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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式微式微,胡不归

    休息过后林俊一行人又开始向内摸索,红牡丹拉着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二爷就跟在我身侧不要离开半步远。”

    林俊点点头但红牡丹在墓中展现出的本事,确实也让林俊吃惊戏子会武倒也没什么但有些东西,过于厉害便不得不让人心疑,如今是在永兴陵内林俊自知没有那探墓的本事,一切都要仰仗红牡丹与摸金者二人,于是只得藏起心里的疑惑等到出去之后再问。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寻,就在他们带来的最后一支火把即将燃时,终于找到了一扇墓门。

    “内东门。”林俊看着墓门上雕刻的牌匾。

    “内东门是通往内廷的宫门。”红牡丹说道。

    林俊听后喜出望外道:“既然到了内廷是否说明离墓室不远了?”

    红牡丹摇头,“内东门只是内廷东门,要进入内廷还需要经过一道门。”

    一旁的摸金者看着石门在旁边仔细查找,随后便看到了一些痕迹顺着痕迹打开了机关。

    石门开启林俊警惕的躲到了一边摸金者皱眉道:“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痕迹是刚刚留下的。”

    “一定是金海棠。”林俊道“能赶在我们之前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摸金者进入黑暗的墓道发现并不是平路林俊跟在身后,命令道:“你先上去。”

    这一段路并没有什么机关与暗器,林俊跟着红牡丹随摸金者爬了上去,身后的控鹤军也紧跟上前。

    摸金者看着前面的阵局止步不前,痕迹一直到墓门前,“看来金海棠已经顺利通过了。”

    “这是什么?”林俊看着前方划分出的齐整小方格,“为何有那么多字。”

    每个方格中都雕刻了一个字,中间还竖着一句话——踏入者死。

    摸金者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文字,明明有人来过却不见足迹,眼见要到墓室,林俊有些心急,“金海棠已经提前一步进去了,我们不能让他先入墓室,这个要怎么过去?”

    “这上面的字。”摸金者指着这些字推测道,“一直连接到另外一扇门,怕是每一排字中只有一个是安全的。”

    林俊一看脚下,每一排都有数十个字之多,“你能推测出来安全的方块吗?”

    摸金者摇头,“小人目前没有看出规律,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排取一个字加起来应该是句诗词。”

    “诗词?”林俊傻了眼,“天下诗词千万之多,这我们如何能知道呢,就算我派人每个都试一遍,这里怕是有数百个字,我们现在加起来连二十个人都没有。”

    “你刚刚说有人已经通过了这里,那一定是金海棠,可金海棠只有一个人,她是怎么过去的?”林俊问道摸金者,“你们的师父不是同门吗。”

    摸金者犯了难,“这…小人惭愧,身手远不如金海棠。”

    红牡丹看着这些字,说道:“既然这些机关都是修墓者精心而制,那么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与墓主人又或者是修墓者有关。”

    “是,按照推断,应是如此。”摸金者道,“但…小人对那位魏王,所悉不多。”

    “既然魏王是替父母修陵,那么迷题里的答案一定离不开圣祖与仁孝章德皇后。”红牡丹分析道,她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只是顺着推断,“你们摸金界的人,应该对圣祖十分了解吧。”

    “天下陵墓,唯圣祖永兴陵不可公然盗取与冒犯,故而摸金者都会对圣祖产生好奇。”摸金者回道,“小人也不例外。”

    “从圣祖身上推断吧。”红牡丹道,“眼下只有解开这字阵才能过去了。”

    摸金者陷入了为难,他一边看着方块内的刻字,一边回想着史书上的记载,“圣祖皇帝登基之后终其一生都在为新政做努力,要将字串联起来通顺,还要与圣祖相关。”

    关于新政的记载史书提起过不少,摸金者比对着眼前的文字,却没有一句话是可以连接起来的,于是摇头,“不是与新政相关。”

    “圣祖最在意的不是江山,自然也不是新政,而是仁孝章德皇后。”红牡丹提醒道。

    “不对。”摸金者否定道,“与仁孝章德皇后相关的,也连接不起来。”

    林俊见二人还在商谈,便在一旁催促道:“金海棠已经过去了,快点想想办法啊。”

    在林俊的催促下,摸金者只好硬着头皮猜测了几个能够连上的字,可是接连几次都没有对,反而触发了机关让那几个探路的士卒全部毙命。

    墙壁中飞出来的暗器也差点伤到了林俊与红牡丹,林俊大怒的持铳指着摸金者,“你在拿我的人做试险吗?”

    摸金者满头是汗,他着急的看着上面的字脑海里思索了一番,“是这句,一定是这句,世子,请相信小人,最后一次,一定是的。”——

    半个时辰前

    金海棠一手举着火把站在字阵前仔细观察着每一行。

    “这要怎么过去?”萧念慈问道。

    “解字谜。”金海棠回道,又问道:“你能解吗?”

    “我们就两个人,如何能解这字谜。”萧念慈说道。

    “帝陵里的字谜一般只会与墓主人相关。”金海棠又道。

    “墓主人?”萧念慈看着眼前一个个齐整排列的汉字,“是要把这些字连成一句话吗?”

    “是。”金海棠点头,“这句话相连就是通过的路。”

    萧念慈数了数方格,一共十六排字,“十六字?”

    “既然这是魏王修建的,那么这句话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猜到,十六…”于是开始思考与有关圣祖的十六字记载,大脑飞快运转翻篇,“我记得,有关于圣祖皇帝贴身内侍的回忆录里曾记载过圣祖赠予仁孝章德皇后的手炉里就刻着十六字真言,东京杂记里也写过,但是都没有提及内容,只知道原先的手炉里只有七个字是圣祖所刻,后面的是仁孝章德皇后所添,这手炉仁孝章德皇后常携,魏王是她的女儿,所以一定知道里面的内容,也知道手炉对于帝后之间的意味,所以很有可能,手炉里的字就是解开这字阵的关键。”

    “但很可惜,手炉已经随仁孝章德皇后下葬了,历史上也没有其它关于这个的记载,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上面雕刻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萧念慈道,“从这些机关暗道的设计来看,怕是魏王一早就算计好,若不是绝对了解帝后,非亲非故之人擅闯,必死无疑。”

    萧念慈的提醒,使得金海棠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她盯着地上的方格与汉字,旋即抬起一只手死死按住脑袋回想。

    “姐姐将那手炉扔了吗?”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与担忧,“那手炉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我的救命之物,若没有它,我恐怕就冻死在蜀中的冰天雪地里了,上面的字,还是我亲手所刻。”

    “六大王送的东西,王妃岂会扔了呢。”一旁的婢女说道,“不过是王妃收藏起来了。”

    如此,她的眼里才有了些许宽慰,“原来是这样,那是本王错怪姐姐了。”

    待她走后,王妃命婢女将库中的手炉重新取出,“还以为姑娘真真是不要了呢。”

    婢女将洗净的手炉递给王妃,“姑娘,里面好像还有字。”

    王妃接过手炉看到炉底刻着一行字,轻轻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

    “姑娘,这是六王刻的吗,寻常人都是雕刻祥瑞以求多福,可六大王为什么要刻这样一句话呢?”婢女不解道。

    王妃端着手炉,“天黑了为什么不回家…”随后小心翼翼的收起,“这就是你怕黑的原因么。”

    “置身黑暗之中,孤独与绝境。”

    自此之后,楚王妃常携一只手炉,逢冬日,几乎不曾离身。

    此后又过了多年,洗净的手炉随主人下葬,在那炉身底下原有的雕刻上又添刻了一句与之遥相呼应的诗。

    “大王觉得自己深处于黑暗中,畏惧黑暗,不相信周围的一切,那么妾,又何尝不是因为大王而身处囹圄。”女子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中,就如同她的记忆一般令人深刻,清晰的就像在她眼前再次重演。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女子满含泪水的望着她,“若不是为大王,妾又怎会深陷在泥潭之中啊。”

    “喂,喂,喂?”

    萧念慈的呼唤将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你怎么了?”

    “我知道是什么了。”金海棠睁开眼一口笃定道。

    “什么?”萧念慈呆滞在原地,匪夷所思的看着她。

    “跟着我走。”说罢,金海棠拉起萧念慈的手踩上了第一个字,“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同样的字。”

    “你疯了。”眼见无法阻止,萧念慈挣脱了她的手大惊道。

    然金海棠已经站上去了,萧念慈本能的护住头,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萧念慈惊讶的看着金海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金海棠道。

    “是手炉里的那句话,对吗?”萧念慈问道,眼里布满了疑惑与不解。

    “是。”金海棠点头,“你跟我走。”

    这次,萧念慈不再犹豫,而是一步一步跟随着金海棠的步伐平稳的走过了字阵。

    “式微…”

    “式微…”

    “胡不归…”

    “微君之躬…”

    “胡为乎泥中…”

    正好十六个字,萧念慈念着脚下的字,最后平安到达墓门前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她完整的念出来了,完整的知道了这句困惑在她心中许久的诗。

    “嗯?”金海棠回过头,“怎么了。”

    “这句话…”萧念慈当即瘫倒在地上,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为何,只见她气力不足的说道:“我似在哪儿听过,又似在哪儿说过…而并非见于史书。”

    金海棠惊愕的看着她,旋即走上前半蹲下,她伸出手托住萧念慈的下颚,凝神注视,似乎在比对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而后问道:“你相信,转生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流沙陷阵

    四目相对金海棠捏着萧念慈的下颚,仔细的看着这张脸。

    “即使师父说过,可我依然觉得无比荒谬。”萧念慈回道“人死不能复生死后便如一抔黄土,岂有转世重生一说。”

    “若一个人的心中有两个人的记忆那这算不算呢?”金海棠又问道。

    萧念慈撇过头“我不知道。”

    金海棠于是松开了手直起身,将字阵后的墓门打开。

    墓门开启之后她们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的通道与石门可以通向这里。

    萧念慈从地上爬起,看着墓门后面是一处极宽的院落北侧方位还打造了一座辉煌的宫室,这与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宫室前有两座石狮子镇守,“这永兴陵里错综复杂,每一座宫院都有暗道机关通往的门也不止一座。”

    “曾经的禁中,也是这样复杂。”金海棠说道。

    “这里为什么这么宽阔?”萧念慈有些不解,“其他地方都是狭窄密闭。”

    她尝试着踏出却被金海棠拉扯住,“尚不清楚是不是墓室小心一点。”

    “但总要过去看看吧。”萧念慈说道“那座宫殿…”

    金海棠挑眉盯着她“那件东西比你性命还重要吗让你如此不顾一切。”

    萧念慈撇过头“你不会懂的。”

    金海棠再次转身拾起一块地砖向前方抛了过去,直接那块砖头慢慢陷入了地面之中随后消失不见。

    萧念慈见后也是被吓了一跳,地砖尚不及人重,若人走上去,怕是也会如此,“这是什么?”

    “流沙陷阵。”金海棠回道,“为防止偷盗,一般会在墓室四周设置此阵。”

    “也就是说,前面那座宫殿可能是墓室?”萧念慈道。

    “或许。”金海棠道,“但魏王修此陵诡计多端,也许只是个诱骗的幌子。”

    “那你知道如何过去吗?”萧念慈满怀期待的问道。

    “我只知道,你过不去。”金海棠回道。

    “如果是圣祖的墓室,我便非去不可。”萧念慈说道,“既然来了,就没有要退缩的理由。”

    金海棠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走上前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右手抛出钩索,用力扯了扯觉得稳当之后带着萧念慈从流沙阵上荡出。

    早在进入此地金海棠就已经观察好了四周,墓顶有支撑陵墓的石柱,她恰好带着攀爬的钩索,便不必踩极危险的流沙过去。

    两侧的风不足以吹散身体接触的热度,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带搂住了,腰间感受着与自己相差的温度,一股炽热涌上心头。

    这样的温度,她很熟悉,不止这一次,也不止在此一处。

    萧念慈微微抬头,看着金海棠的侧脸,虽被银色面具包裹着,但她仿佛能一眼洞穿,只是让她疑惑的是眼前这双红色的眼睛。

    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她来到此地。

    她也有数不清的疑惑,而非像她原认知的那样是一张白纸——

    半个时辰后

    ——字阵——

    摸金者说完后林俊持铳恶狠狠对着他的眉心说道,“吾最后再信你一次,这次要是还死人,吾必杀了你。”

    “史书有载,圣祖皇帝封楚王及冠之时,武宗赐字潜,乃出自诗经,史书又闻,圣祖皇帝名桓,其名也是出自诗经。”摸金者说道,“这里一共十六排字,一排一字,共十六字,有一句话,恰好是十六字。”

    “请二爷容小人一试。”摸金者说道。

    林俊收起火铳,说道:“你先来。”

    摸金者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在犹豫了一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踏出了第一步。

    “桓。”

    众人退却一边,等了许久之后,见机关并未启动,摸金者大松了一口气,“请二爷跟着小人的步伐。”

    林俊于是拉着红牡丹跟在摸金者身后,每走一个方格便跟一个方格。

    以为自己解开了字阵的摸金者擦了擦冷汗,“关于圣祖的记载,本纪之中曾有这样一句话,将圣祖比喻成建立大周的天子,功耀千秋。”

    “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

    十六个字,他们恰好十六个人,就在摸金者走上最后一块方格时,整个石室都抖动了起来。

    林俊大惊道:“怎么回事?”

