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综武侠]天下有敌 > 64、迷天 14
    当然,结盟只是进入当地势力的一块敲门砖,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在哪里都是一直适用的。

    如今何家几度易主,真是人心不稳时,太平门梁家也在此时有了隐隐分裂的苗头,何家因为势力受损,有进场分一杯羹的意图。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顾绛还要观望一下,再决定怎么下注,他喜欢和讲信义、有本事的人合作,小人虽然可用,但他们总会在一些地方给你惹麻烦,拖累事情的进度。

    顾绛先是像迷天盟过去那样,围绕分舵向外扩张,铲掉了一些横行霸道的江湖门派,收下其中可用的人,宰了恶贯满盈的,其余人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再把这些人重新整合成新的分舵,让他们以营生为主,慢慢掌握依托长江而发展的水道运输。

    等他整合好江南,他要让朱勔一分钱都送不出东南。

    猛龙过江,风起云涌。

    一年内,顾绛遭遇了不下三十次的伏击围攻,机关、毒药无所不用其极,这是根植在江南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江湖门派猛烈的反抗,顾绛甚至都记不清他们结了多少次盟“讨关”,又多少次被自己的盟友背刺了。

    每一次都轰轰烈烈开场,每一次都虎头蛇尾地散场,留下一地狼藉,不是被顾绛宰了,就是被他们自己人杀了。

    倒是有些荒诞好笑。

    讨不动关,也就只能看着他的势力在东南之地日益壮大。

    江南霹雳堂雷家的底层弟子许多都投入到顾绛的手下,毕竟在迷天盟七圣爷这里,没有什么嫡传公子、旧老门人,关七只看你个人的能力和功劳,他甚至不在意你是不是真的忠于自己,只要你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顾绛也没有硬卯朝廷的矛头,给他们机会帮自己扣帽子,好把他打成逆贼,发布通缉,他并不会直接下手杀那些贪官污吏,挑衅宋国的统治,而是让何家的人去折腾得他们不得安生,搜刮的钱财过不了夜就消失了,抓的无辜者上不了堂就假死了,手下仗势欺人的狗腿子出门必然会摔断腿。

    若要调动江湖上的高手来保护自己,那就是走江湖恩怨了,动起手来更没有顾忌。

    这也是顾绛选择何家入手的原因,何家底层的弟子都来自市井,没什么世家之间的利益勾连,正是仗义屠狗辈,也可充作耳目斥候,他们聚在何家门下,也是认同何家的作风,如果有一天何家的门风变幻,就会失去自己的根基,底层和高层彻底脱节。

    以朴素的正义征服市井小民、街头游侠儿,这才是何家这么多年始终秉持正道的根本。

    但随着何家招惹到赵佶蔡京君臣,他们的手也伸到了何家内部,这导致近年来何家底层的弟子对上层争权夺利的风气颇有怨言,转而投入到顾绛手下的也越来越多。

    随着这些深耕于市井的人手加入,顾绛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架空了多地蔡京一党的贪官,不是没有人向汴京求援,只是他们的书信出得了州县,过不去长江,就算顾绛手底下的人总有疏漏,那些饱受蹂躏的百姓知道谁能保护自己,谁在迫害自己,都是天然的眼线。

    顾绛原本以为彻底掌握江南少说也得要花上十年,结果在赵佶君臣的帮助下,三年的时间,江南已经有了“不识赵官家,只拜江南王”的说法。

    既然在江南站稳了脚跟,他就能暂时离开,返回汴京看看那边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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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在迷天盟的总舵后院,四岁大的小女孩坐在父亲的腿上,给他看自己这段日子读的书:“爹爹,那些《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家诗》我都已看过了,也背过了,前两天我读的《叙古千文》也会背了。”

    “太和氤氲,二仪肇分。清浊奠位,乾坤为门。品物流形,睿哲超群。维河出图,显道之源。伏羲画卦,爰始斯文。俨埀衣裳,下臣上君。”

    顾绛笑着点头道:“这《叙古千文》是学史的入门,说是启蒙,其实多有冷僻字,理解起来也不容易,不像是他们拿来给你读的。”

