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网友”见面
纯洁的明昱和纯洁的崔晓铎继续吃面条。
这家面店味道确实做得好, 明昱吃了大半碗后忍不住学崔晓铎，多加了一个卤蛋。他们走之前还有打包了三份面条, 带回去给懒得下星舰的慕莲和两位观察手。
明昱一手提者外卖, 回头对看店的老伯和他的儿子孙女都挥了挥手，笑着道：“味道太棒了！我们下次还来——”
“下次带更多朋友一起来！”崔晓铎也跟着回头，语气十分满足。
这家店分量足，他店两份面有点多, 最后有些吃不下了, 又因为太香舍不得扔只能硬撑, 说话时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那味道当然不错。”老伯择着菜, 看着两人的背影骄傲道, “当年, 凯尔特王吃了这一口都差点要把我调去炊事班……”
明昱和崔晓铎没听见老人最后说了什么。他们已经出了门, 在漆黑宇宙映照下踩着灯光沿原路返回星港。
街上的人明显比来时变多了。黑潮带来的影响仍旧存在, 但侥幸没有被波及的居民们仍要继续正常生活。明昱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 忍不住又想起老伯所说的黑潮异常能量活动，和老人搭在椅子背上的那件别着鸟型勋章的外套。
没有人希望黑潮能量暴涨、如黎明之战一般的地狱景象再次发生。
明昱曾在纪录片里见过, 黑色的能量浪潮淹没都市, 作为黑潮星兽群的先锋席卷过境。大量星舰坠毁，侥幸撤离的人类仍旧无可避免的从内向外被黑潮辐射腐蚀, 咳血后糟烂死去。
哪怕明昱特地关闭了全息模式, 只看着二维平面光屏，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原本属于人类的北星域沦陷，大片黑潮星兽将星海淹没, 在黑色的能量中又生出新的从兽。北星域与中央星域的舰队联合出战, 拼死捍卫人类星域。
抵抗、消减黑潮能量的唯一办法，是歼灭兽群中的王兽。
尽管联合舰队最终以沉重的代价划定星线, 将黑潮阻挡在了星线之外，但大半北星域已经沦陷，死伤惨重，至今仍在休养生息，没有人能再进入已经被黑潮淹没的星海，击杀王兽。
为寻找新的人才，星航大赛每隔五年在全人类星域举办。除此以外，大量科学家投身于科研一线，寻找能够更加精准监测黑潮能量的方法。各星域在星线前设下监测哨所，定期巡防。
尽管如此，依赖人类现在的手段，仍旧无法确切知道是不是有新的王兽诞生，黑潮能量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暴涨，再次袭来。
而不被任何政.府管辖的自由星域，显然是三大安全星域为自己留出的一道缓冲带。
明昱一路心事重重，直到星舰重新启航，穿越无人星海，进入迷宫星降落航道时，仍旧觉得内心压抑。
让他心里难受的还有一件事：慕柏行这两天始终没有回复过他的信息。尽管已经和红毛确认过他们的基地没有受到黑潮影响，明昱还是一天比一天担心。
尤其是当红毛告诉他，慕柏行这两天也没有回复过他们兄弟几个的任何信息以后。
“可能是走了什么偏僻的航道，沿途没信号。”红毛倒不怎么担心，“我们平常出航的时候经常收不到星网消息，只能进入附近的通讯频道。LU哥你到了迷宫星应该就能联系上老大了！”
驾驶室内，慕莲正在核对星图。
一颗偌大星球透过前方舷窗映入视野。
这是一颗橘红色中混杂着黑色与土黄色的巨大星球。它的体型比中央星域的首都星大了近十倍，将星舰衬托得十分渺小。星舰减速进入大气层，明昱扒着固定器向窗外看，见到了正前方悬浮的资源空间站，非授权民用星舰无法进入，专门用来对接从矿区向外运出的资源材料。
空间站的下方，棕黄色地表上有一片不算显眼的灰黑色建筑群。那是迷宫星上唯一的人类驻地城池：迷宫一城。
狭长形状的星港沿迷宫一城的边缘向外排列。这里停靠的都是大型星舰，星港长度超过上百星里。星舰停泊完毕后，所有人需要乘坐星港内的高速水平传送电梯前往出口。
慕莲从首都星一路搭载的开采舰则被送入另一段封闭式平行传送轴，将被直接传送到星港通向迷宫星内的接驳口。
明昱走在队伍的最后，进电梯的时候又给慕柏行打了一次通讯。
“这次总该能接通了吧……”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嘟——嘟——”两下平直的提示音后，通讯光屏界面随即跳出。明昱神情一振，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洗去了大半阴霾，叫道：“慕哥！”
光屏中出现慕柏行的脸。
他正在一间卧室中。
屋里光线不算明亮，背景安静，大概是星际旅馆的房间。慕柏行一只手撑着头坐在床畔，微微皱着眉，似乎才刚刚睡醒。
“明昱？”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按下按钮，打开自动窗帘，让窗外的阳光落在床边。
“我吵你了？”明昱抱歉道。他就顾着担心，没想到慕柏行可能是旅途疲惫，刚刚到迷宫星还在休息。
“没有。已经醒了。”男人松开眉头，接触到光线后清醒了不少，“正要回复你的消息。”
他转眼看向光屏，辨认出明昱身后的背景时轻微抬了下眉，露出些微诧异神色，“你到的比我想象得快。”
他以为明昱至少还有一天才能到达迷宫星。
“我半小时后到。”慕柏行披上外套说道：“在星港二号大厅等我。”
*
二号大厅是距离明昱最近的休息厅。
