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色大鸟突然怪叫一声, 展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徐三婶疾射而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潘卓首先冲了上去,拎起手里的电棍就朝怪鸟砸了过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纷纷拿起了手边的武器进行阻击。奈何堂屋狭窄, 又有小孩老人在,再加上徐三婶疯了一样的满屋子乱窜, 众人拿着电棍喷火器也完全不敢打开,生怕误伤了人。只能把这些东西当棍子一样朝怪鸟抡上去。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些东西打在怪鸟身上好似没什么作用, 不过是稍微阻碍了一些它的行动,却是完全无法伤到它。

    大鸟好似也知道众人的掣肘, 它反应灵敏,速度极快, 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只疯了似的追着徐三婶抓咬。徐三婶登时吓得惊声尖叫,毫无章法地乱窜。

    “快把孩子带走!”

    “踏马的, 这什么破鸟, 打都打不死!”

    “老大怎么办?”

    “这地方不好施展,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鸟引出去!”

    “救命, 救命,快救我啊!”

    一时之间,哭叫声,怒骂声, 怪鸟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整个堂屋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即使有众人的帮助,徐三婶也很快挂了彩, 眼见是受不住痛了,她忽然发疯一般拉住了一旁的小女孩,将她当成人肉沙包一般挡在身前。小女孩被自己妈妈疯狂的样子吓得哇哇直哭。

    众人气急,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不要脸,竟然躲在才几岁的女儿身后。

    怪鸟顿时怒了,仰天嘶鸣一声,似乎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去。

    这时,横空里突然伸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棒子,直接将怪鸟从半空中打落了下去。众人看过去,竟是沈镜。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木棍,此刻正紧握在手中。

    怪鸟摔在地上,翅膀铺开不住扑腾,喉咙里不断发生刺耳的嘶鸣声。

    沈镜冷冷地看着它,“你既然要报仇又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连自己亲姐姐也不顾了?”

    怪鸟嘶鸣一声,看了眼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似乎有些愧疚,但很快叫嚣道:“她出卖了我,她活该,她活该!”

    怪鸟口出人言,顿时把在场之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出卖你,就算你抓伤了她的额头,她依然把你当成她的亲妹妹。她一直在求我们不要伤害你。”

    怪鸟只是静默了一瞬,忽然不管不顾大声嘶吼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在帮那个女人,之前是,现在也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她必须死,她必须死!”

    怪鸟仇恨的目光瞪着徐三婶,恨不得将她直接撕碎。

    村长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哆嗦着说:“小小啊,她再怎么也是你妈,你咋就这么狠心非要她死呢!村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害的,你已经快弄死你爸了,你就莫要再作孽了。你听堂伯的话赶紧投胎去吧,堂伯会给你请道士超度你的”

    沈镜顿时白了他一眼,不过话说这人还真是懂得看情势,每次都能找到最有利的人身后躲着啊。

    果然,已经化身怪鸟的小小尖叫一声,黑色羽毛炸开,“他们才不是我爸妈,他们是我的仇人!我生病了他们也不给我找医生,让我活活痛死。我好痛,我好痛啊姐姐们说得没错,他们都该死!你帮他们说话,你也该死!”

    村长一惊,哪里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赶忙把脖子一缩,躲在了沈镜身后。

    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怪鸟的身份。谁也没想到那样凶残可怕的怪鸟竟然会是这家早夭的女儿所化。单只看怪鸟的双胞胎弟弟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四岁。这小女孩死的时候只会更小,这般小的年纪,又如何会如此憎恶自己的父母。只怕是这孩子生前遭受了许多折磨才会如此。

    大家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都不免产生了同情。

    潘卓却轻叹了一声,他眉宇紧拧,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安抚道:“是小小吧?叔叔知道你恨你爸妈。你也应该恨,他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让你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苦。不过你已经伤了你爸爸,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他可能已经活不了了”

    小小厉笑了一声,“他活该!”

    “是,他是罪有应得。”潘卓点头,“但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你还小,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当一只鸟吗?你不想重新投胎,重新拥有一个爱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裙子”

    沈镜也及时开口,“小小,你可能不知道,你手上沾的血越多牵扯的因果也就越重。你现在回头,大哥哥还能送你去投胎。我保证,给你选一个疼爱你的爸爸妈妈,绝不让你再受苦。”

    沈镜也不是诓她,而是打心底里不想她小小年纪,还因为这一对人渣父母耽误了自己。她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怨气吞噬,沦为没有神智,只知嗜血的怪物,到时候,只怕想投胎也难了。

    这孩子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沈镜不希望她死后还继续活在痛苦里。

    小小沉默了,事实上,她做梦都想要一个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她以前一直想,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像爱弟弟那样爱她呢?然而无论她怎么想,她小小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行,她还没有受到惩罚!”小小瞪向徐三婶。

    “她会受到惩罚的!”潘卓冷声道:“小小,相信叔叔,叔叔是警察。我向你保证,你妈妈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是啊,小小。”高楠也义愤填膺,“你父母涉嫌虐待儿童,看顾不周导致幼童死亡,这些都足以他们判刑了。”

    众人都看得出来,小小动摇了。

    然而此刻,徐三婶却突然吼了起来,“啥?判刑,咋可能判刑,这小畜生又不是我弄死的,是她自己病死的!”

    或许是在场人多又占了上风,徐三婶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扭曲着脸怒骂道:“你个小畜生白眼狼,老娘生你一场,你却要我死啊。你还把你爹咬成那个样子,肠子都剖出来了,黑心的东西,活该痛死你。你个赔钱货你还想治病,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讨债鬼,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尿盆溺死!”

    这话一出,众人都朝她投去了嫌恶的眼神。恨不得拿张破抹布堵住她的嘴。

    不出所料,小小果然被她激怒了,她扑腾着翅膀竟然又再次飞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几乎刺穿耳膜的厉啸声。

    吓得徐三婶浑身哆嗦,不停叫嚣着,“快点儿杀了它,这个小畜生,这个怪物,快杀了它,杀了它啊!”

    而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接着便是一阵啪啪地翅膀拍击声。

    众人神色一凝,往窗外看去,却见一大群黑压压的怪鸟直冲了过来,眨眼就涌进了屋子。

    这些怪鸟显然比之前那只更凶残,它们无差别地攻击,一爪子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众人很快都挂了彩,被抓咬得抱头鼠窜,哀嚎不已。

    蜂拥而来的怪鸟实在太多,大家勉力抵挡,疼痛之下,已顾不得许多,将电棍电网打开,只听得一阵兹兹的电流声,火花飞溅。被击中的怪鸟哀鸣一声,掉在了地上。然而很快,一道黑气从挂鸟身体里四散开,转瞬之间怪鸟就恢复了正常,重新飞了起来继续攻击人类。

    “不行,电不管用!”

    “卧槽,死了还能活,这都是什么怪物!”

    “用火烧,快用火烧!我就不信烧成灰了还能活。”

    “不行,这屋子这么窄,是想同归于尽吗?”

    “踏马的,快出去,老子不信了火烧不死他们!”

    但想要出去也挺难,怪鸟似乎知道他们手中有对它们不利的武器,所以只要有人要靠近大门,怪鸟们就会围拢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再次退回堂屋。

    众人无法,只得一边拍打着怪鸟,一边拿起手边能用的东西抵挡,木板,椅子,什么趁手用什么。然而怪鸟的嘴坚硬如铁,啄在木板上,一下一个窟窿,很快,能用来遮挡的东西就碎成了渣。

    “再这样下去不行,沈大师,你快想个办法啊!哎呦!”高楠痛叫一声,胳膊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沈镜这边也不轻松,怪鸟飞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把小女孩姐弟两护在了身后。他刚要腾出手对付这些怪鸟,谁知道村长和徐三婶两人突然钻到他身后,一左一右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怎么甩也甩不开。

    “松手,你们倒是松手啊!”沈镜气得想死,恨不得给给他们一人一个棒槌。

    “救命救命,好多鸟,好多鸟!”

