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祝君知春 > 28、在梦里我们是奔跑的树
    祝春知梦见了夏夜与满星。

    是过去与祝如敬一同躺在老家房子的天台上,熟悉的场景。

    竹席旁燃着蚊香,袅袅依上。

    而后不知是梦还是什么,她忽然感觉好像有人踮着脚从床上下来,睡在了她的旁边。

    她没睁眼。

    没一会儿,肩头被濡湿,嘴唇好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飞快地啄了一下。

    醒来后齐疆已经去学校了,祝春知坐起身,她想,或许她爱自己并不是错觉。

    在她动心的瞬间,转瞬又觉得自己恶心。

    她有一袭清晨的梦要留待确认。

    之后再同齐疆通视频时,面对着对方纯稚的眼神,祝春知总会想起那晚,心内也开始发烫。

    她开始嘲弄嗤笑自己:多大年纪了居然这样,有些恶劣地贪求一个小孩子的喜欢。

    手机这端齐琇撒娇般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嘛。”

    “不知道呢,下周三有考试。”

    “也别太拼命了。”祝春知看着齐疆的脸越来越瘦了,眼圈也重。

    “嗯。”齐疆温柔应道,可明显会是阳奉阴违。

    祝春知想再劝着说什么,却沉笑着摇了摇头。

    这或许,本就是齐疆该走的坚实而正确的道路。

    再次骑车来齐疆这儿是冬至过了的两天后了,12月23号,齐疆的生日。

    祝春知提着蛋糕,规规矩矩地等在屋前。

    齐疆远远地见了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跑了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站外面多冷啊。”

    “齐琇在学校呢,回不来。”

    “什么?”齐疆利落地开门将祝春知拉进屋内。

    “所以今年的生日就凑合过吧。”祝春知浅浅笑笑。

    眼前人比屏幕前还要更瘦些,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齐疆刚俯下身将拖鞋摆在祝春知跟前,再站起来时竟觉得一阵眩晕。

    “唉?”祝春知忽然从包内掏出纸巾来,捂在齐疆鼻子附近,“怎么流鼻血了?”

    怕沾到祝春知的衣服上,齐疆紧忙后撤着,手接替对方的手按在鼻子上,“没事没事。”

    常有的事。毕竟从早5点学习到晚12点,铁人也扛不住。

    齐疆没仔细管这些,只看着祝春知问:“你今晚在这儿吗?”

    “回去。”祝春知温柔道,“怎么,难道留在这里?”

    “今晚太冷了,风也很大,骑车冷。”

    没等祝春知回些什么,齐疆又抢先道:“并且我还在流鼻血唉。”

    没说出口的是:我好想你。

    能在如此疲惫的日子里看见你,于我来说是多么伟大的时间。

    听到齐疆用少有的撒娇语气说她在流鼻血,祝春知忽然抬眸细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点点头。

    齐疆怕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向里走去,问:“牙刷是给你拿新的吗?”

    祝春知笑,“不然呢?”

    “你上次来的时候用的那支还在,还有漱口杯,喝水的杯子,拖鞋什么的都还在。”

    祝春知愣住了。

    齐疆刚才所说的话在她脑海里来回盘旋了好几转,才终于落到她的心上。

    原来在这间狭窄简陋的屋子里存着祝春知的一个归处。

    不会再像之前回到祝明贞那儿时那样,牙刷杯子被随手扔掉。

    有一个人,心盼她归盼她到。

    她终于有了停泊的彼岸。

    一道话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祝春知耳边,是之前谌歲说:“你知道那小孩是怎么跟赵总说的吗?”

    “说她会永远忠诚,向你祝春知。”

    “怎么了?”

    见祝春知长久站立在那里,齐疆扔下手中沾了血的纸巾,洗了手后试探性地微触了触她的手。

    两人手背相碰的瞬间,祝春知回过神来,左手抚上右臂,费力笑了笑,说:“没事,吃蛋糕吧。”

    关了灯后室内一片黯淡,唯有些月的光晕散微进屋内。

    听着祝春知手机内播放的生日快乐歌,齐疆忽然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什么?”

    “说不清楚,等我一下啊。”齐疆打着手机手电筒,从书桌前离身,自书包里拿出瓶矿泉水,向祝春知走来。

    将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手机被反置着,手电筒的光亮在上。

    齐疆又按下了一旁蓝牙连接的音响,撕去矿泉水瓶身的包装,一连串动作被她做得流利悦目。

    她将光秃秃的瓶身搁在手电筒透出的光上面,屋内的墙壁上霎时水光摇曳。

    如星亦如爱人柔和的眼眸。

    随机播放里一首温柔的旋律缓缓倾泻而出:却祈望有位同病相怜体己人,在跌坠时分能接住我灵魂。

    齐疆在闭上眼睛许愿前,祝春知忽然问:“可以借给我一个愿望吗?”