    摸金者也是一惊,“不应该啊…”

    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字阵,那些方格便突然全部翻转,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壮年男子大小的方格就这样下沉了,也使得站在上面的人全部掉了下去。

    有反应快的控鹤军抓住了横梁的石板,但却被机关复原字阵时强大的力量压断了手臂,乃至头颅滚落。

    “啊!”

    一声声惨叫回响在字阵里,紧接着所有人马全部掉落,而那座墓门却一直紧闭,待恢复之后,只留下了血淋淋的场面。

    这里一直没人来过,说明闯永兴陵的人还不曾到达这里就已经殒命。

    石板撤下的太快,中间还有暗器飞出,林俊与红牡丹也落了下去,只是与笨重的控鹤军不同,红牡丹的身手十分敏捷。

    藉着掉落的火把发出的光亮,红牡丹抱着林俊利用其他掉落的尸体作为缓冲以及格挡暗器。

    但最后,她也没有看清地底是什么,因为火把在掉落的中途就已经熄灭了。

    噗通!

    只听见几声落水之声,冰冷刺骨一下席卷了红牡丹的全身,但她依然没有松开林俊的手,“二爷,抓稳我,千万别松开。”

    她们顺着地下河流飘到了岸上,与之一起的还有四几具控鹤军的尸体,红牡丹的意识还清醒着,她惊讶的看着四周。

    萤光围绕着她们,林俊吐了一口河水,颤抖着身躯爬起,“这是哪儿…”

    “我这是到天堂了吗?”

    对于林俊呆愣楞的话,红牡丹捂嘴一笑,“若奴家说是地狱,二爷与我同去么?”

    林俊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她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曾经从不觉得黯淡的萤光汇聚在一起竟如此美丽,直到自己死里逃生看到了眼前这一切。

    她抱紧红牡丹,并未忘记刚刚在危难中是谁拉住了自己的手,以她的出身,身边无数人围绕,却没有一个像红牡丹这样护她的。

    “二爷?”红牡丹僵在原地,旋即伸手安抚,“没事了,我们好好的呢。”

    “若能出去,我一定带你回府见爹娘。”林俊说道,“我自幼顽劣,但也从来不曾在国公府内做逾矩之事,今日,让我认定了一件事。”

    连心中的疑惑都被林俊抛之脑后,若此时红牡丹仍有目的,恐怕她也会选择相信,至少她所做一切,都不会害自己,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国度,便足已。

    在宁国,艺人的身份依旧是最卑贱的,虽不是妓,可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名气与身份并不可相提并论,在那些宦官士族眼里,阶级永不可逾越,林俊作为将要承袭四大国柱之一的世子,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责任,朝廷那些老顽固又岂会答应。

    这一点红牡丹也知情,林俊真正怕的,是安国公府头顶的那一位监国大人,她的世子身份,也是因监国而得。

    “二爷其实不必如此…”红牡丹说道。

    “监国疼爱我,不过也是为了多一个替她卖命之人,比起她的天下,我又算得了什么。”林俊道。

    红牡丹摇头,“二爷心里记着,比什么都好。”随后她从林俊怀中离开,仔细看了一下四周。

    “这里怎么会有火堆?”红牡丹蹲下查探,发现还有些许余温,同时,她也嗅到了三种不同的气息与一丝血腥味,那并非来自控鹤军,“看来是遇见了。”

    “这里有干柴,能生火么?”林俊问道,说话间,她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二爷身上不是有个火折子么?”红牡丹说道。

    “我怎么给忘了。”林俊摸了摸衣袖,火折子藏在一个密闭的竹筒内,但已经被水打湿了,“湿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又去找了那几具尸体,每一个军士身上都配备了火折子,但只有林俊手中的这个防水性最好,其他的都已经完全湿透。

    红牡丹拿过火折子,“奴家来想办法。”于是将火折子拆开取出了里面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种埋进了那堆刚熄灭不久的木炭里,“二爷去拾些干柴来吧。”

    “好。”

    “说来也奇怪,这地方怎与外面如此相似,这些萤光又是从哪儿来的。”林俊抱着一堆干柴放下,“还有这些,好似是被人劈过刻意放在这儿的,难道是预先知道会有人落水漂至此地吗?”

    “这里还在永兴陵内。”红牡丹生起了一堆火回道,“先别管这些,地底凉寒,久了会冻坏身子的。”

    “我刚刚拾柴,发现那边有座宫苑,但又好像是处园林。”林俊指着东边说道。

    红牡丹走上前,“先把衣服脱了吧,一会儿再去寻路。”

    林俊楞了楞,挑起眉头一动也不动,倒是红牡丹对于褪衣很是自如。

    “二爷怕什么?”红牡丹问道。

    “我从未在人前脱过衣服,连仆人也不曾侍奉更衣,便是母亲,也只在我六岁之前替我更换过衣裳。”林俊难为情道。

    红牡丹便笑她,“同是女子,难不成奴家还能占二爷便宜?”

    “当然不是。”林俊回道。

    “看来传闻,也并不都是真的。”红牡丹又道。

    林俊自然知道传闻是什么,“她们之中有些不过是红颜知己而已,是外面的人胡乱揣测,都是些官员的妾室与歌姬,我瞧着可怜,便安置了一座院子,我倒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坏了名声,监国才会放心用二爷吧。”红牡丹一语中的。

    林俊在火堆旁缓缓坐下,“她向来疑心重,才会任用一些名声不好的小人,因为这些人无主可靠,只能忠心于她。”

    “二爷…”

    “嗯?”林俊侧头。

    “我们出去吧。”红牡丹道。

    “为什么?”虽然重重危险,但林俊仍旧对永兴陵里的宝物存有一丝希望,“虽然我也不想死在这儿…”

    “我只要拿到了那件东西,就可以像监国提出条件。”林俊认真的看着红牡丹,似乎在告诉她,她就是自己要向监国提的条件。

    “你不可能抢得过金海棠。”红牡丹肯定道,“这座墓,只有她能成功进去,其他人,绝无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章直:“别忘了我已经教唆了人正在炸陵哦。”

    第43章福宁殿

    林俊不是很理解红牡丹的话“就算金海棠是安北第一大盗,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吗,这座永兴陵绝非寻常连控鹤军都寸步难行四娘为何说得如此肯定?”

    红牡丹摇了摇头,“诸事万般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的也不是说了,就能够被相信的。”

    林俊抓起红牡丹的手紧紧握住“我信,这就足够了尽管我不知道你因何而来,也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但经过这次九死一生,我知道你是不会害我的,除了你我再不敢相信他人。”

    在这个利欲熏心的乱世之中,要做到信任二字,可远不是说出来这么简单的“所以二爷,不要再深入永兴陵了一千人马进来如今就只剩你我二人想那在八卦阵中分兵几路的章直若遇阻太多他必然是不会再冒险前进的相比监国的任务他们这种小人更在意自己的利益与得失监国的赏赐即使再丰厚,没有命享受也是一场空,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整日,精力迟早会耗光,若巩县知县见世子一天还未出来,必然会入陵寻找,若那章直中途原路返回,至那八卦阵,石门堵住了出口,二爷猜他会如何出陵?”

    想到自己如何入陵的林俊大惊,“炸陵?”她大瞪着双目,“若是炸陵,他自己不也要掩埋其中吗。”

    “这是唯一的出路。”红牡丹道,“与其困死在陵中,不如拚死一搏,死亡面前,谁都会冒这个险,况且那七扇门都是由巨石所凿,只要火·药的数量控制得当,他离出口近,是有一线生机在永兴陵完全坍塌之前逃出去的。”

    听着红牡丹的分析,“他敢!吾还在永兴陵内,他要是炸陵活着出去了,监国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项任务的艰巨,想必监国很是清楚,不然也不会派二爷您带着控鹤与一队摸金者前来。”红牡丹又道,“章氏父子对监国还有用,监国又岂会为了死人而杀还有价值的人。”

    林俊一拳砸在石头上,“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金海这块地方太重要了,二爷是世子,将来要入朝执掌权柄,章氏父子在金海多年,监国应该不会贸然更换眼线。”红牡丹继续道。

    “金海连接着外族,是唯一的通商渠道,对整个宁国都至关重要,这一点我也清楚,章氏父子曾在帮监国争权时行过酷吏之权,也因此得罪了百官,所以监国对章厚禄很是放心。”林俊道,“曾经…”

    “什么?”红牡丹见她眼里有迟疑。

    “监国有个女儿,比我大一些。”林俊道,“是靖国公府公认的接班人,也是监国培养的继承人,宁国虽立国不到十年,但作为割据南方的势力,已经存在了数十年之久,先帝时,赵世杰就已经权倾朝野,只是野心还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在那时,监国就开始十分重视对女儿的培养,我想…”

    “也许他们的野心,从很早前就开始了。”林俊说道。

    “毕竟宁国的江山,有一半是赵氏打下来的。”红牡丹道,“既然宁国的江山也是篡权夺位而来,那么天子自然谁都可以做。”

    “如果她及冠之后没有离家,我想金海这块地方,监国掌权后应该会派她来驻守。”林俊道,“她是监国的亲儿,其信任不是章厚禄之徒能比的。”

    “派女儿去金海,是想与船王周旋么?”红牡丹问道。

    林俊瞅了她一眼,红牡丹旋即笑道:“瞧奴家问的,这是国家机密…”

    “罢了。”林俊叹了一口气,“船王萧敬忠不臣之心,从赵掌权开始监国就已经知道了,萧敬忠,不可能斗得过监国的。”

    林俊的话让红牡丹十分意外,“二爷何出此言?”

    “你不曾亲眼见过监国,自然也不知道她处事的手段,她与萧敬忠自幼相识,二人年纪也相仿,萧敬忠虽是白手起家,然他毕竟是四姓之一的萧氏子孙,有着不少人脉与关系,但监国不一样,监国出身微寒,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一步步爬至此,中间嫁卫氏也是利益所需,到如今的地位只用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可想而知。”林俊回道——

    ——广安·紫禁城——

    “金海来报,萧敬忠已在押往来京的路上,但章厚禄只抓到了萧敬忠与他的妻子,其女并不在金海。”

    “金海的密探曾在不久前在西北城门见到了一辆出城的马车,有萧府护卫跟随,里面恐怕坐着萧敬忠的女儿,是往河南府方向。”

    魏清看了一眼匣子里呈上来的密报,“章厚禄动手时,萧敬忠身边跟随了他几十年的贴身护卫并不在当场,被抓后也没有动静,只有一种可能,萧敬忠把他们派去保护女儿了。”

    魏清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分析道:“河南府~章厚禄动手迅速,萧敬忠如果没有将女儿送出宁国,那么恰好是在永兴陵一事前夕,那么他的女儿极有可能去了永兴陵。”

    “萧敬忠的女儿去永兴陵?”官员愣住,“可是萧敬忠也想染指永兴陵?”

