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洛柒心不在焉地张合手掌。
可能因为打了缓和剂,他自己倒是没再反复。
嘟嘟——左手的腕带通讯器在响,有人打来了。
“走吧,先出去了。”
他领着洛小宇出门,把玻璃房锁好后,才接通电话。
“洛柒,”薛英的影像印在玻璃门上,“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收到了。我会去参加的。”
薛总督是薛英的父亲,和洛柒的父亲是战友,这生日会他没理由不去。
“父亲想问问令尊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赶来生日会。”
“那只能麻烦他去问问了,”洛柒笑道,“我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知道了。”
洛柒等着薛英挂电话,一般来说,薛英会在这句话后直接关屏幕,甚至有时候都没有最后这句话。
不过今天他有点反常。光屏还开着,薛英的形象印在玻璃板上,眼眸暗沉,欲言又止。
“没其他事,我就先挂了。”洛柒打算结束这对话。
“等下,你,”薛英一手摸着衣领,扬了扬下巴,“你手怎么样了。”
“手,你说伤口,”洛柒瞥了眼在展示柜处乱逛的洛小宇,“没什么事,已经好了。”
“我看你纱布还没取。”
“这才一天。”
“那怎么算好了?”薛英沉下嗓子,又补充道,“记得按时上药。”
“嗯,记得。”洛柒耐心回答,手指已经放在了挂断键上,“还有什么事吗?”
“你很着急挂断?”
“怎么,”洛柒抬起一边眉毛,“你想和我谈心?”
“我......”薛英哽了一下,“没什么事了,这几天降温,注意保暖。”
“好。”
洛柒断了通讯后,脑子里缓缓冒出个问号。
这薛英,今天怎么说话怪怪的?
不过他很快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小宇很久没来了,他准备在这个冷清的宅子里办个小聚会。
洛柒不太会做菜。小时候他的饮食起居有管家照顾,去了军校后,他吃的都是食堂,后来上了战舰,更是有上等厨师做饭。
他的确很重视生活质量,不过,在烹饪方面,指的是别人把他照顾得很有质量。
尤其是方西在的时候。
方西可谓是全能助理,做菜更是一流。当姜罗伊提着一大堆食材进厨房时,也被满屋子的香味感染。
“你在煮什么?”
“牛肉,”方西头也不回道,“去帮我拿一下勺。”
姜罗伊继续任劳任怨地做个好帮手,不过不是为了方西,只是为了将军。
他可是第一次留在将军家里吃饭。
他曾嫉妒过方西,不过现在,他也有这个机会了。
洛柒从柜子里拿出四瓶红酒,这是他父亲忘了带走的,每瓶价值几百万星币,约等于一辆小豪车。
他用开瓶器把酒全都打开,倒进盛酒器准备霍霍掉。
一切就绪,几人围坐在餐厅的圆桌上,头顶罩着270度的弧形落地窗,外面茂密的植物上沾了点儿雨露。
洛柒心情很好,他拉着姜罗伊干了一杯又一杯,一个人就干了两瓶,醉在了宽阔的布躺椅上。
洛柒醉酒时很安静。以前每次出完任务后,他都会和士兵们喝几杯,有时候会小醉。
洛小宇第二天有事,吃完饭便赶回了市区。方西在厨房收拾,姜罗伊找出个小毛毯为洛柒盖上。
“长官,上楼去睡吧。”他压着音量,生怕吵醒洛柒。
洛柒闭着眼摇头,挪动了一下肩膀,半侧身躺好。
呼吸均匀,很快就睡着了,长而密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穿着宽松的丝绸家居服,领口敞开,滑落一边,露出两根清晰的锁骨。
姜罗伊扯着他的衣领,遮住裸露的白肩,指甲不小心碰到了皮肤的温度。
他像被烫了手,迅速收回。
“走吗?姜副官。”方西在旁边催促。
“走吧。”
洛柒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他们得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透明的餐厅里暗了灯,温度适宜,宛如睡在植物园里。
半夜,洛柒的眼珠快速转动,他做了许多梦,一幕幕场景如幻灯片掠过。
废弃星球上的残坑,枪炮摧毁的城市,战场上的死尸,向他敬礼的战友。许多人路过,对他暧昧地笑。
他的大脑在强制回忆,但情绪很平静。
就是呼吸有点不畅。
洛柒的胸口爬上个沉甸甸的东西。他意识清醒过来,身体却无法动弹,尝试着抬起眼皮,只勉强撑开一个缝。
一只金色竖瞳的大眼睛正凝视着他。
小黑?他张嘴想说话,嘴皮完全不听使唤。
小黑不该在玻璃屋里锁着吗?
小蛇贴着他的胸口挪动,叠了两三圈,把他身上盖着的毯子当成窝,舒舒服服地趴着。
好重,小黑怎么这么重?
