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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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遇是弓着身体的姿势,闻言,右手一滞。
“你累了,”他的口气有些不稳,“先好好睡一觉,病好了再说。”
闻潭没有听他的。
“昨天中午,就在这里,我父亲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我一巴掌,骂我不要脸,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那张照片,”闻潭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我的家人,同学 老师……所有人都看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年纪轻轻就爬上了有钱男人的床。”
沈天遇难得爆了粗口:“都是放屁,理他们做什么!”
闻潭表情奇异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沈天遇皱眉。
闻潭似乎觉得很好笑:“那天在化妆室门口强吻我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沈天遇语塞。
“伤害造成了,再来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情种的样子,”闻潭轻声道,“沈天遇,你以前用这副面孔骗过多少人?”
“这些天,你总是向我道歉,说喜欢我,说以后会对我好——”
“如果真的在意和尊重我,你会那样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闻潭的质问如同铅块,一下一下砸在地上。
他其实还想问,如果当时是小叔叔,沈天遇会舍得这么对他吗。
他忍了忍,闭上眼睛,一滴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沈天遇艰难地道:“我那天,好不容易找到你,没有想那么多。”
“是啊,你总是无辜的,无意的,”闻潭感觉小腹隐隐绞痛,“全都是别人的错,你怎么会有错?”
他想起刚来京安市的那天,沈天遇毫无通知地就把他晾在外面四五个小时,直到工作结束才不紧不慢地来接他。
当时沈天遇就是一副毫无愧疚的样子。
都怪他太笨了,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是愚蠢地深陷其中。
沈天遇被他逼问得急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潭别过脸:“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沈天遇脸色苍白,语气急促:“你说什么。”
闻潭深吸了口气:“我说——滚出去,我看见你一眼都想吐。”
沈天遇盯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忽然俯下身,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滚烫凶狠,肆意妄为,攻城略地,带着毫不留情的占有欲。
闻潭全身上下都颤抖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天遇。
疯狂,失控,毫无理智。
沈天遇双手抓着他的肩,肆意地掠夺他口腔内的空气,把他压在床头,任他怎么推、打都没有用。
闻潭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一狠心咬了下去,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
沈天遇终于松了口。
他直起身,左侧唇角殷红一片。
闻潭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咳得几乎要呕血:“你他妈的——你真是疯了。”
沈天遇瞳仁深黑,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用虎口拭去嘴角的血珠,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
闻溪晨在下午赶了过来。
闻潭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先去见过闻墨礼和方静秋了。
每次调停完闻墨礼和方静秋吵架,闻溪晨就是这样一副愁眉不展、疲惫不堪的模样。
今天的闻溪晨脸色比以往更难看。
闻溪晨进了房门,目光与闻潭对视的一瞬间,嘴唇张开了,似乎想说些什么。
随后又忍住了。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握着闻潭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潭扯了下嘴角:“还好。”
“我刚从酒店过来,你爸妈明天还要去上班,所以先回老家了。”
“你爸打你那件事,你妈妈批评过他了。”
“你爸确实生了好大的气,他这个人一向最要面子,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
闻溪晨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你和沈天遇……”
闻潭脚趾蜷缩,岔开话题:“刚才在酒店,你也受委屈了吧。”
闻溪晨沉默片刻:“还好。”
其实闹得鸡飞狗跳。
方静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说都怪他交这些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把闻潭带坏了。
闻墨礼帮着他说话,说溪晨也是好意,怎么能怪他,溪晨之前肯定也不知道这个沈天遇是同性恋。
方静秋破口大骂,说闻墨礼你他妈偏袒也得有个度!
闻墨礼冷笑一声,说你不就是拿这件事作筏子吗,溪晨哪里对不起你了,又不是他拐得你儿子成了同性恋!
吵吵嚷嚷,差点动手,闹得闻溪晨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调停完,保证自己会把事情解决好,紧赶慢赶来医院看闻潭。
闻溪晨抓着闻潭的手:“小潭,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闻潭一怔。
闻溪晨的神情很严肃:“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一直很愧疚,如果早知道沈天遇是同性恋,我哪怕砸锅卖铁给你凑房租,也不可能让你住到他家里。”
闻潭垂着眼睛,没吭声。
“你别怕,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闻溪晨恳切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是喜欢女孩子的。高一的时候你还告诉过我,你暗恋班上一个很文静清秀的女孩子,她成绩很好,性格温柔,喜欢穿浅蓝色连衣裙……你还记得吗?”
闻潭点了点头。
闻溪晨:“所以……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是他强迫你的吗?”
闻潭从小叔叔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痛苦挣扎。
沈天遇毕竟也是他的多年好友兼老同学。
他相当于是亲手把自己的小侄子送进了狼窝,怎么可能不懊悔和痛苦。
闻潭看着被面,犹豫片刻,道:“不是。”
闻溪晨怔住了。
闻潭:“我本来就喜欢男的,和他无关。”
闻溪晨难以置信:“可是……可是你之前明明是喜欢女生的啊!怎么会上了一年大学,突然就喜欢男的了呢?!”
他猛地站了起来。
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沈天遇推门而入。
嘴角贴了创口贴,白色衬衫的领口歪歪扭扭,衣角上还有血迹。
看到房里的闻溪晨,他怔了怔。
闻溪晨转头看见他,二话没说,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沈天遇被打得弯下腰,另一边嘴角也流血了。
他弯着腰,吐掉嘴里的血水,才站起身来。
闻溪晨喘着粗气,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没等他站直,又是一拳。
这一拳砸在鼻梁骨上。
闻潭听到了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那么相信你,把侄子交给你照顾,”闻溪晨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他还那么小,迢迢千里一个人来京安市读书……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沈天遇被揍得鼻青脸肿,站在原地,不反抗也不躲避。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你想怎么打都可以,我不会躲。”
闻溪晨冷笑:“你倒是承认得快。我刚才问小潭,他还不肯承认是你带坏的,说自己本来就喜欢男人。”
沈天遇蓦地看向闻潭。
闻潭没有看他,嫌吵似的,别过脸看窗外的香樟树。
五月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这预示着夏天快来了。
“我也不想听你解释那些废话了,”闻溪晨喘着粗气道,“现在立刻,马上分手。我会带小潭搬出去,你以后也不准再联系他了。”
闻溪晨脸上的厌恶是显而易见的。
他对同性恋其实没什么偏见,觉得都是人生的一种选择而已。
但闻潭是被掰弯的,还是在刚成年没多久的时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也算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不想让闻潭下半辈子活得那么辛苦。
闻溪晨看着沈天遇,冷冷道:“本来闻潭父亲要找你算账的,被我拦下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引起的,我答应他们会处理好,把小潭重新领回正路上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天遇孤直地站着:“我要听闻潭的意见。”
两人一起看向闻潭。
闻潭轻声开口:“小叔叔,你先出去一下。”
闻溪晨皱着眉,显然是不同意。
闻潭:“最后一句,说完我就和他分手了。”
闻溪晨忍了忍,还是推门出去了。
沈天遇关上门,向前几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低声地唤他:“小潭。”
闻潭平静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告诉小叔叔我本来就喜欢男的,不是为了帮你开脱,而是不想让小叔叔难做。”
“同样,我没有说你把我当替身的事,也是不想让他难过。”
沈天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肉里。
“所以,适可而止,不要把局面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闻潭的眼睛很空,好像在看什么很辽远虚无的东西:“……给自己留点颜面,也给我最后一点尊严。”
第32章 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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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天把西城的几片区都看了,这家属于还可以的,环境不错,交通方便,房租也不算太贵。”
“我今晚在日本有个研讨会,之前推了好几个了,今天推不掉了。”
“这张银行卡是你爸妈托我给你的,你收好,一会儿房东过来跟你办手续,你跟他签个半年的,物业费我都跟他谈好了,包在半年房租里头。”
“有事情随时打我电话,有时我在开会不一定接得到,我开完会就回。”
闻溪晨絮絮叨叨的,帮他把行李拎进租房里,一条一条叮嘱他。
闻潭乖乖地站在他旁边:“叔,你好像唠叨的老太太。”
“没大没小,”闻溪晨捏了他鼻子一下,“休学手续办好没?”
“昨天和辅导员说了,辅导员说可以不用亲自去学校,这周把材料邮寄过去就行。”
“那就好。”
闻溪晨还想帮他把家里拖一遍,然而值机时间快到了。
在闻潭的催促下,他只能匆匆去赶航班。
“好好休养。”
“好好吃饭。”
“学习尽力就行,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闻溪晨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提醒一句:“别做傻事。”
闻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笑:“我知道。”
把闻溪晨送上出租车,闻潭回了租房,手里捏着银行卡。
银行卡里是一万两千块钱,只能租半年。
闻溪晨说这是他爸妈给他的,但闻潭知道,这是他从存款里节省出来给他的。
父亲嫌他丢了闻家的脸,恨不得把他从族谱上剔除,怎么可能还打钱给他租房。
母亲,就更不可能了。
可小叔叔也才工作没几年,本来就没多少存款,马上还要结婚买车买房,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闻潭的目光暗了暗,给房东打电话,说自己暂时不租了。
房东很惊讶:“你叔叔都替你谈好了啊。”
“计划临时有变化……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他。”
——
萧万枫顶着日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今天穿着黑色T恤和工装迷彩短裤,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脖子上挂一条时兴的银色古巴链,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找了一大圈,你这小区入口怎么这么难找,还有这地儿也太偏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四处环顾了一圈,皱起眉头。
“这什么上世纪的老破小啊,你就住这?”
绿化一塌糊涂,草坪上光秃秃的,健身器材也都缺胳膊断腿,在长年风雨的冲刷下锈迹斑斑。
闻潭低着眉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没办法,其他地方的房租都太贵了。”
“你早说啊,住我那不就完了,我家光客房就有四五间,”萧万枫道,“你没付房租吧?”
闻潭:“我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找更便宜一点的房子……”
“还找什么租房啊,”萧万枫拎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以后每天给我做顿饭,就算交了房租了。”
一辆黑金路特斯缓缓行驶过来,停在路边。
萧万枫帮他把东西拎上去,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萧万枫先是装模作样和他聊了一会儿天气,然后还是按捺不住,斟酌着问道:“你和沈天遇……”
闻潭:“分手了。”
萧万枫:“是因为……那张照片?”
闻潭没想到萧万枫都知道了。
想来,萧万枫是天茂的股东之一,网上传八卦又快,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闻潭摇摇头:“是,也不全是。谢谢你之前给我讲宠物猫的故事。”
萧万枫:“你……都知道了?”
闻潭:“嗯。”
之前萧万枫给他讲过一个关于养宠物猫的故事,但他当时情窦初开,哪里听得进去。
现在想起来,萧万枫当时其实暗示得很明显。
萧万枫叹气:“我后来犹豫过好多次,要不要直接告诉你,又怕你接受不了。”
“没关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闻潭道,“撒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来圆,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我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是事实,总要接受。”
萧万枫觉得闻潭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闻潭之前虽然闷,但是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儿,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现在……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脸上波澜不惊的,但也不再有那种纯粹的笑容了。
萧万枫拍拍他的肩膀:“会过去的。”
他其实又何尝不知道,闻潭打电话找他,并不是为了让他帮忙找便宜租房。
但闻潭主动向他示弱,这让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他也乐得装傻。
聊了没一会儿,闻潭昏昏欲睡。
虽然已经出院了,但脑震荡留下了些后遗症,他现在不太能剧烈运动或者频繁跑跳,稍微费些心神就会头晕。
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休学。
一方面是恐惧同学的目光,另一方面,他的身体不允许他投入这样耗费精神的事情中。
医生说起码修养一年。
闻潭的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萧万枫轻声吩咐司机开慢一点,然后往下面坐了一点,把闻潭的头小心翼翼搁在自己肩上。
闻潭当时其实没有完全睡死。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萧万枫的动作,但他没有拒绝。
到家后,萧万枫把家里二楼最大的一间客房分给了他。
即便只是一间客房,也比闻溪晨给他租的房子要宽敞。
京安市的房子实在是贵得吓人。
萧万枫手插在口袋里,倚靠在门框上,一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
他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对寝殿还满意?”