    村长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般,浑身抖如塞糠,眼神发直。而徐三婶也只顾着惊声尖叫,吵得沈镜耳膜都快破了。

    两人虽然都吓破了胆,倒是都知道死死攥着沈镜这根救命稻草。两只手跟铁箍一般抓着他的手臂,痛得沈镜忍不住直皱眉。

    大概是因为徐三婶这个目标在沈镜身边的缘故,大鸟们蜂拥而至围过来,沈镜倒是不想管徐三婶的死活,奈何这些鸟疯了一样地攻击,无差别,不分敌我。

    他担心身后的小孩受伤,只得操起木棍迎击,奈何身后有两个猪队友拖后腿,大大阻碍了他的行动,外加怪鸟众多,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完!”高楠怒吼一声,挥起电棍砸开朝他扑来的怪鸟,紫色电流兹兹作响,他似乎能闻到羽毛烧焦的味道。怪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挣动了几下,很快又飞了起来。

    “小心,你的电棍不要伤到无辜了!”旁边的潘卓怒吼一声,满身的血迹,喷火器跟棍子一样横扫开面前的鸟群。

    “放心老大!我注意着呢!”

    高楠抹了把额上的血汗,又朝着涌过来的大鸟敲去。就在此时,一只大鸟无声无息地从屋顶疾射而来,两爪竖起,竟是朝着他的眼睛抓来。

    “小心头上!”潘卓目呲欲裂,就想上前帮忙,然而此刻他也被几只大鸟围着,竟丝毫没办法上前一步……

    高楠一惊,等他察觉时已经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从拐角处一跃而起,动作敏捷迅猛。它一声嘶吼,张开的嘴瞬间咬住了那只怪鸟的脖子,那怪鸟“嘎”地一声,两爪挣动了一下,便没了气息。

    潘卓顿时松了一口气,定睛看去,却原来是沈镜一直带着的那只狸花猫。他冲上来扫开围上来的怪鸟,朝高楠大吼道:“发什么呆呢!”

    高楠被这一吼立刻回神,紧绷的心口恢复了跳动,他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僵在了原地。

    “谢了兄弟!”高楠朝胖胖喊了一声,重新抬起电棍横扫鸟群,兹兹的电流声噼啪作响,伴随着怪鸟的惨叫响个不停。

    胖胖却不理他,它甩开怪鸟,再次跃起,一爪一个,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所向披靡。

    然而这些怪鸟怎么也打不完似的,竟似越来越多,整个堂屋几乎是黑压压地一片,谁也看不清谁。

    忽然一声猫叫的嘶鸣划破长空,沈镜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好几只大鸟乌压压围着胖胖又抓又咬,胖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抓破了后背,血糊糊地糊在了皮毛上,疼得它嗷嗷直叫。一撮撮黑灰色的毛也被扯了下来,漫天飞舞。

    “胖胖!”

    该死的,沈镜咬牙,就要冲上前去帮忙,却被身后的两人拉扯着动弹不得。他顿时怒气冲天,抬脚揣了过去,情急之下他的力气没有收住,两人被他揣得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齐齐栽倒在地。

    “妈妈!”小孩的哭声在身后响起。

    沈镜顿时冷静下来,不行,他一离开这里,这两孩子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沈镜快速从兜里掏出几张驱邪符,嘴里默念了一句,将符纸往空中一扔。

    符纸瞬间爆出万丈华光,金芒压倒了黑气,怪鸟嘎嘎叫着嘶吼不断,一只只怪鸟掉落在地,铺了满地。

    “大家快到我这边来!”

    沈镜吼了一声,众人挥开周身围着的怪鸟,趁着空隙齐齐跑到了沈镜身边。众人这才发现,大家都伤得不轻,浑身是血。胖胖挥起爪子撕开了一只怪鸟,脚下一弹,也跳到了沈镜脚边。

    沈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眯着眼往屋子里一扫,眸光停在了前方木梁上站立着的一只大鸟身上。

    那只大鸟身形硕大,快比得上一只小羊羔了。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粗壮的房梁上。黝黑的双眼好似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渊,又冷又厉。只一眼,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第47章

    屋内众人顿时严阵以待, 因为大家都看的出来,那只巨大的鸟便是这些怪鸟的头领。

    大鸟转动着黑色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众人,最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沈镜身上。

    “你为何一定要多管闲事?你以为你能一直护着他们吗?”它的声音粗噶森冷, 听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沈镜眉心微蹙,老实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怪鸟首领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这次你们躲得过, 下次可就未必了。”

    “我不相信你们会一直守在这里!”大鸟的目光森冷地瞪视着沈镜和潘卓等人。

    这声音好似能穿破云霄,震耳欲聋,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只怕都听见了。众人顿时心头一紧, 这分明就是威胁。

    然而大鸟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没办法一直守在村里, 只要他们一离开,血腥的屠杀只怕就要开始。

    显然村长也不蠢, 他很快就明白了大鸟的意思, 他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苦着一张脸哭叫着, “你究竟想怎么样啊?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大鸟却不看村长, 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沈镜,“想要救他们, 就到后山悬崖来吧!”

    大鸟丢下这句话,随即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其余怪鸟也呼啦啦跟在身后离开了。随着它们的离开,原本满屋子的怪鸟尸体也消失不见。

    除了一屋子的凌乱混杂, 好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众人都有些惊疑, 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砰砰声。众人回头一看,才发觉徐三婶已经歪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而村长也倒在地上,脸色发白,两腿更是抖个不停。

    众人只好把他们俩扶到一旁躺下。

    沈镜将胖胖抱起来,心疼地检查了他的伤口。那怪鸟的利爪果然不简单,胖胖背后被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他轻轻伸手摸了摸,指尖溢出一点灵力将血止住了。

    胖胖舔了舔脸颊边的血迹,歪头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

    而这时,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粗粝的鸟叫声,和之前那群怪鸟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众人大吃一惊,只以为怪鸟又重新返回来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一只怪鸟进来,只有屋外的叫声此起彼伏,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有人好奇之下凑到窗户口看去,立刻惊呼一声,“天啦,好多鸟!”

    众人这才齐齐凑了过去,透过窗户大家才发现,屋外天空飞绕着的全是黑森森的乌鸦,电线杆上,树枝上,屋顶上,成群结队。

    “怎么会这么多,太恐怖了吧。”

    “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时,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黑压压一片的乌鸦,吓得一个个都哭嚎出声。混合着一声声粗粝的嘎嘎声音,整个村子都好似人间地狱一般。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恐震撼,沈镜却看得清楚,这些鸟虽然和怪鸟长得一样,却都不过只是普通的乌鸦罢了。

    但看村民们的反应,这招却实在高明,既达到了恐吓的效果,也能让沈镜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前往后山悬崖。

    他凝着眉,忽然说:“今晚我会去一趟后山悬崖。”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大家都已经领教过了怪鸟的本事,如今它们既然让沈镜前往后山悬崖,就代表那处一定十分危险。即使沈镜看起来道法高深的样子,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来。

    潘卓低眉沉思了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高楠也立刻响应。

    “我也去”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沈大师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沈镜心下有些想笑,他们真跟着去了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不过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血糊糊的,都伤得不轻,却还不惧危险,义无反顾地要陪他一起去后山,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感动。

    但他心里早就另有打算,他们跟着去了反而碍事。所以他直接就拒绝了,“谢谢大家了,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沈大师,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单独去冒险呢。”

    “就是,咱们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是啊沈大师,你别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咱们去的人多了,那些怪鸟要是想对你不利,也得掂量掂量。”

    沈镜虽然感动于他们的热忱,却坚决地摇摇头,无论大家怎么说,他都坚持要一个人过去。

    胖胖着急地抓着他的衣服,也想跟着一起去。沈镜担心它的伤势,自然不会同意。他把胖胖交给了潘卓,希望他暂时照顾一下。

    众人无法,最后只得答应让他一个人过去。

    天很快就暗了下去。如墨的天穹好似一块黑色的幕布,压得整个村子都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那大鸟故意为之,此时后山处一片黑气冲天,他无需多想,顺着那黑气很快就到了悬崖边。

    崖底黑气翻滚,怨气已经形成了地瘴,导致周边寸草不生,连石壁都是乌黑一片。可见地下的阴气有多重。难怪青金两鬼合力也险些命丧此地。

    恰在这时,一群黑压压的大鸟从悬崖地下冲了上来,叫嚣着就朝沈镜袭来。

    沈镜蹙了蹙眉,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扔驱邪符,直接打过去一道城隍之力,霎时间,怪鸟们化作一团黑雾散开了。

    “你倒是有胆量,竟然真的敢过来送死!”崖底冲上来一道尖利森冷的声音,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沈镜却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那大鸟让他过来的原因。不过就是想借地利杀了他,好永绝后患。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迫不及待,他自然也不会让她们如愿。

    话音刚落下,崖下又冲出一团浓雾,雾气好似滔天巨浪,带着铺天盖地的阴气与瘴气汹涌而来。好似能直接将沈镜整个人吞噬进去。

    沈镜眉心微蹙,看出了这浓雾的厉害,想必当初便是这股雾气将青金两鬼卷进了崖底。悬崖底下是这些怪鸟的老巢,一旦下去了,只怕再出来就难了。

    他微一抬手,一块方形的城隍印现于手心,耀眼的金光转瞬就将滔天浓雾驱散了。露出里面一长发披散的女子。

    女子眼眸赤红,苍白的面上遍布丝丝血线,将她整张脸都显得可怖至极。她乍然被打散周身阴气,露出本相来,立刻厉啸一声,眼里流出一道道血泪,长发如乱蛇翻飞,五指成爪,猩红指甲飞长,就朝沈镜扑来。

    然而城隍印凌空一转,一圈圈金色光晕散开,罩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顿时如觉千斤压顶,当即跪伏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那诡魅一般的黑发和指甲也尽数恢复了正常。

    “冷静下来了?”