    “不,”魏清当即否定,“萧敬忠并不想染指永兴陵,恰恰相反,他比四大家族更在意先祖的安宁受到叨扰。”

    “永兴陵那边距离世子与护陵使入陵已经差不多快两天了,但还没有消息从陵内传来。”官员低头说道。

    “先派一支控鹤前往巩县捉拿萧敬忠的女儿,告诉河南府的官员,吾要见到活人。”魏清道。

    “是。”——

    ——永兴陵——

    飞跃过流沙阵,二人顺利抵达宫殿前,金海棠松开手将萧念慈放下,那股温暖也渐渐消失。

    “谢谢。”只听见萧念慈道了一句谢。

    金海棠没有多说什么,只将工具收了起来,举着火把向前搜寻。

    萧念慈抬头便看见了整座宫殿的前身,大门为高大宏伟的红色漆木门,檐上覆盖着绿瓦,门前还有两座金狮镇守,红漆与金狮皆已褪色,唯有那绿瓦还保持着颜色,以及门上的牌匾还算清晰,“福宁殿。”

    “福宁殿是天子寝殿,这里应该是墓室了吧?”萧念慈说道。

    “不对。”金海棠看着门匾否定道,“福宁殿的门匾不是这样的。”

    “什么?”萧念慈不解,“你是说,福宁殿不是墓室吗?”

    “为防止盗窃,陵墓可用疑冢,帝陵中墓室乃天子安寝之地,不排除,墓室也采用了疑冢。”金海棠回道,随后指着门匾,“禁中宫门上的匾,可有从左的?”

    萧念慈思索了一会儿,“福宁殿是卫宋皇帝起居与召见大臣之地,然圣祖一朝,圣祖只在晚年垂危之际于福宁殿住过一段时间,其余时间皆与仁孝章德皇后同居坤宁殿,因为帝后同起居不合法度,故正史记载的颇少。”

    “有没有可能,墓室是在坤宁殿?”萧念慈抬头问道。

    金海棠点头,“这里设置了流沙,看来也不想让人入内打扰。”

    “东京宫城中,坤宁殿建于福宁殿之后,想要找到坤宁殿,还是要先进入福宁殿。”萧念慈道,“可这座殿门紧闭,要如何进去?”

    金海棠没有多想,迳直走向殿门,手刚触上,门便自动开了,“门是关的,但你可以打开。”

    “…”

    对此,萧念慈感到很是意外,她紧跟上前,只见金海棠举着火把进入,将地上熄灭的石柱灯试着点亮,“这些灯烛历经数百年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用。”

    萧念慈跟上前,喃喃道:“这个魏王,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烛火撑亮了整座殿堂,呈现在眼前的又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只不同的是,这里面有草木与花竹还有人工打造的鱼池,尘封地底数百年仍没有腐化,只是如今都已干枯没有了任何生机。

    萧念慈呆站在门口,看着福宁殿内的一切,尤其是殿前石阶下一颗海棠极为醒目。

    海棠已经死去,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但她仍然能够一眼认出这是海棠树,树的前侧还立着一座秋千架。

    萧念慈垂下双手,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树不是福宁殿原来的树…”

    “因为福宁殿那颗树在圣祖死后不久就枯死了。”金海棠道,却没有怀疑她为何会知道。

    “但它是海棠,宫中只有福宁殿前有海棠。”萧念慈道,“是武宗皇帝所栽,仁孝章德皇后所赠。”她走到秋千架前,红色的漆已经完全掉落,变得老旧不堪,上面布满了灰尘,似乎已经不能再承受重量,“这是…坤宁殿内那架秋千。”

    金海棠举着火把走近,“你…”原来她看见了萧念慈眼里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滴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念慈哽咽道,“为什么自己会触景生情,我的心中很难过,再次见到这一切。”

    金海棠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后走到秋千前弯下腰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随后伸出手试了试它的稳定性,“以你的体重,应当没问题,怎么样,可要试试?”

    “这座秋千上可坐过不少代皇后呢。”金海棠道。

    萧念慈紧紧攥着双手,似乎有些害怕,“我…”

    金海棠便走上前将她强行拉到了秋千的椅子上,“怕什么。”

    刚坐上秋千的的萧念慈,呼吸突然变得急凑了起来,金海棠走到她身后,双手握住木背靠轻轻推动了秋千。

    吱呀~

    秋千发出摩擦的咯吱声,宛如千年之前,置身于四方城内。

    可数百年之后,秋千架上的气息早已消散,只有上面的痕迹依旧,它承载过少女荡秋千时的思念,也承载过等待父亲散朝归来的孩童嬉闹,但更多的是它的主人曾携着妻子斥退众人无数次在此处相互诉说心事。

    往昔的记忆一点一点重新聚拢,哭声、笑声、以及二人独处时的旖旎。

    萧念慈转过身,伸手一把握住金海棠的手,双目通红的制止道:“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男女继承人成年统称及冠哈。

    第44章负责

    被突然制止的金海棠心中也是一惊但看见萧念慈眼里的泪水时,她紧紧锁起眉目,挣扎的内心多了一丝怜悯又或是心疼。

    “你…”

    “找到墓室。”萧念慈从秋千上座起眼里充满了肯定道“我才能知道答案。”

    “看来,你的目的和我一样也并不只是为了那件你们口中的至宝。”金海棠说道“所以你比她们任何人都要更在意墓室。”

    “无论是哪一方,他们所争夺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萧念慈回道“我自然也有私心。”

    金海棠重新拾起火把,走上福宁殿的石阶开启殿门后,里面不是宫殿而是空荡荡的墓道,且极其阴暗,“看来,只是复制了禁中的大概而并不是全部。”

    萧念慈擦拭泪眼紧跟上前,“设置机关暗道已是耗费了无数银钱,若真要还原整座宋宫只怕拿空几个国库都不够。”

    金海棠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不知里面还有何…”

    正当她说话之际脚下一阵晃动无数碎石从头顶掉落“小心。”

    金海棠回头反应极为迅速的将萧念慈扯到了自己身旁从而躲避了头顶掉下来的石头前面的凶险未知金海棠便想先退回原地再做打算。

    可萧念慈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正前方,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什么?”

    金海棠这才注意到墓道的尽头似乎有个人影,穿着盔甲正守在墓道口。

    由于碎石降落的太快,没有第一时间退离,她们又处在中间位置,无奈之下金海棠只能丢弃火把,紧紧拽着萧念慈往回跑,火把被碎石砸灭,墓道内也瞬间没了光亮,因此她只能凭借听和感觉避开碎石。

    若是她自己,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躲开,但如今身边多了一个完全不会武的人,手脚便有了束缚。

    “别发愣了,抓紧我的手。”金海棠提醒道。

    砰!——

    一块不算大的石头从萧念慈头顶落下,金海棠耳朵微动,似感受到了头顶的石头,反应迅速的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惊险的避开了擦肩而过的石头,但那块石头的尖锐部分还是划到了金海棠的左臂。

    嘶!——

    皮肉撕裂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但也正因为痛感,使她瞬间气力上涌,搂着人避开落石退回了原地。

    适才她们已走到了墓道中间,碎石才开始掉落,若不是身手敏捷,恐怕早已被石头砸成了肉酱。

    萧念慈连忙将手抽回,于她而言,如今想的已不再是遇到机关的惊险,因为内心之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思绪,正在扰乱她的心神。

    金海棠忍着疼痛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点亮了最后的光芒,“这是最后一点油了。”

    鲜血滴答滴答正往金海棠的左臂流,萧念慈心慌的抬起她的胳膊查看,“你受伤了。”

    金海棠抬起头盯着她,见她心神不宁,便开口骂道:“在这种时候还敢分心,不要命了?”

    “可刚刚…”她明显看到了什么,是她觉得眼熟之物。

    “不过是个镇守宫门的门将而已。”金海棠不以为然的说道。

    对此,萧念慈有些自责,“抱歉。”随后扶着金海棠走出墓道。

    二人在秋千前停下,此时金海棠面具里脸已经布满因为疼痛而冒出的汗珠,萧念慈明白她需要尽快止血。

    “可是刚刚止血的药都给萧瑾用了…”萧念慈皱起眉头,因为萧瑾的伤势很重,那些药本就不够,如今药的主人因她受伤,却也因她没有药物治疗,她便越发的内疚。

    “无碍。”金海棠坐在秋千上,“把刀子烧红,将伤口烫一烫就行了…”

    萧念慈大瞪了双眼,学医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这般止血过,“这…”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难道你想让我血流而亡?”金海棠道,手上的血还在往下流,已经将衣服血染。

    这比刚刚萧念慈所受的箭伤要严重得多,石头下落的重量大大增加了尖锐部分造成的创伤,若是中了要害,恐怕当场就得丧命。

    金海棠用枯木重新做了一个火把,然后递给萧念慈一把匕首。

    等匕首烧红之后,金海棠躺在秋千架上,右手死死捏住靠背的木头咬牙说道:“来吧。”

    萧念慈握着烧红的匕首,觉得有些残忍,“我只用针线缝合过伤口,但是这种方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金海棠道。

    “你身上那些疤,难道都是这样来的么?”萧念慈问道。

    “有些是。”金海棠回道,显得有些不耐烦,“无需担忧什么,我不在乎这些外表的东西,若因此死了,也是我命该如此。”

    “你不在乎自己,可有人在乎。”萧念慈说道,“我…”

    金海棠哼哧一笑,“你要是不想我死,就快一些做完,我好少些疼痛,你也少些内疚。”

    她到底是个医者,也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只是觉得烫合伤口的剧痛会让人难以忍耐,但眼下也没有麻痹神经的药物,又需要尽快止血避□□失严重,萧念慈狠下心来,用力抓住金海棠的胳膊,眼里变得坚定,“忍一忍。”

    而后便再没犹豫直接下手,烫红的刀子瞬间压下,流血的皮肉上便冒出了烟,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烧焦肉味传出,萧念慈强忍着恶心,极为迅速的完成了止血。

    而秋千上坐着的金海棠紧紧咬着牙关,难以忍耐的剧痛让她脖颈上的血管肿胀明显,额头早已布满了汗珠,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右手所握的木头突然裂开,本就有些腐朽加上她的用力,但幸好只是靠背,并没有影响秋千的稳定。

    见顺利止住了血流,萧念慈收起刀子,她已经尽力减小面积,但仍是十分残忍,且是她亲手所为,于是内心更加自责了。

    金海棠松开紧握木头爆起青筋的手,整个人仰面躺在秋千上粗口粗口的喘气,汗珠从面具里顺着脖颈流下。

    “现在止住了血,等出去后,伤口还要进一步处理。”萧念慈道,“你别出去后一下就没了人影。”

    “怎么?”金海棠正回脑袋,双眼盯着她玩笑道:“难不成你还想要对我负责?”

    萧念慈没有回她的话,只是将刀擦拭干净,又替她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

    休息片刻后,墓道里终于没有了动静,只剩满地堆积的碎石——

    ——永兴陵外——

    朝廷的人马还未赶来,但另一方潜入的势力却扮作了当地百姓在永兴陵周围四处搜寻。

    除了悬崖峭壁,帝陵周围也有许多河流汇聚,为方便,几个人便扮作渔夫泛舟江上,试图于水路寻找突破口潜入永兴陵。

    萧瑾从暗河中奋力游出,因为身体负伤的缘故,导致她在中途陷入了昏迷。

    河底暗潮涌动,连接着一处峭壁,整个人便随流漂出,尽管帝师李娴派来了不少人马,但他们并没有找到萧瑾。

    “阿瑾,阿瑾,快醒醒。”

    昏迷中,萧瑾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可是精疲力尽的身体却无法支持她睁开。

    “姐姐…”失去力气的萧瑾顺着水流漂出了地底,从岩石底下浮出水面,她努力睁开眼睛,一道刺眼的光芒传来,她发现了湛蓝的天空,一瞬间从黑暗到光明,让她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眼前便出现了幻境,“阿瑾,对不起,对不起。”

    萧瑾蠕动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说什么啊…姐姐。”

    “瑜儿就拜托你了。”——

    ——盛京城——

    小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旁侧站着帝师李娴,书桌前跪伏的是她们派去盛国的密探。

    只见小皇帝一把掀翻了桌子,“你们都是饭桶吗?”