闻潭不好意思地笑:“很好了,有我老家的房间两倍大呢。”
萧万枫本想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但闻潭说,想出去散散心。
闻潭突发奇想似的:“我想去游乐园。”
萧万枫一愣:“你不是脑袋受伤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摩天轮,跳楼机,云霄飞车……哪个是他能玩的。
怕不是嫌自己凉得不够快。
而且他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走太多路。
但闻潭罕见地固执起来,说哪怕看看花车游行也行。
萧万枫:“你以前没玩过游乐园?”
闻潭笑了笑:“春安县只有一个很老的游乐园,小时候,我只有考得很好的时候才被允许去坐一次旋转木马,因为旋转木马的门票最便宜,只要五块钱。后来有一次我和妹妹一起去坐,妹妹不小心从木马上摔了下来。我没有照顾好妹妹,妈妈为了惩罚我,再也不让我去游乐园了。”
年少时的遗憾,很轻易地就会变成一生的执念。
萧万枫听着心酸,难以想象闻潭是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长起来的。
叹了口气:“好吧。”
京安市有很多出名的大型乐园,还有很多电影衍生IP的热门乐园,不过这些地方人流量都很恐怖,哪怕工作日也是人挤人。
萧万枫挑了最热门的一家。
他与园区的中华区总经理熟识,打了个电话,等到了地方,直接从速通通道进去。
对方准备好了一辆小型观光车,这样可以避免拥挤。
萧万枫熟练地和对方寒暄:“辛苦你了。”
对方摆摆手:“小事,你们玩,有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特权”对于萧万枫这样的人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
闻潭看着外面仍在排队的游客,道:“我本来也应该在外面排队的。”
他和萧万枫并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完全是沾了萧万枫的光,他才能悠闲地坐在观光车里,免掉了拥挤。
萧万枫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闻潭把目光收了回来:“没事。”
虚妄而短暂的快乐,就当他放纵这一回。
萧万枫怕他被挤到,只让司机师傅沿着路边慢慢开。
闻潭全程都很安静。
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身边热闹的人群,远处壮观的巨型摩天轮,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粉色蛋糕小房子,造型奇异的场馆建筑。
萧万枫一直在说着笑话逗他。
“我去年来了一次,看那个什么4D电影,好家伙,那个泡沫假雪喷我一身,跟一夜白头似的。”
“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玩过游乐园,爸妈不让。因为有一次我把游乐园设施拆了,那个火箭模型贼逼真,我说店员开价,我买就是了!我爸妈差点揍死我,说丢死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乡下来的暴发户。”
“还有一回,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嫌热,把头套摘了。我冷不丁看见,吓得哇哇大哭,说妖怪来了,一头熊长着人脸,被笑了好多年。”
闻潭给面子地扯一扯嘴角,脸上依旧是麻木的。
园区里有很多特色小吃,闻潭没什么胃口,只是在冰淇淋车经过的时候,忽然眼睛盯着冰淇淋不动了。
萧万枫很有眼力见地下车去买了两支花卷冰淇淋。
“真巧,冰淇淋就快卖完了,只剩四支。我心想着给其他游客也留点,就只买了两支,”萧万枫笑眯眯地把更漂亮的一支玫瑰色冰淇淋递给他,“吃了甜点,要开心哦。”
闻潭有些愧疚:“对不起啊,今天要照顾我,你也没办法好好玩。”
“本来我今天就是来陪你的,”萧万枫摸摸他的后脑勺,目光温柔,“你能开心,我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
萧万枫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些炽热。
闻潭避开他的目光,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正吃着,无意中眼光往旁边一瞥,瞥到右后方有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闻潭探头出去看了看,又没看到什么。
萧万枫:“怎么了?”
闻潭:“……没什么。”
大概是错觉,他心想。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冰淇淋太好吃。
闻潭吃完蛋卷,舔舔嘴唇,小声地道:“还想吃……”
萧万枫:“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我带你去吃饭吧,上回我吃过一个照烧鸡排饭还不错,就在对面。”
闻潭固执地要吃冰淇淋。
平时看温吞老实的人,倔起来就像小孩子,说什么都不管用。
萧万枫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去给你买。”
把观光车开到冰淇淋车所在的区域,萧万枫跳下车去找。
闻潭在观光车上发了会儿呆。
他今天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的被监视感。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偷偷看他们。
……真的是错觉吗?
萧万枫去了很久。
十分钟后,才匆匆拿着两支冰淇淋回来。
萧万枫脸色有些古怪,挤出一丝笑,故作轻松地道:“你说巧不巧,冰淇淋车就快收摊了,剩的那两支被我拿下了。”
闻潭盯着那两支冰淇淋。
冰淇淋的尖顶都已经融化成了圆顶,边缘也有白色冰淇淋奶流下来,显然并不是刚从冰柜拿出来的。
他没接,看向萧万枫:“真的是从冰淇淋车上刚买的吗。”
萧万枫看着冰淇淋融化的圆顶,神色尴尬。
闻潭直接跳下去,往回走了几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沈天遇,出来。”
……
几秒钟后,穿着黑色衬衫长裤的男人沉默地从建筑后面走了出来。
指尖是微微沾湿的,融化的白色冰淇淋奶——
你小子(指指点点)知道老婆烦你,所以只敢偷偷跟着是吧
老沈:老婆,给,冰淇淋,甜甜
小潭:我看你像个冰淇淋
第33章 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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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潭心情复杂:“你跟踪我?”
沈天遇依旧是惯常的淡漠神情,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剩下两支冰淇淋,正好被我买了,仅此而已。”
傻子才信。
闻潭瞪萧万枫。
萧万枫举双手辩白:“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主动愿意让给我,我才拿的。”
这两个人,一个把他当傻子玩,一个把他当小孩逗。
闻潭生了闷气,观光车也不坐了,转头往园区出口走。
萧万枫在后面追:“哎,你不能走太多路,你慢点。”
沈天遇也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出了园区,闻潭发现沈天遇跟在自己后头,恼火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上次在医院,他们是当着小叔叔的面分手的。
闻潭已经下定决心一刀两断,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沈天遇停下脚步:“……我看看你,状况好不好。”
闻潭:“现在看完了,你走吧。”
沈天遇:“你没办法住学校宿舍,现在住在哪里?……京安市的房租太贵,我怕你住不好。”
“那就不必担心了,”萧万枫幽幽道,“他现在住在我家。”
沈天遇眉头立刻拧紧了,死死盯着萧万枫。
“你瞪我也没用,闻潭自己愿意的,”萧万枫冷道,“明年我就退出公司了,我做什么,你管不着。”
“萧万枫,我跟你这么多年朋友情谊,开公司结识人脉哪样不带你,”沈天遇脸色阴沉,“你他妈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是吧。”
“别说的好像都是你施舍的一样,你开公司我又不是没投钱,这是两码事,”萧万枫立刻道,“你和闻潭现在已经分手了,他现在是自由的个体,愿意住哪里住哪里,你无权干涉。”
沈天遇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少他妈找借口,我跟他还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已经惦记上了!”
一向高冷自持的沈总,很少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刻。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旁边有游客好奇地看过来。
萧万枫承认得坦坦荡荡:“我是惦记,可我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把他推远的。”
“你亲手打碎了他的梦,现在他不愿意再蒙在鼓里了,有什么错?如果有一个人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不肯向别人交付真心,就不要怪别人转身离开。”
沈天遇显然是被刺激到了,冷笑道:“萧万枫,你也有脸说这话?你要不要告诉闻潭,你他妈一年换多少个男朋友女朋友?!”
两人都攥紧了拳头,火药味浓得几乎要引爆炸药桶,眼看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
游客们看到两个英俊男人居然在争抢一个男人,纷纷投来兴奋揶揄的目光。
闻潭恨不得当场逃离。
他挤上前,把两人隔开:“够了!”
转头对萧万枫小声道:“走吧。”
沈天遇抓住他的手腕,激动地道:“小潭,你不了解他,他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勤,私生活混乱,他现在就是趁虚而入,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闻潭挣扎:“你放开我!”
沈天遇死死地抓着不放:“你跟我回家,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闻潭:“不好!”
他深吸了口气:“沈天遇,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再缠着我,我报警了。”
沈天遇的动作僵住了。
闻潭把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拉着萧万枫,头也不回地走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闻潭没再出过门。
不吵着要到游乐园玩,也不出门散心,萧万枫想喊他出门透透气,他推脱头疼走不动,拒绝了。
一天里百分之五十的时间,几乎都坐在庭院的黄色藤椅上看书。
剩下百分之五十,分给了吃喝拉撒睡。
萧万枫站在门框边看他,偶尔心想,闻潭看起来很像那种适合豢养的小宠物,比如无毛猫什么的。
性格温顺,不声不响,不给人添麻烦,好照顾好养活。
就是无趣了点。
闻潭住进来之前,萧万枫一周里起码有六天时间都不回家。
他每天早上都可能在任意一个美人的房间里醒来,美人可能是某娱乐公司的新签约艺人,也可能是某某酒吧的美艳舞娘。
反正家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偶尔工作对他来说只是找点事做。
蹦迪到深夜是家常便饭,兴致来了,也会上公海游轮通宵玩牌。
他的人生信条“及时行乐”。
一成不变的生活对他来说是酷刑,只有不断的感官和心理刺激才会让他身心舒畅。
闻潭住进来之后,萧万枫装了好几天的正人君子。
待在家里,跟在闻潭后面嘘寒问暖,雇了阿姨来照顾他,有求必应。
闻潭反应淡淡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有什么可忙的,”萧万枫不着痕迹地捋了捋他的头发,“我现在放在心上的只有你。”
他还要继续摸闻潭的脸颊。
闻潭往右边一让,避开了。
萧万枫的手僵在半空中。
“抱歉,”闻潭站起身,“我有点困了,回房间睡一会儿。”
萧万枫笑笑,把手收回来:“快去吧。”
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萧万枫在情场上从来都是常胜将军。
闻潭对他而言是一个例外,他身上有种吸引他的特质,即便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依然觉得闻潭是特别的。
或许因为他身上的单纯质朴。
或许因为,他曾经看到闻潭望着沈天遇的眼神,那么的炽烈诚挚,是他在任何情人眼睛里都没有看到过的。
人对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总是无比渴求。
连续多日不不回消息,萧万枫的手机接到了轮番轰炸,小情人们一个个声泪俱下地跟他撒娇,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是不是有新欢了。
萧万枫烦得通通拉黑了。
美人就像美食,端上餐桌的一瞬间最让人垂涎欲滴。
一旦时间长了,开始琐琐碎碎念叨着什么“负责”“忠诚”,就变得面目可憎,难以下咽。
他现在像着了魔,满脑子都只有闻潭。
闻潭越是冷淡沉默,他好像越是着迷。
——
七月初,天气渐热,闻潭身上松快了些。
大概也是觉得成天待在家里太闷,偶尔会同意萧万枫的邀请,出门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闻潭看片子口味很杂,除了青春爱情片,几乎什么都看。
有一次新片实在都看完了,闻潭指着影院里的海报,说要不看这个吧。
于是萧万枫带他进去看了一个半小时的动画片。
看一个光头男人和两只熊拌嘴吵架,叽里呱啦的,屁股都坐疼了。
影院的爆米花发潮,也不太甜,很难吃,萧万枫吃了两个就不吃了。
闻潭专注地看着电影,嘴巴里嚼着爆米花的样子,有点像小仓鼠。
萧万枫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痒,悄悄把手搭在他的大腿上。
闻潭一惊,豁得站起来,一桶爆米花都散在地上。
“……抱歉。”
萧万枫脸色有些青,但还是忍着气,道:“没事。”
回去的路上,萧万枫一改往日的风趣健谈,一路沉默着。
闻潭有些不安,但也没说话,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晚上闻潭洗澡,一如以往,小心地把浴室门反锁好。
冲沐浴露泡泡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转动门锁的声音。
他怔了怔,手按着腹部,抿紧了嘴唇。
片刻后,声音消失了。
闻潭垂下眼睛,任花洒的水从上而下冲刷自己的身体,头发潮湿地遮住他的额头和漆黑的眼睛。
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长得垂到了肩上,他身量又小,远远看着雌雄莫辨,像个英气的女孩儿。
前几天萧万枫状似无意地开过玩笑,说爸妈催婚催得厉害,明年过年不如带他回家,让他扮演自己的女朋友。
闻潭没搭腔,只是笑了笑。
闻潭洗完澡,吹完头发,整整齐齐地穿好睡衣,拧开了浴室的门锁。
一出门,发现萧万枫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床上的枕头被翻开了,掉在地上。
闻潭一愣。
萧万枫举起手里锃亮的东西:“……我好心供你吃供你住,你就这么对付我是吧。”
他手里是一把锋利崭新的水果刀。
闻潭有一次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在小超市买的,十三块八一把,悄悄带了回来,藏在枕头底下。
萧万枫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用药?用强?”