    “常宁大姐!”忽然又有几只大鸟从悬崖之下蹿出来,焦急地朝女子飞了过去。

    “都别过来,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快跑!”然而众人哪里还能听她的话,只一眨眼就飞奔到了她身边,焦急地在光圈外看着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帮那群畜生!”其中一只怪鸟愤恨地朝沈镜怒吼道。

    “谁说我要帮他们了?”沈镜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你没帮他们?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你们让我过来的吗?”

    怪鸟一顿,只咬牙恨恨地看着他。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涯底阴气也伤不了他。尤其是他手中那法宝,当真厉害!

    “我说咱们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沈镜摇摇头,收回了城隍印。常宁顷刻间就觉得身上的威压消失不见了。

    “你想谈什么?”常宁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沈镜。

    果然,古话说得好,只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别人才肯好好听你说话。

    沈镜扫了她们一眼,忽然问:“你们谁是李屏?”

    怪鸟们皆是一愣,她们愣怔了几秒,其中一只怪鸟上前一步,浑身黑气一散,化成了一名长发女子,正是沈镜来村子的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我就是李屏。”

    李屏目光如炬地瞪着沈镜,好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们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希望你能放过其他姐妹。”

    沈镜:“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听说你是溺水而亡”不管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意外溺水。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崖底的。

    这话一出,李屏眼睛顿时淌出两道血泪,脸上冒出阵阵黑气,她咬牙道:"那个畜生做贼心虚,怕我化成厉鬼报复他们,就将我的尸骨挖出来扔进了崖底。"

    她冷笑一声,“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镇压我,殊不知这反倒帮了我的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积聚力量。”

    其他怪鸟纷纷应和,粗嘎的嗓音透着怨毒,

    “那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自己亲女儿也想动手,喝了点儿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根本不配为人!”

    “我们杀了他理所应当!”

    “你是来为那畜生报仇的吗?”

    “尽管来就是,我们不怕你!”

    沈镜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谁说我要为他们报仇了?他们还不配!”

    他话音一落,怪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黑豆般的眼睛盯着沈镜,似乎在斟酌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你既不是来为他们报仇,又为什么到村子里来?”常宁怀疑地看着他。

    沈镜有些无奈,“我来这儿之前也不知道这些事,等知道了也已经到了村子了,总不好立刻就走吧。更何况,你们还伤了我的属下。”

    常宁一顿,“那两个鬼是你派来的?”

    沈镜点头,他扫了她们一眼,淡淡说:“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我知道你们和那些村民有血海深仇。我不会阻止你们报仇,但有一点,你们不得伤害无辜。”

    他也不想当电视里那些讨人嫌的所谓正义之士。哦,人家受苦受难的时候你看不见,等人自己有能力报仇雪恨的时候你又跳出来主持公道了。

    他又不是闲得慌。

    “他们有什么无辜?这村子里的人全是畜生,他们都该死!”其中一只怪鸟阴狠地低吼了一声,眼里冒出红光。

    “那些小孩子不无辜吗?尤其是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小女孩。徐小芳不过才五六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她从来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也从来没享受过什么。你们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在徐家的时候,怪鸟们可是没有对徐小芳留情,若不是沈镜护着,那小女孩早就被撕成粉碎了。这也是沈镜生气的原因之一。

    怪鸟们静默了一瞬,都说不出话来。当初她们立志报仇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绝不能像那些畜生一样伤害无辜。可是之前在徐家的时候她们却失控了,当时她们怒气冲天,只是恨不得杀光所有人。竟然差点就酿成大祸,实在不该。

    常宁脸色变了变,看向沈镜,“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镜却摇头,“你的保证做不了数。”

    一旁的怪鸟们立刻又叫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们大姐向来说话算话。反而是你,哼,我看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阻碍我们报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道士打的什么主意。”

    “大姐不要跟他废话了,凭我们的本事还怕报不了仇吗?我就不信他这个臭道士会一直守在村子里。”

    沈镜眸光一凝,“你们的本事?你们当真以为你们法力强大,能够为所欲为吗?”

    他把目光落在常宁身上,“你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你们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常宁脸色瞬间大变,“你,你知道了?”

    “这崖底瘴气丛生,阴气冲天,你们因这些阴气变得强大,同样的,这些阴气也在不断地吞噬你们。现在你们已经开始无法自控了,很快,你们就会彻底沦为什么也不知道的怪物,只会杀戮。”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不过就是”

    “他说得没错。”若非她勉力控制,这些姐妹们只怕早就没了神智。

    “大姐?”怪鸟们纷纷偏头不敢相信地看向常宁。

    常宁叹了一声,神色凄苦,“我早就感觉到了。这崖下阴气日渐浓厚,我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了。只是姐妹们大仇未报,我怎么甘心”

    她比她们所有人在涯底的时间都要久,一百年,两百年?久得她快要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当年她是被卖进红云村的。不过二两银子,父母就把她卖了。

    夫家想让她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惜她却连生了三个女儿。丈夫不喜,公婆磋磨。但为了女儿她也一直忍耐着,那时候,所有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总能熬出头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不知道哪一天,公公突然说家里的女孩不能再留下去,会占了儿子投胎的位置。所以,他们半夜就抱走了她三个女儿扔进了悬崖底下,尸骨无存。

    那时候她已经即将生产,公婆说这样做的话女孩就不敢再来投胎,这胎一定会是男孩。

    她恨啊,她从来没有那么恨过,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因为她很快就早产了。

    这一胎如他们所愿的确是男孩,却也因为难产,母子俱亡。

    她看着丈夫公婆痛哭流涕,听他们对她大肆咒骂。然后抬着她的尸体再次扔进了悬崖下。

    她想这样也好,她又可以和女儿们在一起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崖底早已阴气横生,那是由无数怨灵所化。而她的女儿们,也早已化作了这些阴气的一部分。

    她一进这崖底,就被阴气控制,忘却了身而为人时的喜怒哀乐,浑浑噩噩度过数载。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就恢复了神智,她战胜了涯底的阴气,她成了操控这些阴气的主人。她想要报复丈夫公婆,想要为女儿们报仇,可她却无法离开这里。

    她操控阴气,却也被这些阴气桎梏。

    直到有一天,再次有无辜女子被扔了下来。她看着她们的灵魂被阴气吞噬,但她却突然不忍心了,她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她出手救下了她们,开始了她们的报复。虽然她的仇人早就化为了尘土,但姐妹们的仇人还活在世上。她们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尽己所能的帮助她们,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好像快要控制不住这些阴气了,她渐渐开始失控,但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

    常宁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杀意,滔天的愤怒充斥在她心口,她怒吼一声,双眸顿时赤红一片,长发翻飞,浑身黑气暴涨,阴风大作,连她身边的怪鸟们都受到了波及,痛苦地拍着翅膀离开。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大姐你清醒一点儿”

    沈镜眼见不好,指间射出一道灵力,将常宁整个人束缚其中。一瞬间,翻滚的阴气被压制,常宁痛苦地嘶吼一声,捂着头恢复了正常。

    她抬头看向怪鸟们,眼里闪过愧疚,“抱歉姐妹们,刚才是我失控了”

    怪鸟们黑气一散,化出了本相。她们齐齐跑到常宁身边抱住她,泣哭道:“大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难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被这些阴气折磨吗?”