    她起身走到探子跟前大怒道:“这都已经几天了,这么多人马,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陛下息怒。”探子重重磕头请罪道,“宁国派了重兵把守永兴陵四周,我等只能在外寻找机会,想来大将军应该还在永兴陵内,否则以她的身手,这些人不可能拦得住。”

    “那他们怎么把你们拦下了?”小皇帝骂道。

    “臣等不敢与大将军比。”探子瑟瑟发抖道。

    “没用的东西,朕限你三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是我盛国的将军,是朕的臣子,就算死,也得死在盛国。”小皇帝甩袖道。

    “是,是。”

    探子走后,李娴开口安抚道:“陛下消消怒火,永兴陵如此大,要找到墓室极为不易,也许大将军真的还在墓中。”

    “那墓里究竟有什么,值得萧瑾冒这么大险吗?”小皇帝不解道。

    李娴拿出一本书,是有关永兴陵的传说,“自圣祖实行新政改革创造盛世,后世百姓遭前朝剥削,天下人无不希望再现卫宋,不管是宁国还是盛国,都是打着卫宋的旗号,宁国有四姓,而盛国则有陛下您的母亲,出身卫氏。”

    “皇考…”小皇帝不解,“萧瑾去永兴陵,这与我们的出身有何关系。”

    “无论何种,皆是为讨一个正统的名义。”李娴回道,“永兴陵里便有当初魏王造陵时埋入的宝玺,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

    “昔卫宋□□高皇帝刻三玺,权分军政二府,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子与二府共分持三玺,相互制衡,至圣宗朝,因政事堂失火导致宝玺丢失,此制遂除,便有传闻说,当时执掌枢密院的是魏王,圣宗尚未亲政,天子玺则在太皇太后曹氏手中,故而玺在魏王与曹太后手中。”李娴又道。

    小皇帝听懂后,便道:“历代开国,篡权夺位都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得到了传国的玉玺,也无法掩盖罪行,与其在意这种虚无的东西,倒不如做些为国为民的实事,如此才可挽回一些名声不是?”

    听到小皇帝的见解,李娴赞赏道:“陛下所言,才是为君之道。”

    然小皇帝却眉头大皱,“既然先生明白这道理,为什么不阻止萧瑾,反而与她联合起来欺瞒朕?”

    李娴见小皇帝色变,旋即走到书桌前跪伏,“陛下恕罪。”

    而后又耐心的与之解释,“有些道理,不是天下人都明白的,就像大将军不信奉佛法与神鬼,但是臣信,为政者,不能强逼天下相同,顺应,也是一种治国驭民之法。”

    “臣相信萧将军,臣相信陛下也一定同臣一样。”李娴道。

    “不管如何,她骗了朕。”小皇帝赌气道,“等萧瑾回来,朕一定要严惩。”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萧瑾平安无事。

    “萧将军如此任性,陛下是该好好罚她了。”李娴捂嘴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萧瑾这么苦情,同情她一秒~

    转生的容貌除非变故,一般不会大改(忽略科学)

    第45章浇浆墓

    在幻境之中萧瑾闭上了不堪重负的眼睛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天黑,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旁边仅有一盏油灯亮着。

    “娘她醒了。”只听见席侧有个不大的小女孩说了一句话。

    而后便有个十分干练的妇人凑上前,一脸惊讶的看着萧瑾“可真是命大这般伤重还能醒来。”

    妇人拿来了伤药,手脚利落的替萧瑾换了药“菱儿,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是。”女孩便从草席上起身走出了木屋。

    萧瑾想要爬起来询问妇人轻轻按住她道:“你伤的很重,最好不要乱动,若是有什么想问,就直接开口吧。”

    “大姐,我这是…”萧瑾虚弱的看着妇人。

    “你是从钟山峭壁底下的河中漂下来的恰好碰见了我带着女儿在江中打鱼。”妇人说道,“否则,你再泡上半个时辰定全身腐烂,大罗神仙都难救。”

    “多谢大姐搭救。”萧瑾虚弱的答谢道。

    妇人摇头疑惑的看着萧瑾“你身上怎如此多伤?看你面相与衣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妇人是皱着眉头说话的明显是被她一身的伤所吓到。

    萧瑾这才想起自己是穿着萧念慈的外衣就算顺着河流漂浮现在也还在宁国境内她不敢贸然暴露身份,于是哭丧道:“说来不幸,我遇人不淑,碰上了一场有阴谋的大火…身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火势蔓延屋内,浓烟呛至昏迷,我遭人遗弃,抛尸江中,幸得大姐相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什么?”妇人听后大惊,随后满眼愤怒,“真是目无王法,这天下,越活越不如过去,如今真真是什么人都有。”

    妇人凑拢,又道:“此等之仇,莫说是你,就是我听着也恼火的很,岂能不报?”

    萧瑾顺着话道:“便是因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不敢轻易死去。”

    “大妹子放心,这里是在深山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你且安心静养,待伤好后,它日再寻仇也不迟。”妇人说道,“抛妻弃子不成,还要杀人灭口,我生平最恨这种人,否则也不会连夜带着女儿出来谋生,有手有脚,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何必受那窝囊气。”

    “大姐说的是。”萧瑾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编的理由,竟让妇人如此义愤填膺,既受到信任,她便可以安心养伤了。

    “说来也奇怪,这里离永兴陵有几十里远,但是昨天忽然听见了火·药声,听着方向是永兴陵那边传来的。”妇人道,“好像是朝廷那边的动静,派了一些人马。”

    “朝廷?”萧瑾装作不懂,“朝廷派人到永兴陵作甚?”

    “听闻是金海棠要盗永兴陵,朝廷派兵马来护陵的。”妇人道。

    萧瑾便道:“各州府都有地方军,金海棠就是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护陵用得着朝廷派兵前来吗?”

    妇人摇头,“官家的事我也不懂,只是现在的宁国,一日不如一日,听闻北边的盛国就不同,君臣一心,百姓安居乐业。”

    “娘,药熬好了。”女孩端着一碗药走入内。

    “来,大妹子,良药苦口。”妇人将药递到桌前,“莫要心急寻仇,先养好身体。”

    “有劳大姐。”——

    ——永兴陵——

    休息过后,金海棠渐渐恢复平静,汗珠也少了些许,但手上的疼痛并没有减轻多少。

    萧念慈收拾完便静静坐在她的身侧,“我小的时候,爹爹忙于商行,每日都有处不完的事务,母亲呢,也总是围绕着爹爹,我便时常独自一人,爹爹认识朝廷中许大人物,我从小也见过,在母亲的告知中,我知道爹爹和如今的监国大人,是自小相识,因为监国大人的勤奋与努力,曾在萧氏府中做过爹爹的书僮,但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书僮,日后竟会摇身一变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甚至可以取代天子。”

    “监国能结识当时的大将军,离不开萧府。”萧念慈又道,“爹爹了解监国,可却又不了解,权力将人变得太陌生,现在的宁国,怕是连前朝都不如。”

    金海棠平呼了一口气,“为何同我说这些。”

    萧念慈摇头,“金海棠盗天下所不能盗之墓…你去过的地方比我多,自然也看见了现在的宁国天下,可知现在百姓的生活。”

    金海棠沉默不语,萧念慈又道:“天下需要安宁。”

    金海棠开口道:“是战争还是和平,都与我一个盗墓贼无关。”随后拿着火把起身。

    “我想要请你相信我。”萧念慈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无论你是何身份。”

    金海棠举着火把站定,眼前的墓道彻底没了动静,她便举着火把向前迈步,并没有回答萧念慈的话。

    墓道内堆积着大量的碎石,她们只能通过攀爬才能过去,由于堆积的石头不稳定,还要提防二次坍塌。

    “跟着我。”金海棠道,“以免又被砸了。”

    萧念慈紧跟在她身后,爬了一刻钟之后终于从石头堆中离开。

    二人走到墓道尽头,金海棠举着火把向前,只见墓门的门将不止一人,而是墓门左右皆有一人。

    “坤宁殿!”

    “福宁殿之后果真是坤宁殿。”萧念慈忽然激动了起来。

    金海棠盯着门将,只是用泥塑的人俑,其穿着,似乎是旧东京禁中内侍衣着,严格来说,这二人并非门将。

    人俑的腰间衣摆下藏挂着一块不起眼的腰符,左边是“入内内侍省都都知祁六。”

    右边则是,“入内内侍省都知赵平。”

    萧念慈楞站在右边的人俑跟前,其容貌与身着皆与生前一致。

    “这二人是帝后生前最亲近之人,看来,我们离墓室不远了。”萧念慈道,“史书记载,圣祖崩后,祁六便去守皇陵了,赵平一直伴着仁孝章德皇后,皇太后驾崩,赵平便也自愿守陵,没过多久就老死在永兴陵前,这二人也是古往今来获得陪葬帝陵的内侍第一人,魏王如此安排,想来也是不愿帝后孤单长眠,圣祖身边,皆是长寿之人,唯圣祖五十而终,实乃天命不公。”

    “人死不由天定,皆有自己的因,既种下了因,终要是尝此果的。”金海棠道,“又岂能怨天命。”

    “是,跟天命无关。”萧念慈侧过头看着金海棠,眼眶早已红润,“是她狠心抛下妻儿离去,不怪天命。”

    金海棠愣住,她举着火把呆呆的站在墓门前,心脏跳动的无比之快,她极力克制着,随后伸手将墓门推开。

    墓门开启的一瞬间,一股寒风涌出,萧念慈用袖子遮挡,睁开眼才发现眼前被一堵巨大的墙阻挡。

    金海棠走上前,眼里变得对陵墓无比专注,抬起手摸了摸墙身,“这是糯米汁浇灌石灰制成的浇浆墓,比一般的墙体要坚固。”

    “那这里面…”

    “是墓室。”金海棠肯定道,“你们所求,无论是棺椁还是陪葬,皆在里面。”

    紧接着她们便听得一股水声,金海棠的耳朵微动,“当初帝陵走水,便是因陵址所在山水间,这地下的暗河,四横八纵,远不止艮岳那条。”

    萧念慈走上前,摸着厚厚的墙壁,“这样一堵墙挡在这儿,该如何入内?”

    “浇浆墓坚不可摧,”金海棠道,“不过这座墓,自然是有方法可解的。”她又道,“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已进入永兴陵内陵,这道墙一但打开,空气便将进入墓室,若墓室中有尚未腐朽的尸体亦或者是其他陪葬之物,在墓中密封数百年之久,一但接触空气,恐会瞬间腐朽。”

    萧念慈心中一阵惊慌,“尸体也会腐朽?”

