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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袁氏案(七)

    马维被带到公堂后,袁甫便开始不淡定了,他先行开口发问,试图用处理彩云证词同样的方法,死不认账。

    “袁县令紧张什么?”然而顾白薇却不会再给袁甫机会,“又想用同样的说辞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吗,袁氏的贴身婢女彩云的证词,你觉得是我们串通,那么这个马维,可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怎么袁县令一点也不信任他呢,是断定了他会说出实情对吗?”

    “一派胡言!”袁甫甩袖道,“马维是孱陵县的堂吏,你是如何将人带到这里来的,难道你为了诬陷我们,还派人去了孱陵?”

    “袁县令当真是好口才。”顾白薇道,“不过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没有任何一个禽兽,会当众承认自己是禽兽的。”

    “你…”

    “少卿,既然这个马维是袁甫的心腹,具体的事,还请少卿来问。”顾白薇向刘汴道。

    “少卿,这马维…”袁甫也看向刘汴。

    “袁甫。”纵观案件,刘汴心中的真相已经浮现出七八,比起作为凶手的萧明赫,刘汴更羞耻于袁甫这样的人,“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少卿,我…”袁甫想要解释。

    但刘汴却不愿意听,“够了,如果不是心虚,你又何必如此着急的开口解释,有些事情,一个人的指控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但是指认的人多了,就算你有一千张嘴,在我这儿,也难以狡辩。”

    案子挪到廷尉,对于袁甫来说本就是不利的,因为刘汴除了铁面无私,更重要的是有着丰富的断案经验,且极善推敲。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袁甫没了底气,并害怕了起来。

    “马维。”刘汴看向马维。

    马维连连叩首,眼里满是恐慌,“刘少卿。”

    “孱陵县令袁甫是与否真的与巴陵侯长孙有所勾结?”刘汴问道。

    “是…”马维看了一眼袁甫,颤颤巍巍的回道。

    马维的回话,很快就引起了围观的议论,大多都是指责袁甫。

    “天底下竟真有卖女求荣的父亲,简直是禽兽不如。”

    袁甫听后,大骂道:“马维,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竟也联合他们来构陷你的主子。”

    “明府。”马维恐慌的爬向袁甫,想向他求助,“是萧小郎君,他派人刺杀小人,小人昨日传讯归来,途中遭遇了追杀,正是巴陵侯府的人,若不是他们出手,小人恐怕早就身死。”

    “明府,您要救救小人。”马维拽着袁甫的裤脚恳求道,“巴陵侯府要杀小人。”

    袁甫愣了愣,他不敢相信的抬起头,自己信任且忠诚倒靠的巴陵侯,竟会杀自己的人来灭口。

    就在萧明赫想要解释时,袁甫却聪慧的说道:“你连巴陵侯府都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那杀手是不是巴陵侯府的人呢,你说有人追杀你,可有证据吗?”

    随后袁甫又弯下腰扒开了他的衣服,“少卿,他的身上并无伤痕,若是遭到追杀,又怎会如此干净。”

    不管刘汴如何震慑,老奸巨猾的袁甫就是死活不肯承认。

    即便是知道了自己被巴陵侯府背刺,也还是向着萧明赫,因为此案不仅仅只是一场命案,还关系到他的声誉与仕途。

    马维见自己的主人选择了抛弃自己,于是心寒道:“我原以为明府会帮我,可没有想到,自始至终,明府都只是将我当做一颗棋子。”

    “什么?”袁甫低头看着马维。

    马维旋即收起恐慌,爬到公堂正中间,“少卿,小人是孱陵县堂吏,数日前,县令袁甫之女于夜里突然暴亡,次日便收到了巴陵侯府的传信,袁宅的丧事是小人帮衬着办的,袁娘子墓中,只有衣冠,没有尸首。”

    “传尸之症传染性极强,墓中自然没有尸首。”袁甫解释道。

    “那为何连骨灰都没有?”马维呵道,“是因为焚烧尸体的,是巴陵侯府的人,等我干活去时,尸首已经焚烧殆尽,并又因为一场雨,什么都没了。”

    “你与巴陵侯府勾结,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礼品相赠,许给巴陵侯长孙为妾,只为了能够进入大将府,成为僚属。”

    “马维,你不要血口喷人。”袁甫怒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直低三下四的马维,终于硬气了一回,他怒瞪着袁甫,“所有传信,都是由我一人传递,如果少卿不信,我可以说出准确的时辰与地点,以及巴陵侯府接应的人。”

    随后马维又看向萧明赫,“就在昨天,我还刚与您见过面呢,萧郎君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您还许诺我家主人,等您继承了巴陵侯府,就让我家主人做大将军府的幕僚。”

    萧明赫毕竟还年轻,没有袁甫宦海沉浮的经验与老道,所以他表现的十分慌张,尽管嘴上不愿承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郎君行凶之后,以高官厚禄作为条件,让孱陵县令将这场凶杀案掩盖成病故,并以先夫人的脉案充当证据。”马维又道,“袁小娘子也算是小人看着长大的,她虽体弱,但却并没有病症,她的死也并非病亡。”

    说着说着马维竟流起了泪水,对于自己贪心的悔恨,以及袁氏之死的自责,“小娘子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明府却将她当成玩物送给权贵。”

    “你这样人,为什么会生出小娘子那样的女儿?”

    “还有你这个禽兽?”马维怒瞪萧明赫,“你这种人,早该下地狱。”

    萧明赫听到辱骂与诅咒,气得直接动了手,“下贱的东西!”

    他将马维踢倒在地,“竟敢骂我。”

    但很快萧明赫就被公堂上的官差牢牢抓住,“放开我,等我翁翁与阿爷回来了,我通通要你们好看。”

    萧明赫张牙舞爪的大喊着,刘汴沉着脸,一旁的御史中丞便道:“疑犯如此,这案子还怎么审?”

    “先将疑犯带下去。”刘汴挥了挥手。

    “疑犯?”萧明赫听见廷尉少卿称自己为疑犯,更加恼羞成怒,“我不是疑犯,我没做什么,刘汴,刘汴,你给我等着!”

    “快带下去。”刘汴敲响惊堂木,紧接着又询问了证人的状况。

    所幸那一脚并未至要害,而顾白薇则是趁萧明赫被带走后,压低声音与袁甫说道:“刚刚萧明赫那番话,袁县令还没有醒悟过来吗?”

    “你以为你能蛊惑他们,还能拿同样的方法对对付我?”袁甫十分自信道。

    “蛊惑?”顾白薇笑了笑,“袁县令也太看得起我了,那萧明赫可是巴陵侯之孙,而今巴陵侯府即将与皇家联姻,可谓是如日中天,到时候只要巴陵侯出面,难道陛下还会驳这个情面吗,而要想脱身,就必然需要一个替罪羊,袁县令觉得,这个替罪羊,会是谁呢?”

    “你拼命讨好巴陵侯府,但对他们而言,终究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仔细想想吧,袁县令,”顾白薇又道,“萧明赫逃不开这桩案子,彩云和马维的出现可不是巧合。”

    顾白薇的话,让袁甫的选择开始动摇,案子的人证接二连三的出现,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而那个背后的人,袁甫突然眼睛一瞪。

    比之不可一世的巴陵侯府,平阳公主的名讳,才是更令人闻风丧胆的。

    外臣的权势再大,也不及拥有整个外戚势力扶持的嫡出公主。

    “现在,你可以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了。”刘汴看着马维道。

    马维遂将袁甫与巴陵侯府的来往以及通信,如数说了出来。

    而袁甫也不再做反驳,他站在公堂上,沉默的低着头,即便听到了堂下百姓的咒骂,他也没再还口。

    反倒是彩云听见马维口中那些袁甫与巴陵侯府的交易以及见不得人的勾当时,气得大骂了起来。

    “主人出身官宦,尽管你多年没有升迁,主人也从无怨言,而你却因为一场病而冷落他们母女,这些年,不管你对娘子如何的漠不关心,但娘子却依旧会关心她父亲的身体,你身上的衣物,也还穿着娘子所缝制的。”彩云怒斥袁甫道,“而你却拿自己的女儿…”

    彩云有些哽咽,因为她知道,马维的话不会有假,“你还是人吗?”

    “够了…”彩云说话后,袁甫开始了反驳。

    “又想狡辩,推脱罪责吗?”彩云打断道,随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破损的绸条。

    “那天夜里,因为娘子不从,所以屋内发生了撕扯,这块布,便是那天夜里撕扯下来的。”彩云继续说道,“娘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撕扯下了这个罪证并在临死前藏在了妆匣下。”

    “她在受欺凌的时候…”彩云的声音越发的哽咽,“就看着躲在阁楼中的我,但那个眼神不是求救。”

    “一块布就能断定是巴陵侯府的吗?”袁甫问道。

    “这不是普通的布,而是蜀中的贡品,除了皇室之外,能穿戴此种丝织的人,整个楚京屈指可数,难道你想说这件案子,是某位皇子做的吗?”彩云硬气回道。

    “你!”袁甫开始慌了。

    “你害死了主人与娘子,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那个该死的贱人!”听到提起妻子,袁甫恼羞成怒,他瞪着彩云,“你们主仆三人都是天生的贱种,死了活该。”

    第192章 袁氏案(八)

    ——楚宫——

    接触禁足后,竟陵王李宣恢复了作为皇子每日的晨昏定省,但今日皇帝寝宫的灯亮得极早,却迟迟没有出来,也没有宣召李宣入内。

    李宣就这样在殿外焦急的等候了一上午,少府送来的御膳早已凉透。

    期间只有中侍中省的宦官进出,殿外狂风呼啸,而大殿内,皇帝早已醒来,并在殿中烤着火炉批阅奏疏。

    “竟陵王今日来晨醒,已经在殿外等了一上午了?”贾舟捧着几卷竹书提醒道。

    正全神贯注批阅奏疏的皇帝,伸手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糕点送入了嘴中,他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永宁县的案子,已经挪到廷尉了吧?”

    “是,”贾舟点头回道,“御史中丞已经赶往廷尉与廷尉少卿刘汴一同审理。”

    “由刘汴来审理这案子,朕是放心的。”自从皇帝打消对刘汴的猜疑后,对他的能力也是极其认可的。

    “陛下,竟陵王…”贾舟再次开口道。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把他留在宫中的用意吗。”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贾舟道。

    “陛下是不希望竟陵王插手永宁县的案子。”贾舟小心翼翼道。

    “朝廷要选将前往燕国增援漠北抵御柔然,眼下有能力有威望的老将,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如果选了巴陵侯,一但退胡成功,那么他归来后,朕拿什么赏赐呢?”皇帝问道,“江山吗?”

    贾舟听后连忙跪下,“大楚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巴陵侯不过臣子,理应为君主征伐。”

    “他已经位极人臣,若再立功勋,就彻底镇压不住了。”皇帝说道,“陈文泰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是陈文泰一直对的是齐燕两国,至于西戎,这不是他擅长的,虽然是作为援助与燕国共同退胡,但咱们的气势也不能输。”

    “陛下思虑周全。”贾舟又道。

    没过多久,一中侍中省的宦官带着皇帝批阅过的奏疏出了殿。

    竟陵王李宣还候在殿外,见宦官出来,他便连忙上前询问,但并不是询问皇帝何时召见他,而是关心皇帝的身体,“陛下用了早膳吗?”