闻潭沉默。
萧万枫把水果刀在指间转了一圈,自嘲地笑了一声:“所以你打算用它怎么对付我?一刀捅死?割腕?还是割颈动脉?”
“我没有这么想过,”闻潭平静道,“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会把它对准我自己。”
萧万枫怔住。
闻潭走上前,把水果刀插回刀鞘:“抱歉,我没想被你发现。”
萧万枫揉了揉眼睛,忽然有些疲惫:“你来这里住多久了?”
闻潭:“不到十年,大概也不到一年。”
萧万枫摇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太心急了。”
闻潭:“驴子前面吊着苹果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萧万枫笑起来:“我好心给你吃给你住,你骂我是驴?”
闻潭刚洗完澡的样子懒懒散散,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若隐若现地遮着一半锁骨。
此刻,他随意地倚在书桌上,一条腿微微曲起来,显出一股闲散的神态来。
萧万枫被他懒洋洋的语调勾得有点心热。
闻潭和以前好像越来越不一样了,萧万枫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气质的变化最大,好像是更成熟,也更勾人了。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清澈明亮。
“开个玩笑而已,”闻潭答非所问,“浴室门锁质量不大好,刚才我洗澡的时候一直在响,萧公子有空还是找人修一下,改天有小猫小狗跑进来就不好了。”
萧万枫听懂了。
他面不改色道:“你听错了吧,我刚才也在这,我怎么没听见什么门锁的声音?”
闻潭:“那萧公子有空也应该去医院好好看一下耳科。”
萧万枫闷笑。
闻潭明目张胆赶人:“我要睡觉了。”
萧万枫慢悠悠站起身:“下周六有个朋友过生日,在市中心办晚宴,一起去吧?”
闻潭无可无不可:“都行。”
临走前,萧万枫忽然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沈天遇也会去。”
闻潭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住了。
萧万枫观察着他的神色:“……你还去吗?”
闻潭很想说不去,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又没有对不起沈天遇,凭什么沈天遇去了他就不能去了。
这天下又不是沈天遇一个人的。
要说害怕遇见,也应该是沈天遇害怕才对。
闻潭咬牙道:“去,为什么不去。”
萧万枫扳回一城,终于满意地笑起来:“放心,我会给你挑一件漂亮的晚礼服。”
第34章 不是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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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潭拒绝了萧万枫给他买衣服的提议。
见前任大抵都会有这样的纠结心情——穿得太随意显得邋遢落魄,太讲究又会显得刻意,一看就是还没释怀。
最后还是决定随意一点,就穿平时的衬衫长裤,干净整洁就好。
唯一的改变是把头发剪短了,不然长发眼看着要盖过肩膀,变成哇哇怪叫的山林野人。
萧万枫喊了惯常给自己做造型的设计师来家里给他剪头发。
设计师拿着厚厚一本照片册,问他想要哪一种。
闻潭问:“哪种最便宜?”
设计师笑着看了一眼萧万枫:“不收钱。”
萧万枫无奈:“这小孩儿倔得很,不肯占我一点便宜,平时电影票都要平摊。”
在闻潭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知道买电影票还有那么多的优惠渠道。
连每个月的房租,闻潭都认认真真打了欠条,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他。
萧万枫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只有亲人和爱人之间是无需算账的,人情是最难偿还的东西。
最后设计师给闻潭剪了个简简单单的日系碎盖。
闻潭前些天一直是阴郁的长发形象,猛然把头发剪短,露出光洁的侧脸和脖颈,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像个高中生。
萧万枫看着镜子里的闻潭,挪不开眼。
闻潭也挺喜欢的。
设计师不肯收钱,闻潭一路追出去,把桌上的一盒点心送给他。
萧万枫逗他:“这可是我买来讨你开心的,你就这么借花献佛呀?”
话音未落,手机里就收到三百块钱的转账。
闻潭:“借你的东西一用,不好意思。”
萧万枫脸都绿了。
周六的生日宴,寿星是京安市某个银行行长的女儿,叫林琅,今年二十二岁。
闻潭坐在飞速行驶的车上,心脏莫名打鼓。
他抚了抚胸口,暗骂自己没出息,紧张什么,吃顿饭罢了。
萧万枫今晚是自己开的车。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闻潭,正好看到闻潭的动作:“对了,告诉你一个八卦,林琅之前在天茂实习过。”
闻潭“哦”了一声。
上层阶级之间价值互换,天茂又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龙头公司,家里有点背景的二代都会挤破头想进去刷个履历。
萧万枫:“林琅当时是实习助理,在沈天遇办公室待了八个月,天天给他带自己亲手炖的汤。”
“当时外界都传,林琅马上要成为公司老板娘了。”
“后来有一次,林琅擅自挂断了一个女客户的电话,那个客户是某风投公司的老板,几次三番邀请沈天遇去泡温泉。林琅大概是小女孩儿心思上来,直接赌气给挂了。”
“隔天林琅就被开了,”萧万枫道,“不过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后来沈天遇还亲自打电话给行长道歉,说工作环境辛苦,怕林小姐受罪。”
闻潭:“那还请他吃饭?”
“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东风,哪有那么容易闹翻,”萧万枫打了个转向灯,“何况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对方还挺欣赏沈天遇,觉得他有原则有魄力,难怪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
闻潭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么一片赤诚地天天早起给沈天遇做吃的。
想想也挺好笑的,大概很多人想到要讨好沈天遇的方式,都是给他做吃的。
毕竟他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就可以随意地把人心踩在脚底践踏。
到了酒店,闻潭一路跟着萧万枫往里走。
宴会厅足有一千多平米,整体是中世纪巴洛克宫廷风,以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墙上镶嵌着一比一复制的鲁本斯巨幅油画,用大朵的红玫瑰和宫灯百合点缀,华美瑰丽。
整个大厅是双层结构,客人们在一楼大厅里闲聊,两排铺着红地毯的长楼梯汇到二楼的主舞台,舞台中央是深黑色的话筒架。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萧万枫去和认识的人寒暄。
闻潭不想给他添麻烦,就自己窝在角落里吃自助的水果和点心。
偶尔有人经过,好奇地看他一眼,大概是奇怪怎么有人这么穷酸,跑到宴会上来猛吃免费自助。
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自己,闻潭蹭吃蹭得坦坦荡荡。
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沈天遇。
不过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碰到。大厅这么大,人流又多,想来也未必会遇到。
闻潭吃得更香了。
片刻后,萧万枫回来了。
看着他吃得满手水渍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专门来丢我的脸是吧,搞得好像我在家克扣了你的吃食似的。”
闻潭腼腆地笑:“免费的就是香。”
而且没有遇到讨厌鬼。
闻潭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脸颊鼓鼓的,眼睛里都是心满意足的光。
萧万枫看着看着,心有点热。
正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大厅里忽然暗了下来。
宴会开始了。
满场的聚光灯都集中到了二楼的红色舞台上。
闻潭对宴会主角的兴趣还没对桌上小蛋糕的兴趣大。
小口咬着一块儿芝士蛋糕,目光随意地扫过二楼的舞台,忽然定住了。
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妻和一个年轻女孩儿走到舞台中央,应该就是行长夫妻和他们的女儿林琅。
而林琅身边站着的……
闻潭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和侧脸,愣了愣,把蛋糕咽了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中,沈天遇开始致辞。
他的声音低沉,气质儒雅,一举一动都斯文有礼。
听起来,他是行长夫妻特意邀请来的贵宾,在宴会上宣读对小寿星的诚挚祝福。
沈天遇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优雅矜贵,俊美无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
林琅穿着漂亮的明黄色公主裙,头上戴着镶满碎钻的小皇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天遇,几乎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崇拜。
站在闻潭旁边的客人悄悄议论:“林小姐是不是喜欢沈天遇啊?”
“还用问么,之前还去天茂实习了。”
“我堂弟说沈天遇包养了他们学校一个小男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又怎么样,”旁边的人嗤笑一声,“玩个大学生而已,还是个男的,更不用负责了。”
……
萧万枫微微侧头,看了闻潭一眼。
毕竟是人家的生日宴场合,他也说不了什么。
万一轻举妄动,让那些人发现闻潭的存在,可能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闻潭的蛋糕吃完了。
大概是吃得太急,他突然有点肚子疼。
二楼的舞台中央,致辞结束,九层的大蛋糕推了出来。
林琅拿着塑料刀,开始切蛋糕。
第一块给了母亲。
第二块给了父亲。
第三块……
林琅羞红了脸蛋,递给了旁边的沈天遇。
下面有人小声而善意地起哄。
林琅脸色羞得更红了。
闻潭垂下眉眼,悄悄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萧万枫要跟着他追上来,但是半路遇到了熟人,又被拉进去了。
闻潭对萧万枫笑笑:“你去吧。”
萧万枫迟疑:“你……”
闻潭:“我没事,出去吹会儿风。”
他有些懊恼,为什么要逞这口气,明明知道沈天遇会来,还非要装作无所谓地跑过来。
没劲透了。
酒店外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
闻潭坐在梧桐树下的木质长椅上,在微凉的晚风中发起了呆。
不远处是一座漂亮的喷泉池,吃饱饭的小孩子在喷泉旁边嬉戏打闹。
有小孩不听妈妈的话,被喷泉喷了一身,一边跑一边咯咯大笑。
闻潭看着,也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身旁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坐在了他旁边。
闻潭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
随后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是谁,身体顿时僵住了。
沈天遇背脊靠在木椅上,看着喷泉池,淡淡道:“不吃饭,坐在这看喷泉?”