这里来往的人流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大多是托关系进入迷宫星未完全开发区域碰运气找资源的探索队员。
迷宫星是新开发的星球，因而星港建筑很新，大厅内灯光明亮，还有执勤的巡逻机器人。
他们下了电梯，崔晓铎转头看明昱：“陪你等吗昱哥？毕竟是见网友哎。”
明昱刚刚看了一圈，觉得还挺安全，正要说不用，突然也愣了一下。
他自觉和慕柏行很熟了，一路到现在，对见面只有期待和兴奋。但……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确实只是“网友”。
不要说他对慕柏行的了解都来自于对方的自我叙述，而且就算如此也只知道他出了星航事故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现在是外港探索队队长……
慕柏行对他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
明昱被崔晓铎说得有些犹豫。
慕家的人脉不会少，慕莲和崔晓铎他们也不需要有人带着，直接就能找关系交钱进入资源区，如果特地留下来陪他多少有些浪费时间。但……
“嗨，我还是留下来看看吧！”崔晓铎说道，“你慕哥长成那样，万一是个靠外貌吸引人的骗子怎么办！虽然我在矿区见他感觉他还挺靠谱……但万一呢！”
明昱：“……”
慕莲和文森特、杨浩源三个人也顺理成章地停了下来，和崔晓铎一起坐在了休息大厅的长椅上。几人明显对明昱的网友感到十分好奇，又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询问。
除了明昱和崔晓铎以外，剩下三个人六只眼睛，仿佛六个探照灯炮，一遍遍扫过休息厅门口，又不着痕迹地从明昱身上。
明昱：“……”
明昱有些承受不住，站起身走到大厅另一头，从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营养液一个个发给他们，一排四个人捧着四种不同果味的营养液安静吸着喝。
不知道是因为临近见面，还是因为刚刚被崔晓铎提醒，明昱现在的心情愈发忐忑了。
他仔细自我剖析了一番，确认自己倒不是因为觉得慕柏行是个骗子而紧张，只是……
只是害怕慕柏行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好。
明昱咬住营养液吸管，用得力气有点大，差点把吸管咬变形。
又或者……自己没有对方想象得好。
明昱：“……”
青年狠狠地吸了两口草莓味营养液，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吸营养液，把一包营养液喝的飞快。
他现在根本没法什么都不干就安静坐在椅子上，于是又站起身来打算再去买一袋。站到了贩卖机前，一边付款，一边又忍不住又向门口张望。
然后好巧不巧地捕捉到大厅尽头、出现在旋转玻璃门后的身影。
男人的身量很高。
他穿着黑色的中短外套，上部略微宽松、下部包裹着小腿的作战裤，长靴，肩宽腰窄腿长，走路时姿态挺直，带起的微风撩起并未系拢的外套衣角。
他身上的气势令人难以忽略，让走到门口的几名探索队队员都下意识停下脚步往旁边让了让，待对方经过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男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注视。
他的面容英俊，眉眼锋锐，视线扫向休息厅内，目光带着惯常的漠然冷意，又多了几分探寻，明显是在找人。
随后，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人而微微皱起眉，一手插着裤兜，在面向大厅门最近的一排并未坐满的休息椅前停住脚步，再次环顾四周。
就坐在第一排的崔晓铎等人：“……”
站在另一边自动贩卖机前的明昱：“……”
设计师手里拿着一袋草莓味营养液，在对方出现的第一秒，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明昱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他觉得和慕柏行见面，应该像是前几日才暂别的好友重复，脸上带着笑容，自然而然地扬手打一个招呼。
然而实际上……
慕柏行出现在明昱的视野里，突兀得就像是虚拟人物照进现实。
好像一整个大厅中所有其他人的时间都冻结，而只有慕柏行身上的时光流逝，鲜活而又真实。
就在这个鲜活又真实、气场迫人的男人的视线将要扫过来时，明昱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一脚迈进自动贩卖机后的阴影里，借着身边的大铁壳子挡住了慕柏行视线。
明昱：“……”
……我在干什么啊！！！
明昱心里响起了无声的呐喊！
我为什么想要躲起来啊？！！就算慕柏行的气势再盛……我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再说又不是因为慕柏行的气势！！
明昱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在刹那间突然怂了！为什么脸颊还有点发烫！
设计师于是深深地呼吸了几次。