    “古人都会对尸体做防腐处理,随后封于棺椁内,密存于墓中,浇浆墓夯实,空气不易流入,一但被打开,是极有可能腐化的。”金海棠以她盗墓多年的经验回道。

    萧念慈皱眉问道:“难道就没有方法阻止尸体腐化吗?”显然,她极在意帝后二人的尸身。

    金海棠摇头,随后转身,她并不在意棺椁里的尸体会如何,只想解开迷题,“都已经冒险走到这里来了,岂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便回到墓道口从两个守门的内侍身上拔下了那块腰符。

    内侍虽为人俑,然他们腰间的腰符却是铜制,且可摘下,但隐蔽于下裳内,若不观察细致,是极难以发现的。

    “既设了无数机关引人前来,就没有彻底堵死墓门的道理。”金海棠道,“否则一开始她就不会设置生门。”

    浇浆墓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椭圆凹陷,“魏王,为什么要如此修建陵墓?”萧念慈不解道。

    金海棠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举起手中的腰符按入浇浆的墓墙机关内,二者恰好勘合。

    “也许魏王,也相信转生。”金海棠垂下手缓缓说道,“想在将来的某一天,重启永兴陵。”——

    字阵中,摸金者并没有掉落河中,而是爬回了地面,等将所有人都被他清理干净后他才露出了真面目。

    摸金者擦干净双手的鲜血,撕去更改外表的面皮,露出了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模样,然她的眼里,却透露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沉稳与阴狠。

    她看着重归宁静的字阵,上面留下了一滩血水与断臂残肢,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简单扫视一眼,便从字阵的旁边打开了一道机关顺着狭隘的墓道爬了下去。

    原来字阵的右下方五十步远便是艮岳所在,她通过梯子爬下,迳直来到华阳宫。

    当她抵达华阳宫的林园,看到被砸开的石兽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开棺

    ——永兴陵·南——

    知县与指挥使按照章直的嘱咐运来了城防营守城的火.药并亲自前往墓中问安。

    知县身着官袍,恭敬的站在石门前合袖弓腰道:“大人,火药已经全部运来了。”

    章直身心俱疲的趴在门后“你命火.药营的人计算好可以炸开石门的量世子与我都在里面,若炸门出了差池尔等定也逃脱不得。”

    “是是。”知县用袖子擦拭着冷汗。

    “大夫找了没有?”章直又问道。

    “全城的名医都在永兴陵外侯着了,伤药也也一并备着还有大人所需的食物和水。”知县回道。

    受困的章直如今最渴望的便是一口热食与茶水,他已困在此地将近两日石门封死了出路,人力又无法撬开,与其等死,倒不如炸开一博。

    “好。”章直道,“若我成功出去必向监国为你请功。”

    世子与护陵使遭困,永兴陵前又遍布士卒的尸体,知县已经不再想功劳之事只求不要天降灾祸于己身了“只要大人与世子能平安出来,这都是下官的应该做的。”

    说罢知县退出永兴陵“请大人与世子退远一些。”随后便命士卒将火·药搬运进陵内。

    有火.药营的总旗与百户熟知火药威力抬头远观了一眼永兴陵迟疑的说道:“石门所在位置虽不深却也在永兴陵之内末将看其构造多以土、石为梁柱,一但其中一处炸开,恐会殃及整座陵墓,搞不好会使整座永兴陵在短时间内坍塌。”

    百户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于是有些犹豫,“大人,这永兴陵为历代君王所祭奠,在百姓心中尤为重要,若是一旦炸陵,上面要是问责,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被京中那四姓知晓是咱们炸毁了永兴陵…”

    百户的话提醒了知县,万般犹豫下,他看向指挥使问道:“永兴陵历来被那几个世家守护,这可怎么办?”

    忙活半天的指挥使坐在地上,擦着热汗道:“炸也不是,不炸也不是,世子和护陵使都在里头呢,一个是监国大人的义女,安国公府的接班人,一个是金海都督的嫡长子,章都督可是监国的心腹,哪一个出了事我们都担待不起。”

    “若上报朝廷呢?”知县问道,“请监国大人来定夺此事。”

    “巩县离广安千里之遥,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三日来回,章大人与世子已困多日,不吃东西倒是能撑几天,但不喝水…”指挥使否定道,“等朝廷降下指示,恐怕就来不及了,况且章大人还在催促。”

    知县心一横,说道:“是章大人吩咐我们炸的陵,诸君适才都随本官进去了,也都听到了章大人的吩咐。”

    “是。”

    “这是章大人的意思,若出了事,咱们如实回报即可。”知县道。

    “此事仍要上奏朝廷。”指挥使添道,“上奏也要,炸陵也要,两不耽误。”

    “对。”知县点头,而后挥了挥手,“你只管炸开那门,我即刻去信朝廷。”——

    机关触动,厚重的浇浆墓墙向两侧打开,门后并没有河流,可见那水声是自更深的地下传来。

    庄严的墓室门呈现在二人眼前,石砌的墓室,上面雕刻着九龙纹,与前面经过的所有都不一样,石门厚重,单单是外层都显得极为恢宏,重新修建的墓室并没有扩大面积,门外也没有设置机关,“永兴陵外陵那些机关,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吧。”萧念磁侧头盯着金海棠,眼里似有光芒,“我们一路到此,绝非侥幸。”

    金海棠走到厚重的墓室大门前,上面依旧雕刻着擅闯者死四个字,“这道门,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火.药,恐怕没有办法可以打开。”

    “陵中用火.药,岂不是自寻死路吗。”萧念慈说道,“帝陵上面的封土一旦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金海棠从怀里拿出刚刚在艮岳寻到的玉,恰与那墓室门上留下的孔相合。

    萧念慈惊讶的看着,“果真是钥匙。”她匪夷所思的看着金海棠,“你…”

    金海棠没有说话,只是沉了一口气用玉钥匙将石门打开。

    轰~

    沉重的石门在齿轮转动的牵引下慢慢打开,墓室内一片阴暗,金海棠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进入。

    四周墙壁上有已经熄灭的烛灯,火把刚探入内,便发现了两尊静置在中间的棺椁,棺椁上空的顶端雕刻着盘龙,盘龙嘴中还含着一颗月明珠,但因数百年之久没有受到太阳的滋润,月明珠早已变得黯淡无光。

    墓室内除了月明珠与帝后的梓宫便再无其他,与传闻中的陪葬无数出入极大。

    金海棠举着火把走到两副梓宫前,而身后的萧念慈看着头顶的月明珠早已呆滞住。

    因空气进入墓室,使得棺椁上的经幡开始产生变化。

    金海棠举着火把,不敢有接下来的动作,萧念慈站在她的身后,回想着入陵时她的一些举动,尤其是破解字阵的那句诗词与她的问话。

    人真的能够转生吗?

    有太多的疑问压在她的心中,越接近答案,她的呼吸便越发沉重。

    金海棠将火把挂于墙上,走到圣祖皇帝的棺椁前,抬头看道萧念慈,“棺盖上的经幡已经腐化了,恐怕开棺之后,也会如此。”

    萧念慈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上前,试图阻止金海棠。

    两副梓宫都没有用金钉,只要用力便能推开棺盖,金海棠看出了萧念慈眼里的犹豫,所以并没有着急推开,“最后看一眼吧。”

    萧念慈站在梓宫底下,心里充满了犹豫,金海棠便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萧念慈心中想起一问,她开始变得迷茫,喃喃自语道:“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答案是错的吗,害怕再一次失去,一切又回到最初。

    “是虚幻还是现实,总要打开一看。”金海棠道,随后伸出双手手脚并用,奋力将棺椁推开。

    一股寒风从墓室门外卷入,吹落了那本就腐朽了的经幡,萧念慈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可当她放下手看向棺椁时,却发现棺内只有一幅画与帝王的冕服,冕服未见腐朽,但却不见尸身,这让二人感到十分怪异。

    画的旁边还有一个红木匣子,保存得十分完整,但当金海棠拿起那幅画时,却因接触了空气瞬间腐朽。

    此时的巩县再次被乌云笼罩,明明是白天,但永兴陵的四周却变得阴沉无比,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劈下,将墓门前立着的石像劈毁,弄得墓前人心惶惶。

    经过一夜休息的萧瑾披着一件妇人的大衣走出木屋,看着前方永兴陵的乌云压顶,她深深皱起了眉头,“永兴陵…”

    “您不能出来的。”买药回来的小姑娘看见萧瑾走出了木屋,便上前拉着她往回走,“娘嘱咐过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吹风。”

    萧瑾只得返回木屋,小姑娘提着几包药,一边准备熬药一边说道:“今天城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大事?”萧瑾询问道。

    “平常城里只有城防的兵与衙门里的人巡逻,今天突然多了许多穿甲胄的士兵,卖药的大夫说是朝廷调来的边军,好像要抓什么人。”小姑娘道。

    萧瑾紧紧锁起眉头,“边军…”——

    墓室内,二人没能看到画,萧念慈一把夺过,但卷轴已经腐化不堪,她盯着空荡荡的棺椁,“不可能啊,难道魏王打开了棺椁,将帝后的尸首运走了吗?”

    “不可能。”金海棠否定道,“死后开棺,动其尸身,是大忌,除非帝陵走水时,棺椁被撞开了,永兴陵曾走水两次,仁孝章德皇后皇后生前就有一次,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找到画像也没有见到尸身的萧念慈便将希望寄托于另一副梓宫内,笃定道:“手炉就在仁孝章德皇后的梓宫内,与之陪葬的,还有圣祖送给她的三千副画。”

    金海棠转身走到棺椁前,再次用力将仁孝章德皇后梓宫上的棺盖推开。

    帝后棺椁比寻常人之棺要大上许多,因此可以存放不少陪葬品。

    仁孝章德皇后的棺椁内,与萧念慈所说一般无二,里面摆满了画轴,地陵曾经走水,故祎衣内的尸身已经腐朽,如今只剩一副枯骨,周身满是陪葬的画卷,怀中下腹位置,双手还抱着一只完好无缺的铜炉。

    萧念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从仁孝章德皇后手中拿走了铜炉。

    紧接着便有两行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流下,萧念慈紧紧抱着铜炉跪倒在地,她低吼着说话,连声音都变得十分沙哑,“我知道你是谁,她的气息,我怎可能忘记,也不可能认错。”

    时间仿佛在此停止,金海棠呆站在棺椁前,通红的双眼盯着枯骨一栋不动。

    除去灰尘的铜炉,随着时间变化而产生了铜锈,但里面的刻字依旧清晰可见。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你若不是她,如何能开启这座墓室,又如何知晓这炉底的刻字。”萧念慈侧头,颤抖着问道,“又岂会问我轮回之说。”

    金海棠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拿出了其中一幅并没有因接触空气而腐朽的画卷,她沉了一口气,缓缓将其打开。

    尘封数百年的古朴书墨气息扑面而来。

    …

    干元十一年春,帝后携儿女同宗室姊妹吴国长公主及其女宜春县主卫甄于禁中后苑踏青,帝命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矩作画。

    后苑里搭起了帷幕,干元帝与皇后及吴国长公主静坐其内把话家常。

    “今年的气候比去年冷了不少。”皇帝在一众姊姊跟前将一件裘衣披到了皇后的身上,又嘱咐众人,“司天监那边说今年可能一整年都要比以往冷些,诸位姐姐也要多多注意。”

    “官家从来都是细心的,我等好生羡慕皇后殿下。”吴国长公主道。

    “想来诸位姐夫所做,也不比官家少,姐姐们又何须羡慕呢。”皇后说道。

    “舅舅。”说话间,帐内走进一少女朝皇帝极亲切的喊道。

    “甄儿,不得无礼。”吴国长公主训斥道。

    “是。”宜春县主卫甄只得福身行礼,“宜春见过官家、皇后殿下。”

    “无妨,今日踏青本就是家常,无需在意这些繁琐的礼节。”皇帝罢了罢手,旋即抬头看着叫唤自己的外甥女,“一眨眼,甄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又如何,也是不让人省心的,马上就要双十了,妾替她细心挑选的夫婿她是一个都不肯嫁。”吴国长公主无奈道。

    “女儿瞧不上他们,为何要嫁?”卫甄理论道。

    “你这孩子。”吴国长公主轻斥。

    皇帝听后笑道:“不嫁就不嫁,咱们卫家的女儿该是如此傲骨。”

    “平日里她就是被惯坏了的,官家还纵容她。”吴国长公主道。

    “二姐姐,幼清倒觉得官家不是纵容,子女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太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这一条便要压垮多少人,男子还好,妻可再娶妾也可多纳,可妇人却要从一而终,一错便再无回还的余地。”萧皇后于一旁说道。

    吴国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妾倒不是急着想将她嫁出去,做长辈的,哪能陪伴一辈子呢,只望在将来我百年之后,还能有个人照顾她。”

    萧皇后轻轻摇头,“有心人难寻,照顾什么的,这世间唯有自己最可靠。”

    画上的人物很是传神,尤其是画师特意给了帝后主笔的描绘,使得人物生动逼真。

    金海棠不敢置信的盯着画中人,然当萧念慈再看到画时,却发了疯似的一把抢过,随后又打开了几幅,可每一幅画内的圣祖皇帝,除了年岁变化,容貌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她慌张的说道:“不可能啊,我不可能认错的…”

    而后她侧头,死死盯着金海棠,欲摘下那张面具,“为何不敢示人。”

    金海棠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双红色的眼睛怒目而视,“发什么疯!”

