”
“是你的身体——”闻酌漫不经心道,“太不自爱。”
他突然推开面前的木偶起身,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非常完美,如同神作。
修长的双|腿刚好够他靠坐在简陋的洗手台上,他随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遮住腰腹,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落入神秘领域。
浴缸里的木偶探出脑袋,试图跟随地爬出来,却半天撑不起身体,只有轻微的水声。
闻酌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木头浸水会变沉。”
席问归:“……”
窗外的迷雾已经散去,微弱的光亮透进窗户。
闻酌眯着眼睛,将手伸向毛巾覆盖之地,轻轻抚摸。
如果木偶有呼吸,那么席问归一定会在瞬间呼吸粗重。
木偶的眼睛也没有倒影,如果有,它的眼里就会倒映完整倒映出闻酌亵|渎自己身体的模样——
闻酌一手撑住洗手台,另一只手被毛巾遮住,看不真切,只时不时透出关节的形状或凸|起,伴随着逐渐沉重的呼吸,令人浮想联翩。
木偶仍被水困住,诡异的木制眼球目不转睛。
突然,一只看不见的手揭开毛巾,碰到了闻酌暴起青筋的手腕。
“……”
闻酌低低喘了声,长出一气,地上多了些不明ye体。
他瞥了眼因无人操控而散架的身体,问:“不要你的身体了?”
“它不好用。”耳边传来席问归的低语,“镜子快要关闭了,我得在那之前进去,先和你说说外面的情况,刘雅民和许之涟都和你一样失踪了,柳卿似乎不对劲。”
“嗯。”
随着闻酌的应声,周遭突然安静,就好像什么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消失了。
心脏某处突然空了一块。
闻酌捞起一旁的病号服走出浴室,只见卧室里原本钉在镜子前的木板突然坠在地上,原本平面的镜子突然涌现一股淡淡的波动,瞬息之后便归于了平静。
寂静的夜晚过去,阴暗的古堡终于响起人声。
第三天。
闻酌穿上衣服,推门离开。
刚走两步,右前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席问归口中失踪的刘雅民正从对面的书房走出来,他对上闻酌的视线,微微一顿,露出一抹怪诞的笑意。
闻酌眯了下眼,突然问:“你昨晚在哪?”
刘雅民阴柔道:“我一直在那啊。”
“……”
闻酌往前走了一步,刘雅民下意识往后一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他脸色微变,在原地静默了几秒便转身,大步离开。
闻酌没追。
距离早饭时间还有一小时,一夜没睡,即便占据了席问归的身体也没让闻酌脱离疲倦,至少得去眯一会儿。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下了楼梯。
二楼很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闻酌下意识回到了002号病房,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席问归是不会用这个姿势睡着的,除非同床共枕时,他选择侧睡,席问归才会侧搂着他。
可当他用席问归的身体侧睡时,才发现这个姿势如此难受。
席问归肩很宽,这点早有感觉,哪怕闻酌骨架不算单薄,也能被席问归搂个大半。
而这具身体一旦侧躺,脖颈就会悬空,仰面的脖子线条又拉得很长,绷得极紧,神经根本无法放松。
闻酌翻了个身换成平躺,双手交叉在腹部,反而更难以入睡。
他将手伸进病号服里,轻轻抚摸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理。
从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圆了最初的梦。
——完完全全地留下、并拥有席问归。
哪怕一具躯壳。
可真当夙愿达成的这一刻,心里却依然很空。
少了什么呢?大抵是少了一道永远追随自己的目光。
闻酌张开五指,昏暗的日光从指缝中透了出来,最后无力地放下,彻底挡住视线。
闻着手臂上熟悉的气息,意识渐渐沉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铁轨中间,窥伺着车站里穿着黑色长袍的‘人’。
他知道,对方已不能称为人。
人有毛发,有血肉??[,有心跳,有体温,可那黑色长袍下就只有一副空落落的骸骨。
黑袍人侧身,隔着铁轨对上他的视线。
他们对视了很久,直到火车鸣笛的呼啸声响起,火车轮与铁轨摩擦着前进,却没有火花。
一节节越过的火车厢阻拦了彼此的视线,直到下一节车钩处,彼此的身影又再次浮现。
周而往复。
长长的火车见了尾,闻酌始终没有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誓要让那具骸骨在火车车厢越过后的第一时间映入眼帘。
然而并没有,对方消失了。
身后荡起一阵风,长袍的一角摆过他的身体,闻酌转身,离近了,他才发现这具身体要抬头才能与对方对视。
那个藏在黑色兜帽阴影中的骷髅头颅。
他想见一见,无声地做出一个摘下兜帽的动作。
可对方没有让他如愿,只是蹲下身,枯槁灰白的手臂骨骼越出黑袍,环住他小而单薄的身体。
骸骨说话时,也会发出细微的骨骼咬合的“咔咔”声。
就如废墟之下,风刮过朽木的沙沙声。
“你不该在这里。”
他依旧不说话,终于在昏暗的日光中窥得一丝骷髅的真容——
果然完美、漂亮,即便没有血肉、丧失了脉搏的跳动也叫人那样沉迷。
“001!”
闻酌蓦然睁眼,叫醒他的是聂松曼。
“该吃饭了。”聂松曼道,“还没找到闻酌吗?”
“……”闻酌起身,“没有。”
聂松曼道:“天已经亮了,捉迷藏应该指的是鬼捉人,我推测鬼都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但天亮后,镜子好像就没有动静了,很可能意味着捉迷藏已经结束了。”
闻酌:“也许。”
聂松曼:“如果结束了,失踪的人还会回来吗?”
闻酌:“什么?”
聂松曼说:“昨天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说明闻酌、刘雅民、007很可能都在镜子里的世界。”
闻酌又是一句“也许”。
聂松曼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席问归”:“你怎么了?”
“没事。”
闻酌只是没睡好,并在想刚刚的梦而已。
他们来到楼梯口,再次见到了欧文医生。
这次的他更为消瘦,脸颊完全顺着骨骼的曲线凹了进去,仿佛血肉精气都被不知名的东西吸得一干二净。
毛衣背心时不时会因风贴向身体,凹进去,仿佛布料之下没有血肉,只剩一具空落落的骨架。
他走下楼梯,消失在去餐厅的路上。
今天坐到餐位上的,除了昨天同样也在的“席问归”、聂松曼、柳卿、吕想之外,失踪的刘雅民回来了。
区别好像只是多了一个人,却又不完全是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