    “我们姐妹齐心,有难一起当,不需要你一个人替我们受这些”

    常宁眼里流下一滴血泪,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的亲情,如今死了,却拥有了这么多好姐妹,她已经值得了。

    “道长,你能对付这么阴气对不对?我求你帮帮我大姐吧,她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李屏忽然看向沈镜哀求道,“我愿意替她承受这些,让我来替她。”

    “不行,阿屏,你还太弱,你根本不是这些阴气的对手。”常宁连忙阻止。

    其他怪鸟也纷纷自告奋勇,要以身替之。

    都说鬼魅狡诈,可如今,谁又能说她们之间没有真挚的感情呢。相比于那些虚伪奸诈的人,她们更加令人动容。

    沈镜摇摇头,“要控制这些阴气并非难事。我可以帮你们,但你们也必须听我的。”

    众人看着他。

    “首先,你们不要再化身乌鸦去报仇了。”

    “不行,我们不会放弃报仇的。”常宁该首先拒绝。

    沈镜恨铁不成钢,“谁说让你们放弃报仇了?难道你们要报仇只能化成乌鸦才行吗?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还愚蠢到还被人拍下了照片。这次还好只是引来了我 ,要是也被其他术法高人看见了,他们可不一定会像我一样好说话。”

    常宁一顿,“可我们不这样根本出不了崖底。”她也没办法啊。她们根本离不开悬崖底下,还是有一次她无意间附身在啃食她们尸骨的乌鸦身上,才出了崖底的。

    沈镜淡淡道:“我会为你们驱散崖底的阴气,届时,你们就不会受到阴气的控制。”

    女子们眼睛一亮,她们丝毫不怀疑沈镜的本事,“好,我们答应。”

    沈镜又继续道:“第二,还是我之前说的,你们可以报仇,但不得伤及无辜,不得离开村子为非作歹。若让我发现你们残杀其他无辜之人,我定不会饶了你们。”

    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沈镜实在不忍看到她们最终被阴气吞噬。但也不想看到有无辜之人因她们而受到残害。

    冤有头债有主,做下的孽终究要偿还。

    常宁她们依然点头。

    “最后,你们大仇得报后,不得再继续滞留人间。届时我会亲自过来送你们去转生。”

    她们个个身负冤屈,横死山崖,怨气强大,是没办法转生的。只有化解了心里的执念,怨气才会消散。而报仇,就是她们的执念。

    沈镜当然可以强行为她们驱散怨气,送她们去投胎。但他也不想多此一举。等她们手刃仇人后,怨气自然就会消弭。

    届时,他再来送她们去转生,岂不皆大欢喜。哦,对了,那些杀害她们的人估计不会高兴。

    沈镜心道,善恶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常宁几个女鬼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沈镜的几个条件其实都对她们非常有利。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和他们才是活人,而我们”常宁疑惑地看着他,尽管她知道她们背负着许多沉重的苦难冤屈。可从她们死了以后,她们便是异类。

    铲除她们,才是替天行道的正义。

    沈镜淡淡说:“有些人活着,也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的畜生。有些人死了,但却有血有肉。我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

    沈镜放出城隍印,山崖地下的阴气如滔滔江水,汹涌勃发。在金芒的照耀之下,沈镜看到了无数怨灵扭曲的面孔,她们挣扎着,嘶吼着,最终在城隍印的净化之下褪去了那死死缠绕着她们的黑雾,露出了稚嫩的面庞。

    这些婴孩都是几百年间被丢弃的。因为贫穷,因为封建思想,因为各种原因,她们就那么被最亲的人抛弃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这些封建思想已经有所改善,近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再往里扔了。但数量依旧不容乐观。

    稚嫩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山谷,她们终于能再次像一个普通的婴孩那般放肆地哭了。

    “宝宝,我的宝宝!”

    常宁突然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怨灵中的三名女孩,血泪沾湿了她的脸庞。

    那三名女孩揉揉眼睛,好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们左右张望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是满是孺目的天真。

    然后,她们看见了常宁。

    她们咯咯笑了起来,笑声稚嫩纯真,“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啊”

    常宁痛哭出声,“宝宝,宝宝妈妈也好想你们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大一点儿的女孩弯起眼睛,柔嫩的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常宁的脸颊,“妈妈,我们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下辈子,我们还当你的女儿。”

    婴灵们身上散发出莹莹白光,最后,慢慢化成一道轻薄的白雾,消散在了夜空之下。

    “愿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沈镜轻声说道。

    “宝宝,我的宝宝”

    常宁瘫到在地,身边的女孩们上前抱住她,低低的抽泣声在这寂静的后山显得尤为明显。

    后半夜的时候沈镜终于离开了后山,潘卓等人见到他平安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村长更是冲上来询问他究竟如何了?

    沈镜只看向潘卓淡淡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以后,村子里不会再出现怪鸟了。”

    潘卓等人有些诧异,然而村们却已经欢呼起来。

    有人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沈镜却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胖胖回了张家。

    谁也不知道那晚沈镜究竟做了什么。大家只知道,第二日,漫天的乌鸦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一只乌鸦的身影。

    第48章

    潘卓几人人等了大半日, 见确实再没有一只鸟出现,他们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大家身上都挂了彩,伤势有轻有重, 还得去医院看看,免得发炎感染了。

    走的时候潘卓来找沈镜, 问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离开。

    沈镜摇摇头,他打算陪胖胖在这里休息两日, 到时候和张越明一起离开。

    至于徐三婶,他们答应过小小会让她受到法律的惩罚。潘卓说, 等回去后, 他们就会将收集到的证据交给检察官提起公诉,想必她自由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沈镜听了, 也只是点点头。因为他知道,常宁她们的报复即将开始, 或许到时候对他们来说, 坐牢反而才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两个村子的村民很快都得到了消息,怪鸟消失, 意味着他们终于不再受到威胁。村民们喜笑颜开, 他们重新开了大门走出了屋子,走进了田野, 庆贺着这场劫难的渡过。

    张越明也同样很高兴,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怪鸟消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他兴奋地拍着手说终于可以带沈镜出去玩了, 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提议一起去山里逛逛, 沈镜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带着胖胖一起去了。

    此时正值严夏, 但山里植被茂盛,倒也凉快。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的原因,这山里环境倒没有怎么被破坏,灌木丛生,满山都是野植野果。

    一进山,胖胖就撒丫子跑没影了。沈镜也随便它,这山里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得了它,索性让它玩个痛快。反倒是张越明担心它在里面迷路走丢,他背着小背篓絮絮叨叨了好久,才放弃了把胖胖找回来的念头。

    “老二,你快过来看,这里好多菌子,咱们采点儿回去,今晚煮菌子吃!”

    沈镜推开面前的树枝看过去,张越明已经蹲在了地上用小铁勺刨着松软的土。

    沈镜瞅着那青绿的菌子,不禁有些怀疑,“老大,这东西能吃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玩意儿叫青头菌,营养价值很高的,特别好吃。”说着,他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沈镜脚边道:“卧槽,那是鸡枞菌吧?老二,快挖出来!”

    “啥?”沈镜疑惑地低头,脚边好几丛菌子,他指了指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丛菌子,“是这个?”

    “哎呀不是不是,那玩意不能吃。就你右腿边那个!”

    沈镜侧身,这才看见脚边那丛长条形棕色的菌子。

    “原来鸡枞菌长这模样啊”沈镜好奇地蹲下身摘了一根下来放到眼前打量。他不是没听说过鸡枞菌,知道这玩意好像卖的挺贵。但他没吃过,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不是菌子爱好者,平时吃的最多也就是平菇香菇,其他的就孤陋寡闻了。

    他又瞅了眼刚才被张越明点名不能吃的菌子,长得很安全,挺像小平菇的。不是说颜色越鲜艳就越有毒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倒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要他说,张越明手里的青头菌倒更像有毒的。

    他不禁叹了口气,“我说这些菌子长得千奇百怪的,你们怎么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经验。”张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将摘好的青头菌扔进了背篓里。

    随后眯着眼睛往四下扫视了一圈,眼睛一亮,几步奔到了另一丛红色的菌子旁边,抄起小铁勺就开始挖。

    沈镜吓了一跳,“这不会也能吃吧?这么红,妥妥的有毒啊!”