    但萧念慈的容貌,就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让她心底一颤。

    “凭什么?”被握得疼了,萧念慈泪如雨下的嘶吼着,“我替你守了二十余年,凭什么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仍旧相信自己的直觉,便想将所见到的答案略去。

    “我不是她,”而后,金海棠缓缓摘下面具,“也不是这画中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转世的容貌不会有变化(除非有所变故哦)

    萧:“你女儿把你的尸体偷走了。”

    第47章彼岸

    金海棠摘下面具之后双眼依旧血红,然灰容土貌,实不堪入目与画中人的清秀爽朗有着天壤之别也非萧念慈记忆中人。

    显然,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当看到这一幕时那颗紧紧悬着的心再也绷不住了,苦寻多年的答案明明就在咫尺之间,到头来竟发现是错的。

    萧念慈拚命翻找着画像但没有一张是可以与之比对的,她松开手中的画,紧紧抱着那只铜炉,如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她本想说服自己或许与容貌无关,可那画像中的自己又如何解释。

    梦中的幻境太过模糊以至于她不得不进入永兴陵来寻求答案,她梦见过那三千幅画,清楚的知道里面画了什么。

    轰!——

    就在萧念慈带着满满的疑惑想要问清楚时地面忽然传来一声震响,紧接着整个石雕墓室一分为二裂开。

    随着一声巨响永兴陵南封堵的石门被炸开但也因此撼动了整座陵墓。

    因为火药的用量控制得当因此南面墓门的通道并没有完全陷入塌陷只是上面的封土下陷了一些便有一批士卒拿着铁铲冒雨上前挖出了一条路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将受伤的章直以及仅剩的几人救出,他们躲在狭窄的洞中,只有几个低级军官受了很重的砸伤,而章直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天空一声炸响,几道闪电劈下,豆大的雨珠倾泻而下,浑浊的泥水顺着山坡下滑,泥黄里面还渗透着血水。

    也似乎是因这场暴风雨,山中除了雷雨之声便格外安静,那吃人的大虫也不见了踪迹。

    巩县知县没有看到安国公世子林俊,便着急的询问道挖墓的一众士卒,“世子呢?”

    救援的士卒拿着铁铲纷纷摇头,“墓口处只有这几人,其他的都是尸体和残肢,没有见到世子人影。”

    “什么?”知县大惊,他看着山摇地动的永兴陵,因为炸·药的余震波及到了永兴陵其他地方的承重梁,使得整座陵墓都变得极为不稳有坍塌之势。

    “大人,永兴陵快要塌了。”有军士提醒道,“地宫已经承受不住封土的重量了,我们要尽快撤离这座山头。”

    “章大人,世子呢?”顾不得安危的知县跑到章直跟前问道。

    饿极了的章直喝了一口水又吃了几块肉,随后掩面而泣,哽咽道:“永兴陵内遍布机关,世子为了抓捕金海棠,殉国了。”

    “什么?”知县瞪着眼睛向后颤退了几步,随后瘫倒在地。

    安国公世子没了,永兴陵也快塌了,就如同被宣判了死刑。

    章直旋即松开手,眼里充满了坚定,道:“无需担心,汝与众将士只要不胡言乱语,按照本官吩咐,便能保其周全。”

    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章直了,遂跪爬至他膝前,“朝廷下了一道秘令,”随后将一封密函从袖内拿出交给章直,“金海萧氏,通敌叛国,监国已经下诏封锁了北境,命河南府调了一队人马前来巩县,是为捉拿船王之女萧念慈归京。”

    对于船王萧氏的结局章直并不意外,但是密函上的内容却让他感到惊讶,“萧念慈来了巩县吗?”

    但他并不全信密函中的内容,“萧敬忠如此爱女,岂会派自己的女儿来做这等偷盗的勾当。”

    “卫所千户已经带领人马快马加鞭朝巩县赶来,下官与指挥使大人也集结了一些人马随时听候差遣。”知县道。

    “你有多少人?”章直问道。

    “加上县衙的,共有一百人不到。”知县回道。

    “加上护陵的人马都只有一百人吗?”章直皱眉道。

    一旁的指挥使面露难堪,解释道:“下官虽是指挥使,然朝廷对永兴陵越发不重视,护陵的兵马也越来越少,到如今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罢了,不过是抓几个人而已,有这些人马也够了。”章直摊手道。

    知县请来的大夫替章直处理完伤口后,他也不顾手臂上的伤便着急着起身办事,招手吩咐道:“永兴陵四面都是出口,且连接着河流,金海棠肯定还在陵内,尔等兵分四路,围绕着永兴陵,守住每一个出口。”

    “不等千护的人马了吗?”知县问道。

    想要将功补过的章直冷下双眼不悦道:“等他们到齐,人都跑了,还抓什么?”

    “是。”——

    ——永兴陵内——

    因为永兴陵南门的爆.炸,导致周围山体晃动,永兴陵便从一处开始慢慢垮塌最后殃及整座陵墓,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墓室自然也没能幸免。

    地面突然开裂,一股水流从墓室外涌入,整座陵墓开始下陷,原本修缮的防水措施也被冲开。

    开裂的地面渗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就在金海棠想要带走陪葬的画时,棺椁忽然被一股突然涌入的水流冲走。

    她下意识回身一把抓起萧念慈,死死握住道:“有人炸陵了,走。”

    然此刻的萧念慈,已经被内心的痛苦占据了全身,连起身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金海棠遂将其一把抱起,然刚走出墓室,却突逢地面塌陷,地底是暗河,二人便再一次卷入水流之中,巨大的压力将她们冲散。

    萧念慈依旧紧握着那只铜炉,因为呛水,在水中挣扎了一番后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越发沉重,她便不再挣扎,而是随着水流慢慢下沉。

    脑海中的画面再次一点一点聚集,这一次,她看清了所有的人脸,与那画上的一样…

    盘龙口中的月明珠因为龙头掉落而脱离了石雕,随着晃动倾斜的地面滚落到了水里。

    也许是吸收了火把照射的光,在落水之后竟散发出了光芒,让原本阴暗不可见的水底突然有了一丝光明。

    没能抓稳萧念慈的金海棠,心中涌出了一丝紧张,她游向那颗月明珠,藉着月明珠的微弱光芒在水下拚命寻找。

    终于,在月明珠的附近,她利用月明珠发现了正在下沉的萧念慈,于是向其游去。

    地下的空气本就稀薄,何况是水中,月明珠的光吸引了水底的鱼儿,地下河中有鱼,这让她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金海棠伸手将下沉的萧念慈紧紧抓住,触碰到时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失温,便一把将其扯入怀中,挪开脸上的面具凑上前,红唇覆上了她失色的双唇,将嘴中所含的一口气缓缓送入。

    正是这一口气,让萧念慈即将停歇的心脏再次活了过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就被水中一股巨大的暗流卷了出去。

    这股水流也再次将她们冲散,等金海棠醒来时,已是漂浮在一处山谷河床之上。

    天空乌云密布,沉闷的让人感到窒息,河床边,一簇簇火红的彼岸花正随狂风摇曳。

    永兴陵附近,到处都是搜捕的官兵,在陵墓坍塌之后,一处河床的水流忽然变得巨大,靠近崖壁的地方还漂浮出了几具尸体,从而引起了搜寻官兵的注意。

    “大人,这里有几具尸体…”几个士卒巡逻到河边,看着几具残缺的控鹤军尸体,大惊失色道:“这是?”

    “控鹤军!”

    “是朝廷的控鹤军,快去禀报章大人。”领头的不敢擅作主张,便差人去告知章直,自己则带人守在此地。

    “总旗大人,这里发现一具女尸。”士卒一手握着兵器,站在离女尸一仗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天气十分诡异,加上遍地的死人,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

    “什么鬼地方。”几个士卒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歇息,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淋透,“到处都是尸体。”

    看着变红的河水,他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说前日永兴陵附近的山里出现了大虫,那些尸骨都是大虫吃剩下的。”

    说着,几人心中一阵恶心,又瞧见不远处来了一批人马,“章大人来了。”

    章直手上受了些擦伤,简单处理之后便带着人马来搜山了,只为弥补未能完成任务的过失。

    就在章直提前动身后,河南府调来的兵马也赶到了巩县,正在前往永兴陵的路上。

    轰~

    崩~

    山陵还在持续坍塌,地面晃动不断,章直扶稳一颗大树,待平静之后匆匆向河面赶去。

    巩县知县还亲自为其撑伞,抵达河面后,章直匆匆看了一眼,“是世子带来的控鹤军。”

    章直挑起眉头,连雨也不顾了便开始亲自在周围仔细搜查,跟随的几个心腹明白其用意,也开始奔走寻找。

    “大人,有具女尸。”心腹顺着士卒的指引走到枯木旁的沙滩,将趴在泥沙上的女尸翻了个面,脸上覆盖的泥沙被拍岸的水花冲散。

    众人看着露出的真容大惊,放声喊道:“大人,好像是船王的女儿。”

    本在寻找林俊的章直听到喊声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众人都围在沙滩上不敢靠近女尸。

    章直踩着白色彼岸花一脚踏入满是水的沙滩上,血染的靴子瞬间浸透,脚印的凹陷里也淌着血水,他蹲下身子辨认,旋即哈哈哈大笑,“萧敬忠啊萧敬忠,你不肯将女儿嫁给我,如今还不是落入我手中了。”

    他将整个人拽出,眼里不曾有半分怜惜之意,反而充满了报复,随后用右手拍了拍萧念慈的脸,“这就死了?”见没有反应,他并没有想着施救,而是眼里的兴趣大减,“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

    “大人,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炉子。”士卒提醒道,“上面有铜锈,莫不是从永兴陵内带出来的宝贝。”

    章直遂伸手去夺那铜炉,可是无论他怎么拽都拽不下来,他怒骂道:“他娘的,怎么死了还要抱着不放。”

    “老子手给你砍下来,看你还要怎么拿。”章直便从腰间抽出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监国的女儿

    轰隆!轰隆!轰隆!

    天空炸响几声闷雷倾泻的雨水拍打着河面,河水暴涨,雨滴顺着彼岸花细长的花瓣滑落滴在了有刻痕的银色面具上。

    永兴陵坍塌之后棺椁被永远掩埋于墓室内,加上暗河中的水所浸泡用不了多久便会腐朽这座宏伟的建筑还不曾现世,便因人的私欲化为了泡影。

    船王之女的出现吸引了所有搜寻官兵的前来因为此刻,她是朝廷悬赏的钦犯便再没有人注意水面上漂浮的尸体。

    在章直刚举起匕首还未落下时,只听见周围传来一声声惨叫,且越逼越近。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只是抬头的瞬间,握住匕首的右臂就已从他肩膀上落下切面沾血的白骨清晰可见。

    紧接着,鲜血从切开的血管喷涌而出,章直瞪着双眼不可承受的痛感全身袭来,他抱着自己蜷缩于泥沙地上弄得全身污浊剧烈的疼痛让他满地打滚面目狰狞眼珠就像要从框内掉出一样“啊!”

    就在那一瞬间躺在他身前的女子消失不见等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拦腰抱走。

    而那几声惨叫皆来自于碰过女尸的章直心腹之口,他们同章直一样,都被砍断了胳膊,倒在地上痛苦哀吟。

    未被殃及的一众士卒纷纷握紧利刃拿起火.铳,“什么人?”

    只见抱走船王女儿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眼睛血红,充满了愤怒,她一手抱着人,一手拿着刀,雨水冲刷着刀刃上的鲜血,如一个嗜血的狂魔。

    面具早已被水流冲走,本陷入昏迷的金海棠,被这场暴风雨淋醒。

    章直痛苦的倒在地上,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惨白,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忍着剧痛疯狂喊道:“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尽管面对着数十倍之多的敌人,金海棠仍旧面不改色,先是将一颗丹药喂入萧念慈嘴中,随后将她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长满彼岸花的花簇中,又脱了一件外衣盖上。

    护陵的军士中只有几个人手中配备火.铳,听到章直吩咐后纷纷拔枪。

    腾出双手后的金海棠,眼神变得极为可怕,只稍一抬眼,便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她看着眼前数十个官兵,眼里忽然变得玩味,竟抬手舔了一下刀身,便开始了屠戮。

    “开.火!开.火!”章直惊叫道。

    还没等持铳的士卒填充完火.药,她便瞬移到了他们跟前。

    仅眨眼的功夫,站位靠前的十几个士卒纷纷倒地,抽搐几番后,鲜血从他们的喉间喷涌而出,与雨水一同流进了江河里。

    一剑封喉,连那未来得及发射的手铳都成了两半。

    金海棠的身手之快,连火铳都不能及,何况是一些冷兵器,于是剩下的人纷纷转身逃窜。

    可她哪里会放过这群人,只见片刻功夫,沙滩上就多了数十具尸体,有的被砍去了双手血流而亡,有的被刺瞎了双眼疼痛而死,鲜血染红了岸上的白色彼岸花,随后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雨水可以洗净世间污浊,却擦不掉内心的欲念。

    乌云之中,一道闪电劈下,她拿着双刀,在雷电交加的大雨中,就如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片刻功夫,章直身边原本活生生的人如今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且用刀之人的手法极其残忍。

    章直想要爬走,远离眼前的屠夫,逃离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断臂。

    左手刚伸出,只见一只脚从空中踩下,剧痛传遍全身,章直忍不住放声大叫了起来,“啊!”