    宦官点了点头,“吃了一盒糕点,近日里陛下政务繁忙,也真是难为六大王一直在这寒风中等着了。”

    “我还年轻,站一站没什么,只是陛下这样操劳国事,当多多注意些御体才是。”李宣回道。

    “大王如此孝心,陛下定然欣慰。”宦官眯着眼睛说道,“下官还要赶着去给诸位官员送还奏疏,就先告退了。”

    李宣点了点头,他看着大殿,脸色瞬间冷下,他当然知道皇帝将他留在宫中不召见也不让离去的目的。

    没过多久,贾舟也从内走了出来,由于先前的事,贾舟对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态度并不好,但还是行了礼,“竟陵王。”

    “贾中侍。”李宣也客气的回礼。

    “恐怕还要让竟陵王再等一会儿,陛下要见三位大君侯。”贾舟说道。

    二人心照不宣,竟陵王半眯着双眼表示理解,“陛下国事繁忙,小王知道的。”

    ※ ※ ※ ※ ※ ※ ※ ※

    ——楚京·廷尉——

    袁甫在公堂上破口大骂,并骂得极为难听,彩云没有继续与之对骂,因为现在只有尽快结案,将这些禽兽绳之以法,才能告慰亡灵。

    “奴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还想少卿明察。”

    刘汴与御史中丞核对了彩云拿来的证物,的确是出自蜀中贡锦,二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喊道:“来人,将包庇凶手的袁甫与凶手萧明赫押入大牢,另外将从犯萧福一并抓捕审讯。”

    官差们上前,袁甫却拒捕,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遍遍大喊着,“我没有,都是诬陷,诬陷。”

    随后刘汴将证物与今日的审讯一一整理,“廷尉会对本案仔细审理核对。”

    “少卿,那关于虎贲中郎将于永宁巷周氏一案呢?”顾白薇忙问道。

    “周氏一案是否与袁氏案有所牵连尚未可知,但从永宁县提交的证据来看,虎贲中郎将有极大的嫌疑。”刘汴回道,“出现的时间与地点太过巧合了。”

    “就算是巧合,也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这是有人故意设局,引诱虎贲中郎将入套。”顾白薇说道。

    “他的确是没有杀人的动机,但为什么会出现在哪儿呢,你们所推理的解释,并不能完全洗脱他的嫌疑。”刘汴又道,“廷尉办案,向来讲究证据,不会冤枉错杀一个好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作恶之人。”

    “如果我能拿出来新的证据呢?”顾白薇突然说道。

    本想要退堂的刘汴再次坐了下来,“新的证据?”

    随后顾白薇拿出一份状纸,“民女顾白薇,状告永宁县令朱昶勾结巴陵侯府,做局陷害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顾白薇的话让公堂之上的一众官吏为之震惊,“永宁县令?”

    “永宁县令收受了巴陵侯府的贿赂,将虎贲中郎将以罪犯名义扣押,实际上,永宁巷周氏案,就是巴陵侯府一手策划。”顾白薇回道。

    刘汴听后,没有质疑顾白薇,而是笑着嘲讽道:“好啊,好啊,这桩案子涉及了一个侯府接班人,两个县令,朝廷的风气,就是这样被败坏的。”

    刘汴痛心疾首,并对这些收受贿赂,坑害百姓与忠良的官员恨之入骨。

    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身处于这样的黑暗当中,遭受排挤,郁郁不得志。

    “来人啊,将永宁县令朱昶押至廷尉,并搜查其宅邸。”刘汴下令道。

    廷尉的官差很快就赶到了朱昶的家中,而提前得到消息的朱昶早早的就回了家,准备销毁证据。

    但还未来得及将所有东西转移,就被被廷尉抓了个正着。

    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后,朱昶被扒去了官服,带到了廷尉的公堂之上。

    惊魂未定的朱昶跪在堂内,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快暴露,明明与巴陵侯府的事是自己独自暗中进行的,“少卿。”

    “朱昶,你可知罪?”刘汴看着搜刮来的罪证,“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中财物,比我这九卿之职,还要丰厚呢。”

    朱昶连连叩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少卿,下官知罪。”

    “你既知罪,便将你知道的实情如数说来。”刘汴道。

    朱昶擦了擦汗珠,将自己受贿巴陵侯府的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昨日永宁巷周氏案刚刚发生,巴陵侯府的人就找到了下官,并以权势威压,让下官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虎贲中郎将的身上,而下官的人赶到时,恰好虎贲中郎将就在周宅,并出现在尸首旁,所以下官才顺水推舟。”

    “既然永宁县令收受贿赂,那么他所呈至廷尉的证据又如何能信,巴陵侯花重金贿赂,并让他一口咬定虎贲中郎将就是杀害周氏的凶手,由此可见,虎贲中郎将乃是被栽赃陷害,而栽赃之人,便是巴陵侯府,否则又怎会行贿。”听着朱昶的话,顾白薇从旁道。

    刘汴再次看向朱昶,朱昶低着头,“真凶下官并不知道是谁,但不可置疑的是,虎贲中郎将当时的确是在场,并且只有他一人,这一点,永宁县的当差不可能说谎,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

    “周老伯的尸首,可还在?”顾白薇问道。

    “在。”朱昶连连点头,“禁军已经封锁了永宁巷。”

    禁军是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说朝廷也在保护证据,顾白薇看向刘汴,“少卿,廷尉的仵作是否能够查验出死亡的准确时辰。”

    听懂了顾白薇的话,刘汴当即差人前往永宁巷勘验尸首。

    “周氏案从案发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灭口、报案、贿赂的时间更是短,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些事,定然只有提前安排只要将所有时间比对,就能知道是否栽赃。”顾白薇道。

    半个时辰之后,官员拿回了一份记录。

    刘汴遂将永宁县整理的各种时辰比照,以及仵作所勘验出来的死亡时辰,“你可记得巴陵侯府的人,是何时找的你?”刘汴忽然问道。

    朱昶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申时。

    随后他便发现永宁县接到报案的时辰是申时一刻,而仵作所勘验出来的死亡时间,也是在申时左右,也就是说,朱昶受贿时,周氏可能并没有死亡。

    “前后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刘汴抬头道,“这当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计划,想要操纵这盘局,需要的人力与物力,绝不是一般权贵可以做到的。”

    “两位将军,两个县令…”刘汴皱起了眉头,随后看向主簿。

    主簿拿起写满了字的状纸走到朱昶跟前,朱昶不敢犹豫,便画押签了字。

    “押下去。”刘汴挥了挥手,他再次看了一眼整理出来的案卷。

    “接下来。”刘汴抬头,“传犯人,萧明赫。”

    ※ ※ ※ ※ ※ ※ ※ ※

    ——楚国·北境——

    巴陵侯长子萧承越与父亲同在军中,但却并不在一个营地,巴陵侯萧世隆镇守在燕楚交界最重要的边地,萧承越则在离京畿不远的锦州。

    得知儿子出事的第一时间,萧承越便书信前往了北境向自己的父亲求助。

    然而得到的却是父亲冰冷的回应,萧承越气得将书信烧毁,得知儿子被定罪,于是亲自驾马赶到北境向父亲求援。

    然而奔波了一夜的萧承越不但没有得到父亲的理解与心疼,反而遭到了严厉斥责。

    “你是武将,怎么可以擅离职守?”帐外寒风萧瑟,而帐内纵使有烈火烘烤,也无法捂热萧世隆那颗冰冷的心。

    “所以父亲为了不影响家族的名声,选择了抛弃明赫是吗?”萧承越跪在父亲跟前,双目通红的瞪着。

    “是。”萧世隆回答的十分干脆。

    第193章 袁氏案(九)

    “他是您的嫡长孙!”萧承越几乎吼了出来。

    “他犯下了这样的罪行,就不配做我萧世隆的孙子。”萧世隆依然冷漠道。

    “那么我呢?”萧承越跪在父亲跟前指了指自己,“我也不配做您的儿子吗?”

    萧世隆陷入了沉默,“大郎,萧家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我们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如果明赫死了,那么我也毁了,这您是知道的,父亲。”萧承越看着已经满头银白头发的父亲,“他是儿子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死了,那么儿子也完了。”

    萧世隆低头看着苦苦哀求自己的长子,“子嗣之事,明赫并不是萧家唯一的选择,况且他生性顽劣,屡教不改,不适合执掌家族。”

    “那么谁适合呢?”萧承越恼羞成怒,“父亲的其他儿子与孙子是吗?父亲从来就没有将我这个长子当做继承人培养,所以也不会在乎长孙的死活。”

    “大郎。”萧世隆挑眉,终究是于心不忍,“我知道明赫是你唯一的儿子。”

    萧承越抬起头,死死拽住了父亲裤脚,“阿爷,儿子是因为救您,才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有办法生育,您难道不能看在儿子的份上,救救赫儿吗,哪怕只是救下他的性命,儿子可以不要这家主之位。”

    萧世隆十分无奈,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长子,“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只有表面那般简单吗,你以为我出面,陛下就会放过他。”

    “可是您是巴陵侯。”萧承越道,“朝廷现在正需要您的力量。”

    “可是朝廷现在也忌惮我。”萧世隆反驳道,“陛下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打压边将,燕国北地告急,朝廷商议派何人出战已经有不少时日,战争在即,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是因为陛下在犹豫,他害怕我获得功勋之后,就再无法镇压我,所以这件事,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的。”

    “而且你儿子惹到的人,偏偏还是刚刚立了战功的朝廷新贵。”萧世隆又道,俨然一副不愿伸手施救的模样,“他的背后,还是平阳公主,因为冠礼之事,陛下盯竟陵王盯得紧,越是这种时候,萧家与竟陵王的这门联姻,就越不能出差错。”

    “难道在父亲眼里,您的孙儿还比不上一个竟陵王?”萧承越抬起头看着冷漠的父亲。

    “这关乎我们整个萧家的命运,竟陵王是有希望登上那张椅子的。”萧世隆道,“绝不能因为你的儿子而毁。”

    “可是您就不怕这会毁了您的儿子?”萧承越再次质问。

    “为父是萧家之长,所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萧家,我以为你作为家中的老大,能够理解我的做法,可你现在的做法,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萧世隆无情的将长子踢开。

    “如果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今日,您还说得出来这番话吗?”萧承越黑下了脸,并质问父亲,随后他缓缓起身,“您之所以这样说,这样做,是因为您还有其他选择,其他的儿子。”

    萧世隆背着双手侧头看着缓缓站起的长子。

    “可以我没有!”萧承越大声道,“赫儿是我唯一的血脉,您这个做祖父的可以狠心,但我不可以。”

    萧世隆陷入了沉默,萧承越似看透了父亲的嘴脸,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后便寒心的离开了军帐。

    尽管知道孙子已经无法救回了,但萧世隆没有劝阻儿子,待帐内彻底安静,萧世隆闭上眼,“来人。”

    “大将军。”左右入帐。

    “跟上去,绝不能让他顺利回到楚京。”萧世隆眉峰一转,双眼变得狠厉,这是他为了家族,第二次抛弃自己的子嗣。

    ※ ※ ※ ※ ※ ※ ※ ※ ——

    ——楚京·廷尉——

    萧明赫被再次带到公堂,“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巴陵侯的长孙,你们这样对我,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肃静!”刘汴呵道。

    “刘汴,你最好识相点将我放了,不然,有你好看。”萧明赫瞪着刘汴威胁道。

    “本官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纨绔子弟。”刘汴回道,“人证物证俱在,今日若不将你绳之以法,我枉为这廷尉卿。”

    “人证物证?”萧明赫大惊。

    “本官问你,永宁巷周氏老伯,是否是派人将其杀害,并嫁祸于虎贲中郎将。”刘汴问道。

    当萧明赫听到这种问话时,脸上出现的却却阵阵疑云,“什么?”

    “你串通永宁县令朱昶栽赃嫁祸虎贲中郎将,朱昶已经当庭认罪伏法,并招供了所有。”刘汴挥了挥手,随后便官差将状纸打开。

    萧明赫看到上面的罪名时,当即气得想要上前撕毁,“污蔑,污蔑,这都是污蔑,我根本就不认识永宁县令,也从没派人找过他。”

    这一次,萧明赫无比愤怒,因为这件事他并没有做过。

    “刘汴,你竟敢诬陷我!”萧明赫的情绪十分激动,若不是有人拦着他,他便要冲上去将这些污蔑他的卷宗全部撕毁,“等我翁翁回来,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刘汴皱着眉,“死到临头还嘴硬。”

    “给我用刑。”见萧明赫不愿招供,刘汴便下令道。

    萧明赫陷入了惊慌,从小到大他只挨过父亲的责罚,至于刑场上的,他只听说过。

    然而等衙役将刑具拿出来时,萧明赫彻底慌了,“刘汴…”

    “刘汴,刘汴,你疯了吗,我可是巴陵侯的长孙,你竟敢对功臣之后动刑…”

    “廷尉只有罪犯,没有什么王孙公子。”刘汴硬气道,“动手。”

    萧明赫被压在了长凳上,任凭他如何恐吓与哀嚎,廷尉的衙役都无动于衷,“老实点!”