    张越明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别看它红彤彤好像很可怕的样子,其实味道鲜得不行。它叫红椎菌,咱们叫它红菇。老二,快过来一起挖!哈哈哈,今晚咱们可有口福了!”

    “老大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你不会认错吧?要是搞错了咱们今晚就一躺板板了”

    张越明却不以为意,“我从小就跟我妈上山挖菌子我能认错?放心吧老二,你要不信等会儿回去后给我妈看,她总不至于也认错吧!”

    “快过来,咱们多摘点儿。这些野菌子可比外面买的要好吃多了,说不定还能带些去城里。”

    两人埋头挖了好一会儿,到后来沈镜也挖出了兴致,跟着张越明见识了好多他从前从来不曾见过的菌子。

    挖过菌子后,张越明又带沈镜去摘野果。两人在山上找到了一颗野桃树,树上结了许多桃子,青青红红的,参差不齐。张越明手脚麻利,把背篓放在一边就爬到树上摘了几个泛红的桃子。

    下来后,张越明身上蹭了一身的桃树胶,他随便拍了拍,就扔了一个比较红的桃子给沈镜。

    沈镜接过随便擦了擦桃上的毛就咬了一口,一张脸立刻皱成了苦瓜脸。他忍着嘴里的酸味好歹没吐出来,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酸的桃子。

    张越明有些不解,“有那么酸吗?我看你那颗挺熟的,我特意挑了最红的几个摘的。”说着,他把手里的桃子在衣摆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就是一口。

    还没过两秒,他立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卧槽,什么东西这么酸!”

    沈镜还拿着那颗咬了一口的桃子,看着张越明还在一边不停地呸着嘴里的酸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快扔了吧,这也太酸了。这什么桃子啊,中看不中用!”张越明呸了两口,把桃子都扔了。

    “野桃子是这样,没施肥没打理,它能结果就算不错了。”沈镜扔了手里的桃子,拍了拍手。

    张越明却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走,我带你去刨野地瓜。”

    “啥瓜?”

    张越明拉着沈镜到了一片山坳处,山体表面层层叠叠铺了一大片小绿叶。叶片小小地挤在一起,将泥土遮了个严实。

    张越明扒开叶片,用手刨开泥土,露出了一个个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

    “哎,有了,咱运气好,这么多红了的野地瓜。”他小心地抠出一个殷红的果子,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递到沈镜面前,“尝尝。”

    沈镜接过,触手就是软软的,可想见是熟透了。

    他直接扔进嘴里轻轻一咬,眼睛顿时一亮,“好甜!”

    野地瓜爆出满嘴的汁水,清香甜腻,把刚才野桃子残留在舌头上的酸味儿一下就冲没了,沈镜忍不住咂砸嘴,眼睛又盯上了叶片后面那藏在土里的红色小圆果。

    张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好吃吧。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买零食,我们就上山来刨野地瓜。小孩们都喜欢得不得了,经常因为抢野地瓜还打架呢!”

    两人都开始刨起了野地瓜,红透了的野地瓜很软,埋在土里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沈镜刨了好一会儿才算熟练。

    两人边刨边吃,也顾不得没有洗了。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人也快把那一块山壁上熟透的野地瓜都给摘干净了。

    眼看着天快黑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沈镜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在山里又是采菌子,又是摘野果的,倒像是出来野游的。张越明同样也是,自打出去读大学以后,就很少进山里来了,这次难得跟朋友一起进山,两人都玩得很尽兴。

    他们一人装了一袋子野地瓜,打算带回去给张阿姨和胖胖都尝尝。

    等他们回到张家时,胖胖早就已经回来了。它正坐在凳子上眯着眼打瞌睡。

    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许明丽竟然也在院子里,她一手牵着雪檬,正跟张阿姨在说着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沈镜和张越明一回来,她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只是碍于张阿姨在场,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张越明把背篓和野地瓜交给张阿姨,张阿姨见他们采了这么多菌子都很高兴。她知道许明丽有话跟沈镜说,就自己拿着菌子回厨房了。又把野地瓜洗干净,招呼着雪檬在堂屋里边看电视边吃果子。

    许明丽没了顾忌,还不等沈镜问她,她就一股脑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下午的时候,那陈赖三果然跑到她家来了。

    许明丽因为想着沈镜之前的提醒,所以一颗心一直都提着。中午吃了饭,她便把家里的衣服被套拿到院子里的井边清洗。

    因为担心女儿,她让雪檬也在院子里玩,嘱咐她不要跑出去。

    许明丽一边洗,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女儿。雪檬也很听话,当真就蹲在院子里玩起了石子。她也就放心了不少,洗了没一会,她就觉得腰酸背痛累得不行。衣服倒还好洗,就是被套麻烦,沾了水又重,提都提不起来。

    好不容易清洗干净,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站起来抻了下腰,又看了眼女儿,见她老实在院子里自娱自乐,这才放心地回房间拿衣架。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出来后,院子里就没有了女儿的身影。许明丽当即吓得三魂没了六魄。

    她随手将衣架扔开,就急急忙忙出了门去找。屋前的田埂里没人,才一会儿功夫,女儿根本走不远。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女儿会去哪里。最后,她忽然想起来女儿最近迷上了玩石子,喜欢去屋后捡石子。

    于是她急匆匆地往屋后的林子跑过去。没走几步远,就见到了女儿粉色的裙角。她心下大定,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在她女儿对面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不知在跟雪檬说什么,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雪檬的手腕,牵着她不知就要去哪里。

    许明丽顿时大惊,疾步冲了上去,“雪檬!”她大叫了一声,嗓音几乎要劈叉。

    因为这一声喊,男人一抖,好似做贼心虚一般甩开了雪檬的手。而这时,许明丽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竟然就是那个陈赖三。

    那一刻,许明丽的心脏有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控制不住地惊声大喊道:“陈赖三,你抓着我女儿要干什么!”

    陈赖三一抖,退后了两步,“我没干什么啊?”

    说着,他忽然转身就跑了,他跑得飞快,好像有鬼在背后追一般。许明丽就算想拦住他也根本追不上了。

    雪檬转头,有些懵懵地喊,“妈妈。”

    许明丽浑身都在抖,她简直不敢想象陈赖三究竟想干什么,更不敢想如果她来迟一步,会发什么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一把抓住雪檬的手臂,脸色白得吓人,“你怎么回事,妈妈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她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凶狠,雪檬一下就被吓得呆在了原地,眼睛红红地滚出了眼泪。

    “我我就是来捡石子”她说着,嘴巴一扁,就伤心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抽噎。

    许明丽心疼不已,也后怕不已。她拉着女儿的手匆匆就回去了。之后,她去找村里的长辈打听当初陈赖三究竟犯了什么事坐牢的。

    结果更让她心惊肉跳。原来当初陈赖三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曾经qb过两名女孩,那两女孩联名告他,才被判了六年。

    许明丽听完后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发冷,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跑到张家的,她只知道,她得找个人说说话,不然她会疯的。

    张越明听了,尤为激动,不停地大骂陈赖三是个禽兽。

    许明丽脸色还没有缓过来,“沈大师,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沈镜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点点头,“这没什么,你不用跟我客气。”

    许明丽咬了咬牙,“那个陈赖三该怎么办?就不管他了吗?”

    张越明听出了她的意思,有些为难,“可是陈赖三现在并没有犯罪,咱们也没办法去警局告他。”

    是啊,他们没有证据。许明丽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有再次犯案,他们才能把他送去局子。可他们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明丽不想让陈赖三再伤害雪檬。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不想就这么放过陈赖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沈镜,她只知道,沈大师不是一般人,也许他有办法能解决陈赖三。

    沈镜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许明丽说:“你放心吧,这样的人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兴许他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许明丽还想说什么,但看沈镜脸色,最后还是牵着女儿走了。

    张越明还有些愤愤不平,“这种人渣就不该活在世上,踏马的,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我真想弄死他算了!”

    沈镜拍拍他的肩膀,眸光里闪烁着一抹暗云。

    吃过晚饭后,天很快就黑透了。村里的人都睡得早,很快,家家户户就熄了灯,整个山村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偶尔一两声犬吠在夜色里响起,另有一番空寂感。

    陈赖三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没一会儿,他突然翻身坐起,往地上唾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贱女人坏老子的好事儿!”