    温纯眨了眨眼睛,她生得和温小白简直一模一样,但因为天生经脉脆弱,更文静纤弱些,像个白瓷娃娃,慢悠悠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刚好,那些书太简单了,苏家哥哥说,这才是他年幼时读的书,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顾绛知道她说的是苏梦枕,前些日子赵佶听说了苏梦枕“神童”的名声,把他招来问询了一番,还准备给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封个闲职的官当当,被苏梦枕借着身体不好婉拒了,这小子在殿上顺着皇帝说,哄得道君皇帝要给他封官,回来后却冷着脸决然道:“今上不足与谋。”

    经过这三年的调养,苏梦枕的病症好多了,没有再被阴寒之气迫得整夜睡不安稳,天寒后咳嗽不止的毛病也大为减轻,所以往来于小寒山和汴京的次数频繁起来,也有了心力帮助父亲管理金风细雨楼的事务。

    反倒是苏幕遮的身体有些不太好,苏梦枕请他去看过,随着这两年迷天盟在汴京收缩势力,关七转去江南,在东南之地极有嘉名,苏幕遮的态度也较之三年前有了改变,在顾绛直言“你这是心病”时,也能自嘲笑道:“我确实是个想不开的人。”

    想起逝去的妻子和难以达成的平生夙愿,苏幕遮眉宇间都是愁绪,去年凄凉王长孙飞虹终于抓住了蔡京出门的机会,刺杀奸相,却功败垂成,自在门四大名捕中的老四元限拦下了凄凉王,使他只能抱恨而走。

    今年初,楚相玉第二次刺杀皇帝,这一次他已经到了徽宗身前,却被他赵佶身边的高手拼死抵抗,也不得不离开。

    昔年曾与诸葛神侯相交莫逆的傅宗书也投向了蔡京一党,他们对前朝贤良之人的迫害越发酷烈,苏幕遮出手救过几次人,也落下了不少伤。

    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叠加,让他还未到暮年,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这也是苏梦枕开始插手金风细雨楼事务的原因之一,能让苏幕遮少耗些神,多活几年。

    他们父子俩虽然意见不同,毕竟是彼此唯一在世的亲人了,感情至深。

    顾绛摸了摸温纯的腕骨,心底叹息,他怎么感觉自己在《天龙》学了几十年的医,都用在了这群伤病员身上了呢?

    苏梦枕的身体不好,苏幕遮的身体也不好,关七自己被炸出了好歹,至今还会有晃神错乱的时候,温纯这小姑娘也生来体弱,和他关系不错的许笑一更是被人设计毁了一身经脉,再也不能修习内力,去年长孙飞虹行刺蔡京失败,被围攻受了重伤,也是他治好的。

    眼下凄凉王还在江南养伤,顺带帮他看着些江南的局势呢。

    温纯握着父亲的手,笑道:“爹爹,你不用忧心我的身体,自古来姜尚、张良也未曾有万夫不当之勇,不也一样运筹帷幄吗?等我再长大些,就能帮上爹爹的忙了。”

    顾绛微微挑眉,没有说话,温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他们都说,六分半堂的雷总堂主有雷大小姐剑法通神,金风细雨楼的苏伯伯有苏公子刀法独绝,唯独我爹爹的女儿继承不了他旷古烁今的武功。”

    温纯虽然才四岁,但也从这种对比中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爹爹的女儿不会比他们逊色的。”

    顾绛笑了起来:“这些话,你听听就罢了,想要替自己争一口气很好,但大可不必想着替你爹争儿女的气,你爹的气有他自己来争。你要想的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我耳边说这些,可这些话能够传到你耳朵里。”

    温纯靠在父亲的臂弯里,她的身体确实不好,哪怕是久坐都会觉得累,虽然有顾绛精心养着,也比同龄的姑娘差很多,这使得她极少出门,外面的人只知道关七的女儿在胎里就受了损,并没怎么见过这位迷天盟的大小姐。

    顾绛看着这个年幼的孩子认真思考的样子,她虽然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温小白,但聪明才智远胜过她的母亲,若是真由雷损培养长大,多半能在心计城府上青出于蓝。

    可在顾绛看来,这样的聪明都用在心计上,只为门户计,太过狭隘了。

    温纯小声道:“爹爹是说,咱们迷天盟总舵里渗沙子了?”