    “你们,你们。”萧明赫被死死按住,他怒瞪着公堂上的众人,“敢对我动刑…”

    话还没有说话,手臂粗的木杖便重重拍了下去,痛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先是因为挨了打而愤怒,而后又因疼痛而哀嚎了起来,杖刑的疼痛会随着皮肤溃烂而加剧,所以他从愤怒与辱骂到最后因为无法忍受而哀求。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说,永宁巷周氏案,是不是你派人所为,并贿赂永宁县令朱昶栽赃嫁祸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刘汴坐在公堂上厉声问道。

    随后主簿又将一份新的供词呈给刘汴,刘汴看了一眼后挥了挥手。

    官差便将供词拿到萧明赫身前,因为身下的剧烈疼痛,几乎让他麻痹,所以他并没有听清刘汴的问话,也没有看清供词上的内容,只因为忍受不了所以草草的招了供。

    “少卿,他招供了。”官员将画押后的供词呈至刘汴跟前。

    刘汴看着竹简上的笔墨,又看了看趴在椅子上忍痛哀嚎的萧明赫,没有想到竟如此快就招了拱,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竟连二十杖都受不住。

    “带下去,押入牢中听候发落。”刘汴挥手道。

    “喏。”

    “既然两件案子都已经水落石出,那么两位将军是不是也应该释放?”顾白薇问道。

    刘汴点了点头,当即吩咐手下将萧怀玉与王大武放开。

    当刘汴听到二人被无罪释放时,他瞪着不甘的双眼,并戏谑的看着从旁略过的王大武,“想知道袁氏死前是什么表情吗?”

    王大武听后顿时气血上涌,他回过头大骂,“你这畜生!”

    周围的官差将他拦住,“犯人已经伏法,还请二位将军速速离去。”

    萧明赫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袁氏也当真是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懂珍惜荣华富贵,还送了性命。”

    “畜生!”王大武越发的激动。

    “就算人是我杀的又怎么样,我是巴陵侯的孙子,要不了几日,朝廷就会宣判无罪。”萧明赫继续挑衅道。

    “你以为出了这样的命案,巴陵侯府还会保下你?”顾白薇冷笑了一声,“两起命案,谁来都没用。”

    “不可能…”萧明赫瞪着双眼,他忽然拽住了身侧的衙役,“姑母,姑母,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 ※ ※ ※ ※ ※ ※ ※ ——

    ——巴陵侯府——

    此时的巴陵侯府,萧鸢鸢正在审讯萧福,萧福带回来的消息,她已派人传给了远在军营的兄长。

    面对这个实际掌管内宅的娘子,萧福将所有实情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

    萧鸢鸢听后,差点恶心的呕吐了出来,萧福的陈述比萧明赫更详细更具体,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那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乖巧的侄子,竟然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巴陵侯府,要完了。”萧鸢鸢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紧密的乌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求求娘子救救郎君吧。”萧福跪地哀求道,“郎君他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萧鸢鸢的声音有些微颤,她攥紧双手,却无处发泄愤怒,“他…”

    萧鸢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做了这种事情,怎么还敢乞求饶恕。”

    萧福大惊,抬头说道:“娘子,他是您嫡亲兄长的儿子。”

    “不,”萧鸢鸢摇头,“他只是一个杀人犯,我救不了他,也不能救他。”

    “可是,娘子…”

    “他活着,那么被他害死的人呢?”萧鸢鸢问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萧福低下了头,萧鸢鸢坐回了榻上,“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认罪伏法。”

    “你听明白了吗?”萧鸢鸢抬头问道。

    萧福瞪着眼睛,随后重重叩首,“喏。”

    第194章 袁氏案(十)

    ——楚京·廷尉——

    从被捕到无罪释放,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一桩疑难杂案就被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就像大睡了一觉,梦醒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萧怀玉洗脱了嫌疑,仍旧做回了她的虎贲中郎将。

    虎贲营的将士也被释放,只是从此以后,皇帝对她有了一层不信任。

    “二郎。”见二人出来,等候在外的顾白薇便迎了上去。

    “是平阳公主?”萧怀玉看着顾白薇问道,“那些说辞以及人证…”

    “是。”顾白薇点头,“在我进入廷尉之前,平阳公主找到了我,就像你说的,她很在意袁氏的死。”

    顾白薇又看着萧怀玉,“你好像,很了解公主,不是那种一般的了解。”

    “不,”萧怀玉否决道,“如果我真的足够了解,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顾白薇愣了愣,“我与她接触下来,发现她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至少你对她而言,应当是极为特殊的吧。”

    萧怀玉没有回答顾白薇的话,只是自顾自朝前走,“时候不早了。”

    几人走出了廷尉的署衙,刚刚踏出大门,萧怀玉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身材健硕的青骢就停在廷尉的大门口,而牵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琦玉。

    “萧中郎将。”琦玉将青骢牵上前。

    “这马,我不是归还给章华宫了。”萧怀玉说道。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换回来的道理。”琦玉说道,“况且我们公主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琦玉的话里有话,萧怀玉皱着眉头走上前抚了抚青骢。

    “青骢是匹千里马,只有战场才是它最好的归宿。”琦玉又道,“而章华宫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再美好的东西,也会因为这道道枷锁而迅速枯萎与凋零。”

    “从公主看到青骢的第一眼,便觉得它通灵不凡,于是向陛下要做赏赐,不愿它折于宫墙之中,公主很喜爱这匹马,所以我不曾想到,公主竟会将青骢送给你。”琦玉伸手抚摸着青骢的鬃毛说道。

    “尽管如此,这也不是章华宫可以监视我的理由。”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的话,让琦玉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她知道萧怀玉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

    “想要监视虎贲中郎将的人,可大有人在,但不管怎么说,公主并没有恶意。”琦玉说道,“否则中郎将也不会这么快从廷尉出来。”

    “这件事的得益者是公主,不是么?”萧怀玉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握着缰绳上了马,王大武与顾白薇也上了萧宅的马车。

    “同样受益的人,还有你。”琦玉看着萧怀玉的背影道。

    萧怀玉拉着缰绳停顿了一会儿,“驾。”

    “很快,你就会明白。”见她离去,琦玉又道。

    ※ ※ ※ ※ ※ ※ ※ ※ -

    ——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宅——

    萧怀玉策马回到了家中,担忧了一天一夜的萧父萧母见女儿平安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怀凝更是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阿兄。”

    “怀凝好几次想要去永宁县找二郎。”顾白薇说道,“这十几个时辰,二郎可是让怀凝妹妹担心死了。”

    “我想帮些忙,但顾姐姐一直拦着,后面我才想明白,我帮不上什么忙,可能会还给兄长添麻烦。”萧怀凝攥着小手自责的说道。

    萧怀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怀凝好好的,阿兄就不会有事。”

    “那个案子,已经没事了?”萧父萧母赶出来询问道。

    “没事了,二郎是无罪的。”顾白薇替萧怀玉回道。

    萧父萧母长呼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那就好。”

    萧怀玉侧头看了萧宝山一眼,因为心虚,萧宝山便躲在父亲身后,并低着头。

    最后萧怀玉的目光落在了小桃的身上,并停留了许久。

    “主君。”小桃还和以往一样,做着奴仆该做的事,许是感受到了与之前不一样的目光,小桃也开始有些心慌了起来,更不敢直视萧怀玉

    萧怀玉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收回了视线。

    折腾了一天一夜,此时的萧怀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萧怀凝察觉到了姐姐的劳累,于是便拽着她进入了内院,“阿兄在永宁县呆了一夜,一定没有好好休息,怀凝让人备来热水,正好晚膳时辰到了。”

    然而萧怀玉却没有心思用膳,她跟着妹妹进入内院,但随后就去了书房。

    家里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她的卧室还是书房,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阿凝。”萧怀玉看着忙碌的妹妹忽然喊道。

    “怎么了?”萧怀凝端来一杯羹汤。

    萧怀玉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想到今日琦玉来送马,她有些犹豫,但有些事情,该了结的,总归是要了结。

    “去…”萧怀玉揉捏着手。

    “你总归是要做决定的。”顾白薇踏入书房提醒道,“不光是院外,就连这院子里,也都是透风的墙,经过这次,难道你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萧怀玉闭着眼睛,“我没有想到,她会把人安插到我的家中来。”

    “你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愿承认。”顾白薇却猜透了她的心思,“可事实就是如此,二郎的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吧。”

    “阿兄和顾姐姐?”萧怀凝没有听懂二人的话。

    “怀凝,你去将小桃唤来。”萧怀玉说道。

    “小桃?”萧怀凝愣了一下,但没有迟疑多久,对于姐姐的吩咐,她从来都是极为听话的,“好。”

    没过多久,小桃就跟着萧怀凝来到了书房,“主君。”

    “怀凝,你先下去。”萧怀玉又道。

    “可是阿兄,晚膳?”萧小怀凝看着姐姐。

    “我一会儿就来。”萧怀玉对着妹妹宠溺的说道。

    “好。”

    然而等萧怀凝一走,萧怀玉的神色顿时大变。

    “主君…”察觉到什么的小桃开始有些心神不宁。

    只见萧怀玉将自己的配刀解下一把搁在了桌案上。

    “说吧,是谁指使你,潜伏在我的身边?”萧怀玉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桃当即跪下,“主君,奴听不明白。”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天过海吗?”萧怀玉大声呵道,“从我入狱到出来,还不到十二时辰,这中间传递消息的速度,可当真快啊。”

    小桃开始慌张了起来,“主君…”

    “不,”萧怀玉打断道,“你的主人,应该是平阳公主才对。”

    “主君…”

    “还不从实招来!”萧怀玉呵道。

    小桃吓得趴在了地上,顾白薇低头看着她,于是开始细数一些蹊跷的事件。

    “这宅内发生的种种,你应该都传回给了章华宫。”顾白薇说道,“所以平阳公主才会对二郎的动向了如指掌,就连这桩案子,她都提前做了手脚。”

    “府外有其他势力盯着,而府内,竟也出现了内鬼。”顾白薇又道,“或许不是内鬼,而是早在挑选这座宅子的时候,你就被安排进来了。”

    “二郎身在军中,被琐事缠身,因此没有那般细的心思发觉,而怀凝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多想,至于东院,若非二郎吩咐,你几乎不会来。”顾白薇说道,“我与你接触,也并不多。”

    被拆穿身份的小桃连连磕头,在顾白薇的逼问之下,她才将实情全盘托出,“奴是被平阳公主买来的,公主将奴送到这里来伺候主君,并将宅中所有与主君有关的消息都传回章华宫。”

    “但奴传回章华宫的消息,并没有对主君不利。”小桃又说道,“公主也没有要害主君的意思。”

    萧怀玉扶着额头,随后抬眼道:“难道被人监视,我还要感恩戴德?”

    小桃跪在地上,随后爬到萧怀玉跟前,哭求道:“奴不能离开这里,不然,她会杀了我的。”

    萧怀玉挑起眉头,这句话,她是相信的,以平阳公主的手段,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将你留在这里,继续泄露我的消息吗?”萧怀玉道。

    “不。”小桃摇头,并哭喊道:“奴再也不敢了,主君可以责罚,但请不要将我赶出去,她们会杀了我的。”

    顾白薇走到萧怀玉身侧,并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二郎既不愿投诚平阳公主,就绝不能相信任何人的话。”

    “你走吧。”萧怀玉道,“我不杀你,好自为之。”

    “主君,主君!”