    “这破村子越来越没劲儿了,老子干脆还是出去吧。”

    陈赖三骂骂咧咧地又躺了下去,脑子里浮现着当年在城里见过的一个个美女,他嘴角挂上一抹猥琐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似到了一处悬崖底下,那里寸草不生,白骨遍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他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不起来。然而更诡异的是,那些白骨忽然动了,它们一一站了起来,朝着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它们撕咬着他的身体,喝他血,啃食他的肉,他好像在受着千刀万剐一般的酷刑,痛得撕心裂肺。他不停地地挣扎大叫,可是他怎么也逃不了,白骨实在太多了。

    很快,他也成了一具白骨,跟那些白骨一起躺在嶙峋碎石间,不得解脱。

    他惊叫着醒来,却又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黑暗的巷子里。他惊魂未定,转身就想跑。可是,黑暗里突然跑出来伸出一双手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更黑暗的地方拖去。

    他吓得目呲欲裂,拼命挣扎。可是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挣不开。身后的人死死勒住他,似乎恼怒他的不听话,随后便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摔,他的后背手臂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他眼前一黑。

    下一刻,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别,别杀我!”他无声地呐喊着,感觉到了喉咙处的疼痛窒息,他就要死了吗?他会死在这里吗

    不,他不想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但很快,他就惊愕地地瞪大了眼睛。借着头顶的月光,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相貌。

    男人暴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他面目扭曲,鼻孔张大,兹着发黄的牙齿,如此的丑陋可怖。

    但他认得这张脸。这分明就是他的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陈赖三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突然认出了这条巷子,这正是当初他第一次欺负那名女孩的地方。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原来,当时的他竟然是这样的吗?

    头一次,他觉得这张熟悉到极致的脸是如此的狰狞,可怕,丑陋,厌恶

    接下来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只不过,这一次受到伤害的是他。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初那名女孩的痛苦恐惧。

    他想,这一定是梦吧,为什么还不醒来,这个梦太可怕了,他要醒过来,他要醒过来。

    终于,他如愿以偿地醒了。他还是睡在那间简陋的房子里,那张破旧的草席上。

    陈赖三惊慌地奔出了房子。村子里三三两两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个个面带惊恐,脸色憔悴难看,跟他几乎一样。

    他找到了他的发小,想跟他倾诉昨夜梦里的诡异。可是发小却神经质地抓着他的手臂,诉说了昨晚的噩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不止他做了恶梦,村里许多人都做了恶梦。

    他们的梦境形形色色。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梦到了那片满是白骨的山崖,在那里,他们被追捕,被撕咬,被啃食。

    梦境是那么真实,就好像是他们亲身经历一般。他们喘着粗气哀嚎着从梦里醒过来,再也不敢入睡。

    这件事太诡异,在两个村子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张越明过来找沈镜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老二,你要走了?”

    沈镜点点头,“是啊,出来两天了,该回去了。老大,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要”张越明脱口而出,随后又猛地摇头,“不是,老二,我有事情跟你说。你知道村子出事了吗?好多人昨晚都做了恶梦,太奇怪了,这不正常。我舅舅也做噩梦了,老二,你有没有办法”

    “我没办法。”沈镜打断他,“老大,听我一句话,你还是尽快离开村子吧,最好带阿姨一起离开。这村子里住不了多久了。”

    张越明一愣,“老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知道。”沈镜摇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而已。”

    “那我舅舅”张越明有些着急。

    沈镜叹了口气,他放下了背包,“老大我问你,你舅舅以前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张越明刚想问沈镜怎么会知道,忽然又想起他会算挂,于是他点头,“是有一个,不过刚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听说是生病”

    沈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真的是生病吗?老大,他是你舅舅,我并不像多说些什么。但是,做错了事情,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沈镜拍拍他的肩膀,又低头收拾东西了。

    张越明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他的脸色忽青忽白,好半晌,他终于长叹一声,看向沈镜说:“我送你吧老二,我想再待几天陪陪我妈,不然我不放心。”

    “行。不过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认得路。”沈镜背起背包,“替我跟张阿姨道个别,谢谢她这两日的照顾。”

    沈镜走了,他前脚刚走,后脚村长就带着人找来了。得知他才走没多久,又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可是他们追了一路,也没有看见沈镜的身影,只好如丧考妣地打道回府。

    从那一天之后,他们夜夜被恶梦困扰。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睡了,可是他们可以一天不睡觉,那么两天呢,三天呢?

    人不可能永远不睡觉。于是,他们长久地处于惊恐失眠状态,他们开始精力不济,精神萎靡,头痛欲裂,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终于怕了,他们开始跪地哀求,痛哭流涕祈求原谅,甚至成群结队跑到山崖处烧香祭拜,只求她们放过他们。

    但一切都好像没什么用处。他们依然夜夜做梦,甚至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闭眼就会陷入可怕的梦境,

    没有做梦的人成了异类,他们逐渐搬出了村子,他们知道,这是报应来了。

    其他人受不了折磨也有害怕地搬出了村子,他们以为只要离得远远的,一切就会恢复。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不管他们跑得再远,一到晚上,他们总是会莫名会回到村子里,受着比之前更惨痛的折磨。

    他们再也无法承受,只得灰溜溜地又搬回了村子。

    渐渐地,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村子里的人得了怪病,没有人再敢进这村子,村子里的人也仿佛病毒一般被人敌视着。

    有专家过来查看,他们认为可能是水源土壤出了问题,然而一番勘察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连村民们的身体也查不出什么病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大人们身体不行了,孩子们就无人照顾。亲戚们也不敢收留他们,生怕他们也得了怪病。没办法,只好政府出面,他们把孩子们送去了市里的孤儿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孩子去的孤儿院竟然都是被沈镜资助的那几家。

    村子里一下就沉寂了下去,有人从村子旁边经过,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的人好似游魂一般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有人说,这村子里的人恶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也有人说,村子里闹了鬼,每到晚上,那些鬼就会出来,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声,令人胆寒生畏。

    第49章

    沈镜回来的第六天, 张越明也回来了,同时一起的还有张阿姨。因为村里的事情,张越明劝说自己的母亲从村里搬出来, 两人算是彻底从村子里出来了。估计以后没什么事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带的东西都比较多, 大包小包地拎了许多东西。

    沈镜收到消息就去车站接他们,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18点了。太阳还像个火球一样挂在高空中, 周围来来往往的乘客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在出站口广场没等几分钟,老远便看见他们从站台里出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看起来颇为憔悴。尤其是张阿姨, 她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临老了却要背井离乡, 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自然心里不太舒坦。

    沈镜招着手过去, 张越明很快看见了他, 将繁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抻着腰长舒了口气。几步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谢啦兄弟。”

    “客气什么。”

    沈镜看向张阿姨, 她看起来很局促, 眼睛不时扫过周边形形色色的人群以及拥堵的车辆。

    “张姨,欢迎来市里玩。”

    张阿姨苦笑着叹了一声, “诶,谢谢你啊小沈,还麻烦你过来接咱们。”

    “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咱们先走吧, 这地儿晒得很”

    沈镜瞅准两袋看起来最重的行李直接拎起来, 张越明则把剩下的行李连拖带拽地跟在身后。

    张阿姨紧随其后,一只手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摆, 生怕走丢了。这个时候,张阿姨表现得像个无措的小孩一样,完全没有了在村里的从容大方。

    三人喊了一辆小车,直奔张越明目前的住处。据张越明所说,他现在住在二环的藤花小区。房子是三室一厅,他就租了其中一间,每个月一千块的房租,水电全包。

    虽然是安置房,但设施完善,环境也挺好。三人从小区门口进去后,一路走来都能看到许多老人慢悠悠地在散步。

    张越明一边走,一边跟张阿姨说话。

    “妈,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比你一个人在乡下不知好多少。咱们母子在一块,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你。”

    张阿姨笑了笑,只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看着从身边经过的悠闲平和的老人,眼里露出几分羡慕。

    “妈你瞧这些老太太老头子,他们每天就是在小区里逛逛,多自在。附近还有个广场,每天晚上还有很多老太太跳广场舞。以后你没事儿也去跳,还能锻炼身体,说不定还能交到几个朋友呢”

    沈镜也在一旁附和,或许是两人口中的未来确实美好,相比刚下车时候的紧张不安,张阿姨明显要放松了许多,眼里真真切切有了笑意。

    “看你们把话说得,那我以后可不是要享我儿子的福了?”

    “那可不!”

