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受过伤的那只手被握在另一人掌中,动作虽轻,力道却不容拒绝。
刀划开的地方已然结痂,边沿透着淡粉,握着他的那一人掌心亦有一条细细的疤。
江望津视线蒙上一层雾气,把手往回缩。
“阿水。”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江望津顿了顿,又被攥得更紧。
心底升腾起的那股不满的情绪更甚,并非是生气,而是……
不能满足。
“长兄……”江望津轻声。
“我不想学。”
江南萧捏了捏他指骨,嗓音徐徐,“为什么?”
江望津整张脸都要红透了,热意熏蒸着大脑,他只是重复说着:“不要……”
而他面对的人却很是耐心,循循善诱地追问,试图探寻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怎么不要?”
江望津缓了几息,略带不稳地说道:“会……会死的。”
他闭着眼。
“不会的。”
江南萧声线温和而有力,出乎意料的柔情。
“会的,”江望津发出‘呜’的一声,很是短促,就像是从喉咙里不慎溢出的般,“我这个、身体,会死的……”
真的会死。
那种从未经历过的极致体验江望津不敢想,更加不敢碰,倘若真的来临,他也许撑不过去。
江南萧眸光暗了暗。
半晌,他低低开口。
“可以不要。”
闻听此言,江望津大大松了口气, 仿似劫后余生般。
江南萧看着他的模样,心底发软,补充后话:“那你帮我。”
他说要教,便是真的要教。
江望津屏住呼吸,手被牢牢扣住,他眼神略微迷茫,透着无助的神情,唇瓣都略微张大了些。
“长兄……”
“嗯。”江南萧低低应声。
他喘了口气,“我在。”
说话间,江望津的掌心犹如覆上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双目睁圆,思维混乱。
……
……
江望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晨,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已经不是他的了。
身边的人在问他,“今日去了宫里?”
江望津迷糊间顺势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南萧手上未停,“嗯。”
“后面邬岸……来找我。”他说话断断续续,有些哽咽,“手疼。”
江南萧:“不疼的。”
他能感觉到。
且,他不会让对方疼,哪怕半点。
江望津无法,眼睛紧闭,咬着牙继续:“他不是去找你了吗?”为什么还要来问他。
江南萧顿了下,“猜到的?”
邬岸和江望津分开后确实是去找江南萧了,但以他的了解,对方并不会将此事告知后者。
江望津没说话,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手上确实不怎么疼,但是他却感受到长兄的……
心潮起伏难平,让他都无法思考现在他们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真聪明。”
江南萧夸他, 说话时声音中夹杂着几丝低喘,听得江望津恨不得将五感尽数屏蔽。
“还……还没好吗?”
他的尾音无力,还带着哭腔。
“嗯。”
江南萧语气不如往日沉稳,里面含带的情绪此刻江望津并不想理解,也没有那份心思再去分清。
他听到长兄在耳旁说:“快了。”
恍惚中,江望津听到江南萧最后说了一句。
“我的阿水长大了。”-
夜半时分。
茗杏居的小院中依旧亮着灯,两间卧房内一明一灭。
房中响起巾帕拧干的声音,水滴声淅淅沥沥滴入盆中,江南萧动作顿了下,转头望向榻边。
床榻上的人影侧伏着,一只手放在身前摊开,露出来的掌心透着红,似被擦破了般。听到动静,他眉头微微蹙起。
江南萧快速将帕子拧好走过去,他伸手欲将人半揽进怀里,刚一动作,躺着的人就无意识地颤了颤。微红的眼尾处长睫被打湿成一绺,面颊透着绯色,一直延伸至脖颈。
他停了一瞬,继而接着去抱,对方抖得更加厉害。
仿似余韵未消。
江南萧喉结滚了滚,“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伴随冷冽的气息浮动身侧,江望津在昏睡中仍有所察觉,却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平复下来。
长兄……为他带来安全感。
但另一种仿佛要被吞吃入腹的感觉依旧存在,亦是长兄给的。
待他彻底放松,江南萧这才一点点开始清理,衣衫上沾了不少,手心淌得满是,指缝中也不例外。
江南萧盯着这只手,细嫩柔滑,眼神逐渐幽邃。
擦手用了约莫半刻钟,江南萧将他的衣袍换下,又把略略敞开扫除房中气味的窗户关上。
一晚上过去,房中的气息几近于无。