    ※ ※ ※ ※ ※ ※ ※ ※

    当日,廷尉的人赶到了巴陵侯府,并将萧福带回了廷尉审讯。

    萧福很快就招了拱,并且主动说出了萧明赫所有犯罪事实,以及自己是如何焚毁尸体的全部过程。

    刘汴将所有证据,以及案卷全部整理归顺,呈给了皇帝。

    从案发到破案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但在案子背后,却有着几大势力在推波助澜。

    ——楚宫——

    “陛下,廷尉少卿刘汴求见。”贾舟踏入殿内通报道。

    皇帝挥了挥手,刘汴带着左右踏入殿内,“臣刘汴,叩见陛下,陛下万年。”

    “案子已经查清了?”皇帝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问道。

    “回陛下,廷尉已全部彻查清楚。”刘汴将几卷竹简与整理成册的供纸一一呈上,“袁氏案经廷尉调查,已确认凶手为巴陵侯之孙萧明赫,以上是凶手全部的作案过程,以及人证的供词与画押与凶手本人的画押,袁氏一案,凶手萧明赫对自己奸杀袁氏并焚毁尸体之罪,供认不讳。”

    皇帝将卷轴打开,上面详细的记载了整个案情,刘汴在结案后短短两个时辰内就理清了所有事件。

    “另外永宁巷周氏案…”刘汴没有说出了,他只是盯着皇帝手中正拿着的竹简,“永宁县令朱昶已经全部招供,请陛下定夺。”

    巴陵侯之孙行凶杀人,皇帝并不关心,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周氏案,巴陵侯行贿永宁县令之事上。

    “此事,也是萧明赫所为?”皇帝发出了质疑。

    刘汴摇头,“依臣之见,那萧明赫,没有这样的头脑。”

    皇帝盯着竹简,逐渐皱起眉头。

    第195章 弑父

    ——竟陵王府——

    至廷尉将案件呈入宫中,竟陵王李宣才得已离宫,此时案子已经定下,最终结果,便是看皇帝的决断。

    李宣回到府中,对于袁氏案结案的速度也是不由的一惊,“这才不过十二时辰,看来此案,她是早有准备。”

    “大王,除了顾氏带来的人证之外,巴陵侯之孙的贴身心腹萧福也在之后全部招供,正是因为萧福的招供,才使得廷尉能够彻底结案。”宦官从旁说道。

    “萧福?”李宣回过头,“他这般快招供,应该是背后有人提醒了。”

    李宣走到庭院的槐树下,“想来是我那位即将迎入府的王妃。”

    “萧明赫可是萧娘子的亲侄儿,而且是萧将军的独子,娘子这样大义灭亲就不怕兄长怪罪吗。”宦官不解道。

    “她这是在保全萧家。”李宣道,“巴陵侯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而不顾全族。”

    “可是大王为了萧家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宦官又道。

    “为了萧家?”李宣笑了笑,“萧明赫的死活,吾根本就不在意,这场命案,他们露出的破绽太多,铁证如山,谁也救不了他。”

    “只要陛下对那位新贵有了芥蒂,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就不算太糟糕。”李宣又道,“陛下想要打压巴陵侯是不假,但也只是打压,而不是赶尽杀绝,否则其他势力,陛下就无法制衡,巴陵侯是个聪慧的人,他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 ※ ※ ※ ※ ※ ※ ※

    太康四年冬,楚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雪满京都。

    一大清早,便有城防营的官兵清扫皇城前御道的积雪,宵禁结束后,来往的车辆与马匹将街道中间的雪碾压成了雪水。

    消融的冰水顺着地面的凹槽缓缓流入楚水,穿过京都的楚水,终年不冻。

    船夫们一边摇浆,一边唱着民歌,他们用这样的方法来抵御冬日的严寒,将清早最新鲜的鱼获送往集市贩卖。

    廷尉结案后,皇帝却迟迟没有做出决断,对于凶手的审判,刘汴向来都是以律法为先,并且是重判。

    在刘汴的处决当中,萧明赫被处以极刑,而其余从犯也都相应的做出了重罚。

    但皇帝却迟迟没有审批,并将案子压了下去,似在等什么。

    京城门开启后,一匹从北方来的快马,飞奔入了城,并向皇宫疾驰而去。

    这是来自北方边境军营的一封直阙天子的上疏,然而此时的皇帝,还沉浸在内宫妃嫔的温柔乡中。

    一道钟声,打碎了皇帝的清梦,宦官们入内将灯烛点亮。

    妃嫔早早的起身,跪侯在床榻旁,皇帝扶着脑袋从踏上坐起,“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卯时三刻了。”宦官看着水漏上的刻尺回道。

    此时的天色仍是一片昏暗,殿外的积雪已没过脚踝,狂风在窗前呼啸,好似要将人吞噬。

    皇帝疲倦的从榻上起身,一群宫人簇拥而上替其更衣洗漱。

    “北边…”皇帝低沉着声音,“还没有消息吗?”

    “今日一早,角楼来报,有一匹从北边来的快马进入京畿,应该就是军营中的。”宦官回道。

    皇帝刚更好衣从屏风内走出,北边的信就已经传回了宫中。

    “陛下,北边来的上疏,是巴陵侯所呈。”贾舟将一份用布包裹的竹简呈至御前。

    皇帝不慌不忙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后又吐出。

    待洗漱过后,皇帝才将奏疏打开,里面的内容,与皇帝所猜想的大差不差,是巴陵侯萧世隆的请罪书,并请求皇帝严惩自己犯下死罪的孙子,以及降职回京。

    “朕如果记得没错,巴陵侯长房一脉,就只有这一个孙子?”皇帝看着贾舟问道。

    贾舟点头,“是,萧明赫是巴陵侯的嫡长孙,也是唯一一个嫡孙。”

    “巴陵侯倒是舍得。”皇帝放下竹简道。

    “其孙所犯下的罪行,实乃天理难容,巴陵侯是个识大体的人。”贾舟说道。

    “也是个心狠之人。”皇帝起身道。

    忽然一阵寒风袭来,皇帝只觉得格外的冷,他走到殿外,才发现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比去年早。”皇帝负手站在门前说道。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丰收之年。”贾舟递给皇帝一个暖手的炉子,随后退到一旁说道。

    皇帝抱着炉子往自己的寝宫赶,“希望能如你所说是个丰年,而不是大灾之年。”

    一排排宫灯,照亮着殿庭里的积雪,皇帝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脚印,随后又被飘来的雪覆盖。

    “把袁氏案拿过来。”回到殿中后,皇帝说吩咐道,“既然巴陵侯都开口了,那么朕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有了巴陵侯的上疏,廷尉对袁氏案的审判,最终通过了朱批。

    以凌迟之刑处决奸杀案的凶手,从犯也都分别判下死罪,而巴陵侯府只是受到了皇帝口头上的批评,但未降下实质的惩罚。

    “其实,如果朕能网开一面,巴陵侯萧世隆,是否会更加忠心于朕?”皇帝看着案件上自己亲自写下的朱批。

    “巴陵侯年长于陛下,乃先帝之重臣,陛下若因为巴陵侯,而特赦其孙,恐怕会引来朝野的不满,也会使巴陵侯更加娇纵,心生傲慢。”贾舟提醒道,“陛下越是厚待,臣子们的野心,便会越加膨胀。”

    “朕杀了他的独孙,又岂敢再让他领重兵啊。”皇帝担忧道。

    “陛下援燕,是打算派重兵前往?”贾舟忽然问道,“就算楚国能够派出,小人想,燕国也是不敢将之放入境的吧。”

    “燕国的求援,是求将,而非兵马入境,再添风险。”贾舟又道,“燕国看似良将多,但其实因为频繁的战争,早已元气大伤,都是靠燕君慕容恒在苦苦支撑,而今他受了伤,燕国的战况不容乐观。”

    “纵观朝中诸多武将,的确是巴陵侯最为合适。”皇帝说道,“前不久,漠北的胡人又攻占了三座城池,齐国的援兵已经赶到,燕君派人来催了三次,再不发兵,朕就要被天下人指责了。”

    ※ ※ ※ ※ ※ ※ ※ ※ ——

    ——章华宫——

    寝宫的门被人从内打开,屋内的烛光落在了石阶之上。

    夜色开始褪去,一道白光划破了东边的海岸,狂风吹舞着风雪,落在了她的肩上。

    “已经记不清,这是京都的第几场雪…”平阳公主伸出白皙纤细的手,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掌心,渐渐消融。

    “楚京不是每年都会下雪么?”琦玉从殿内走出,并拿了一件狐裘替平阳公主披上。

    “是吗?”平阳公主披着狐裘走下台阶,她并不是不清楚楚京的雪,只是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久。

    “公主,殿外冷。”琦玉追上前提醒道,因为天空正飘着雨雪,从高山上吹来的寒风也一直在肆虐。

    “她们说燕国早就下雪了,秋天的时候。”平阳公主忽然说道。

    “燕国?”琦玉愣了愣,不管是她还是平阳公主,都不曾去过燕国。

    “她们还说,燕国的风雪,大的能将马匹淹没。”平阳公主又道。

    琦玉盯着平阳公主,只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公主说的这些,奴为何没有听过…”

    平阳公主呆愣了片刻,这些话是从何处听的,她好像也已经记不得了。

    只不过脑海中频繁出现一个声音,一直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公主,燕国下雪了。”

    “同在九州,同一片天地,难道燕国的雪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不一样。”

    “燕国的雪,才是真正的雪,比月光更加皎洁,就像诗文里的一样,冰封千里,雪堆积得,能将马匹淹没。”

    “等到战火停歇,天下一统,公主就能亲自前往,看看那,真正的北国风光。”

    “公主。”

    “公主。”

    琦玉的呼喊,将平阳公主拉回了现实,“小桃被萧怀玉锁起来了,奴还以为他会下死手。”

    “她若是能狠得下心来,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平阳公主突然说道,“宅中之事,毕竟与行军打仗不同。”

    “况且…”除了传递消息之外,小桃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并且也是为人所控,不得已而为之,这些萧怀玉都十分清楚,所以她只是囚禁了小桃。

    “北边的事,如何了?”平阳公主回头问道。

    “巴陵的长子对萧明赫这个儿子极为在意,他亲自去了巴陵侯的军营,但却没有说动自己的父亲,反而被软禁了起来,萧明赫的死,应该能刺激他。”琦玉回道,“毕竟,没有了儿子,他也就失去了萧家的继承权,他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嫡长子这个身份。”

    ※ ※ ※ ※ ※ ※ ※ ※ ——

    ——楚国·北境军营——

    巴陵侯萧世隆的一封请罪书,让皇帝定下了自己孙儿的死罪,但却给自己争取到了领兵出征漠北的机会。

    得知这一消息的萧承越,除了怨恨父亲外,同时更担忧自己在萧家的地位会一落千丈,而巴陵侯出于愧疚,决定这次出征将长子带在身侧。

    然而就在萧世隆带着酒肉前来劝解长子时,萧承越却因仇恨而萌生了弑父的想法。

    因为边境的冬天十分寒冷,萧世隆还为长子带来了一件御寒的狐裘。

    然而当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未着甲的血肉,鲜血染红了他带来的裘衣时,萧世隆是不敢置信的。

    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也是众多儿子当中最像自己最有能力的,竟然有一天会拿刀指向自己,“你…”

    “听闻陛下因为父亲的请罪书,让父亲戴罪立功前往漠北,这次,父亲要带三郎上战场吗?”在漆黑的夜晚中,只有一堆即燃烬的篝火在支撑着黑暗,在微弱的火光下,萧承越的脸色十分幽暗,一双鹰眼,充满了逼人的寒气。

    第196章 巴陵侯之死

    屋外风雪大作,巴陵侯萧世隆紧紧握着胸前不断流血的匕首,身体上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你…”

    野心与欲望,让萧承越对自己的亲生父亲痛下了杀手,而萧世隆原本并不打算破坏祖宗的规矩让庶子取代嫡长,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告知。

    但在萧承越看来,父亲偏爱几个庶出的弟弟以及他们所生的几个孙子,而自己作为长子,一直受到的,都是最为严厉的教育,萧明赫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萧家唯一的嫡出,却一直不得萧世隆的喜爱。

    作为祖父,对这个嫡孙见死不救,使得萧承越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继承人,手足兄弟虎视眈眈,没有子嗣,纵然他是萧家嫡长,也难以保全地位。

    “你想毁了萧家吗?”萧世隆虚弱的躺在地上问道。

    “不是我想毁了萧家,而是父亲毁了我。”萧承越说道,“你明明知道,他们都觊觎家主之位,还要偏袒纵容,你也清楚,明赫是我唯一的儿子,过继他们的孩子,这种话在高门之内,父亲也说得出口?”