    金海棠拿着刀,死死踩住章直的左手,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就如同要吃人一般。

    “别杀我!”面对死亡,章直万分恐惧,他跪在地上磕头乞求,“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金海棠没有理会,而是一脚将其踩趴下,断臂处的伤口被浸到了泥血里,忍受不住疼痛的章直全身颤栗发抖,死死拽着旁侧一簇杂草,“不…”

    金海棠收回脚,随后蹲下,拽起章直散开的头发,使他面对着自己,“好看吗?”

    遭受折磨的章直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失血也让他越来越虚弱,金海棠拿着刀子指着彼岸花旁的女子,怒吼道:“我问你好不好看!”

    章直只能小幅度的摇头,因为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也变得麻木,渐渐失去意识。

    显然,金海棠对这个答覆并不满意,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匕首锋利的刀尖直直刺向章直的左眼。

    “不要!”

    “啊!”

    万种疼痛唤醒全身,终于,忍不住疼的章直便昏死过去。

    金海棠见他如此不堪,便想一刀结果,但河南府调来的援军听见此地的连声惨叫便寻声而来。

    这一次,是数百倍人之多,身披甲胄手持火铳将她们所在的河岸团团围住。

    金海棠下意识跳至萧念慈身前,握紧手中长刀,准备拚死一搏。

    本就是从昏迷中苏醒,又在墓中消耗了不少体力,杀完那些人,她已是到达身体的极限,面对众多手持火.器的正规军,这一次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轰轰轰!

    几声火.铳的炮响过后,血泊中并没有多上一具尸体,片刻后,开火的十余人纷纷倒下,流血不止。

    士卒们后退,一组一组填充火.药,但换药的速度实在太慢,金海棠已经逼近,近身肉搏,又恐误伤战友,火.器便再占不到半分便宜。

    很快,沙滩变成血滩,尸体堆积到了一起,刀起之间,手指与胳膊飞落水中,鲜血染红了江水。

    狂风与暴雨成为了这场屠戮的伴奏,但金海棠的体力也渐渐不支,挥刀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身体彻底透支。

    打斗之中,章直苦撑着一口气,从昏迷中不甘心的醒过来,他捂着刺伤的眼睛,忍着剧痛,却发现了河南府的援兵抵达,于是心里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不顾疼痛趴在血泊中喊道:“我是护陵使章直。”

    千户便亲自赶到章直身侧与手下一起将他抬离河岸,命大夫过来救治。

    “手,我的右手。”他仍念念不忘自己的断臂,“将军,我的手,我不想成为残废。”

    此时的金海棠已被众人团团围住,无暇再顾及章直,受了重伤的章直,用一只眼睛死死瞪着这个刺瞎他左眼砍断了他右臂的疯子,“哈哈哈哈,不要就这样便宜的杀了她,活捉,活捉,我要扒皮抽筋,一点一点讨回来。”

    “住手!”眼看就要擒拿住,军士中传来一声呼喊。

    众将恭敬的让出一条路,两个身影一个撑着拐,一个则撑着伞慢慢走近血滩。

    金海棠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目光瞥向了萧念慈。

    “世子。”千户撇下章直一路小跑到林俊跟前,“末将不是差人送您回巩县了吗,永兴陵刚塌…”

    原来,是因林俊听了红牡丹的话,在永兴陵坍塌前已经出来了。

    林俊没有理会千户,而是走到金海棠身前,侧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红牡丹,“金海棠?”

    原本要离开永兴陵的林俊,是红牡丹提醒她金海棠就在附近,但她赶到时,却被眼前一幕所惊。

    千户大惊,从腰间拿出手铳,欲要对准金海棠,“她就是金海棠吗?”

    “放肆!”只听见林俊呵斥一声,千户手中的手铳也被她所持的拐打落在地。

    红牡丹将伞给了士卒,自己冒雨走到金海棠身侧,望着脸上的伤痕,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在她只是耗光了体力,并没有什么大碍,“二爷,她没有什么大碍。”

    “金海棠?”章直躺在地上,几个大夫正在替他处理伤口,“监国大人下令缉拿的金海棠,世子,您要为下官做主,就是她砍了下官的手…”

    “闭嘴!”林俊撑着拐斥道,见章直浑身是血,冷笑一声道:“章大人还真是命大,如此重伤都没有死。”

    “金海棠不死,下官岂能先死…”章直咬牙道。

    “金海棠不会死,”林俊道,“但你私自炸陵,能不能活命,就不得而知了。”

    林俊说话时,后面跟随的知县低头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的章直却吓破了胆再一次昏死过去。

    “大人,护陵使现在十分危险,需要尽快治疗,否则活不过今夜。”替章直简单止了血,大夫便提醒道。

    “此等人救活了也是废人…”

    “二爷,”红牡丹回头唤道,“奴家知道二爷是性情中人,但章直毕竟是朝廷命官,此次又是入陵的主要官员,永兴陵出了这么大的事,自有朝廷与国法惩治他。”

    红牡丹的言外之意,是在提醒林俊,此次永兴陵事件不仅未能完成监国所交,且将永兴陵炸毁,需要一个背锅但责之人。

    显然,已死之人再降惩罚,并不足已平息众怒。

    林俊便挥手道:“抬走。”

    “世子,这金海棠。”拾起火铳后,千户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她不是金海棠。”林俊道,“她是监国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探陵差不多结束了,一些东西是剧情需要。

    不知道萧瑾跟六六打一架谁更厉害(六六手段多一点,毕竟是这一辈人中盗墓的天花板)

    第49章卫晨曦

    与林俊从小一起长大照拂她,如至亲挚友一般的姐姐,她心中存着敬慕只要一眼她便能够从众人当中认出来,无论是以何容貌。

    多年之前自己的姐姐就已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尤其是于夜晚,喜欢将自己扮作丑陋之人做从来不会做的出格与叛逆之事林俊知道,那是在万千规矩束缚之下内心精神受到极大压力所做的挣扎,即使她看到了,也从来没有揭发过,直到广安城里死了人。

    “监…监国的女儿?”千户惊掉了下巴,差点没拿稳刚捡起来的手铳他立在风雨中,眼神木讷,呆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金海棠。

    监国之女即靖国公世子广安四姓之首卫氏一族的传人,林俊虽也是监国之女然不过是无血亲的义女眼前这位可是监国的嫡亲女儿。

    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滩中眼里充满了恐惧一遍遍扇着自己的脸“我伤了监国的女儿我罪该万死。”

    他的恐惧来自于宁国朝堂上那位雷厉风行的监国,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以至于千户眼里对金海棠刚刚残害他众多麾下的行为都已经没有了任何不满,他更要紧的是自己的脑袋。

    手下们错愕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自处。

    “好了,”林俊开口斥道,“没出息。”旋即一把拉起千户,“不知者不怪,把这里的场面清理完,这二人我就先带走了。”

    千户连连磕头,“是,是。”又问道:“那章大人呢?”

    章直已被先行抬回县城救治,林俊大手一挥,“能医活就医,医不活把尸体抬回京城,”她看着坍塌的永兴陵,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永兴陵被炸毁,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

    千户想要帮忙抬那躺在彼岸花上的女子,红牡丹从旁提醒道:“适才章直麾下仅是轻轻碰了碰萧氏就在瞬间失去了双手,那章直的眼睛还被戳瞎了,诸位大人确定要亲自动手?”

    千户刚拿出来的手便又缩了回去,他不解道:“世子与船王之女?”

    红牡丹只是笑了笑,随后查看了一下萧念慈的身体情况,身体里呛入的水适才已经吐出来了,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地下水寒冷,几时醒来还要看她自己。

    红牡丹将人扶起,无奈叹道:“多少人求不得的两世情缘,怎到成了劫难了。”

    林俊拄着拐来到金海棠身边,看着她身上的伤口,轻皱眉头,“来人。”

    “世子。”

    “去信朝廷。”——

    ——广安·紫禁城——

    “安国公世子已带人抓到了船王之女,但永兴陵被章直炸毁,已经尽数坍塌了。”

    监国怒拍桌案,永兴陵坍塌是她没有想到的后果,“永兴陵建陵数百年,为何会坍塌?”

    官员颤颤巍巍的跪在监国桌前,“是因永兴陵内遍布机关奇术,控鹤军与金海卫计一千人,无一人生还,连世子也差点丧命其中,章直因畏惧深入,便折道而返,差巩县知县运来火药替他炸开墓门供其逃生,永兴陵便也因此…塌陷。”

    啪哒!——

    监国拿起一个杯子摔于地上,碎片差点划伤官员的脸,“前脚章厚禄刚立功,他儿子后脚就将永兴陵炸给吾炸了?”

    “监国息怒。”官员磕头道。

    监国撑着桌子起身,满脑子都是想着要如何平息永兴陵这件事,“只怕消息一传开,朝廷的名声将尽失矣。”

    “押送萧敬忠的人马已抵达潭州,不日将入京。”

    监国轻轻按了按额头,挥手道:“吾知道了,下去吧。”

    “是。”

    ——广安城街道——

    永兴陵被炸毁的第二日,消息就从巩县蔓延开来,流言四起。

    “小报,小报。”

    “船王萧敬忠叛国通敌入狱,永兴陵遭毁,巩县遇千年水患,圣祖显灵,天降灾难。”

    两件可以撼动国家的大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船王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永兴陵再次传来噩耗,使得宁国朝野,人心惶惶。

    咯吱咯吱~

    靖国公卫东权坐在马车内,手持叆叇,正在阅读一份民间的小报。

    宁国七年秋,永兴陵被盗,于风雨交加中炸毁,陵寝封土悉数塌陷,炸响之时,天旋地暗,湖水暴涨,河坝决堤,待收庄稼尽没,是以神人降下天罚,圣祖显灵,后世不敬,哀也。

    小报上这样记载着永兴陵被毁一事,卫东权尚未看完,手中的叆叇就与小报一同掉落在地。

    扑通一声,卫东权跪倒在地,狠狠敲打着车厢上的木板,声泪俱下,颤哭道:“这让我如何面对卫家的列祖列宗…”

    “老爷。”侍从于心不忍,“这都是朝廷的错,不能怪您。”

    卫东权很是无奈,“都是老夫无能,连祖宗陵寝都护不住。”——

    是夜

    巩县客栈

    等他们返回县城时,天色已经变得黯淡,暴风雨还在持续,林俊守在屋内照顾,此时金海棠已经苏醒。

    她刚要开口问话,林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萧姑娘在隔壁房中,大夫适才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牡丹姑娘在她房里守着。”

    金海棠这才宽了心,林俊坐在凳子上欲言又止,“阿姊…”

    “你怎么会到河边来?”金海棠问道。

    “当时我就在永兴陵附近,炸毁前我已经出来了。”林俊回道,“千户闻声,带着人马过去,牡丹姑娘告诉我金海棠可能也出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与不敢置信,“可我没有想到是你。”

    “是吧,我自幼跟随先生学礼法学大道,此等之事,为我所学之不容。”金海棠起身,走到铜镜前,将那张天衣无缝的面皮撕下,“可我觉得,大道不该用规定拘束,世间哪有什么正邪之分。”

    林俊陷入沉默,金海棠看着卫曦的面孔,“世人都知,摸金天师盗墓的本事可称天下第一,可却忘了我师父入盗以前,还擅长一样本领。”

    林俊皱着眉头,“我从没有想过,金海棠就是卫晨曦,舅舅和舅母…”

    “我知道。”她将林俊的话打断,“我会回去的,以监国之女卫晨曦的身份重新回到靖国公府。”

    “你是为了她吗?”林俊道,“她现在是朝廷的钦犯,他父亲已经入狱了。”

    卫晨曦坐在铜镜前,双目渐渐恢复如常,“我终于明白她当初为什么那么相信老道的话了。”

    林俊拿出一件东西,递到她跟前,“从你身上找到的。”

    卫晨曦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你们这么多人入陵,就是为了找它的吧?”