闻潭起身想走。
沈天遇伸出左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看见我就想走?我也没那么讨人厌吧。”
闻潭挣脱不开,只能僵硬地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天遇:“猜的,我看到萧万枫了。”
有个小男孩的皮球滚落到了这边,沈天遇一伸手把球截住了,把球扔了回去。
闻潭:“哦。”
沈天遇微微侧过脸:“新剪的头发?”
闻潭:“嗯。”
沈天遇:“是因为要来见我吗?”
为什么这人总是能这么理直气壮又自然无比地说出自恋的话?
闻潭这么想着,就这么问出来了。
沈天遇:“我只是以己度人。”
闻潭微微愣住。
沈天遇看着他:“其实是我让林琅邀请萧万枫的。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赌,他可能会带你来。”
“来之前,我理了头发,刮了胡子,全身上下都换了新衣服,”沈天遇自嘲地笑了几声,“很傻,是不是?”
沈天遇说完,停了下来,无声地看着他。
眼睛里是静默,是安宁,也是沸腾的海洋。
初夏的夜空漆黑寂静,凉爽的晚风从旁穿过。
远处的小孩还在跑跳打闹,但闻潭好像忽然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耳朵里只剩下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不能这样。
闻潭挣扎着想。
好不容易,他们分开了,一切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了。
闻潭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倏地站了起来。
沈天遇也立刻站起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闻潭:“我要去找萧万枫了。”
一听到萧万枫的名字,沈天遇皱紧了眉头:“你别再装了,你就是用他气我,我知道的。”
闻潭:“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就像我不会去干涉你吃谁的蛋糕,我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沈天遇抓肩膀的力道忽然加大了:“我就知道,我接林琅的蛋糕,你吃醋了,对不对。”
闻潭忍无可忍:“你简直是……”
沈天遇不由分说,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从前的缱绻,也不同于生气时的粗暴,反而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从唇边开始吻起,然后一点点探入,耐心细致地挑动他的情愫。
闻潭越动,沈天遇抱得越紧。
闻潭担心被人看到,焦急地警告:“放开我!”
“不要,”沈天遇竟然一本正经地耍赖,“我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放开的话,你又要跑了。”
他可以清晰地摸到闻潭皮肤的温度。
从他吻他开始,他的皮肤温度就开始直线上升。
稍微用力一点,皮肤似乎就会变成淡粉。
闻潭对他明明是有感觉的——这个认知让沈天遇心中一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闻潭冷不丁开口:“所以,你是想让我被拍到,又身败名裂一次吗。”
沈天遇的动作顿住了。
“对不起,”沈天遇立刻道歉,“我没有这么想……”
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放开他。
不远处,打闹的小孩子被母亲喊回酒店里了。
喷泉池边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和安宁。
闻潭收回目光:“那就拜托你,放过我。”
沈天遇手上的力气紧了紧:“我能摸出来,刚刚,你的身体明明在绷紧,我吻你的时候,你全身都在颤抖……这段日子你也很想我,对不对?”
似乎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背脊。
闻潭心里只有绝望。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沈天遇口口声声说尊重他,可是每次都只是顾着自己一时的念头。
想把他当代餐就当代餐,想不理就不理,舍不得了就又不由分说把人抓在手心。
像是被宠坏的小孩对待自己的玩具。
可他不是玩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闻潭忽然笑起来:“沈天遇,你是不是觉得,离了你,我只能过苦行僧一样的孤寂生活?”
沈天遇一怔。
“你非要觉得我忘不了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不是只有你会把别人当替身,”闻潭露出一个轻浮的笑,“你不知道吗?萧万枫,也和你很像。”
沈天遇的表情凝住了。
他沉下脸:“小潭,你……你不要为了气我,乱说这些……”
“再说了,萧万枫的长相和我一丁点也沾不上,”他似乎找到论据,脸上恢复了一点自信的神情,“从眼睛到嘴巴,明明哪里都不……”
闻潭平淡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长短挺像的,不过他比你粗,也比你时间更久。”——
我们小潭,气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老母亲欣慰)
第35章 那就,这样吧
=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沈天遇呆滞了。
他呆呆地望着闻潭,像是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闻潭有些不忍,但还是狠心道:“我说——我和萧万枫睡过了……”
话音未落,沈天遇打断了他:“不可能。”
他的肩膀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抓着他的胳膊:“你骗我的……骗我的,是不是。”
闻潭被抓得疼,但还是坚定地摇头。
沈天遇抓得越来越紧:“我不信……你,你跟我上车,我要检查你的身体。”
他动手拽他,力气可怕地大。
闻潭忍无可忍:“我不是你的所有品,我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你凭什么管我!”
真可笑。
检查,怎么检查?
检查他是不是只有过他一个男人吗?
那他可不可以也在每次恋爱前检查对方是不是真心呢?
闻潭用力想甩开他,但沈天遇像是发了狂,死死地抓着他,根本挣脱不开。
正纠缠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你疯了,放开他!”
萧万枫用力想把他拽出去,然而沈天遇根本不放手。
萧万枫焦急地问闻潭:“怎么回事?”
闻潭喘了口气:“我说,我们睡过了,他不相信。”
萧万枫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反应过来,对沈天遇道:“就这么点事?”
沈天遇并不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闻潭。
他低声哀求他:“小潭,你跟我说实话……只要你说,你是骗我的,我就无条件相信。”
闻潭还没来得及说话。
萧万枫嘴角勾出一个风流的笑,望向沈天遇:“老沈,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
他的笑容蛊惑人心:“凡是进了我家的美人,你见过哪个是清清白白出去的?”
沈天遇终于看向他,眼神刺如寒冰:“想骗我的话,也把谎话圆好,他长相这么普通,哪里入得了你的眼?”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啊……要不要我告诉你,他胸口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两个黑色小痣?”
萧万枫舔了舔嘴唇,笑容邪气:“小潭亲起来……很软,很润。”
沈天遇一拳打在萧万枫左侧颧骨上。
不等他反应,直接抓着闻潭往地下停车场走。
闻潭被他一路拖着,跌跌撞撞地进了停车场,被扔进副驾驶座,晕头转向,急忙要去开门。
啪嗒一声,车子反锁上了。
沈天遇脸色阴沉,驾驶着香槟色豪车,以惊人的速度一路向外狂飙,汽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闻潭吓得说不出话来。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沈天遇冷冷开口:“不想更加激怒我的话,就把你的嘴闭上。”
他看起来的确是在极力忍耐怒火,双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盘,青筋暴露,指间发白。
忽然身后亮起两道光。
闻潭一看后视镜,发现萧万枫开着车追上来了。
沈天遇眉头拧紧,在下一个分叉口时忽然转向,想甩掉萧万枫。
闻潭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家酒店建在深山,建筑面积很大,几乎占了整个山头,山间公路盘桓交错,地势陡峭,平时开都要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
而沈天遇现在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不仅没减速,反而越开越快。
“沈天遇!”他焦急地喊他,“你,你不要开这么快,我……”
还没说出下半句,斜刺里突然滚落一个巨大的石块。
沈天遇像是突然惊醒,猛踩刹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车辆直直地朝山体撞去。
闻潭昏迷的前一秒,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扑了过去,护在沈天遇的身前。
好像有什么东西蹭到了左脸颊的皮肤,随后脸颊变得热热的。
有点粘稠,大概是血,他模模糊糊地想,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呢。
真是可笑,他悲哀地想,哪怕受了这么多的伤害,他还是爱他入骨,无法自控。
——
闻潭只感觉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
等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模模糊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晰了一点。
痛。
好痛。
浑身像是被殴打过一般,散了架的痛。
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针刺,从全身上下侵袭而来。
片刻后护士推门进来,发现他醒了,立刻跑出去喊医生。
十几秒后,医生和沈天遇一起进来了。
沈天遇脸上毫无血色,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只有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目光才有了些微的变化。
闻潭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医生在床边问他感觉怎么样。
闻潭木然地闭着眼,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在他床边小声交谈,说着什么术后康复,二次手术,创面缝合之类的东西。
闻潭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可能没办法完全……”“大概一辈子……”。
他睁开眼:“什么一辈子?”
声音粗哑得有些吓人。
医生看了沈天遇一眼。
沈天遇搓了搓脸,疲惫道:“您先出去吧。”
医生拿着病历本离开了。
沈天遇在床边坐下来,温柔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闻潭:“我以为我会死,可惜了。”
沈天遇卷起衣袖,给他看胳膊上可怖的暗红色伤疤:“医生说,如果不是你挡在我前面,这条胳膊,可能从此就废了。”
闻潭:“那你错失了一个成为杨过的机会。”
沈天遇没有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脑内正在激烈挣扎。
闻潭:“我会终身瘫痪?”
沈天遇摇头:“你胯骨受了轻伤,修养一阵就好。”
闻潭:“那是脑震荡加重了?”
沈天遇:“也不是。”
闻潭有些烦躁起来。他不明白有什么说不了的,一辈子,一辈子怎么样?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坐车了?
大概是全身都在疼的缘故,他无法控制地心烦气躁。
但是四肢确实都是有知觉的,也都能按大脑指令动,他微微放了点心。
既然沈天遇不肯说,他掀起衣角,开始仔细查看自己身上哪里有伤疤。
他不太动得了,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掀起一点,额头上立刻有了细细密密的汗。
沈天遇按住他:“你才苏醒,不要乱动。”
闻潭大吼:“那你说啊!”