    “他们都是你的手足,是你的亲兄弟。”萧世隆皱着眉毛说道,此时的他,狰狞着老脸,尤为痛苦。

    萧承越却并不领情,并恶狠狠的瞪着父亲,“父亲可曾有问过,他们有谁将我当做手足兄弟?”

    “当初在战场上,父亲深陷敌围,是我带人冲进去将父亲救下,我也因此受了重伤,并且再也没办法繁衍子嗣,可是当我唯一的儿子身处险境之时,父亲却选择了冷眼旁观。”萧承越越发的奶源与愤怒,“还让我过继那些野种的儿子。”

    “你是萧家的嫡长,萧家的一切,终究会传到你的手里。”萧世隆捂着伤口,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从未想过破开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别骗人了!”萧承越却并不相信父亲的话,“有些东西,你不肯给,那么,我就自己夺取,这本该如此。”

    “你…”萧世隆吃力的抬起手,他看着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长子,“是受了奸人的蛊惑吗?”

    “没有人蛊惑我,只是我在这个家中已经受够了。”萧承越说道,手足之间的明争暗斗,让萧承越对自己儿子越来越严苛,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儿子越来越叛逆,一但脱离自己的视线,便会变本加厉的放纵发泄,以至于酿成大祸。

    “不,不…”萧世隆挣扎着爬起,“萧家会毁在你手里的…”

    萧承越听到这句话,当即怒吼了起来,并一把握住了父亲胸前的匕首,狠狠的转动了刀柄,“父亲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在父亲眼里,我这个嫡长子,远不如那几个野种。”

    刀刃随着刀柄转动,绞动着萧世隆的血肉,这是难以忍受的痛,并且是来自于自己的骨肉。

    驰骋沙场戎马一生的巴陵侯萧世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

    他反握住儿子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屋外大喊。

    然而萧承越却狠心的将匕首拔出,并将自己的父亲重重放倒在地。

    鲜血迅速流失,加上头脑撞地,让萧世隆整个人再也没了行动能力与呼喊的力气。

    “你死后,我会继承你的一切!”萧承越踩在父亲的头上,并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送了最后一程。

    待他出去时,屋外也是血淋淋的一片,鲜血洒在皑皑白雪上,随后融作血水。

    “将军,已经处理干净了。”心腹麾下走上前拱手道。

    “把尸体都抬进去。”萧承越说道。

    随后他点了一把火,将整个木屋点燃,屋内有干草,火势一下便大来起来。

    这一把火,将萧世隆的尸体烧得只剩下来灰烬。

    “从今往后,我就是巴陵侯府唯一的执掌人。”萧承越向跟随自己的一众心腹道。

    “老将军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巴陵侯府早就该交到将军您手中了。”一旁的心腹亲信奉承道。

    萧明赫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眼下是这件事要如何瞒天过海,府里那几个,定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的。”

    “将军才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无论是宗法还是其他,您都是巴陵侯府唯一的继承人,至于那几位郎君,老将军生前虽然疼爱,但他们却并没有掌权,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远不及您,只要这件事陛下不追究,将军就能坐稳那个位子。”心腹说道。

    萧承越看着大火里的尸体,慢慢化成灰烬,所有受伤的痕迹也都随着消失不见。

    “陛下是个多疑的人,父亲的身体一直健朗,这个理由,恐怕无法彻底让陛下相信。”萧承越再次担忧道,“但我不后悔我的做法。”

    “末将想,就算陛下真的猜到了真相,也不会揭露与追究的。”心腹从旁道。“陛下之所以忌惮老将军,是因为老将军的功勋与声望,当朝无人能出其右,就连柱国大将军也稍逊一筹,正因为如此,所以陛下才处处打压与提防巴陵侯府,但陛下又不可能舍弃巴陵侯府,否则也不会让竟陵王娶将军您的妹妹,而今老将军死了,巴陵侯府的威望不如从前,而将军您的其他几个弟弟,他们的能力并不如您,如果由他们来继承侯府,那么巴陵侯府便无法与外戚郑氏相争,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郑氏挤下朝堂,离衰败也不远了,陛下辛苦建立起来的平衡,也会因此打破。”

    “只有将军您,自幼跟随老将军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也只有将军您才能够肩负起巴陵侯府。”心腹在出主意的同时,还不忘吹嘘萧承越。

    “陛下是有疑心,但真能如你所说,容忍我这个弑父之人?”萧承越侧头问道。

    心腹旋即拾起一根带火的木棍,并呈于萧承越身前,“将军如果能够亲自前往京都,此事,能平。”

    “至于底下这些知晓秘密的人,”只见心腹回头,神色瞬间变得阴冷,“末将会替您处理干净。”

    ※ ※ ※ ※ ※ ——

    ——楚京·巴陵侯府——

    自萧明赫出事之后,萧鸢鸢一直闭门不出,直到下人传回了他的死讯。

    萧鸢鸢跪在佛堂前,不断念诵经文,可是心却一直无法静下来。

    因为她的劝谏,萧福才全部招供,所以萧明赫的死,她心中是有愧疚的,但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只是没有勇气去送最后一面。

    “娘子。”侍女一脸哭丧的踏入堂内。

    萧鸢鸢跪在堂前心中异常躁动,连转动佛珠的手都不自觉加快了,然而因为急躁,绳索断裂,佛珠最终散落一地。

    “小郎君…”侍女看着萧鸢鸢的身影。

    萧鸢鸢睁开双眼,然而真正让她心绪不宁的,却不是萧明赫的死,“派人去一趟长兄那儿。”

    “那小郎君的尸首…”侍女又问道。

    因为巴陵侯萧世隆的缘故,皇帝准许了巴陵侯府为萧明赫死后收尸,只是丧事不能大办,下葬也只能裹草席。

    “明赫的尸首,等阿爷回来再办吧,他毕竟是嫡长孙。”萧鸢鸢道。

    “娘子,其他房的夫人与郎君差人堵在了门口,不肯让小郎君的尸首入门。”侍女小声提醒道。

    萧鸢鸢听后当即起身,“这个家中,什么时候轮到偏房做主了。”

    ※ ※ ※ ※ ※ ※ ※ ※

    两天后

    ——楚宫——

    袁氏案结束后,朝廷正式定下了北上挂帅的主将人选,就在诏书草拟完毕,经三公九卿朝议确定下来后,北方却传来了巴陵侯萧世隆的死讯。

    “陛下。”贾舟神色匆忙的踏入殿内,连身上的雪花都未来得及拂去。

    “陛下,巴陵侯,薨了。”贾舟看着皇帝,一脸悲伤的说道。

    “什么?”殿内烛光摇曳,皇帝惊得连手中的笔都未能握稳,“巴陵侯,怎么会?”

    贾舟连忙呈上急报,“北境急报,巴陵侯于昨夜与麾下对饮,因酒醉打翻了火炉,从而引发了大火,葬身火海。”

    皇帝呆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朝廷刚刚决定派巴陵侯北征,北境的军中就传来了死讯,当真是巧得很。”

    对于巴陵侯的死,皇帝并没有流露出悲伤,反而疑心加重,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巴陵侯为人一向沉稳,这个节骨眼酗酒…”贾舟也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小人听说因为长孙的事,巴陵侯的长子萧承越也在北境军营。”

    “萧承越…”皇帝睁开眼,“他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年少成名,颇有其父风范,可没听说过,他们父子之间有隔阂…”

    “难道是因为长孙的事?”皇帝抬头道。

    贾舟摇了摇头,皇帝则是看着急报,“巴陵侯死了,眼下当务之急是重新挑选主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将三位大公传来见我。”

    “喏。”

    ※ ※ ※ ※ ※ ※ ※ ※

    ——章华宫——

    在一侧宫墙下,平阳公主将铜板样式的冥纸扔入炭盆之中,燃烧过后的浓烟随着一阵寒风消散于风雪之中。

    “公主,萧世隆死了。”琦玉走到平阳公主身后。

    对于这个消息,平阳公主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她将手中最后一点冥纸撒入盆中焚烧,“凶手已经伏法,但是她们的苦难,却没有结束。”

    平阳公主起身,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吾,必往之。”

    第197章 振武将军

    寒夜之中,京都已进入宵禁,然宫门却在半夜开启,三波人马分别向朝中三位大公的府邸分道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位元老从睡梦中惊醒,并跟随传召的宦官来到了宫中。

    得知巴陵侯的死讯,最为震惊的,还是太尉曹寅。

    “巴陵侯的身子骨不是一向硬朗吗,前些年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丞相范离开口说道。

    “是被火烧死的。”皇帝差人将边军营的急报递给了几位老臣。

    曹寅看后更加震惊,“边关连年战争,几乎所有边将都是枕戈待旦,怎可能连周遭的大火都察觉不到呢。”

    “急报上说是饮酒过甚,醉死在榻上。”御史大夫看着急报道。

    “他是大将军,身边有亲信,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这件事定有蹊跷,陛下。”曹寅抬头道,他虽与巴陵侯不和,但也佩服其功绩,而巴陵侯的死,对于楚国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朕深夜召见诸卿,是为了北上之事。”皇帝直言道,“眼下主将的人选突遭意外,但战事在即,不能再拖延了。”

    “听闻巴陵侯的长子振武将军萧承越久在军中,颇有其父风范,这些年在北境的边防中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御史大夫道,

    “北上退胡非同小可,振武将军毕竟不是巴陵侯。”曹寅却反对道,“他一直跟随在巴陵侯身侧,受父余荫,没有单独领兵的经验。”

    “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父亲的功勋太过于耀眼,才让我们忽略了他的儿子。”丞相范离说道,“振武将军也是久经沙场,战功显赫,陛下还亲自褒奖过。”

    老臣的推荐,让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毕竟巴陵侯死后,其长子就能继承一切。

    “难道丞相忘了,朝廷刚刚处决了振武将军唯一的儿子。”曹寅依旧反对道,作为武将,他清楚的知道,萧承越虽有能力,却远不及他的父亲,并且野心更大,“陛下,依臣看…”

    “曹太尉是又想推荐那位年轻的小将吗?”丞相范离打断道,“说起来,巴陵侯府这次的事,也与这位小将有所牵连。”

    “什么牵连,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是巴陵侯府的栽赃。”曹寅甩袖道,“子虚乌有之事,有人眼红年轻的将领,便是阻碍楚国的发展,纵观这几次对外战争,虎贲中郎将所表现出来的能力,都在振武将军之上,不能因为年轻,就将他否决。”

    以萧怀玉所立的功勋,虽比不上巴陵侯萧世隆,但却与其子旗鼓相当。

    “曹太尉无非是想说振武将军没有领兵的经验,可是虎贲中郎将在这几次战争中,也非主将,甚至连副将都不是。”范离继续说道。

    “范相也说了虎贲中郎将没有作为主将,甚至连副将都不是,可为何他所立的功,却在主将之上?”曹寅反驳道,“这难道不够说明他的能力,远在这些将领之上吗。”