洛柒的呼吸越来越慢,颅内嗡嗡作响,终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完全醒了过来。
他撑着上半身爬起,一切如常。
但餐桌上的盛酒器有点奇怪。
那盛酒器上盘了个黑漆漆的条状物,还在蠕动。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一看,是小蛇缠在上面,头钻进了瓶口。
扁圆的脑袋上,腮帮一鼓一鼓的,小舌头时不时弹出,竟是在喝酒。
随着微小的动作,它身上的鳞片偶尔反射出几道深色彩光,如流动的暗虹。
空气中弥漫着红酒味,分不清是盛酒器里的,还是小蛇身上散发的。洛柒嗅着嗅着,又熏醉了。
他蜷起小腿,躺回羽绒枕上,毯子褪到了腰以下,他也懒于去管。
只是这样迷迷糊糊地看着桌上喝酒的小蛇,他忽然觉得心口痒痒的。
想把小蛇抓过来狠狠抚摸,不过实在没力气了。
洛柒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身上的毯子有点凌乱,但严严实实地裹到了肩上。屋子里的酒味已经散了,清晨的光线透过玻璃洒落进来。
他感觉视线清明,神清气爽,脚落地时,一点没有宿醉的难受感。
衣服也有点乱,扣子几乎全被蹭掉了。洛柒站在桌边,手指摸着布料一颗颗扣回去,眼睛盯着那个盛酒器。
里面的酒喝光了,只剩下一两滴挂在底部。
他得尽快去活动室确认一下。
心里很急迫,但脚步很平稳。洛柒没有乘电梯,而是踩着环形阶梯一步步往三楼走。
地上没有蛇爬过的痕迹。
来到活动室,门关着的,这是一扇双开合金门,很重,一条小蛇不可能推开,底缝也不够宽。
他推门而入,活动室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厚重的窗帘落在地下,遮住了大部分光。
中间的玻璃屋上,门还锁着,只能从外面才能打开。
洛柒围着玻璃门逛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任何破损,滤孔被方西用胶带封住了,只有空气能进出。
小蛇还躺在手提箱的毯子上睡觉,它舌头不动的时候,完全是个静止的线团。
它的易感期应是完全结束了。洛柒没有再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他走进玻璃门,蹲在箱子旁观察。小蛇的身体不明显地起伏着,他用手指一戳,蛇身子又收紧了点儿。
“你昨晚,是不是偷跑出去了?”洛柒又戳了一下,小蛇的尾巴尖从身下弹了出来。
“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偷喝了我的酒?”洛柒指尖捏住蛇尾巴,轻轻一掐。
小蛇整个身子都抖了抖,尾巴尖收了回去,头使劲往垫子的角落里钻。
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胆虚。
洛柒还是放过了它。他又站回门外,狐疑地打量玻璃屋的门锁。
首先这是密码锁,其次表盘在外面,还有滑盖遮掩。
不可能从里面开锁的,除非这条蛇能隔空探物。
难道昨晚是单纯做梦?
洛柒拨通方西的通讯,只两三秒时间,对方就接通了。
“长官,我在。”方西穿戴整齐,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
“西子,昨晚你是最后走的吗?”
“是。”
“那餐桌上的酒,当时还剩多少。”
“你说盛酒器里的吗?”方西回忆片刻,“还剩三分之一吧。昨天就你和姜副官在喝,剩的挺多的。”
洛柒透过方西的全息影像,盯着玻璃屋内的蛇箱陷入沉思。
“长官?”方西见他半天没动,还以为信号卡了,手指在屏幕前晃了晃,“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洛柒又想起屋内另一条活物,“那条普通黑蛇,昨天没人拿走吧?”
“对,放在二楼书房里。你不记得了?”方西又把脸往镜头上凑了点儿,“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确认一下,”洛柒手掌摸着自己的额头,“好了,你继续休假。”
他挂了电话,又急匆匆冲到书房去,那条普通蛇果然还在箱子里。
这个手提箱上也有个锁,不过是扣上去的,没有密码,箱壁上有几个拇指大的气孔。
洛柒又在书房里呆坐片刻,然后......肚子饿了。
算了,想什么呢,难不成蛇还能自己开箱?
洛柒去餐厅里做了煎蛋,弄了几块吐司。吃完后,他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盛酒器。
的确是喝光了,只剩底部的几滴。
难道是他自己梦游喝的?
但他没有梦游的毛病,这可能性很低。
他嚼完了最后一片面包,又回活动室去看小蛇。小蛇还躲在箱子里,只是姿势变了,正偷偷杵着脑袋。
洛柒轻手轻脚地朝玻璃门靠近。小蛇见他过来,又把头钻回了身子里埋着。
怎么看怎么可疑。
“不出来晒晒太阳吗?”
洛柒关上大门,打开玻璃屋的锁,又拉开了窗帘,和煦的日光铺在地上。
他坐在玻璃屋旁的泡沫垫上,拿出一小盒软积木。
这种软积木是特制的,可使用程序随意塑形,只需要先画好要搭的形象。
他想搭一条小蛇,还想小蛇配合。
“小黑,”他试着朝着蛇屋内喊,“过来。”
小黑没有动静。
洛柒在图纸上描绘着草稿:“你不来看看吗?我在画你。”
蛇屋里很安静。
也许它还听不懂太复杂的指令。洛柒想着,随手描了起来。
小蛇听到外面的沙沙声,还是好奇地探出头来。
小果肉就坐在地上,捧着个画板,头发没梳好,散在松垮垮的衣肩上。
他执笔的手很白,阳光的照射下,像抹了荧光似的发亮。
祂探出脖子,想看画板上的图案。不知道小果肉笔下的祂,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一定又帅又美。祂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
探着探着,祂就匍匐到了小果肉的腿边,蹲在他的脚踝旁。
小果肉发现了祂,水晶石般的瞳孔一亮,小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粉晕。
“小黑,真听话。”小果肉揉揉祂的脖子,把画板转过来给祂看。
“看,我画得像吗?”
只见那画板上,勾勒出一只肉毛虫一样的生物,肥大臃肿,身体别扭地弯曲着,每一处宽度都不齐,在最窄的尖端上,缀着两个黑麻麻的小点。
小黑:.......这谁?
“这是你的眼睛,”小果肉指着小点,“这是你的身子。”他手指顺着肥毛虫往下划。
小蛇吐出的舌尖僵在外面,整条蛇都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