吼声一出,两个人都愣了愣。
闻潭从来没有这么粗鲁崩溃地大吼过,即便是从前被软禁,也从来没有过。
闻潭吼完,大脑缺氧,跌回枕头上。
因为情绪激动,面部皮肤撕扯,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来自他的……左侧脸颊。
闻潭忽然意识到什么,吃力地举起手,向左脸颊摸去——
狰狞的,歪歪扭扭的伤疤。
他隐约想起事故发生前的那几秒,似乎是有玻璃碎裂。
玻璃原本都要扎在沈天遇脖颈上了,结果他身体一挡,扎在了他的侧脸上。
沈天遇抓着他的手:“你放心,我会用一切办法,帮你做手术去掉……”
闻潭摸着自己的伤疤,却忽然微笑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沈天遇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如愿以偿了,真好,”闻潭看着他,目光澄澈,笑容如同孩童般明亮,“不值得高兴吗?我终于,再也不是谁的替代品了。”
冥冥之中,很多事情似乎是注定的。
沈天遇因为他的侧脸而挑中他成为“代餐”,他又是为了保护沈天遇,亲手毁了自己的侧脸。
他们的关系已经太扭曲拧巴,赝品也确实到了该回收的时候。
那就,这样吧。
第36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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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似乎是一个循环的莫比乌斯怪圈。
意料之中,沈天遇依然没有放他走。
他们重复着之前无数次上演过的场景,沉默,软禁,亲吻,恳求,拒绝,爆发,再次沉默,然后循环往复。
沈天遇让医生直接住进家里来随诊,工作直接在家里做,不消说价格高昂的进口药物和治疗机械。
闻潭的病情在好转,左脸的伤疤却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
沈天遇不再去公司,每天在家陪着他,亲手服侍他的一切生活起居,任劳任怨擦掉他吐到他身上的呕吐物。晚上从背后搂着他入睡,前胸贴着背脊,呼吸同频,心脏共振。
这场车祸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
闻潭不再去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是白费力气,而他必须珍惜自己的力气,不然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他大概能猜到沈天遇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某次深夜,他听到睡梦中的沈天遇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无助,似乎是在喊母亲。
闻潭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有钱人的烦恼无非就是那些,缺爱,缺权,以及想要更多的钱。
他无法解决沈天遇的人生命题,这件事也不该由他来解决。
萧万枫报了几次警,沈天遇这些年在京安市根基之深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公子哥能撼动的,即便他卖了萧家老爷子的面子,哪个人又能不看天茂三分薄面。
第四次报警,沈天遇不得不去警局做笔录,萧万枫趁着这次机会把闻潭抢了出来,一路风驰电掣带他上了飞机。
“走了就不要回头,”萧万枫对他说,“不然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闻潭从飞机舷窗看下面柔软洁白的云朵。京安市的房子都变成一个一个乐高玩具式的小格子,一条大江横跨东西,把京安市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他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了。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的悲喜,纠缠,遗憾和留恋,从此都成了京安市上空漂浮的一粒尘埃。
或许某个大雨冲刷的夜晚,浮尘会随着雨水落入地表,汇入江河,成为某个鞋底沾上的不知名污垢。
但总归,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
萧万枫在R国给他找好了语言学校,S大有相关的留学交换政策,在R国合作大学的课程可以抵扣学分。
闻潭拿出小镇做题家的优势,花半年的时候通过了交换生的考试。
狭长而闭塞的岛国,当地人文风气相对疏离,都营地下铁的列车里总是十分安静,闻潭并不讨厌这一点。
他很快地适应了新生活,每天除了换药吃药就是上课学习。
他出门时习惯戴一个大大的口罩,这样可以遮住他的伤疤。
萧万枫尽力帮他找医生治疗,但也不敢太大张旗鼓,担心太招摇会把沈天遇引来。
说来奇怪,自从离开京安市之后,他的伤疤开始缓慢愈合,尽管外人看来依旧会吓一跳,但总归是在好转。
萧万枫陪着他在R国,每天无事可干,不消几个月就把周围大大小小的红灯区歌舞厅摸熟了。
玩归玩,萧万枫回家时却总还是衣领规整的好男人模样,会把高级餐厅的烧鸟寿司打包回来给他吃。
闻潭不大明白那些简单的烤肉为什么能卖出天价,吃着总觉得不够熟,索性回锅炒个蛋炒饭。
偶尔也用来煮罗宋汤和鸡汤。
萧万枫回家越来越晚。
有几次是妆容浓艳的女孩子送着醉醺醺的萧万枫回来,女孩子看到来开门的闻潭,被他脸颊上可怖的伤疤吓得花容失色。
闻潭面不改色把萧万枫接过来,熟练地给对方一笔小费。
后来终于有一次,闻潭写完作业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萧万枫和一个男孩子在楼梯半道热吻。
萧万枫慌忙把男孩子推开了。
那男孩子却笑吟吟的,一副了然的样子,问他们:“3人,一緒に?”
萧万枫大窘,呵斥着把那男孩子赶出去了。
他回来向闻潭道歉:“这是个误会……”
闻潭笑笑,并不在意的模样。
隔天早上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毛巾,水杯,袜子,衣服。恍惚间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在京安市也上演过。
萧万枫理亏,却还是按住了他的箱子:“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闻潭:“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住宿费,学费,我一直都记在账上,将来赚了钱一定会尽快还你。”
萧万枫:“只要你点头,这些都可以不用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闻潭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不一样了。
换药的时候,再疼痛,闻潭也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孤独地行走在异国的大街小巷,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像个游历人间的幽灵。
萧万枫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而且了解越深,陷得越深。
他从前从没有见过闻潭这样的人——明明瘦弱渺小容易生病,却坚韧如顽石,好像怎样都能活下去。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不用还 ,”闻潭道,“不过,谢谢你,烧鸟煮汤很好喝。”
萧万枫长叹一声,放他走了。
他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哪一项赢过沈天遇,但总归在心境这一项上,还是略胜一筹了。
——
闻潭开始了在D市的漫长的独居生活。
房子租得很艰难,他不愿意再接受萧万枫的好意,只能自己去网站上找房源。但当地不少居民不愿意租给外国人,租赁也有一大堆的手续和条件。
最后通过语言学校的老师牵线,终于租到一个还算便宜的ILDK。
小叔叔每个月会给他寄钱过来,他把钱单独存到一张银行卡里,分文未动。每天上完课就去便利店药妆店或者拉面店兼职,以此维持生计。
为了不吓到别人,他工作的时候通常都戴着口罩。
手泡在水里洗盘子,隐隐发胀。闻潭忽然想起刚到京安市的时候被学校的小混混欺负,当时那些人好像也是让他洗东西。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和洗东西干上了。
人孤独的时候,不用去思考外界的看法,好像反而会从困苦中生出巨大的力量来。
他的生活艰难但又变得无比简单,每天就是上课读书,打工赚钱,偶尔搭乘地下铁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去想。
R国是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常年气候温和。没了烦恼,闻潭的睡眠质量开始直线上升,因为多吃多睡,晒不到阳光,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白胖了些。
在药妆店打工的第三年,闻潭脸上的最后一点结痂也脱落了。
经过长期的治疗,当初可怖的伤痕都消弭了大半,但是还是能看到清晰的凹下去的一道痕迹。
医生说的没错,他的确要带着伤疤过一辈子了。
可能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他倒是接受良好。
他攒了一些钱,这是他在R国的最后一年,不久后他就可以拿毕业证回国了,所以他陆陆续续结束了手上的兼职。
在药妆店兼职的最后一个月,他从老板娘手里买来了清仓处理的临期化妆品,每天晚上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一点一点地学着化妆。
本意只是为了遮盖伤痕,但单独涂抹那一块地方又有些突兀,只能全脸都上了一层粉底。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又把眉毛修了修,把下巴冒出来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
担心出门会被人以为是人妖,只敢自己在家里练习,后来觉得勉强能见人了,也不敢化着出门。
去学校拿毕业证的那天,他终于化着妆,摘了口罩,小心翼翼出门。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敢不戴口罩,大大方方地走出门。
他怀疑很多认识的人压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出公寓时遇到邻居大叔,大叔眼睛忽然瞪得滚圆,盯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闻潭跟他打了好几声招呼,大叔都没什么反应。
闻潭有些忐忑,然而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又被陌生人回头看了好几次。
他有些抓狂,到学校之后抓着同学,不安地问:“おかしいですか?”
同学目光惊异地看着他:“潭、潭ちゃん?”
闻潭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化妆水平很臭,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只要大家还能认出他来……难看就难看点吧。
总比顶着一脸疤出去吓到人的好。
他也挺郁闷的。明明除了遮伤疤那块,其他地方都只是上了薄薄一层粉底而已,顶多让肤色亮了点,怎么一个两个看见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第37章 对门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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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潭坐飞机回国那天,萧万枫没有来送他。
他想当面请萧万枫吃顿饭,感谢他在他刚来日本时的照顾,但萧万枫婉拒了。
“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又要怀疑你在给我机会了。”
闻潭无奈:“只是出于感激的请客……”
“那就放着,让你一辈子欠我这份情好了。”
闻潭也不管他收不收,把自己的存款转了一半过去。
他迫切地想把钱还给他,但回国工作还要租房,不得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积蓄,免得无家可归。
航班的目的地是裕海市,一座经济高度发达的沿海城市。
他的选择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京安市承载了他太多难堪的回忆,担心遇上认识的人,所以不能去;他已经和家里闹掰,所以也不可能回春安县;他急需赚钱来还给萧万枫,不能选择稳妥的体制内工作,必须要到大城市闯荡。
裕海市是仅次于京安市的国际化大都市,工资高,生活节奏快,工作机会也相对更多。
飞机一落地,闻潭就马不停蹄去看房子。
他回国前在租房APP上联系了几个价格合适的房源,裕海市寸土寸金,不过耐心找还是能在郊区找到一些价格低廉的租房。
环境差点就差点,他在R国的三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经过一个下午的看房,最终敲定了位于城西一套公寓里的小单间,民用水电,离地铁站2公里,一个月2000块钱,半年一租。
当天晚上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添置了生活用品,洗完澡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满怀期待点开邮箱和找工作的APP,查看之前投的简历有没有回信。
放在几年前,他的学历还算不错,但他现在是在人才济济的裕海市,而且这几年学历膨胀,遍地都是海归硕博和985毕业生,他的专业并不好找工作。中文系的外号是“万金油”,万金油的另一层意思就是随时可以被替代。
闻潭几天碰壁几十次,有些挫败,但还是鼓足勇气,挨个儿投过去。
有的面试要等一周通知,零零散散加起来,闻潭投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毫无音讯。
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他,所有的简历都被直接退回来了。
闻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我评估价值太高了。
他把选择范围放宽了一些,把工资低一点、待遇差一点的也都涵盖进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向某日语培训机构投了简历。这家据说刚开没一年,人员流动性高,有反馈的几率比较高。
机构要求随简历附上一段日语的自我介绍。
他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初稿,大致讲了讲自己在R国的求学经历,次日上午又花了半天时间来练习对着镜头录视频。
他摘下口罩还没两个月,现在已经习惯了出门不戴口罩,但要对着镜头录视频,还是难免紧张忐忑。
说话的时候,心脏都在打鼓。一会儿觉得嘴巴张得太大了,一会儿又觉得姿势太僵硬,显得死板。
花了四五个小时,终于是录完了视频,随简历一起投递到了机构的邮箱。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化完妆的模样,觉得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好像是白了一点,脸圆了一点。
眉骨好像也比以前长开了一点,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听说过每个人生长周期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十八岁之后还会发育的。
他想起邻居同学看到他时古怪惊异的目光,还是会有点难过。
在外面时,偶尔毫无预兆地在玻璃反光里看到自己,会下意识地迅速移开目光。
人长什么样是天生注定的,除非他去整容,不然有什么办法呢。
好歹现在出门没有人再盯着他的伤疤看了,闻潭乐观地想,这说明他的遮瑕技术还挺厉害的呢,实在不行改天去商场应聘柜哥,这道疤痕就是现成的活招牌,卖遮瑕膏不得卖爆?
闻潭向日语机构投完简历,下午接着上求职网站研究去了。
正对着简历修改润色,忽然手机叮的一声。
那家叫“天禾”的日语培训机构居然给他回信了。
回信里询问他周三是否有空,有空的话会安排面试。
闻潭大喜过望,连忙回复道:【好的,麻烦您了。】
他从衣柜里翻出几年前在R国买的黑色正装,当时是在二手店淘的,款式有些老了,但保存还算完好,他穿得也很爱惜,上上下下都很齐整。
穿上正装,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转眼就到了周三。
闻潭根据地址找到了那家日语培训机构。公司在写字楼里,规模不算大,前台门脸有些窄,不过环境还不错。
闻潭去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
HR是个穿着一身黑、看起来酷酷的姐姐,她自我介绍叫秦雪冰。
秦雪冰把他带到会议室,简单提了几个问题,就把他带到旁边的一个空教室,让他开始试讲。
闻潭以前没有当过老师,不过初级日语都是一些很简单的语法和词汇教学。他在R国足足待了三年,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实践口语对话,还能及时对教科书上的内容进行更新补充,因此试讲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一套讲完,半个小时,秦雪冰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出去和老板商量一下。
片刻后,一个细瘦的中年男人跟着秦雪冰过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闻潭一番,眼睛还在他脸上盯了好一会儿。
闻潭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微笑着,坦然地看着男人。
他估计还得有2-3轮的面试,一般面试流程都是起码3轮。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直接告诉他:“你被聘用了。”
闻潭一愣。
秦雪冰显然也觉得不妥,开口道:“会不会太草率了……”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是试用期,先让他干着,干得不好再辞退就行了。”
秦雪冰明显对男人这种随便的行事作风感到不满,但领导的话就是圣旨,她也只能闭上了嘴。
闻潭总算知道这家机构为什么人员流动性高了。
——
试用期的工资只有正式工资的百分之八十,也有随时被辞退的可能。
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有工作了。
闻潭签了合同,晚上回去,高兴地从超市买了新鲜的青椒和五花肉,打算回家炒个回锅肉吃。
进了公寓,正打算开门,忽然注意到对门门把手上挂了个外卖袋子。
闻潭想起房东说,这两天可能有新房客要住进来。
这应该就是新房客了。
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闻潭想着去打声招呼,但是空着手去好像不太好。
他回家放了东西,忙活着把回锅肉炒了,用盘子装了一半,礼貌地敲响了邻居的大门。
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
闻潭有些疑惑,难道里面没人?