    林俊点头,“盛国派了细作潜入,也是为了这块宝玺。”

    “她现在是我的了,”卫晨曦道,“不管是宁国还是盛国,我都不会给。”

    “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阿姊你的双亲,”林俊道,“此物若落在敌营,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食言,你应该知道的。”卫晨曦道,“你们都是带有私心争夺,就算是盛国,也带有一己私欲,何必扯上圣祖皇帝。”

    “真要有心,就不会任由帝陵被盗,可是眼下做的,却与贪欲之人无二,因此我谁也不信。”她又道。

    林俊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卫晨曦,眼里充满了为难,“萧姑娘…我得带走的。”

    “我知道。”卫晨曦道,“你可以带她回去覆命。”

    林俊眼里闪烁着犹豫,“船王陷入了危机,监国已定下了他叛国之罪,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她…”

    “我自有办法。”卫晨曦抬手,起身道,“你先带着她回广安。”

    “那你呢?”林俊随着站起问道。

    “我自己会回去的,别让她再这儿见到我。”卫晨曦走到门口回道,旋即开门欲要离开。

    “她现在还没醒。”林俊道,旋即又疑惑的看着她,“阿姊为何会这般在意船王的女儿?”

    林俊至今不敢相信,那遍地的尸体都是眼前这个她敬爱的姐姐所为,且是为了一个女子,并没有一击毙命的残忍手法,像是在折磨与惩罚。

    “这个你不需要多问。”卫晨曦回道,随后迈步离去。

    她并没有走远,犹豫一番后还是回到了萧念慈的屋前。

    屋外的暴雨夹杂着狂风,雨水飘进屋廊,打湿了卫晨曦新换的衣裳。

    秋风萧瑟,她伫立在风雨之中,久久不曾离去。

    卷入屋中的秋风带有几丝凉意,期间还夹杂着别样的气息。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她并未醒。”屋内传出女子的声音。

    卫晨曦这才推门而入,红牡丹回首,打量着她的面容,“这副稷下学宫中的面孔,也不是你本来的面貌吧,我差点忘了老天师,从前也是个戏子,一手易容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卫晨曦没有回答她,而是走上前看了榻上的人一眼。

    “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陵墓中耗光了气力,她不似你的体魄,即使吃了丹药也没有那么快醒来。”红牡丹道。

    卫晨曦匆匆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至门口时她突然顿住,“四娘,谢谢。”

    这一声四娘,让红牡丹瞬间破防,她呆滞在原地,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自永兴陵被炸毁后,巩县的暴雨接连下了好几日,连续的暴雨使江河水大涨,冲垮堤坝,决堤后,洪水泛滥,淹没了下游的农田庄稼。

    正值收成之季,天降灾祸,巩县民怨四起,一年劳作都华为了泡影,眼看粮食无收,百姓却因天灾无处诉苦。

    直至炸陵事件传开,民间便以水灾与永兴陵有关,纷纷将矛头指向朝廷。

    此事传至广安,朝廷急调河南府救灾,有关圣祖的流言再度传开,百姓们纷纷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庇佑。

    作者有话要说:

    卫晨曦:“我竟是我爸的祖先?”

    第50章故人相见

    ——广安府·京城——

    几日后押送萧敬忠夫妇的人马抵京,与此同时,萧家的船行也安插进了朝廷的人手进行接管又于金海新设市舶司管辖海运虽有人手接管,但海外的运输还是出现了问题。

    “金海市舶司接手萧氏船行的海运宁国境内倒是无碍商货通行无阻,比陆路要快上许多。”有官员呈奏本道“但海运之上…”

    “海运如何?”监国沉着气问道。

    “自前朝闭关,通商的港口由五减为一个金海的对外交易与海运便都是萧敬忠在做,九州大陆处于战乱之中,朝廷无暇顾及,故而海外那些异族进出口货物皆通过萧敬忠之手,如今…”官员低下头明显有些害怕,“如今他们只认船王萧敬忠,而不认朝廷与监国您。”

    监国将奏本甩至官员脸上“异族也是人,吾不信不过是换了个人当家这买卖他们就不做了?”

    “也不是不肯做”官员发抖道“丝绸、茶叶等等他们依旧所需然价格却不能与萧敬忠在时一致而…卖入的军·火价格也要比从萧敬忠手中的贵了足足三倍。”

    监国皱起眉头,一直忙于内斗而疏忽了对外,因此留下了不少隐患,船王便是其一,“岂有此理。”

    “他们说,萧敬忠是友人与合作伙伴,因而给的价格才会有所不同,如今换了人,自然也要换价格。”官员又道。

    监国按了按额头,这一次她沉住了气,忽然笑道:“遥想当年,卫宋之时,万国来朝,异族称臣,岂敢猖狂,火.药在圣祖朝时得到重视,开始广泛运用于军事上,不断改进研发,这是国朝智慧的成果,只不过流入外族人之手,卫宋的辉煌已不再,时光如逆流…罢了。”

    监国摊了摊手,官员不明所以,“监国,金海那边的海运?”

    “不议价。”监国眼中充满了坚韧,“议价的结果只能是压榨百姓,现在宁国的百姓已经很艰难了,至于兵部所需军.火,军器营已经重建的差不多了。”

    “可是如此一来,恐将得罪…”

    “放屁!”监国怒道,“我夏人的骨气何在,就算倾举国之力,也不能屈于异族人之下。”

    “监国。”太监缓缓步入殿内,叉手道:“萧敬忠已押至京城刑部大牢中。”

    监国挥了挥手,随后起身,朝一侧太监道:“备车去刑部。”

    “是。”

    ——刑部大牢——

    萧敬忠以曾是功臣的名义被安排在了上牢房之中,与其妻分开关押,因身份特殊,待遇便不同其他囚犯。

    被脱去华服之后的萧敬忠瞬间苍老了许多,簪起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他闭目盘坐在一张草席上,似在等待什么。

    没过多久,上牢房的过道中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萧敬忠听见了声音但却没有立即睁开眼。

    紧接着,有开锁的声音从前面传出,魏清提起衣摆弓腰踏入牢内,踩着四层阶梯来到萧敬忠跟前。

    “监国大人,”萧敬忠睁开双眼,“别来无恙。”

    魏清负手站在萧敬忠跟前,随后转身走到牢柱前,看着对侧牢房墙壁上的小窗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

    “监国大人从未有过信任,又何谈机会呢。”萧敬忠反问道,“监国大人派章厚禄抄了在下的家,可得到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魏清陷入沉默,因为除了在金海那套院子,船王萧府内并没有多少存银,仅有一些可供府上开支的。

    “我说过,商行的运作没有那么简单,朝廷对我的赋税每年一增,然商行的盈利却在骤减,萧氏主要经营的是海外运输,国力衰落,就只能任人宰割,又凭什么与人谈条件谈价格。”萧敬忠又道,似在埋怨什么。

    “宁国才建国多久,这是前朝留下来的弊,何况我才刚接手。”魏清道。

    “新帝建国,破碎山河大好之势,然赵世杰弄权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你竟还接手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就不怕天下人的唾骂吗?”萧敬忠问道。

    “我不在乎这些。”魏清道,“当你掌握住真正的权力,又岂会在意这些虚名。”

    萧敬忠眯着眼睛,“我从前竟未发现你有如此野心,否则断不会让父亲将你引荐给赵世杰。”

    “已是陈年往事,再提又能改变什么。”魏清道,随后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眸死死盯住萧敬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与盛国…”

    “该说的我都说了,”萧敬忠打断道,“监国的疑心如此之重,难道不是看谁都觉得是细作吗,朝廷既已定罪…”

    “你女儿,已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了。”魏清道,“她去了永兴陵,也差点死在了永兴陵,好在安国公世子找到了她。”

    萧敬忠愣住,他瞪着双眼,女儿是他的底线,他拖着沉重的脚镣上前,拽着监国的蟒袍衣襟,“魏疯子,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魏清皱起眉头,自她掌权来,还没有人敢如此跟她说话,随后一手握住萧敬忠的手腕。

    七分力气,萧敬忠便疼的松了手,魏清冷笑道:“怎么,还想在狱中动手?”

    萧敬忠垂下手,魏清文武兼修,虽是以文辞出名,但跟随赵士杰后,便以戎马为主,自然习得了一身本事。

    萧敬忠颤抖着跪下,俯首于魏清跟前,“萧氏商行已尽数归于朝廷了,异商大多都是唯利是图之人,即便商行换了主人,监国也有办法让它正常运转,如此,监国还想要做什么呢?”

    “你早知结果…”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不都是这样吗?”萧敬忠举起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那数千人的生计,我不能不管。”

    “我不会杀你女儿。”魏清说道,“但也不会就这样放过。”

    “不管你有没有与盛国密谋叛国,但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你女儿的生死。”魏清威胁着说道——

    ——巩县——

    “午夜梦回,内心之中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漫长的等待,我想,你也是如此吧,如梦幻泡影,当我想起所有确定所有时,才发现已过去数百年之久。”

    “圣祖皇帝…”红牡丹顿住,那个时代,楚王卫桓所创的盛世与功绩,确将她震惊,“你做到了天下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你开启了盛世,创造了奇迹,而今,也注定要你来终结这乱世。”

    这样的话,她似曾听过,卫曦顿在门口,望着屋外雨夜劈下的闪电,眼神淡漠无比,电光下的面孔,是那样的冰冷,“我累了,这一世。”便跨步离去。

    红牡丹追出房门,看着卫曦即将远去的背影,明明靠得很近,却又觉得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她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稚子,她已成长到说话与做事都像另外一个人,六郎的善与赤忱之心,早已消失在帝王权术中,红牡丹靠着墙壁,一个人蹲在阴暗的角落中失声痛哭。

    林俊拄着拐一瘸一拐的找到了她,虽然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二人相识。

    林俊走上前缓缓蹲下,“四娘?”

    这并不陌生的称呼,即便是林俊所唤,红牡丹的内心也没有丝毫触动,唯有那旧相识,唤醒了她所有心酸与苦楚,隔了数百年之久,等真正醒来,早已物是人非,连奢望都不敢抱有。

    “我没事。”红牡丹擦了擦泪水道。

    林俊满眼的疑惑,“四娘与我阿姊?”

    “卫先生…”红牡丹轻轻佻眉,“曾也是梨园的常客。”

    在卫晨曦失联的几年当中,虽偶有与林俊联系,但大部分时间林俊都不知道她的踪迹,“原来如此,可你…她?”

    林俊不明白的是,红牡丹为何会如此伤心,认识数月之久,红牡丹一直是风尘女子所表现的那样,也从未见她伤心过,眼泪更是不曾。

    “我若说了,二爷会不开心吗?”红牡丹试探道。

    林俊愣住,随后回道:“四娘的过去我无权干涉,这是你的自由。”

    屋内,肆虐的秋风卷入,吹灭了案上的灯烛,同时也带走了卫曦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门外有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使萧念慈从睡梦中惊醒。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爬起,抬手间打碎了案几上的药碗,紧接着印入眼帘的是屋外闻声赶来的红牡丹,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的林俊。

    红牡丹上前扶住她,萧念慈便抬头问道:“这是哪儿?”

    “巩县的客栈。”

    萧念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影,“我记得,我是在墓中的,金海棠?”

    “你们顺着水流漂出了永兴陵。”林俊回道,“她砍伤章直逃走了。”

    萧念慈想要起身去追寻,随后被林俊拦下,“萧姑娘,你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此刻的萧念慈,还不知道金海的变故。

    “你父亲涉嫌通敌,朝廷命我将你带回去。”林俊回道。

    萧念慈退倒在床上,暴风雨来得来过突然,也毫无征兆,因为出门之前还是风和日丽。

    作者有话要说:

    林俊:“我问你现在,你跟我说几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