    齐疆笑:“可以三个都给你。”

    祝春知双手合十,“一个就够了。”

    “现在许愿吗?”

    “嗯,现在。”

    于是齐疆也合上眼。

    半分钟后,祝春知睁开眼注视着齐疆,用那双含情脉脉的漂亮眼睛。

    她将一只胳膊伸直了,脸整个趴在上面,将放在包里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向齐疆推过去,“生日快乐。”

    齐疆觉得,面前人的神情比一切礼物都要珍贵,水波晃动眼前人的眼眸也温柔地颤动着,眸光里盈满了自己。

    空气都寂静。

    “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永远在我身旁。”

    这是齐疆说出的第一句真正意义上出格的话。

    祝春知眼眶湿润,轻笑道:“问了你就说,愿望不就不灵了吗?”

    齐疆沉默,脸闹个通红。

    祝春知伸出去的手掌影子被光投到小屋的天花板上,指尖搁在桌沿上坠着。

    “会灵的。”因为我另一个愿望也是。

    头顶的影子中,齐疆的手指也慢慢伸着靠近了祝春知的手。

    两人手指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祝春知只是静静看着。

    指尖相触时,齐疆站起身子,越着书桌,贴近了祝春知的脸,好像是要吻上来的样子。

    待到齐疆的唇真的离她只有分毫时,祝春知的心终于才安定下来。

    “我终于满足终于降落。”

    她别过头去,眼角的泪滑落下来。

    齐疆像那首充满希望又绚烂博大的乐曲,可她还那么小,明明还是学生。

    自己便这样失去了所有自尊心般去惹得一个少年人的爱,未免太过于无耻。

    见她哭了,齐疆惊惧着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表情凄惶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纵然是在黑暗中,祝春知也能看清,齐疆的脸红透了,清纯透了。

    她平白无故惹了这样纯白的人的一颗心,只因自己缺爱了。

    她冲出门外,屋外只剩下摩托车逐渐驶离的声音。

    在这样的夜晚格外令人不安。

    /

    祝春知这一场病来得轰轰烈烈,学院那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她每日躺在床上,汗水浸湿她的衣裳。

    梦了千百次,一半是赵澜争,一半是家人。

    赵澜争身旁所挽的情人各色,变换着不同的脸。

    祝明贞细碎的声音:我只是送她去当陪读的,哪知道人家陪到公主床上去了。

    梦到了死去的小狗。张靖田抬起的手掌和被砍断的手指。陈圭璋的训斥。

    最后是清梦。

    是齐疆站在树下,指着树上的果实说:“姐姐,你看,桃子成熟了,我摘了给你送上去。”

    祝春知正要伸手去接,张靖田忽然掐上了她的脖子,松开钳制时他的指甲划破了她颈上的皮肤。

    于是她也慌忙去掐自己的脖子,指尖在被划破的地方使劲抠着,鲜血淋漓。

    她惧怕经由张靖田的指甲留下的划痕会像瘟一样传递给自己,使自己也患上那名为出轨的病症。

    接近于窒息时祝春知醒了,枕头湿淋淋一片。

    是汹涌潮湿的泪。

    /

    此后齐疆几次放月假时,很少再有与祝春知碰面的时候了。

    她无疑是在躲着自己。

    齐疆想跟她说些话,于是给她发消息:明天早上下来吃早饭吧。

    第二天的餐桌上,祝春知正在慢条斯理地剥着颗鸡蛋。

    齐疆忽然记起自己神思走神,忘记给鸡蛋过冷水,以致鸡蛋有些难剥。

    祝春知循着缝隙凝着神一点点地将蛋白与外壳分开,动作谈不上小心。

    于是本就坑坑洼洼的鸡蛋褪去壳的那部分也是坑坑洼洼的。

    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发出啪的一声。

    齐疆看着祝春知把那颗已经剥好的鸡蛋扔进了垃圾桶内。

    祝春知没抬眼,抽了张餐巾纸擦净自己的手。

    “我先上楼了。”也没再吃些别的东西。

    齐疆追出去。

    等祝春知上了两三级台阶时,齐疆在身后喊:“对不起。”

    祝春知停下步子,转回身,狭窄楼道内,表情晦暗难辨。

    “对不起。”

    “道什么歉。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做错了。”

    她祝春知说自己错了,那便真真切切是错了。

    更为错误的是她竟不想纠正,甚至想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想这样的大火一直烧下去。

    齐疆的唇颤抖着:“我不该那样做。”

    “别多想。”祝春知用手中的报纸轻敲了一下齐疆的颈。

    粗糙纸张的边缘划过的位置,带起了齐疆身体一阵的战栗。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祝春知。如同深渊,没有人能够看尽她,读得懂她。

    祝春知的声音淡淡的,又说:“等你高考完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别让我愧疚,齐疆。”

    齐疆实在是不知道对方的情绪了,顺着她走,说:“好。”

    /

    【许了什么愿望?】

    【很自私。

    ——

    希望齐疆永远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