    “是,虎贲中郎将的确有能耐,才刚刚上任没多久,竟能煽动虎贲营包围官府。”范离与曹寅争执了起来。

    而皇帝还在想萧世隆的死因,见两位老臣再度发生争执,他挑眉道:“好了,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提前召诸卿来便是商讨对策,明日朝议,也好有应对,巴陵侯之死,乃国之不幸,其丧事,就由朝廷来办吧,莫要让功臣寒心。”

    “陛下不追查巴陵侯的死因吗?”太尉曹寅问道,“臣总觉得…”

    “此事,朕会派人前往北境调查。”皇帝打断道,“夜深了,几位卿今夜就宿于宫中吧。”

    ※ ※ ※ ※ ※ ※ ※ ※ -

    翌日

    ——楚京——

    巴陵侯萧世隆的死讯很快就传回了京都,一代枭雄就此落幕,一时间引起了全城百姓的议论。

    寻常百姓的饭后谈论,只有唏嘘,而军中武将听闻,大多都痛惜不已,至于朝中大臣,有一部分文臣则是幸灾乐祸,并期盼着巴陵侯府的覆灭。

    然而清晨的朝议上,竟有一半的臣子支持振武将军萧承越替父出征,其中大多为武将。

    这是巴陵侯府在朝的根基,即便巴陵侯死了,他的影响也足够福荫子孙。

    在皇帝得到巴陵侯薨逝消息的第二天清晨,朝议刚刚散去,一队人马就飞奔进入了京城,并朝宫城的方向疾驰。

    “陛下。”宦官匆匆踏入殿内,“振武将军萧承越求见。”

    此时的皇帝,正在思索由何人替代巴陵侯挂帅出征,在群臣的议论中,三公最终推举由巴陵侯的长子与虎贲中郎将共同率一万人马,从西北边境北上与燕国共同夹击柔然。

    “萧承越?他的动作倒是极快。”皇帝捋了捋胡须,“今日朝议,有一半的王公大臣都在举荐巴陵侯的嫡长子挂帅出征。”

    “巴陵侯毕竟是名将,虎父无犬子。”贾舟弓腰回道,“这次振武将军回来,应也是为其父之事,毕竟巴陵侯出事时,振武将军就在北境军中。”

    “那就让朕看看,巴陵侯的死,他要怎么解释。”皇帝道。

    贾舟遂叉手出殿,传唤声经大殿各个大门,振武将军萧承越最终来到了大殿前。

    然而当贾舟看到萧承越时,眼前不由的震惊了一下,他急切的走下殿阶关怀道:“萧将军这是怎的了?”

    萧承越的脸上有大面积的烧伤,连胳膊也缠着白布,悬在胸口,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颓废。

    “这脸和手?”贾舟走上前关怀道。

    萧承越满脸悲伤,除了身上包扎的伤之外,腰间还系了一条白绫,“那夜大火,我没能救出父亲。”他伤心自责道。

    “天不佑人,萧将军已经尽力了,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顺变。”贾舟宽慰道。

    萧承越长叹了一口气,旋即将面罩拿出,遮挡住了自己烧伤的半张脸。

    “陛下就在殿内。”贾舟让开一步路说道。

    “多谢贾侍中。”萧承越旋即脱履入殿。

    “臣,振武将军萧承越,叩见陛下,陛下万年。”萧承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御前跪伏道。

    皇帝看着满身是伤的人,也是十分吃惊,“萧卿身上这伤…”

    萧承越将头枕在地板上,哽咽道:“父亲屋中走水,因在深夜,等臣发现时,已是漫天大火,父亲还在内熟睡,臣一时着急,冒火入内,然而即便如此,也未能救出父亲,请陛下责罚。”

    皇帝看着萧承越,对于他的说辞将信将疑,“萧卿的脸?”

    “臣的脸也因此烧伤,容貌有毁,故用假面遮挡,不敢示君王。”萧承越解释道。

    “你是为救父而受伤,孝心可嘉。”皇帝道,“摘下假面,让朕看看。”

    “父亲之死,是臣这个做儿子的失责。”萧承越回道,“请陛下允臣失仪。”随后便将假面缓缓摘下。

    整个半张脸,都被大火灼伤,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并且伤是新的,皮肉绽开,鲜血淋漓,肉眼可见的疼痛。

    皇帝皱着眉头,强忍不适,“贾舟。”他向殿外喊道。

    “陛下。”贾舟闻唤匆匆入内。

    “让御医给振武将军好好瞧瞧。”皇帝吩咐道。

    “喏。”

    “谢陛下厚爱。”萧承越再次叩首。

    “巴陵侯的死,卿家也不要太过伤感。”皇帝又宽慰道,“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另外,卿家之子…”

    “臣子犯下滔天大罪,陛下留其全尸归还侯府,已是天恩。”萧承越识趣道,“未能管教好儿子,乃臣之罪,请陛下责罚。”

    “卿久在军中,效力朝廷,家宅之事难免疏忽。”皇帝十分理解道,“以巴陵侯府几代人之功勋,本应免死,然律法乃治国之根本,不可因人而废,卿能明白,朕心甚慰。”

    “卿且回去好好歇息,巴陵侯之死,乃朝廷之失,朕悲痛不已,然朝廷还需武将坐镇北境,卿要打起精神,将伤快快养好,至于巴陵侯的丧事,则由朝廷操办。”皇帝又道。

    萧承越听后,重重叩首,“臣,谢主隆恩。”

    萧承越离去后,皇帝收起了脸上的仁爱与关怀,并且改变了今日早朝上的决策。

    “陛下,御医已前往巴陵侯府。”从太医院回来的贾舟奏道,“振武将军受伤不轻,那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既然受了重伤,那么这次就留在家中好好休息吧,至于北上…”皇帝捋着胡须,“先前曹太尉力荐虎贲中郎将,朕也觉得,他能屡次创造奇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这后起之秀,也未必不如老将。”

    ※ ※ ※ ※ ※ ※ ※ ※

    ——楚京·巴陵侯府——

    原本还十分担忧的萧承越顺利从宫中走出,并收起了自己在人前的伪装。

    萧世隆的遗骸跟随他一同入京,已经提前送回了侯府,而今他要做的便是以嫡长子的身份回到府中接任家主之位。

    “郎君回府了。”一声呼传打破了巴陵侯府因为失去主人的哀伤。

    除此之外,萧明赫的尸体也静置于庭院,萧承越回府后便来到了儿子的尸身前,然而他的眼里并没有任何悲伤。

    “郎君。”府中的老管家走上前来喊道。

    萧承越却怒瞪了他一眼,老管家当即的改了口,“主君,郎君的丧事?”

    “他犯下的罪,已不再是巴陵侯府的人,将其从族谱除名,葬到郊外去吧。”萧承越冷冷道。

    “喏。”

    萧承越最后来到了正厅,那被烧黑炭的尸骸就停在巴陵侯府的正大厅内。

    一群妇孺正围着尸体痛哭,尤其是生育了子嗣的妾室。

    然而本该最伤心,也是巴陵侯世隆最疼爱的幼女萧鸢鸢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主君。”

    “主君。”

    在管家的示意下,府中的下人很快就改了口,只是几个妾室有所不满。

    “听闻主君出意外之时,大郎也在。”他们看着同样受烧伤的萧承越,眼里只有怀疑。

    萧承越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萧世隆的妾室不敢再问。

    “巴陵侯府连遭不幸,吾心甚痛,然父亲临终之前有所嘱咐,不管如何,巴陵侯府都要团结振作。”萧承越望着一众族人道,“吾不希望,在停灵期间,有任何不利家族之事发生。”

    整座侯府数十人,但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引起了萧承越的注意。

    “鸢鸢有话要单独问兄长。”萧鸢鸢走上前说道。

    自己的嫡亲妹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时,不但没有半句关怀,反而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质疑,这让萧承越十分心寒,“好。”

    第198章 李宣的怒火

    萧承越是带着十几个带甲的亲信回的府,在铠甲的震慑下,即便几个偏房的妾室与弟弟不满,却也不敢当面说什么,毕竟萧承越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并且是在萧世隆死后,整个侯府中官职最高说话最有分量的。

    萧世隆的其余庶子,只有一个在禁军中任职,但却官阶不高,而萧家其余的长者,大多都是遵从宗法的嫡长子继承,站在萧承越这一边。

    萧世隆在世时,她们倚仗宠爱,还能肆无忌惮,并且野心勃勃,可如今萧世隆突然离去,并且没有任何临终嘱托,便使得几个妾室与庶子失去了倚靠,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再大喊大闹。

    萧承越临走前,又嘱咐了一番,府中下人很快就认定了这个新家主。

    萧鸢鸢来到书房,萧承越紧随其后,还没入房,就听得屋内传来了一声质问。

    “阿爷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萧鸢鸢看着半身烧伤的兄长。

    “作为同胞兄弟,我的嫡亲妹妹,难道看到兄长满身伤痕的回来,不应该是先询问伤势吗?”萧承越不满的反问道,好似在责怪妹妹的冷漠。

    “所以兄长的伤,是怎么来的呢?”萧鸢鸢改口问道。

    听出了话里有话的萧承越,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我的妹妹是在怀疑她的兄长吗?”

    “其实兄长心里都清楚吧。”萧鸢鸢说道,“毁尸灭迹,兄长还当真是心狠,我现在才想明白,明赫,原来是像极了兄长。”

    袁氏案,萧明赫火烧尸体,销毁证据,而巴陵侯萧世隆也是死于火灾,整个尸体都变成了无法辨认的黑炭。

    对于妹妹明里暗里的讽刺言语,萧承越强忍怒火与不悦,“难道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是他的嫡子,我跪下来苦苦哀求他救救他的长孙,可是他却不愿意,他还想让我过继那几个野种的儿子,他难道不知,那几个野种,都想置我于死地吗!”萧承越怒道,“如果他当真把萧家传给了那几个野种,那么你我的处境可想而知。”

    “阿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违背祖制。”萧鸢鸢说道,“是你不了解阿爷。”

    “那又如何!”萧承越满不在乎道。

    “明赫的案子,是我让萧福去主动招的供,兄长也要杀了我吗?”萧鸢鸢看着兄长问道。

    萧承越看着萧鸢鸢,自从做了那件事后,对于儿子的死,他便也淡漠了下来,“现在我执掌了萧家,谁的生死都无关紧要了,这个家中,只有你我才是最亲的兄妹。”

    看着越来越自私冷漠的兄长,萧鸢鸢只觉得十分陌生,“兄长为了权力,不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更是冷漠,何况我这个妹妹呢。”

    “不,你不一样,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你,而那个老东西,早该死了。”萧承越道,“你也应该恨他才是,他现在死了,按照礼法,守孝三年,你便不用嫁进竟陵王府,你应该感谢你的兄长才是。”

    “感谢?”萧鸢鸢挑起黛眉,“在一些事情上,父亲或许是有不公,但这也不是兄长可以弑父的理由,兄长做这些事情,所考虑的只有自己不是吗?”

    “你可有想过父亲不在后,巴陵侯府面临的处境。”萧鸢鸢问道,“明赫得罪的是章华宫,巴陵侯府本就与外戚郑氏不和…”

    “说够了吗?”萧承越十分不耐烦道,“你和他们一样,都认为这个家没了他就会垮,从来都没有认可过我。”

    萧承越自幼就跟随父亲上战场,所得官职皆是靠功勋累积所换,并且因为皇帝的疑心,以及父亲的权势太盛,使他的升迁变得极为缓慢,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四品的将军。

    “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萧承越宣泄着不满,“我是巴陵侯府的嫡长子,但我从未倚靠过他。”

    “兄长觉得,父亲死了,陛下就会放心重用你吗?”萧鸢鸢闭眼道。

    “至少陛下没有疑心,就算疑心又如何。”萧承越回道,“我只是拿回我作为嫡长子应得的。”

    “竟陵王那里,兄长又如何交代呢?”萧鸢鸢问道。

    “竟陵王的事,是父亲老糊涂了,就算竟陵王能在夺嫡中胜出,巴陵侯府也会成为第二个薛氏。”萧承越道,“与其扶持一个成年有野心的皇子,不如等他们鹬蚌相争,再扶持一个少主,如此,我萧氏才能真正光耀。”

    萧承越比父亲巴陵侯萧世隆还要更有野心,也更加狠心。

    “君王薄情寡恩,做臣子的,岂能愚忠。”萧承越道,“薛家满门功勋,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无论是陛下还是竟陵王,只要是君王,坐上了那个位子,就一定会有疑心,因为他们太害怕从那个位置下来了。”萧承越道,“我必须要重新考虑。”

    ※ ※ ※ ※ ※ ※ ※ ※ -

    几个时辰前

    ——竟陵王府——

    天还未亮,竟陵王府内的卧房便掌了灯,宫中的密奏通过眼线在传回了竟陵王府。

    而此时的竟陵王正在宽衣洗漱,宦官匆匆入内并屏退了左右侍奉,“王,巴陵侯死了。”

    竟陵王拿起一杯茶正准备漱口,却突然听到巴陵侯逝世的噩耗。

    他将茶杯重重砸至地上,茶水撒了一地,杯子也变摔得粉碎,“李瑾!”