但刚才门把手上挂着的外卖袋子已经不见了,显然是门里的人拿进去了。
闻潭又敲了几下,见实在没人过来开门,心想或许对方是在睡觉,也就算了。
两人份的回锅肉,一个人吃有些撑,但是蔬菜又不能过夜吃,不然会有亚硝酸盐。
闻潭把青椒挑出来吃了,剩下一半肉,仔细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
晚上洗了澡,闻潭早早地上了床,想着蓄养好精神,明天去上班好好表现。
闭目养神了十几分钟,忽然外面传来地动山摇的摇滚乐声,夹杂着重金属的人声嘶吼。
闻潭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的,对门。
闻潭忍了忍,从抽屉里翻出耳塞,钻进被窝里。
然而摇滚声仍旧震耳欲聋,势如破竹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甚至他还听到了有人在地板上乱蹦的声音。
闻潭又忍了十几分钟,感觉脑仁儿都要炸了。
忍无可忍,翻身下床,用力敲醒了邻居的大门。
这次敲门的声响,是下午送回锅肉时的三倍不止。
他打着腹稿,等会儿要怎样与对方交涉,义正辞严又不失素养礼貌——
门开了,露出一个黑眼圈深重的鸡窝头。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怎么是你?”
“卧槽是你!”
闻潭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自己会在裕海市这个小破公寓里遇到大学时曾经给他带来噩梦的究极无敌校园恶霸。
顾京野。
第38章 以色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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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京野眼睛瞪得滚圆,吃惊地看着他:“闻潭?你是……文学院那个闻潭?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眼神惊奇中带着古怪,仿佛在看什么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
闻潭心中泛起一阵不爽快,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顾京野抓住他的袖口不让他走,“你怎么会在这?”
闻潭蹙眉:“我租的房子,凭什么不能住在这。”
顾京野看了一眼半开的对门:“……下午那会儿是你敲的门?你知道对门住的是我?”
这人怎么能这么自恋。
而且,明明听到了却不来开门,果然品行够恶劣。
闻潭:“我只是想来和新邻居打声招呼。要是知道对门是你,我就不来了。”
顾京野噎了一下。
他想质问闻潭,为什么知道是他就不来了。
随即想起大学时自己联合朋友抱团排挤他的事,又把话咽下去了。
他讪讪道:“你还记恨大学那会儿的事?……要论起来,也是你先惹的我,谁让你开学第一天就把我衣服弄脏……”
闻潭没兴趣和他回忆大学经历,转身又要走。
顾京野嗅到闻潭家里传出的残余的饭菜香味,咽了口口水:“你,你做饭了啊?”
闻潭丝毫没有要接茬的意思。
僵持片刻,顾京野还是软下声音:“那个,我晚上订的外卖太难吃了,能不能……”
老天作证,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绝对不可能向昔日瞧不起的人这么低声下气。
自从创业失败九次被爹妈从家里踢出来之后,他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只有支付宝里还残留着一点零花钱。
那点零花钱,在租了这个被他称为“贫民窟”的便宜单间之后所剩无几。
连外卖他都只敢挑二十块钱以内的,然而裕海市二十块钱以内的外卖根本不是人吃的,他吃了一口就被猪肉的腥味熏得吐了出来,连盒子带塑料袋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饿得饥肠辘辘,眼睛冒绿光,所以才会狂听死亡摇滚来转移注意力,缓解饥饿感。
现在沦落到要向别人乞求食物,说不丢脸是不可能的,但他实在太饿了,饿得心里发慌。
闻潭毫不犹豫:“不能。”
顾京野气愤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同理心,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难道不记得了,当时在会所我还让鸭子陪你呢。”
简直不堪入耳。
要是以前的闻潭,听了这话早就脸色羞红堵住耳朵了。
但现在的他,只是淡淡掀了个眼皮,道:“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们一堆人对我围追堵截,逼着我洗了一下午的衣服,在学校集体霸凌我。”
顾京野再次噎住。
哪怕是现在,他对闻潭其实也没什么好印象。一部分原因是开学第一天被他泼脏衣服,结下梁子;另一部分原因是不屑,觉得他傍大款的行为太LOW,毫无自尊,玷污了母校的清誉。
不过闻潭现在的处境让他大大意外——闻潭大一那年退学,就有好多人猜测他被天茂老总包养了,所以直接退学不读了。
按照他的猜测,闻潭现在应该美美地在家当金丝雀才对。
怎么会也跑到这种贫民窟来租房子?
顾京野试探道:“你被沈天遇抛弃啦?”
他看到闻潭的眉毛明显地一跳。
闻潭狠狠推开他,转身回家,砰地关上了门。
果然被他猜中了!
顾京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不已。
肯定是闻潭辍学这几年,那个沈天遇腻了,就把人赶出来了。
可悲啊!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顾京野虽然还饿着肚子,但在发现闻潭过得比自己还惨之后,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不对。
起码闻潭还有东西吃,他没东西吃,好像是他比较惨。
话说回来,这个闻潭辍学三年,连个毕业证也没有,哪来的钱租房子还有饭菜吃?
顾京野没讨到吃的,在饥饿中度过了难熬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饿得实在受不了,问朋友借了几百块钱。
朋友问他怎么回事,他云淡风轻地回,哦,没什么,昨晚去酒吧钱包被人偷了。
你说支付宝和微信钱包?哦,前几天看到路上有个乞讨的残疾人怪可怜的,就把零钱都刷给他了。
嗐,顾爷做事一向这么大方,小意思。
那什么,最近又要创业,有个项目有点忙,先不联系了啊,回见。
……
顾京野挂了电话,跑到楼下买了个三丁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正舔着嘴角的猪油,看到闻潭从楼上下来了。
穿着干干净净的墨绿色T恤和白色短裤,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顾京野好奇道:“这么早你上哪儿去啊。”
闻潭看都不看他一眼:“上班。”
顾京野眼睛瞪得像铜铃:“上班?你一个大学辍学的还能在裕海市找到工作?”
开玩笑么,裕海市连超市收银都要求本科及以上了吧。
闻潭懒得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京野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
看来闻潭是被沈天遇抛弃之后,没了收入来源,所以不得不出去上班了。
可是他一没学历二没家世背景,在裕海市能找到什么工作?
顾京野胡思乱想着。
他忽然想起闻潭那张脸,原先大学时明明觉得挺普通的一个土包子,现在出门却化着妆,皮肤又细又白,脖颈修长,眉眼中有种勾人的风情,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莫非……闻潭是去干灰色产业了?
——
闻潭第一天的上班,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公司安排他带一个少儿班,班上大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只要教教基本词汇,教他们唱几首日语儿歌就可以。
闻潭对此没什么意见,倒是一个叫袁紫怡的女同事,嘀嘀咕咕地提醒他:“本来这个班是让张东伟带的,他不满你只面试了一轮就被留下了,所以跑到领导面前嚼舌根,把自己这个班推给你了。”
袁紫怡是个打扮很日系的可爱萌妹,喜欢穿JK制服短裙和华丽的LOLITA小裙子。闻潭以前在R国接触过这些亚文化,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也算略有了解。
闻潭小声道:“小孩子,应该还好吧?”
袁紫怡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得太天真了,朋友。小孩子是最难带的,无法无天不受管束,很难在位置上坐定,还要和家长打交道,所以张东伟才要借故把这个班推给你,他自己跑去带N1备考班了。”
闻潭笑笑:“事已至此,就先干着呗。”
同事们对他的态度,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像袁紫怡这样的女孩子,她们莫名地对他很亲近,喜欢围着他说这说那,请他吃零食,还有不少来向他讨教化妆技巧的。
另一类,以男生居多,就是像张东伟这样的,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
闻潭不知道为什么,男同事好像大多不太喜欢他,他们冷冷淡淡的,不会主动和他说话,态度似乎也有些轻蔑。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东伟看见袁紫怡分寿司给他吃,突然莫名其妙问他:“你一个大男人,每天化妆出门,不觉得自己太娘了么?”
袁紫怡往他嘴里塞了个海草寿司,暗示他闭嘴。
张东伟把寿司咽下去,不依不饶:“你每天出门之前化妆得要一个小时吧?来得及么?”
闻潭平淡回答:“十分钟吧,打个底。”
张东伟轻蔑一笑:“教学工作可不是化点漂亮妆就能胜任的,靠的是真才实学,不然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闻潭不卑不亢:“多谢指点,我会努力的。”
这么多年来,闻潭早已学会在面对他人的恶意时保持平静,泰然处之。
不管多难听的话,听过就忘,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就好。
要换了其他人,带小孩确实是个难题。
但闻潭可是从小带闻心悦带到大的。
妹妹闻心悦属于最难带的那种小孩,娇气,任性,被家长溺爱过度,动辄大吵大闹撒泼打滚,指着天空都敢要月亮。
在闻心悦的折磨下,闻潭的带娃经验可以说早已成长为宗师级别了。
在他看来,带小孩就和遛狗一样——勾起小孩的兴趣,然后消耗掉他们多余的精力,再搭配恩威并施的糖衣炮弹策略,基本就搞定了。
半天时间没到,闻潭就把一个班的小孩子都收得服服帖帖。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还有小孩子拉着他的手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让他跟着一起回家。
领导笑得合不拢嘴,直夸闻潭有教学潜力。
张东伟在旁边看着,脸都绿了。
——
闻潭下班回家,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对门的门就开了。
顾京野探出脑袋来,欲言又止。
闻潭不咸不淡地道:“有事?”
顾京野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他期期艾艾道:“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现在比较缺钱,没办法天天点外卖,外卖确实也太难吃了,想每天到你家……”
闻潭毫不犹豫:“不行。”
顾京野哧溜一下站直了:“我给钱的!你每天让我蹭一顿晚饭,我给你十五块钱,怎么样?”
闻潭冷冷道:“你当我是你家的免费厨子?十五块钱也就将将够覆盖菜钱,我还没算上油盐酱醋和人工费,顾少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给点钱就想来蹭吃蹭喝,真以为别人都该让着你,心甘情愿伺候你?”
顾京野被他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有点没缓过神来。
怎么回事,三年一过,闻潭怎么性格变化这么大,从原先的窝窝囊囊小媳妇变成了火爆小辣椒。
顾京野气不过:“你一个被沈天遇赶出门的小情儿,凭什么跟我这么大声说话,我还不想在你家吃饭呢,谁知道有没有沾上梅毒!”
