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谈谈,夏洛特
“请来一瓶波本。”
由衣甜甜地对服务生说道,语气做作,还带着点嗲气。
“好的……”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恭敬地取走餐单,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番。
好漂亮的女孩呀,像个洋娃娃,嗯,应该是巨型洋娃娃,又白又精致,只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尤物,对面那个金发黑皮怎么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真是难以理解。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安室透脸上乌云密布,目光尽量避开由衣大面积暴露的胸口,板着脸问。
由衣在精美的高背椅上左右扭捏了几下,她戴上了穗状的铂金耳环,随着摇晃轻轻摆动,与晚礼服上闪亮的缎面相互辉映,激起一层层迷幻的光晕,晃得安室透眼睛疼。
“你真有趣,我能有什么目的呢?”由衣眨着眼睛回答,还发出阵阵假笑,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演员,在表演一场蹩脚的戏剧,“当然是请你吃饭呀。”
安室不禁寒毛直竖。
太诡异了,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变得异常诡异。
“上次你请我吃了美味的西餐,这回算是我回请。”由衣展开餐巾,有意无意地挺起饱满的胸部,又撩了撩头发,将香奈儿的香气送到对面。
这些都是那个叫做贝尔摩德的女人传授给她的,从点波本酒开始。说男人百分之百中招。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不解的。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明明是叫莎朗温亚德,好莱坞当红女明星,也是姑姑的一个朋友。
那时她年纪还小,却看过好几部她主演的电影,最喜欢金苹果那部。只是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她似乎更年轻了呢。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是什么,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这些天来,她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变故”,整个人现在还懵懵的。
那天,她在波洛打碎了一只碟子,这就是变故的开端。
当天晚上,威廉没有回家,甚至是失联了。莫兰也不在,打电话能听见酒吧震耳欲聋的音响和女人的调笑声,还不止一个,她气得直接挂断。
第二天晚上,威廉回来了,却一脸沉重,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灾祸,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她的心蓦地一沉。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需要谈谈,夏洛特。”
过了许久,威廉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叫她“由衣酱”,而是用了她的本名。
这还真不是个好的征兆。由衣吞了吞口水,僵硬地坐在沙发另一侧,双手紧握在膝盖上,眼神楚楚可怜。
威廉见不得她这种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放轻松点。”
没有效果,由衣依旧泪汪汪地向前探着身子,屏息等待着他要告知的内容。
威廉扶了扶额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我昨天看见了一位故人。”斟酌片刻,他开口道。
由衣的第一反应是还有谁也穿越了过来。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你应该有印象,就是圣诞节在伦敦东区偶遇的那个学生,黑发混血,叫做乌丸莲耶。”
由衣点点头,她挺有印象的,一是因为那学生出现得突兀,还有就是长得蛮帅,有种阴郁的俊美。
“他现在已经一百四十多岁了。”威廉尽量用平淡的口吻说。
“啊……”由衣怀疑自己听错了,要是真一百四十岁,早该登录在吉尼斯世界纪录,被世人广为传播了。
话说,人类真能活到这个岁数吗?不会变成树皮精吗?