    顾绛笑道:“渗沙子,这说法是谁教你的?”

    温纯道:“是苏哥哥说的。”

    顾绛开始考虑让苏梦枕带着阿纯一起看书是不是靠谱了,苏幕遮的本意是培养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顾绛则想着智商水平相近的人在一起更好相处,却没想这俩孩子,一个敢说,一个敢学,倒是一拍即合。

    温纯又道:“不过爹爹应该都是知道的,苏哥哥说,爹爹虽然身在江南,但汴京的事,你都知道。”

    瞧这一口一个“苏哥哥说”的,温纯生来聪明过人,加上她关七独女的身份,只有苏梦枕能和她说到一起去了,虽然苏梦枕并非一直留在汴京,就是在京中也有许多事要做,真算起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温纯和他的感情确实不错。

    顾绛念头一转,不管他们俩怎么相处,只是继续说道:“我在江南,他们怎么可能不趁虚而入?我去江南还要留下迷天盟的总舵在汴京,就是为了让他们趁虚而入。”

    温纯毕竟还小,到了这里,她就有些想不透彻了,但她不喜欢直接询问答案,准备等自己想几天,摸到点头绪,再来问父亲对不对,她笑问道:“那爹爹不在江南,又是为什么呢?”

    顾绛悠悠道:“当然也是为了,让人‘趁虚而入’。”

    楚相玉刺杀赵佶失败,遁走东南,这一次赵佶没有再放过他的意思,派人穷追不舍,因为他手里有了一样东西——简王临终托付给他的血书,包括向太后召见简王时写下的亲笔诏书。

    有了这两样东西,楚相玉足以动摇赵佶的“正统”,证明哲宗将死时,有亲笔写下遗诏,封简王为“太子”,继承皇位,是向太后早有准备,扶持赵佶夺位,焚烧了哲宗的遗诏,但向太后自己也没想到,赵佶会为了将此事彻底掩埋,竟连向太后都要杀,她感到危险,才把简王招来留信,报复这个自己一手扶持的皇帝。

    楚相玉以“奉先皇遗诏、讨篡位逆贼”为名,联络绿林道上七十二分舵舵主,长江三峡二十六水道道主,共谋起事,其中就有顾绛的人,消息转手就到了他手上。

    顾绛当然不会这么不长眼地阻碍绝灭王,在他起事之前就“秘密”返回了汴京,还把江南那边交给同样对赵佶意见极深的长孙飞虹照看一下,想必只要楚相玉不过界,长孙飞虹一定很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时候无论是蔡京一边的人来问,还是诸葛正我一边的人来问,顾绛都能说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他们信不信?只要抓不住顾绛的首尾,那他们当然是要相信的。

    在顾绛看来,北宋的气数还未尽,绝灭王这一遭不可能真的成事,尤其是这京中接二连三的刺杀事件,使得徽宗对诸葛小花的倚重程度加深了,这不无给了诸葛一种自己可以这样做到一些事的“错觉”,楚相玉虽然厉害,却不是诸葛正我的对手。

    顾绛本人是不可能和绝灭王“共襄盛举”了,但他手底下的人倒是可以由此联系上长江水道的道主,认识认识这些绿林人士。

    等楚相玉的风头过去,他就去见见这些愿意和楚相玉一起起事的人。

    顾绛摸了摸温纯细软的头发说道:“阿纯你要知道,你苏哥哥能有今天的名声,是他自幼就苦读诗书,熬着身体不适还勤学武艺得来的,雷媚我虽不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她幼时很苦,母亲早逝,雷震雷一度准备续娶,后来还是因为唐家和雷家的矛盾,辜负了你苏哥哥的师父,对这个女儿也疏于照顾,她独自在阴谋的漩涡里长大,心思甚至比她爹还深。”

    “任何成功都是需要积蓄和隐忍的,即便年少成名者,也在等着最好的时机,才能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