闻潭的眼神如同寒冰:“你说谁身上有梅毒。”
顾京野被他的眼神震慑得忽然有些胆怯:“你,你说是上班,不就是去陪酒卖笑的吗,我怀疑有病毒很合理啊……”
闻潭:“谁告诉你我是陪酒卖笑的。”
顾京野支支吾吾:“你,你三年前辍学,没有大学文凭,除了陪酒卖笑,怎么可能在裕海市找到工作……”
闻潭掏出背包里的日语课本,直接摔在他脸上:“第一,我当年没有辍学,是暂时休学。第二,我在日本花三年读完了交换生课程,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现在在日语培训机构教书。第三,我从来没有被沈天遇包养过,也不存在所谓的被他赶出门。当年我们是正常交往,也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
顾京野被砸懵了,呆呆地望着闻潭。
“最后一点,”闻潭的目光如同利刃,刺向他的眼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三年前我没有计较,不代表我永远不会计较。”
“所以,闭上你的臭嘴,顾京野,你这个一事无成只会挥霍家产脏心烂肺流脓淌水的社会废物蛀虫。”
闻潭把自己的课本夺过来,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们小潭,小嘴儿跟抹了蜜一样
第39章 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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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当面怒斥之后,顾京野一下子消停了。
不再敲闻潭的门要求蹭饭,小区里遇到,也是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闻潭在裕海市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
早上八点半到公司,下午五点下班,工作忙碌但很充实,同事们大都还算好相处,小孩子也很可爱。
除了偶尔梦魇梦到某个讨厌的人,一切都很好。
每每清晨醒来,剧烈地喘息,大汗淋漓。
脑海中的面孔挥之不去,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段日子,不断地纠缠,互相折磨,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不过幸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其他的,交给时间就好。
就像他脸上的这道伤疤,刚开始阴森可怖,沟壑深深,随着时间也会渐渐弥合,不再像当初那样明显。
周五下午,闻潭从超市买了青椒、胡萝卜、猪肉回家,家里还有半包木耳,打算晚上做个喷香下饭的鱼香肉丝。
走到楼下时,忽然接到秦雪冰的电话,于是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往楼上走。
秦雪冰说下周可能要来个插班生,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闻潭:“没学过五十音图的话,要跟上进度可能有点难……”
秦雪冰:“这个不用担心,那小姑娘有点日语基础,词汇量估计比班上现在的小孩子都大。”
闻潭奇怪道:“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秦雪冰隐晦暗示:“这小姑娘可能有点难搞……家里来头挺大的,你教学的时候注意方式方法。”
能让秦雪冰专门来说一声,估计小姑娘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了。
闻潭哭笑不得:“我知道了。”
带小孩就是这点麻烦,不同的小孩性格不同,说轻了怕不服管,说重了怕家长有意见,进退两难。
不过他干的是这一行,赚的就是这个辛苦钱,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闻潭挂了电话,脑中正在思索着,忽然脚下踢到个东西。
居然是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横七竖八地趴在楼道中间,看起来不省人事。
闻潭伸过头去一看。
嚯,还是个熟人。
顾京野脸色酡红,醉醺醺地倒在楼道口,四肢以诡异的姿势匍匐在地上,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看起来像是喝得太醉,直接半路睡晕过去了。
闻潭盯着他看了几秒,抬脚跨过他的身体,直接回了家。
他确实挺好奇的,顾京野家境那么好,为什么会跑来住便宜房子,看样子还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现在又喝成这样,倒在楼道上,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的圣母心,来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晚上忙活着吃了晚饭,冲了澡,又在书桌前备了两个小时的课,时间就快十点了。
闻潭想起明天有一部期待很久的西语悬疑片上映,连忙上APP买了票。
睡觉前上厕所,闻到厨房传来食物残渣的味道,皱了皱眉,想起垃圾还没丢。
想着明天早上出门再丢吧,但是垃圾的味儿又好像实在有点大。
夏天不丢垃圾的话很容易招来蟑螂苍蝇,闻潭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扎好垃圾袋,开门出去丢垃圾。
公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时好时坏。
闻潭咳了好几声,声控灯没反应。
他摸索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结果光往前一朝,黑漆漆的楼道上一个匍匐的人影,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顾京野?
他这才想起来,六点到家那会儿,他就看见顾京野趴在地上。
……一直趴到现在?
人体对外界一般都有防御机制,就算喝醉,正常情况下也不应该趴这么久吧……
闻潭有些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试了试顾京野的鼻息。
……
有呼吸。
但是好像很微弱。
闻潭打了120,等医护人员到了,把他送上车,垫完医药费,才回了家。
医护人员说看症状很可能是酒精中毒,幸好送得及时,要是过一晚上才发现,估计尸体都凉了。
闻潭心脏跳得飞快,当天晚上回家后又做了噩梦。
梦见他昨晚没有出门,结果顾京野死了,夜夜魂魄来找他索命,哭诉逼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
第二天醒来时,背上汗涔涔的,像是在雨里淋过。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闻潭正在家里吃晚饭,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顾京野。
顾京野拎着几个礼品盒,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事情我都听护士说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能命都没了。”
“这几盒蜂蜜还有西洋参送给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了……这几个礼物还是卖了手表才从超市现买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你本来没必要管我的,可你还是救了我。”
他退后一步,郑重地向他鞠了个躬。
“我也为以前做的事、说的话向你道歉,我以前对你有很多误解,也干了很多混账事,是我对不起你。”
顾京野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闻潭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酒精中毒之后,大脑发生变异了?
“我知道,你应该并不想看见我,”顾京野看着地面,小声地道,“我,我走了,西洋参和蜂蜜你记得吃,用来煮粥或者煮汤应该都挺好的。”
“还有这个,那天你帮我垫的医药费,还给你。”
顾京野把礼物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他,转身走了。
闻潭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起了眉毛。
——
对于出手相救这件事,闻潭心里没什么想法。
就算当时在地上的不是顾京野,是其他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他也一样会救。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为了让对方亏欠,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见死不救这样的事。
顾京野的态度倒确实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从那之后,每次在小区里遇见他都会主动打招呼,他不搭理,顾京野也不生气,下次见到了仍旧是讨好地向他问好。
次数多了,闻潭不好意思老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脸,也只好勉强应一声。
顾京野像是受了鼓舞,下一次打招呼就更殷勤了。
后来隔三差五的还会来给他送东西,有时是新鲜菜肉,有时是水果罐头,有时是门口早餐店热气腾腾刚出炉的包子。
闻潭眼看着他身上的行头一天比一天寒酸。
开始还有领带手表之类的贵重物品,后来领带没了,手表没了,手链没了,甚至到后来球鞋都失踪了,就只穿着一双门口地摊买的五十块钱一双的廉价板鞋。
他再送东西来,闻潭就问他:“你哪来的钱买东西,该不会是把衣服首饰都卖了吧?”
顾京野脸腾地红了,别别扭扭的不肯说:“给你你就收着……问这么多做什么。”
闻潭:“你不说,我就不收了。”
僵持片刻,顾京野肩膀塌下来,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办法,我,我找不到工作。”
……
一个小时后,闻潭家里。
顾京野起初还拘谨地坐着,在看到闻潭把热气腾腾的青菜炒蘑菇和土豆烧鸡翅端上桌之后,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饿归饿,却还是规规矩矩坐着。
闻潭不说开饭,他就不敢动筷子。
闻潭叹了口气:“吃吧。”
顾京野看上去好像快哭出来了,如饿虎扑食般埋头猛吃。
闻潭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顾京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屋檐下聊天。
顾京野说,他那天晕倒在楼道里,是因为连续几天找不到工作,心情烦躁,才会在外面酗酒的。
宴山亭
他大学时就开始创业,因为心高气傲,挑选的都是竞争激烈的红海项目,结果进一个领域死一个,最后不仅把爹妈给的本金都赔进去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爹妈想让他别干了,以后在家领点零花钱、当当闲散富二代就好,但他心高气傲,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爹妈对他失望至极,帮他还清债之后就把他踢了出来,把银行卡都停了,让他自己在外面好好反省,尝尝人间疾苦。
顾京野垂头丧气:“我以为他们是吓吓我的,谁知道,真的就没管过我的死活了……”
闻潭:“他们就你一个儿子,不会不管你。”
他觉得挺好笑的,自己这么一个真正没人管死活的人,居然在这儿安慰顾京野这个大少爷。
“我还有一个弟弟,他比我乖,也比我聪明,爸爸妈妈一直都更喜欢他。”
“现在估计是觉得大号练废了,所以集中精力培养我弟弟了,”顾京野自嘲道,“如果不干出点事业来,我以后就算回去,也会处处受掣肘,将来公司股权更是与我没关系了。”
闻潭隐约听出点兄弟阋墙的意思来。豪门里的权力争斗,资源抢夺,大概还是挺凶险的。
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顾京野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不动了,盯着他的脸颊看。
闻潭:“怎么了?”
顾京野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你的脸……”
闻潭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脸颊,意识到是今天带妆时间太久,脸上出油,脸颊开始脱妆了。
顾京野看到了他下凹的疤痕。
闻潭:“三年前出了场车祸,就留下这个疤了。医生说,一辈子都去不掉,所以我平时才会化妆来遮盖。”
再次说起这件事,闻潭发现自己的语气意外地平静。
顾京野小心翼翼道:“是因为这个……沈天遇才和你分手的吗。”
闻潭有些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顾京野似乎对他和沈天遇的关系很感兴趣,虽然好像已经努力掩盖自己的好奇了,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问东问西。
闻潭:“不是。”
顾京野:“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闻潭反问:“你觉得我和你有可能在一起吗?”
顾京野一愣,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道:“你,你说什么呢,当、当然不可能。”
闻潭也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打个比方:“所以,就像你我不可能在一起一样,我和沈天遇,也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在沈天遇在他心里,更像是上辈子认识的一个故人。
脑海里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印象,有那么一段晦暗泥泞的回忆,仅此而已。
顾京野莫名其妙的,脸红了好一阵。
挣扎片刻,忽然低声道:“我有件事,想向你道歉。”
闻潭抬头看着他。
顾京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说了:
“当年你和沈天遇在小剧场的接吻照,是我找人拍的。”
“我把你绑去会所的那次,事后沈天遇找我们算账,揍了我七八个兄弟。我气不过,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报复回去。”
“后来看学校里好多人欺负你,我后悔了,但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而且也觉得,你确实辱没了学校的名声,所以就……”
“对,对不起……”
闻潭静静地听着。
奇怪的是,再次听到三年前的那些事,他的心里竟然十分平静,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并没有原谅顾京野,但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剧烈的恨。
当初的事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他后来才知道,因为沈天遇多次在门口用豪车接送他,学校论坛里其实早就流传他被沈天遇包养的传闻了,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沈天遇也没有管过这些事。
其实沈天遇想管肯定是可以管的,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不在乎他的名声,也不在乎他在学校的处境。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吧。
一个替代品,有什么必要多花心力呢。
“对不起,”顾京野紧张地看着他,“我知道这句对不起来得太晚了,但是……你愿意原谅我吗?”
闻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
顾京野巴巴地看着他,看起来又愧疚又忐忑的。
闻潭伸出手,毫不犹豫抽了他一个耳光。
啪!
顾京野被抽得别过脸去,疼得捂紧了脸。
好家伙,这小子是真抽啊!