一想到那样一个翩翩美少年化身为干瘪的木乃伊,由衣心里一阵感叹。
不过连穿越时空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昨天和他聊了很久……”威廉顿了顿,眼中爬过一丝悲伤,“他带我见了一个人,那个人……”
他停住了,声音竟有些哽咽。由衣惊讶地瞪大眼睛,这真的是威廉吗?她从不知道威廉会做出如此脆弱、无助的表情。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先不说这些了。”威廉忽然转换了话题,抬起眼睛,冲她勉强地笑笑,“乌丸先生现在是一个很庞大的集团的负责人,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直接找他就行。”
说着,发送给由衣一个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
由衣还是摸不到头脑,这都是哪跟哪?怎么说得跟交代后事似的——
啊!她悚然一惊,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怕之处。
莫非,威廉他,真的要离开了吗?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虽然早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可这一天突然降临,她却无法接受。
“是的,我需要回去,由衣酱。”威廉避开她的目光,盯着茶几上的水果盆,低声却清晰地说道。
由衣的双拳在身侧收紧,如果不这样,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打哆嗦,难以自持。
“为……为什么呢?”半晌后,她嚅嗫着问。
半天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威廉居然栽倒在沙发上,呈昏迷状。
这是用脑过度才会出现的状况,只发生在威廉将图书馆的百科全书全部塞进脑子里,或者把近一百多年的世界历史都细细梳理过一遍之后。
他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由衣连忙去卧室里搬出一条被子,盖在他身上,掖好边角,趴在沙发边,欣赏着那百看不厌的睡颜。
她像他初来乍到时那样,伸出食指,轻触他金色的睫毛。
好像蝴蝶的翅膀,在花蕊上轻轻翕动。她把下巴搭在手背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威廉的脸,似乎想把他的模样彻底刻在心底。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不会阻拦的,威廉。”她轻声说,握起他的一只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一般情况下,苏醒至少要两三个小时,由衣坐了一会儿,起身换上外出的服装,打算去超市买些菜,做一顿大餐。
味道不敢保证,但心意是实打实的。
从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装了满满三大袋子。在回家的路上,一辆美国牌照的凯迪拉克,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身旁。
车身设计感十足,睿智而高雅的感觉,对车不甚感冒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接着,从车后座,下来一个男人。
五十出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挺拔身形。瘦如劲松,头发花白得十分有气场,一袭灰黑色的长风衣披垂而下,黑色的皮手套下是一根价格不菲的手杖。
他双手交叉在手杖之上,随便一站就如同黄金时代电影里的男主角一般风姿出众,可以想象出年轻时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最令由衣讶异的是他的脸,她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后的威廉。
她向后退了半步。
“你一定是夏洛特吧。”男人笑笑,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对不起,你认错了。”由衣别开眼睛,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似乎明白了威廉为何如此反常。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憎恨自己的感知力和判断能力,如果迟钝一点该多好
他又是一笑:“怎么会呢,明明这样像。”
由衣一撇嘴:“没有你像。”
几个路过的男孩惊艳地望着那辆车,摄于男人的气场,他们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指点着。
“昨天我和威廉哥……现在这么叫好像有些别扭。”他自嘲地弯起嘴角,“我和威廉见过面了,他和我说起了你。”
由衣沮丧地垂着脑袋,瞄着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果然短暂的相处,是敌不过血缘羁绊的。她从根源上就输了。
“你怎么活了这么久,还这么年轻?”她猛然抬起头,不怎么客气地问。
他——路易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由衣抿着嘴和他对视,目光中有种不服输的劲头。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默默无言却张力十足,如同圣斗士在拼小宇宙。
“因为不想死。”最终是路易斯先开的口,毕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和后辈斤斤计较。
“这不是废话吗。”由衣锐利地吐槽道,心中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他就是来和她抢威廉的。
先是呆毛怪,然后是阿尔伯特和路易斯,他们每一个人的现身,都会令威廉质疑一番自己是否要继续留在这里。
而路易斯,无疑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在这个年代就应该寿终正寝的弟弟,为何会以“年轻”的姿态再度出现。
他为何一直没有死。
在那次圣诞节,由衣和路易斯打过短暂的照面。路易斯给她包扎冻伤的手,还面露不悦地催她起床干活。
种种迹象表明,他是个十足的兄控,能让他执着地活上数百年,原因恐怕和威廉有关。
该不会是——
她不敢往下想了,心情十分纠结。
路易斯动了动嘴唇,由衣把购物袋扔到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
路易斯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孩子啊,他摇摇头,上前走了一步。
由衣往后退,就好像他是一个来抢地盘的入侵者。而路易斯只是弯下腰,单手提拎起她那三个鼓囊囊的购物袋。
“我送你回家吧。”他和蔼地说。
虽然耳朵堵着,但几乎没有用,她的听觉异于常人地敏锐,路易斯的话,一个音节不差地落入耳中。
“不要!”由衣夺过口袋,气呼呼地拒绝道,然后扭身就跑。
路易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