    连片刻思考都不曾,李宣就断定是平阳公主李瑾所为,“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抬头问道。

    “是因为酗酒,醉得不省人事,夜里发生大火…给烧死了。”宦官回道。

    “荒唐!”李宣骂道,“巴陵侯为人一向沉稳,又即将挂帅出征,怎会在这个时候醉酒。”

    “好像是因为嫡长孙的死,伤心过度所致。”宦官又道。

    “这个理由,你信吗?”李宣看着宦官问道,“巴陵侯那样的血性之人,只在意自己的名誉与家族的利益,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人,能比家族更重要。”

    “王是怀疑…有人谋害巴陵侯?”宦官问道。

    “不是怀疑,而是巴陵侯的死一定是他杀。”李宣道。

    “那可是巴陵侯啊,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宦官震惊道。

    “巴陵侯又如何,整个楚国,还有谁是她不敢动手的吗。”李宣道。

    “王是怀疑…平阳公主?”宦官瞪着双眼。

    李宣握拳砸向桌案,眼里渐渐起了杀心,“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虎贲中郎将宅那颗棋子怎么样了?”李宣侧头问道。

    宦官叉手,“他与萧怀玉之间虽是手足,但却有隔阂,所以还算可靠,不过他一直在问官职,并且有些贪心。”

    “贪心对我们而言,是好事。”李宣道,“这一次,就算是冒险,也要除掉李瑾。”

    巴陵侯的死让李宣头疼不已,因为这意味着巴陵侯府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而自己也失去了一大助力。

    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后,李宣又相继失去了巴陵侯府的支持,这让他越来越恐慌,也越来越急躁,并开始剑走偏锋。

    ※ ※ ※ ※ ※ ※ ※ ※

    ——楚京——

    袁氏案结束后,萧怀玉官复原职,然而因麾下带兵包围永宁县一事,令其寝食难安。

    “二郎是担忧那天永宁县的事?”饭桌上,顾白薇看着心不在焉的萧怀玉问道。

    “派兵围府是重罪,陛下疑心极重,我才刚到虎贲营没多久,必会引起怀疑。”萧怀玉说道。

    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为萧怀玉想要借助皇帝拿到权力,更快的掌握一支军队。

    “陛下疑心重,却能让你在如此年纪担任禁军骑兵统领,足以说明,陛下看中了你的能力,又觉得你是敦厚之人,此事乃是你的麾下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为,并且那几位武将是在你进入虎贲营之前就一直在营中任职的,可以说,他们并非你的兵,又是贵族出身,你岂能约束?”顾白薇与之分析道,“此事,你只需入宫向陛下请罪,并让陛下明白,你虽是虎贲营的统帅,但却并不服众,这样一来,陛下自会明白这是背后有人再陷害你。”

    萧怀玉思索了一会儿,但没有吱声,一旁的萧怀凝夹了一些菜到姐姐碗里,见姐姐不说话,于是说道:“怀凝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顾姐姐说的应该是有道理的,顾姐姐那样聪慧的人,一定有办法。”

    “你阿兄自己明白的很。”顾白薇道,“犹豫一定是有其他心事。”

    “还是白薇了解我。”萧怀玉看着顾白薇道。

    “我今天去抓药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顾白薇看着萧怀玉又道,“巴陵侯死了。”

    萧怀玉拿着筷子身体一僵,“巴陵侯?”

    “是,听说是被火烧死的。”顾白薇道,“倒真是因果报应。”

    萧怀玉放下筷子,“巴陵侯也算是名将,只是他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巴陵侯出事时,他的长子在营中。”顾白薇又道,“听说是为了儿子入狱的事,连夜赶到营中,想求父亲出手。”

    顾白薇的话让萧怀玉想到了什么,“他的死绝非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顾白薇道,“因为朝廷已经定下了由巴陵侯北征,巴陵侯一死,就要重新挑选武将。”说罢,她将目光盯向萧怀玉,“这是二郎重新获得君心的机会。”

    第199章 君心

    ——楚宫——

    就在萧怀玉前往皇宫的路上,听到了许多有关巴陵侯的议论。

    因为巴陵侯长孙萧明赫前不久因犯罪被处决,紧接着,巴陵侯突然薨逝,且期间没有间隔。

    “听说巴陵侯长孙迫害的,还是个官家娘子,为了免罪,将尸体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而其祖父在不久后便死于大火,真是因果报应。”

    “定是冤魂前来寻仇了,孙子死了,所以找上了祖父。”

    “可惜了巴陵侯,一世英名,竟落得如此下场。”

    “巴陵侯治军严明,可却教不好子嗣,巴陵侯府犯事而死的,可不止这一个。”

    百姓们将巴陵侯的死议论成报应,似乎忘记了楚国能有今日这般安宁,一半功勋在他们口中言论的巴陵侯身上。

    巴陵侯在,北境得安,燕国就算觊觎襄阳,也不敢轻易南下。

    萧怀玉穿梭在街道上,同为武将,心中多有感触,上一世自己受陷害身亡,百姓们是否又有同样的议论。

    毕竟是以谋反罪入狱,连审讯都不曾,便被赐死于狱中,没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而见她最后一面的,是自己的妻子,但她临死前,周围是冷冰冰的囚牢,她躺在潮湿的地砖上,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吁!”就在即将抵达宫城的街道口,萧怀玉恰好又碰到了刚刚出宫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坐在马车内,在琦玉的提醒下叫停了马车。

    马车拦住了萧怀玉的去路,按照规矩,所有官员都要礼敬皇室,萧怀玉踩着马镫跳下,行礼道:“见过公主。”

    “恭喜萧将军。”前来道喜的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琦玉。

    “怀玉不懂龚内人的意思。”萧怀玉低头道。

    “巴陵侯薨逝的消息,将军不知道吗?”琦玉问道。

    萧怀玉抬起头,“巴陵侯是楚国的功臣,国之栋梁,巴陵侯薨逝,当举国哀痛,何来恭喜一说?”

    “巴陵侯之死,于国是哀痛,然于将军,却是喜。”琦玉回道,“就在今日朝议上,朝臣推荐代替巴陵侯北上援燕的将领中,就有萧将军的名字,萧将军才官复原职,可能还不知道。”

    “燕国遭遇漠北入侵,诸胡南下,目的是整个中原,楚国应当重视,派有能力的大将,巴陵侯那样有威望有资历的功勋之臣,岂是我等可以替代的。”萧怀玉道。

    “旁的人,我不清楚,但是萧将军您,一定不会比巴陵侯差,假以时日,萧将军的功勋,必然超过巴陵侯。”琦玉说道。

    “这是公主让龚内人传的话?”萧怀玉问道。

    “看来萧将军更想与公主说话。”萧怀玉还未来得及反驳,琦玉便让了开来。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了平阳公主车架上的垂帘,萧怀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上前拱手道:“公主。”

    “将军这样匆忙,不知入宫做何?”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臣子犯错,自然是请罪。”萧怀玉回道。

    “是为永宁县之事吧。”平阳公主猜测道,“可不知是将军自己的想法,还是旁人的提议。”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萧怀玉看着车架内端坐的平阳公主。

    “吾是什么意思,将军心里应该明白。”平阳公主道。

    “我不明白。”萧怀玉道。

    “将军就是这样,与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平阳公主道。

    一阵寒风吹来,萧怀玉与车内的平阳公主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一般,两双瞳孔,相顾无言。

    各自眼前的面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身上的气息,与每一次肌肤,都曾交融在一起,眼神闪烁泪光,好似有千万言语,却无从开口。

    萧怀玉沉默了良久,随后闭上眼睛拱手道:“末将,谢公主搭救之恩。”

    “陛下近日心烦的很,他的脾性,想来将军应该很清楚,不用吾提醒。”平阳公主道。

    “是。”萧怀玉回道。

    萧怀玉的冷漠回答,让平阳公主一下哽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萧怀玉低头拱手的动作,几番欲言又止。

    “如果没有什么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说罢,萧怀玉重新跨上了马背。

    平阳公主本想喊住她,临了却又无从开口,萧怀玉所陷的案子,实际上还帮了平阳公主除去了一大阻碍。

    上一世,竟陵王的野心并未暴露得如此快,巴陵侯府的覆灭也没有那么早。

    “萧郎。”平阳公主掀开车帘,望着已经上马的萧怀玉喊道。

    听到熟悉的呼唤,萧怀玉轻轻拉了拉缰绳,回过身看着平阳公主。

    “那个顾氏,绝非一般人。”平阳公主提醒道,“你我何曾见过她,难道你就没有疑心过吗?”

    对于平阳公主的话,萧怀玉凝思了片刻,“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但至少这些年,都是托她照顾,并且,当初是我在军中多有不便,所以强留下她。”

    “强留…”平阳公主挑眉,“这么说来,是我多虑了。”

    “袁氏案,末将的确是要多谢公主相帮。”萧怀玉随后说道,“时候不早了,恕不奉陪。”

    “驾!”

    一旁的琦玉看着骑马离去的萧怀玉开口骂道:“怎的如此不识趣,好心提醒,倒成了不是。”

    “罢了,走吧。”车内传出声音道。

    琦玉挥了挥手,当车架来到一处十字街时,琦玉看见了萧宝山的身影,“公主,是萧怀玉的弟弟。”

    平阳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吩咐道:“去宝庆楼。”

    “喏。”

    ※ ※ ※ ※ ※ ※ ※ ※ ——

    ——楚宫——

    “陛下当真要指派虎贲中郎将接替巴陵侯吗?”贾舟看着迟迟没有在草诏上落笔的皇帝,“萧将军虽有能力,但太过年轻,未必能服众。”

    “虎贲营的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御下的能力吗?”皇帝说道,“前朝有霍去病十七岁封侯,二十一岁封狼居胥,难道我朝就不可能出一个冠军侯?”

    “不过话又说出来,他能在短时间内就做到让一支禁军骑兵舍命追随于他…日后…”皇帝眯起双眼,“难保不会成为薛氏那般拥兵自重的边将。”

    “陛下,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求见。”宦官入内通报道。

    皇帝与贴身宦官对视了一眼,挥手道:“宣。”

    “宣,虎贲中郎将萧怀玉入殿觐见。”声音传至殿外。

    萧怀玉脱下鞋履踏入殿内,“臣萧怀玉,叩见陛下。”

    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看着跪地叩拜的萧怀玉,“平身吧。”

    萧怀玉只是抬起头,并未起身,“陛下,臣有愧陛下所托,特来请罪。”

    “卿,这是何意?”皇帝疑惑道。

    “臣乃一乡野粗人,承蒙天恩,得以入京担任虎贲中郎将,然臣实在无力担此重任。”萧怀玉向皇帝奏道,“禁军乃国之精锐,士卒皆为骁勇,非臣一介粗人可以统率,臣所下军令,若非有陛下旨意震慑,实难以服众,如永宁县之事,臣受冤困于县廨,与外隔绝,突闻麾下举兵而至,惶恐不已。”

    “臣到任已有数月,却未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率,有负陛下,恳请陛下准允臣回到边关,臣愿为陛下守好边关。”萧怀玉叩首道。

    皇帝自然听懂了萧怀玉的话,不由的深思了起来,“卿是要辞官回到边境?”