    张越明大声地应了一声,几人都笑了起来。

    三人说着话,已经进了电梯。张越明按亮了六楼的按钮后,又絮絮叨叨地开始教张阿姨怎么使用电梯。

    电梯升得快,张阿姨还在蒙蔽中,电梯门就已经开了。

    沈镜见她有些不安,忙安抚道:“没事儿阿姨,咱们先出去,这东西很简单的。你刚接触所以觉得有些复杂,多走两趟就会了。”

    张阿姨撩开额前的碎发,朝沈镜和气地笑了笑。

    三人拖着行李到了602号房,张越明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将行李一股脑扔进了大厅,就急忙去开自己的房间门。

    “终于到了,累死我了!赶紧先进来吹个空调。”

    张阿姨“诶”了一声,拨弄着手边的行李,和沈镜一起打量了一下客厅。

    客厅装修简单,光线极好,看着还算宽敞。就是几个单身男人住在一处,总是避免不了一些凌乱,沙发上放着一双不知穿没穿过的袜子,最明显的就是桌子上还放着几桶吃过的泡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调料味儿,桌边的垃圾桶也堆满了垃圾没有收拾,附近地上洒落着一些水渍。

    张阿姨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

    沈镜倒还好,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另外两间的卧室门都紧关着,估计都出去上班了。他眼睛扫过其中一间房门时,神情微微一凝。正想上前时,张越明已经把门打开了。

    “老二快来搭把手,把这些行李拿进来。”

    沈镜脚下一顿,又转了回来。

    毕竟是合租,这么多行李也不好放在客厅这样的公共地方。

    张越明这间房是次卧,目测也就十平方左右。这些大大小小的行李塞进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得亏还有一个小阳台,不然真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沈镜只看了一眼,便暗暗蹙起了眉。两人把大件的行李搬到阳台,张阿姨在房间里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没怎么说话。

    之后沈镜借口要喝水,把张越明拉到了客厅,小声问:“你房间就一张床,晚上怎么睡啊?”

    “没事儿,我随便挤挤就行了。”

    “往哪里挤?总不至于睡沙发吧?”沈镜瞅了眼那明显没办法容纳一个成年人躺下的沙发。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要不让张姨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那里有空屋子,我去收拾一间出来”

    张越明立刻摆摆手,“不用老二,我妈不是来玩一两天就走的,她是要长住的。去你那儿也不方便,那毕竟不止你一个人。我已经想好了,这几天我妈住我房间,我就去朋友那儿挤一挤。”

    张越明下巴朝着其中一间房扬了扬。

    沈镜看过去,眼睛就眯了起来,“那里面住的是谁啊?”

    “他叫贺一白。我跟他关系不错,他人也挺好。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下,挤几个晚上没问题。”

    沈镜点点头,“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重新去租个房子呗。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前我一个人倒还好,但现在多了我妈肯定就住不下了。不过我应该还是会继续在这个小区里找房子,这儿挺适合老年人住的。而且交通方便,也方便我之后找工作”

    沈镜这才知道张越明已经辞职了,其实想想也对,他一个新入职的员工,哪个公司能让他一口气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沈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越明的家境他最清楚。这刚毕业也没什么存款,又丢了工作,还得重新租房,这哪哪儿都是钱。

    他拍了拍张越明的肩膀,“老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咱们好兄弟别跟我客气!”

    张越明咧开嘴笑得欢快,“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对了,之前给你的驱邪符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话题转得太快,张越明有些懵。他下意识去摸了摸衣内的小口袋,感受到了那张小小的符纸后,心安了不少。

    “我再给张姨拿一张吧。”

    “那感情好!”张越明顿时笑出了声。虽然他和老妈都没有做噩梦,但毕竟一个村子,他还是很担心自己和老妈会沾上晦气。

    之前他就想找沈镜拿符纸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对方倒先提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说:“老二,这符纸多少钱我给你”

    “给什么给,还是不是兄弟了!”

    沈镜轻斥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几张符纸。挑出两张驱邪符交给张越明。

    张越明呵呵笑了起来,“诶不对啊老二,这有两张”

    “你拿着吧,兴许之后会有用处的。”

    看着张越明一脸迷茫,沈镜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

    三人把东西收拾齐整,就出去一起吃了个晚饭。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镜就自己回了庙里。

    张越明则带着张姨在小区附近逛了逛,又去看了会儿广场舞,这才回了家。

    他把张阿姨带去浴室,给她把沐浴露摆好,又亲自给她试好了水温,才回了客厅。

    刚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大门处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瞅过去,就见贺一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白你回来了,今天加班了吗这么晚才回来。对了我有事跟你我去,你这是怎么了?”

    张越明嗖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惊愕地看着走进来的贺一白。

    只见贺一白整个人都恹恹地,虽然衣服穿得齐整,头发也梳理得很规规矩矩,但脸色发白,眼下乌青深重,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嗯?阿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贺一白将钥匙随手扔到门边的柜子上,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

    “下午回来的。不是,几天不见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贺一白捏了捏眉心,他耳朵微微一动,忽然绷紧了身体,神情紧张地盯着浴室的方向,“谁在里面?”

    张越明眨眨眼睛,“呃别激动,是我妈。我正想跟你说,我妈跟我一起过来了,先在这里住几天。”

    “这样啊”贺一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靠回了沙发背靠上,“原来是阿姨啊。诶,既然阿姨过来了,那晚上你怎么睡?”

    张越明笑了笑,“正想跟你说呢,怎么样,这几天借兄弟挤一挤?”

    贺一白也笑了,他勾了勾唇,“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无所谓。”

    “好兄弟!”张越明拍拍他的肩膀,见他即使笑着,眉宇间仍然积聚着几分怎么也藏不住的焦灼,不禁问道:“一白,你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儿忙呢。”

    贺一白拧着眉,他嘴唇微微蠕动,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阿明,我怀疑我可能得了精神病!”

    “啥?你开什么玩笑呢!”张越明震惊了,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

    “不是,我没开玩笑。”

    贺一白抿了抿唇,“我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不管我做什么,上班,吃饭,就连去厕所,都有那种很明显的被窥视的感觉。”

    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倦怠中又带着几分神经质,看的张越明心里头有些瘆得慌。

    “你不会被什么变态跟踪了吧?要不还是报警吧”张越明有些担心。

    贺一白却摇了摇头,“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后来”

    第50章

    贺一白小声地跟张越明讲了他这几天的经历。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贺一白和张越明不同, 他算是小康家庭,父母为了庆贺他毕业,给他买了一辆宝马, 供他上下班使用。

    那天他因为加班,等从公司出来已经快半夜零点了。他新入职的公司位于新工业园区, 周围还没来得及开发,所以较为偏僻。平时人。流量就少, 到了晚上,更是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贺一白开车回来, 中途经过盘山公园时, 车子莫名便熄火了,他只得把车缓慢停靠在路边, 打开了报警闪光灯。这公园才修了一半,周围乱糟糟的堆了许多施工用具。路两旁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 忽明忽暗, 显得周边阴森又寂寥。

    贺一白莫名打了个寒战,他忙重新启动车辆, 可是连续操作了好几次, 只听得咔哧咔哧的声音,车辆就是没办法起步。他恼怒地拍了下方向盘, 正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身体抖了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 他耳朵一动, 好似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抽泣声。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细听, 然而周围安静到几近诡异,除了细微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疑惑地转头探出窗外,不远处便是荒无人烟的三盘山。山上黑洞洞的,林立的树丛在月光之下影影绰绰,微微摆动的枝条又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看着就渗人得很。

    半夜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泛起一股微微的冷意。贺一白打了个激灵,忙转回了头,将窗户摇了上去。他咽了口唾沫,暗骂自己胆小。这三更半夜哪里来的哭声,分明就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音而已。

    贺一白摇摇头,手上却又加快了启动车辆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随着引擎启动的摩擦声,那阵低低的抽泣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好似在低声控诉着什么,又好似只是单纯的哭泣。

    “谁?谁在外面?”