“原谅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的。”
“这一巴掌,是替三年前的我抽的,”闻潭语气平淡,“今天这顿饭你还没付钱,就当是这一巴掌的补偿了,不用谢。”
顾京野龇牙咧嘴看着他,却一个屁都不敢放。
“没钱就去打工,不要想着依靠别人就能白吃白喝,没有谁有义务惯着你,我也不可能惯着你。”
“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去扫大街,去建筑工地搬石头,去餐饮店洗盘子。”
“人只要有手有脚就饿不死。如果你做不到,只能说明你还没有落魄到这个地步,”闻潭道,“吃完了吗?”
顾京野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吃完了。”
“那就去把碗洗了。洗完就滚回家看招聘信息去,没事别老一天天往我家跑。”
顾京野:“哦……”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听着闻潭的话,把碗筷都洗了。
他都怀疑闻潭是不是当老师当出职业病了,这指挥他干活的劲儿,怎么就这么自然熟练呢。
右脸颊又隐隐痛起来。
顾京野龇牙咧嘴地舔了下口腔内壁。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记恨闻潭,反而觉得刚才闻潭打得挺对的。
如果他是闻潭,在遭遇了这一切之后,说不定报复得比他还凶呢。
晚上回去,顾京野躺在床上,揉着红肿的脸,莫名又想起闻潭刚才冷着脸抽他的样子。
眉头微拧着,目光冷如冰雪,嘴唇紧抿,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他脸上的伤疤并没有破坏这样的气场,反而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了。
嘶……
顾京野想着想着,脸颊不小心碰到枕头,赶紧又调整姿势,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
这闻潭打人,可真疼啊——
坏了,给这小子抽爽了
第40章 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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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京野之前并不是找不到工作,只是他看得上眼的工作都不要他而已。
像是什么私募经理、投资顾问、人力总监……他倒是乐意去,人家乐意收吗。
次一些的公司小职员工作,基本都要求是应届生或者有两年工作经验。
他有工作经验,但都是在创业公司当老板,人家一听只觉得他精神不正常在吹牛,于是简历投出去全都石沉大海。
顾京野被闻潭训了一顿,终于认清现实,暂时找了个火锅店,乖乖每天去店里打工。
起初很有些不适应,服务生的工作就是被呼来喝去,经常还会被无理取闹的客人刁难,也会被老员工排挤。
顾京野好几次忍不住要跟人动手,想想闻潭的话,又忍住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而且他的工资里本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挨骂的钱。
他第一次看到了社会底层的色彩。
霓虹闪烁,光晕模糊,人行走在其间会越来越麻木,也越来越认清生活的本质。
每天晚上回来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一沾枕头就着。
火锅店的唯一福利就是可以买到进价的牛羊肉卷之类,顾京野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高高兴兴买了一大兜,给闻潭送去了。
他本意只是想送给闻潭吃,闻潭却往里让了让,喊他晚上一起吃。
顾京野受宠若惊:“我,我还以为你不想我再进你家门了。”
闻潭:“记得洗碗。还有,我喜欢吃羔羊卷,下次多带点。”
顾京野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两人的关系缓和许多。
顾京野能感觉到,闻潭一开始对他是有排斥心理的。
但或许是大城市一个人的生活太孤寂,或许是被他持之以恒的示好打动,或许是觉得他也不那么讨厌了——闻潭慢慢还是接受了他的靠近。
每周都会有两三天,两个人热热闹闹地一起坐在饭桌旁煮火锅吃。
顾京野负责洗菜洗碗,闻潭负责调传说中“好吃到六亲不认”的秘制调料。
闻潭嗜辣,顾京野喜欢清淡,于是一个电磁炉用挡板隔开,分成泾渭分明的鸳鸯锅。
昏黄的灯光下,电磁炉的上方白气升腾,两人吃得满头大汗,涕泗横流。
对视一眼,看到对方满头大汗的窘迫模样,哈哈大笑。
顾京野很喜欢在吃火锅的时候观察闻潭。
吃东西是闻潭防备心最低的时候,因为他胃口小又贪食,吃饭的时候就会全神贯注在食物上。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却还是挣扎纠结着,盯着面前色泽诱人的食物,最终一口一口吃掉那些沾满红油的肉卷,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微笑的样子,很可爱。
被辣得吐舌头的时候,也很可爱。
每次偷瞄到这样的闻潭,顾京野左侧胸口就会响起隆隆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一下。
声音大到几乎要盖过电磁炉锅里咕嘟咕嘟沸腾的冒泡声。
——
新的一周,闻潭班里来了一个插班生小姑娘,叫陶桃。
陶桃今年七岁,上小学二年级。
原本说是几周前就要来的,后来似乎是家里不同意,又折腾了几周,终于还是来了。
秦雪冰告诉闻潭,这个陶桃来头颇大,家里是高知分子家庭,上个世纪就在裕海市有独栋花园洋房,祖辈是裕海市某所顶级高校的名誉院长,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那种。
本来家里请了名师一对一地教语言,但小姑娘嫌一天到晚在家上课,老师还都是老头子,闷都闷死了,非要跑到外面培训班来学,说这样有小朋友一起玩儿。
家里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闻潭:“你打听得这么清楚哦?”
秦雪冰哼了一声:“陶家的管家说的,你是没看见,来的时候趾高气昂的,要求条件一大堆,书桌坐垫纸笔全都换成了他们自带的,对教室温湿度都有要求,生怕我们委屈了他家大小姐。”
“真这么娇贵,锁在家里算了,还送到外面来干什么。”
闻潭:“老马没意见?”
老马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面试那天拍板签下合同的总经理。
秦雪冰:“人家直接找的集团老总疏通关系,老马敢有什么意见?巴结还来不及呢!”
与秦雪冰的愤愤不平相比,闻潭平静得多。
在和沈天遇萧万枫接触的那几年里,他早就见识过这些“上层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只有普通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从出生的那一秒开始,他们就拥有不计其数的特权了。
闻潭拿了书本教具去班上,那个叫陶桃的小姑娘已经到了。
陶桃正在对管家发脾气。
小姑娘杏眼怒瞪,叉着腰骂管家:“都说了我不要家里的东西,就要和大家一样的!你又把这老古董带来做什么!”
边说着,还踹了自己的小书桌一脚。
那木质小书桌一看就价格不菲,黄花梨木制成的,边边角角精致无比,和陶桃的身高恰好契合,显然是随着身高经常更换的。
而机构里给小朋友准备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塑料小书桌,颜色鲜亮,价格便宜,坏了也不心疼。
管家一脸的为难:“可是,这些都是夫人……”
陶桃:“我不管,你给我拿回去!”
闻潭看了一眼手表:“先放旁边吧,马上开始上课了。”
管家只得把书桌挪到一旁,出去了。
一节课上下来,出乎闻潭的意料,陶桃其实挺乖的。
她聪明伶俐,反应很快,学习能力也很强。
唯一棘手的点,大概是这小姑娘很有些傲气,喜欢抢答题目,嫌弃题目太简单,因为自己之前都学过了。
闻潭对付这种小孩也很有办法,直接任命她当小组长,给她布置任务,让她负责教其他小朋友。
陶桃得了任务,果然不再闹腾着嫌题目简单,而是兴致勃勃开始给其他人当小老师。
陶家的管家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下课的时候过来和闻潭握手,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给陶桃当家教。
大概是家里都拿小姑娘没办法,看到闻潭把陶桃哄得团团转,起了心思。
闻潭笑笑:“她愿意听我的话,是因为喜欢在外面和同龄人一起上课。一旦我也成了家教,她就不乐意搭理我了。”
放学前,闻潭给陶桃手腕上贴了个粉色的爱心贴纸,奖励她今天帮助同学的义举。
陶桃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其他人也有,顿时撇起了嘴:“所有人都有的,我才不稀罕!”
闻潭笑眯眯的:“但是大家的贴纸都不一样呀,粉色是因为乐于助人,蓝色的是因为积极举手回答问题,黄色的是因为好好吃饭,紫色的是因为勇于改正错误。”
陶桃不服气:“我也积极回答问题了啊!”
“但是桃桃忘记举手了哦,”闻潭刮刮她的鼻子,道,“桃桃也想要蓝色爱心的话,下次回答问题前记得举手,好不好?”
陶桃立刻道:“好!”
——
乔越每周末都会回一趟乔家老宅。
姐姐乔优最近怀了二胎,惦记着老宅的槐树,在京安市怎么都睡不香,加上前些日子和丈夫拌了嘴,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了老宅来。
女儿自幼身体弱,所以一直是在家养着的,请了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教。
腾地方也方便,把先生一并请来就是了。
于是沉寂已久的乔家老宅也热闹起来。
这周五晚上,乔越照例是从鼎丰轩拎了热腾腾的糖卷果和豌豆黄来。
外甥女爱吃这口甜的,但是因为小小年纪已经一口烂牙,甜食摄入比例被母亲严格控制。
只有每到周末的时候,才会允许她每样吃上那么一小口。
每次乔越拎着食盒来,还没到门口,外甥女陶桃听到他的脚步声,就会欢呼着扑过来,小狗似的从他手里抢食盒。
乔越每每逗她:“张牙舞爪的,一点大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了。”
“谁要当大小姐,”陶桃气鼓鼓的,“我是公主殿下!”
这周五,乔越照例打开了门,却外甥女的影子都没见着。
稀奇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走进客厅,看到陶桃窝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乔越从食盒里取出一块豌豆黄,悄悄送到她鼻子底下去。
陶桃这才发现他,兴高采烈地咬住了,含混道:“舅舅!”
乔越在沙发上坐下了:“捣鼓啥呢,连舅舅来了都没发现?”
陶桃骄傲地把手腕展示给他看:“今天老师奖励我的小心心!因为我帮助同学背单词了!”
乔越定睛一看,什么小心心,不就一张破贴纸么。
地摊上一块钱估计能买一大包。
乔越觉得奇怪:“王爷爷给你贴的?”
王爷爷就是一直教陶桃日语的老先生,高校外语学院的退休老教师。要不是乔家关系硬,王老先生也喜欢陶桃的机灵劲儿,还真不一定请得动他出山。
以乔越对王老先生的了解,他不像是会买这种廉价贴纸来奖励小孩子的性格。
陶桃:“不是!是闻老师贴的!”
说完,自己又跑到玩具屋玩耍去了。
姐姐乔优在他身旁坐下来,把一盘新鲜水灵的葡萄递给他,撇嘴道:“还说呢,王老先生前几天就被气走了。”
乔越:“怎么回事?”
乔优道:“还能因为什么,死活不肯学呗,哭着喊着要上外头人多的地方学。”
“这几天没办法,就在外头找了个少儿日语班,想着她上两天应该就腻了。”
“结果今天放学回来兴高采烈的,手腕上这贴纸洗澡都舍不得撕下来,说是闻老师奖励的,只有表现好的小朋友才能得到。”
乔越笑笑:“小孩儿么,也正常。你说她能懂什么好坏,人家讲两句好话,自然就高高兴兴被收买了。”
等她长大了,自然就能知道,外语学院退休教授和野鸡培训班老师,是怎样的云泥之别。
乔优嘀咕:“不过老郑也说,那个闻老师挺会哄小孩儿的,陶桃今天上课居然很专注呢,一次都没哭,也没闹着要看动画片。”
乔越并不在意:“哄个小孩儿算什么本事,陶桃估计也是刚去有新鲜感,时间长了自然就腻了。”
乔优叹气:“但愿如此吧。”——
顾京野沦陷进度80%
乔越进度5%
沈天遇你再不来你老婆要被拐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