    萧怀玉叩首,“请陛下肯允,臣实在有负重托,难以与京中同僚共事,臣一介草莽,更不敢领一众显贵之后。”

    萧怀玉辞去京官的理由已经说得十分清楚,虽作为虎贲中郎将,却无法让麾下真心诚服,只因卑贱的出身,所下达的军令,都要靠皇权来震慑,所以永宁县的事,并不是萧怀玉的威望所致。

    原本还十分疑惑萧怀玉是凭何调动这些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如今看来,这并非萧怀玉所为,而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这让皇帝十分恼怒,“卿如果是因为出身而无法让麾下士卒听命,无法服众,这不能责怪于卿,这是朝廷的过失,高位者,不以能者居之,而以身份,这是不利于国家的,卿的才能,有目共睹,至于那些世家子弟,朕会命人提醒。”

    “本朝名将,有多少是草莽出身,靠赤手空拳所累积起的军功与威望,才造就了门庭的显赫。”皇帝又说道,“昨日巴陵侯不幸殒命,朝廷北征柔然在即,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

    “北征之重,关乎汉人的生死存亡,所以主将人选,朝廷慎之又慎,卿能在安州与西洲两战立下不世之功,此次北征,也定然不会让朕失望。”萧怀玉的请辞,反而让皇帝确定了主将人选,不再犹豫。

    “陛下,北征关系重大,以臣的资历,在京尚且不能服众麾下士卒,恐怕不能胜任。”萧怀玉连忙紧张的推脱道。

    “朝廷派去北征的,乃是边军,自西北出发,北至漠北,领你原先麾下,另外再派一万人马。”皇帝说道,“京中将士不同于边军,多有傲骨,朕相信你带兵的能力。”

    “可是陛下,臣没有北上的经验…”萧怀玉为难道。

    “朕会给你指派副将,战争都是一样的,只是地域不同,当年霍去病出征,可曾熟悉过匈奴?”皇帝起身走到萧怀玉旁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漠北的柔然人难道与敕勒与齐人还会有所不同?”

    “陛下!”萧怀玉抬起头。

    皇帝遂弯腰将他扶起,“好了,这几天,卿先好好歇息吧,养精蓄锐,做好北征的准备。”

    萧怀玉无奈,旋即应道:“喏,谢陛下信任。”

    第200章 萧家三郎

    正在逛街的萧宝山突然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拦住,而为首的则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宦官。

    “萧郎君。”连声音都有些阴柔。

    因曾被绑过,所以萧宝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并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郎君不必紧张,公主在宝庆楼等候郎君。”宦官微笑着说道。

    “公主?”萧宝山惊讶道,来京这么久,他大多时间都在府中,所结识的人,也不过都是些身份一般的低品官宦子弟,所以并不认识什么公主,也接触不到皇家。

    “平阳公主。”宦官解释道。

    萧宝山豁然开朗,他看着宦官不解道:“可我不认识平阳公主。”他虽知道平阳公主与自己的姐姐关系不同寻常,但于自己而言,仅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兄长她入宫去了。”

    “公主要找的是萧郎君,而非虎贲中郎将。”宦官再次说道。

    萧宝山听后,仍旧有些疑惑,像平阳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竟会自己主动找上来,“公主为何找我?”

    “郎君去了便知。”宦官回道。

    “好吧。”平阳公主的邀请,萧宝山自是不敢拒绝的。

    就在他跟随几人前往酒楼时,躲在暗处监视的一双眼睛走了出来。

    这段时间,自萧宝山依附竟陵王后,便一直处于监视之下,很快也随着他跟到了宝庆楼。

    ——宝庆楼——

    萧宝山穿梭在酒楼内,跟着几个人来到了天字号的雅间。

    单独的院落,中间还有一座鱼池,在通报过后,房门由内打开,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子,虽不及平阳公主貌美,却也不失颜色,但学乖后的萧宝山不敢多看。

    “萧郎君,请。”宦官客气的比了一个手势。

    萧宝山心中十分没有底气,在挣扎了一番后,他最终硬着头皮进入了房间。

    屋内十分宽敞,并有舞乐区,平阳公主就坐在最北侧,没有点歌舞,就连酒水都没有。

    平阳公主的美貌,萧宝山是见过的,但自从听到一些传闻后,他便不敢再肖想,生怕自己也进了长秋寺。

    “宝山,见过公主。”作为读书人,萧宝山自然知道百姓见君王的礼节。

    “你是萧郎的弟弟?”平阳公主问道。

    “萧郎…”萧宝山眼里有些惊讶,并抬头看了一眼平阳公主,但很快就低下了头,平阳公主的威严在警告他不允许直视,“是,是,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应当十分要好。”平阳公主的语气十分平和,“她能待妹妹那般周全,想来对你这个弟弟,当是更加上心的。”

    “是,是的。”萧宝山纵然心中不满,却也还是顺着平阳公主回道,“在下受学,都是靠兄长相帮,才得以进入州县学堂。”

    “只可惜,你的兄长对待手足情深,但旁的事,却是个榆木脑袋。”平阳公主叹道,随后她指着一旁的席座,“坐吧,”

    “谢公主。”萧宝山小心翼翼的坐下。

    平阳公主拍了拍手,房门再次打开,酒楼的伙计端着点心与茶水入内,并送到萧宝山的桌案前。

    望着伙计的面孔,萧宝山愣了愣,似乎有些心虚。

    “下去吧。”

    “喏。”

    伙计出去后,并未当即离开,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章华宫的侍从发现后,当即对其进行了驱赶,这才离开。

    然而他没有走远,并记下了周围的地形,趁守备不注意时,偷偷溜入,藏在暗处偷听。

    屋内,萧宝山刚刚坐下,便看见平阳公主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最开始是被其美貌所吸引,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家中清贫,兄长吃了不少苦头,也从未上过一天学,有许多东西她都不懂,至于行军打仗,都是些蛮力,公主对兄长的良苦用心,宝山看得出来。”

    这些话中,无不透着萧宝山从心底对姐姐的轻看,平阳公主听着,却不做声。

    “宝山回去之后,会告诉兄长,公主若是需要,宝山愿听差遣。”萧宝山十分懂事的说道。

    “倒也不是差遣,”平阳公主见萧宝山如此识趣,便也不再遮掩,“只是你与萧郎是手足,自然更加了解,只需告知我一些她的喜好,替我看顾好她便是了。”

    平阳公主想通过萧宝山来拉拢萧怀玉,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宝山也很是识趣,“能为公主效劳,宝山,乐意之至。”

    平阳公主再次拍了拍手,“只要你办好了事,促成了这段姻缘,于你们萧家,也是有益的,当然,章华宫的好处,也不止于此。”

    琦玉抱来一个装满金银首饰的木匣,萧宝山见后,眼睛都直了,心中的高兴,溢于言表,“小人,谢公主厚赏。”

    ※ ※ ※ ※ ※ ——

    ——楚宫——

    萧怀玉离去后,皇帝负手回到御座上,“来人,拟旨。”

    “陛下要拜虎贲中郎将为征胡将军吗?”贾舟问道。

    皇帝点头,“再派一个北境的边将作为副将协从。”

    “看来朕的猜测没有错,虎贲营的事,是有人在暗箱操作。”皇帝又道。

    “中郎将是个敦厚之人,就算他有大将之才,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就让整个骑兵营全部服众,反倒是虎贲营那几位将领,都是少年从军,在营中呆了不少年头的。”贾舟提醒道。

    “朕记得带头闹事的武将,是中领军家的?”皇帝侧头问道。

    “是韩中领军的妻族的孩子。”贾舟回道,“不过那日中侍中省审讯时,他一直说是左仆射李侃带的头,小人盘问了虎贲营的其他将士,李侃的确是曾参与,但后来却没有了身影。”

    “李侃…”

    “李侃也算是宗室子弟,太祖皇帝手足那一支,只是子嗣稀薄,到这一代已无长辈扶持,全靠他自己走到如今。”贾舟说道。

    楚国立国已久,这些旁支早已落寞,皇帝便也没有什么印象。

    “又是军中,又是宗室…”皇帝挑起眉头,“朕从前怎么没有发觉,他有如此大的野心。”

    “陛下是怀疑…”

    “军中能出一杜霖,就能有第二个。”皇帝眯眼道,“找个机会,将其外派了吧,心术不正之人,岂能留于禁中,这事,不要往外传。”

    “喏。”

    ※ ※ ※ ※ ※ ※ ※ ※ ——

    ——楚京·宝庆楼——

    萧宝山带着一盒珠宝离开了雅间,为了不被发现,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并塞进了袖口与怀中,至于匣子,他瞧了瞧,发现做工精良,连雕刻都不同寻常,但实在太显眼,于是便拿去卖了。

    刚拿到钱准备回家,萧宝山就碰到了眼熟之人,“你们?”

    “萧三郎,常叔要见你。”他只得将钱收起,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没过多久后,萧宝山又见到了第一次与他接头的那个中年男人,而这些时日,他传递消息都是通过线人,所以再未与此人碰面。

    通过这些时日的合作,萧宝山大概了解了,眼前这位常叔便是竟陵王身侧的心腹,也是京中暗桩的头目。

    当萧宝山入屋时,便对常叔身侧站立的男子大吃一惊,他抬起手,“你不是宝庆楼…”

    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常叔。”在京城待久了,萧宝山也越来越圆滑,于是学着他们改口叫唤。

    “萧郎君,许久不见。”常叔摸了摸胡须道。

    “常叔不是近日才收到了我的消息吗。”萧宝山坐下来说道,“不知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入朝。”

    “郎君急什么。”常叔变了脸色,“等你立了功,吾王自然会安排你进入朝堂,只要你听话,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大王让我传的那些消息,是想拿来对付平阳公主吗?”萧宝山问道。

    “你说呢。”常叔道。

    “平阳公主对我的兄长好像十分在意,那种在意,不只是利用,她还不知道我与萧怀玉之间的不和,还想通过我来拉拢她,并询问了许多有关于她的事,朝野不是传,我的兄长有可能会成为平阳公主的驸马吗?”萧宝山说道,“今日她还给了我许多珠宝,让我将兄长的动向按时向她汇报。”

    常叔不知道萧宝山话里的真假,于是回头望了一眼身侧的男人,男人正是一直跟踪监视萧宝山的眼线,并且偷听到了宝庆楼的全部谈话,他向常叔点了点头。

    常叔摸了摸胡须,萧宝山便又道:“如果大王需要,我能将平阳公主以我兄长的名义引出来,不过…”

    “我要正四品的官职。”萧宝山狮子大开口道。

    常叔听后皱起了眉头,“正四品是两千石,你知道巴陵侯的长子,振武将军萧承越,自年少从军,二十余载,才官至四品吗。”

    “可我兄长从军不过两年,就已经到了五品。”萧宝山说道,“我总不能比她还低。”

    “原来,你是想比过你的兄长。”常叔说道,“你可知道,你兄长所立的功,可是救国之功,这里面需要的智慧,勇气,气运,缺一不可,非同一般功勋。”

    “所以说,这个四品,给不了?”萧宝山有些不开心。

    常叔察觉到了萧宝山的神色,当即笑着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告诉你,这四品官的分量,我说过,只要你办好了差事,莫说是四品,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之位也不在话下。”

    萧宝山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平阳公主都给了一箱财宝收买,而竟陵王这边却只有空口承诺。

    对于萧宝山的贪心,常叔习以为常的挥了挥手,“这些金银,足够买一个县令来当了。”

    萧宝山看见珠宝后,果然露出了贪欲之相,并悉数揽入怀中,“宝山,愿为大王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