    贺一白拧紧了眉毛,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惊骇地转头四下张望着,扬声喊了喊。

    车内开着灯,光线明亮。除了他紧促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后视镜里折射出空无一人的马路,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显得空旷寂寥。

    “搞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拍了拍胸口,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

    “一白。”一道幽幽的女声好似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贺一白如遭雷击,他心口一紧,惊叫声几乎脱口而出。脚下离合猛地一踩,车子猛然蹿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市区。周围灯火通明,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出引擎的轰鸣声。街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喧闹繁华的世界,真实又热闹。而刚才那一声似幻非幻的“一白”也只不过是他紧张之下的幻听而已。

    贺一白顿时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抹额头,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加班太累了所以听错了。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又只有我一个人,难免容易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疲倦地捏捏眉心,“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总觉得身边好像有人跟着我。而且我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幻听,有时候总是会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或者看到一些别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总之是把他折磨得寝食难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老是做噩梦,都要精神衰弱了。他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咨询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对方目前在医院精神科实习。听了他的病症后,便建议他到医院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对方虽然没说什么,但贺一白听得出来,他的病情可能真的有些麻烦。

    张越明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诉说。然而他却是越听越心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贺一白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衰弱,才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安慰安慰吧,自己又嘴笨。他憋了半晌,还是犹豫道:“要不,你去找个大师看看,我怀疑你是中邪了!”

    贺一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张越明忙道:“我刚好认识一个大师,我给你介绍一下?”

    贺一白:

    “阿明,你什么也开始搞迷信了?”

    张越明:“不是,我没”

    贺一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阿明,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师都是一些骗子,就是专门骗钱的。你可当心别被骗了。”

    张越明眉毛抽了抽,“我又没中邪,我能被骗什么啊”再说,老二也不可能骗他什么啊。

    他知道贺一白不相信他,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他顿了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一白恹恹地说:“其实我已经托我朋友帮我预约了一位专家,明天就去医院。我想可能真的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出了些问题,希望没什么大碍”

    但其实他心底没什么底,他自己也去百科搜索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得精神分裂的几率很大。现在只盼望病情还没恶化,还来得及治愈。

    要不然贺一白颓废地垂下了头。

    张越明嘴角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恰好这时,张阿姨就洗完澡出来了。几人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张越明让贺一白先去洗澡。贺一白顿了顿,似乎有些害怕,他摇摇头,让张越明先去。

    张越明只好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漱。

    没过一会儿,他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贺一白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热烘烘的都是水汽,镜子上也蒙蒙地附着一层雾气,看不清楚。水池里还放着张越明换下来的衣服,他也没动。只是抬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水淋淋的镜子上出现了他苍白发青的面庞。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呆了半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竟然没有再出现让他心惊肉跳的幻觉。

    他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自己去开了花洒。在哗哗的水声中,他匆匆地洗完了澡。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顺利到他都以为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抱着脏衣服出了浴室,差点儿和冲过来的张越明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阿明,急着上厕所啊?”贺一白心里高兴,难得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不是,我衣服在里面”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明天再洗也一样。”他有些不解。

    “哎呀,我有东西在衣服里忘了拿出来,可别弄湿了。”

    张越明匆匆钻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水池里换下来的衣服。他连忙伸手去翻,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纸。

    还好还好,幸亏没有打湿。他顿时长松了口气,小心地把符纸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出了浴室,贺一白已经回了房间。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天花板上的吊灯灯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估计他们另一个室友今晚大概又去女朋友那里过夜不会回来了。

    张越明把大灯都关了,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回了房间,见自己的老妈半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他走过去跟她说了会儿话,又拿了一个枕头,就打算去贺一白房间了。

    谁知刚走到客厅,就听得贺一白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碎裂声。

    他一惊,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怎么了一白,发生什么事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贺一白站在床头,面朝着窗户,一脸的惊恐。地上倒着一盏台灯,玻璃灯罩碎了一地。

    贺一白转过头来看着他,脸色白得吓人,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他不断哆嗦的嘴唇。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窗户的方向,“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张越明一惊,抿紧了唇峰细看过去,窗户半开着,有冷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外覆盖着的一层薄纱轻轻摆动着。

    “没人啊”

    张越明小心地走过去。

    “别去!”贺一白惊叫一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惊惶。

    张越明被他的声音吓得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还是伸手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帘后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探头往窗户外看去,底下是小区里的绿化森林。此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贺一白愣愣地盯着窗户,随后喃喃道:“我又出现幻觉了,亏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张越明将窗户关好,又重新将窗帘拉好。

    “别想太多了,你可能只是看错了。”他拿起扫帚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回头发现贺一白还呆呆地坐在床边上,眼神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贺一白却好像被鬼摸了一般一个激灵,神色惊惶地仰头瞪着他。

    张越明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的贺一白热情大方,胆子也大,性格也随和,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跟只惊弓之鸟一般了。

    “一白,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贺一白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

    良久,他忽然又说:“阿明,你说我这病还能治好吗?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张越明一怔,心里头难受了起来。此刻,他却万分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不是像贺一白所说的是因为他病了。

    “算了,睡觉吧。”

    贺一白转身爬上了床,“对了阿明,你睡外面可以吗?我担心”

    “行。你睡里面。”

    张越明也爬上了床,拉了拉床上的空调被,手心摸到了裤兜里的符纸。他忽然一顿,随即想到了沈镜给他符纸时所说的那句话。

    他眼睛一亮,莫非老二早就算到了贺一白的事情,不然为什么会多给他一张符纸呢?

    一定是这样的!老二从来不会算错的。

    他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自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符纸,将其中一张拿了出来。

    “一白,快,这张符纸你收好了。”他将符纸塞到了贺一白手里。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符纸,“这是啥?”

    张越明有些激动,“这是驱邪符。专门开过光的,特别有用。你把它随身带着,说不定你的幻觉就好了!”

    贺一白抿了抿唇,脸色还白白的,透着一丝虚弱,“这能行吗?”

    张越明啧了一声,也知道贺一白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底气十足,“甭管行不行,你就收着,死马当活马医呗。”

    贺一白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放在了枕头下。

    张越明立刻皱起了眉,“别放那里啊。你不是说上班也会有幻觉吗?得随身带着才有用。哎呀,你明天穿什么衣服,我给你放衣服口袋里。”

    张越明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贺一白,大有他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么盯着他。贺一白无奈,只好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张越明接过来满意地把符纸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好了,这下就没问题了。"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他弄完了一切,心里头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倒在床上,睡下前,还给张越明打了预防针,说自己等会儿有可能会做噩梦,到时候说不定会吵醒他。

    张越明一听到噩梦两字就是一抖,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村子里了。于是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之后,两人便关了灯睡下了。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一整个晚上贺一白都睡得很好。

    等他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张越明也早就已经起床出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了看,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

    他忽地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机上仍然显示的十点零九分。

    贺一白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十点过。这不禁让他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和专家约的是上午十点半,现在过去无论如何也已经来不及了。

    喜的是他竟然安睡了一整个晚上。自打他出现幻觉以后,他哪次睡觉不是噩梦连连,一晚上都能被吓醒好几次。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

    贺一白顿时心情大好,睡饱了的他精神也好了许多,眼睛也有神了。他慢腾腾穿好了衣服出了客厅,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估计张越明是带他妈妈出去逛街了。

    他出去吃了饭,正要回家,却忽然又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之前交上去的设计稿被打了回来,要重新改。

    他心里哀叹了一声,只好又匆匆跑去了公司,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等他终于从眼花缭乱的图稿中抬起头来时,才惊觉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过。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幻觉。

    他心里不禁燃起了几分希望,莫非自己已经不治而愈了?

    他想了想,打了电话给自己的朋友。对方听了,也很是为他高兴。两人都在猜测他可能之前的确是压力太大,再加上那晚受到了惊吓,精神上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室友回来,人一多,他的精神就放松了下来。幻觉自然就没了。

    对方在电话里调侃他胆子小,这么容易就受到了惊吓。又嘱咐他去医院看看,免得再次复发。

    贺一白听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也不计较对方的打趣了。能正常过日子谁愿意当个精神病啊。

    之后的几天贺一白都在公司忙着改稿子,而他的幻觉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他又回到了过去普通单调却又无比正常的生活中。

    但他爱死了这种单调的日子。贺一白兴奋地通知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算请大家吃一顿庆祝一下,顺便为张越明的妈妈接风洗尘。

    张越明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他越发觉得贺一白之前的情况是中邪了,现在好了也只是驱邪符起了作用。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贺一白说了,又趁机提出让他有时间去城隍庙找沈镜,好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

    然而贺一白却不相信,他坚持是自己压力过大有些精神衰弱,如今张越明和他妈妈住了进来。他也不会一个人疑神疑鬼的了。

    张越明无法,想着哪天亲自去找沈镜,让他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沈镜,贺一白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