江望津醒来时眼中闪过一丝迷蒙,很快他的脸上涌起热意,盯着自己的手,似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昨晚……
长兄握着他的手。
江望津呼吸凝滞。
‘长兄教你’。
‘全都教给你’。
两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冲刷。
就是要教他这个。
紧接着,耳畔汇成一句……‘帮我’。
江望津想要捂住脸,手抬到一半却又止住。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触感。
江望津闭了闭眼,破碎的记忆回笼,他都忘了昨夜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只记得长兄带着他的指尖勾丨弄、滑丨动。
共感将对方的所有感受都传递向他。
依稀间还能回想起长兄在他耳边的一句:“阿水很厉害。”
嗓音里夹杂着丝丝愉悦。
满是餍丨足。
江望津看了眼天色,在房中待了许久方才打开房门出去。
“世子你起了,我已经打好水了!” 燕来乐颠颠跑过来,十分开心的样子,等着江望津夸自己。
“嗯……”江望津想了下,看了眼隔间。
燕来没等到夸,有些疑惑。
林三站在另一边,忽略掉傻不愣登的燕来,简单同江望津道:“大公子去上值了。”
江望津微点了下头。
燕来见状也忙跟着补充:“大公子走前吩咐不要吵醒世子。”其实这压根不用吩咐,他们家世子身体不好,医师说休息很重要,都会尽量让他多歇息。
茗杏居的下人们亦是待在隔壁小院中,以往耳房里都极少有下人守夜——只有在世子身体出现不适时才会有人。现在大公子住到了世子隔壁,耳房便更无人住进去了,以免打扰两位主子。
江望津一听这话,耳根立马烧起来,声音有点不自然,“好了,我知道了。”
燕来眨巴两下眼,总觉得世子并不想听这个,他默默把后半句‘大公子还说他点卯便归’给咽回了肚子里。
林三见他神色有异,“世子?”
江望津道:“林三,你去打水来。”
“是。”林三点头。
燕来还有些疑惑,水他不是打好了吗,及至看见林三扛着浴桶进屋,“世子,你要沐浴?”
江望津极轻地应了声,“嗯。”
大早上的,沐浴。
燕来想问什么,又觉得自己话太多,便住了嘴,也过去帮忙拎了个箍桶进屋。
江望津捻了捻指尖,感觉还是有些奇怪,沐浴时反复搓着指尖。
兴许是昨天磨得实在太久, 才刚两下江望津就觉得手上有些疼。
他的皮肤本就薄,昨夜也不知用了多久。
江望津掬了一捧水,正欲往脸上泼,视线扫到掌心,忽然便忆起什么。
白色的……浓稠,粘腻地沾在他掌心,沿着指缝而下。
江望津倏地把水重又撒回浴桶中,又将脸埋了一半进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沐浴的时间有些长,房门不多时被轻敲了一下。
江望津抬了抬下巴,将头重新露出水面冲着门口道:“我无事,很快就好。”他还当是燕来以为他泡太久睡着了。
说罢,江望津也不再多泡,当即起身。
待将衣物穿齐整他便冲门口道了句‘可以了’,示意他们进来收拾。
屋中被水汽氤氲,江望津坐在小凳上用巾帕搓着头发,房门传来响动。
他道:“燕来,亵衣不必、”
昨日衣服上好像也沾到了一些……江望津不知那件亵衣是否还要留下,说到一半他余光中便瞥见从门口走来的人影,当即停下话头。
“哥?”江望津看向来人。
江南萧颔首,他今日穿着长衫,周身的杀伐之气收敛了许多,显出几分沉敛,身形依旧高大而挺拔。
他走过来,低低问道:“亵衣怎么了?”
江望津只觉心中莫名火烧火燎,声量不自觉加重些许,“长兄不是知道吗。”
总是这样明知故问。
他冷淡着表情的模样江南萧很是少见,多看了几眼,心情无端又愉悦起来。
情绪直直传入江望津心间,他不由睨了江南萧一眼。朝自己斜斜看来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明明是带着几分恼意的,可落在江南萧眸底,只觉一瞬间犹如霁雪初晴,心中欢悦更甚。
他禁不住轻笑,“稍后我拿去洗了,不气。”
江望津没想到长兄会这样说。
帮他洗亵衣……
“不要。”江望津下意识拒绝。
这略微耳熟的两个字响起,二人都是一怔。
江望津说罢,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扫过他垂落身侧的指尖上。
他反射性地一蜷指。
继而便听江南萧道:“疼吗?”
又是明知故问。
江望津抿唇不语。
江南萧似乎看清他的心事,行至他身边接过巾帕。
江望津垂首,少顷后低声开口。
“昨日那样……是不对的。”即便江望津不曾经历过那种事情,却也知纲常伦理,他们是兄弟……
虽不是亲生。
可,在江望津心中就是不对的。
江南萧的嗓音不急不缓,“哪里不对?”
江望津没说话。
江南萧便继续,“你是我弟弟。”
话音一字一顿,似在说服又像是在诉说真理。
“我教你,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