而后他一步重新迈出阴影，在慕柏行的目光将要离开这片区域时，举着草莓营养液对他招了招手。
真人和投影至虚拟网络中的影像到底是不同的。
明昱现在无比明确地体会到这一点。
就算慕柏行的样貌并未改变……
或许不能说是并未改变。
进行数据扫描时的误差、无法被完美还原的骨骼比例、大概因为男人填写时心不在焉所以少了几厘米的身高、比建模更偏冷白色的皮肤、无法被全息模型模拟出来的走路姿态……
累加在一起，让此时就站在大厅中的慕柏行，比星网中的虚拟幻影，要更具压迫感。
也更加俊美摄人。
营养液自动贩卖机的位置离大厅门口很远，明昱招手时想起慕柏行隔着人群不一定看得清自己，又想起来对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于是打算再向前走几步。
但他的手臂才刚刚举过头顶，步伐还未迈出时，慕柏行的视线已经准确地落在他的身上。
隔着攒动的人群，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明昱意识到对方认出了自己。
男人黑中圈着碧蓝色的眼望向此处。他重新迈动脚步，微皱的眉放松，颜色略淡的唇向上轻轻一勾。
他穿过整个休息厅，在被漆成粉红草莓色的自动贩卖机前站定，眼里映着设计师的身影，身上的冷意几乎完全卸去。
“明昱。”他略低的声线穿透空气，擦过明昱的耳膜，语气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放松温和，甚至染上了暖意，其中又夹杂着些许好笑。
慕柏行：“刚才躲什么？”
第62章 火鸟
慕柏行微微低着头, 看着眼前的设计师。
他在第一场比赛后、矿区与星网断开连接时，已经见过设计师的真正面容一次。
但远不如此时鲜活。
他手里拿着个包装粉嫩的草莓营养液, 脸上也泛着一点和色调相似的浅绯色。
青年的黑发比星网上所见的更加柔软, 睫毛更加卷翘，皮肤更加细腻，眼里的目光也更加灵动。青年看过来时带着说不清的质感，坦率、却又像什么毛茸茸小动物翘起的尾巴, 引得人总想要伸手摸两把。
十分引人心动。
慕柏行目光加深, 揣在裤兜里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又克制着松开, 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也不算躲……”明昱干咳了一声, 目光闪烁, 忽略了慕柏行刹那间的眼神变化, 纠正慕柏行的用词, “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他说话时自己也有点心虚, 眼神乱飘。正巧看见星港侧面的电梯门再次打开，又有一行旅客抵达。
为首的两人穿着白色的军校制服, 身形高挑, 正在小声交谈。
明昱神色一变，侧身拉过慕柏行的手臂, 拽着人一步再次闪身, 这次不止是站在阴影里，甚至是躲进了营养液自动贩卖机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明昱：“……”
慕柏行：“……”
这道缝隙挤一个人还宽敞，两个人就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慕柏行一只手臂还被明昱抓着, 就横在明昱腰上, 手肘都不用向后压，就能隔着衣物触碰到明昱的腰腹。
就好像设计师长相乖巧好看, 但并非一点脾气也没有一样。
他看着不显身材，但也不是没有料。
慕柏行扫了一眼外面经过的一行人，而后低下头，在明昱耳边淡声道：“好。”
明昱：“……？”
这个好字来得无缘无故，明昱没懂慕柏行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拂过自己耳边的气息。
他耳根发烫，被慕柏行似有似无的贴着又觉得有点痒，于是赶紧放开把慕柏行的胳膊换个位置摆在男人身侧，随后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原本担心你在迷宫星生病。”
现在看来，设计师的身体素质应该不错，至少能够适应未完全开发的野外资源区不算富裕的生活条件。
明昱：“……”
明昱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慕柏行手臂碰到的地方……对方肯定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腹肌！
“都说了我也在格斗俱乐部练过了……”明昱怀疑慕柏行之前想象他是个没一点肌肉的白斩鸡，于是有些不满地小声辩解。他一边和慕柏行说话，一边谨慎向外探头。
“这次是真怕被看见。”明昱带着点烦闷嘟囔道。
因为明母的怪异举动，他对在明家面前隐藏自己的行为更加注意。
离开首都星时没有开自己的飞行器，又因为可以搭乘慕莲的星舰所以没乘坐过任何需要提交身份信息的公共交通……
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明彦和费伦。
他站在狭小的缝隙里，但姿态仍旧放松，向后靠着墙壁微微曲起腿，膝盖顶到了前方售卖机的外壳。
男人偏头看向休息大厅，动作间有些漫不经心，但又注意着不让对方发现自己。
他注视着那几道背影，漆黑眼里神色冷淡。
“是烈阳。”他认识最前方两张人的脸：“还怕？”
明昱：“……”
明昱想起预选赛第三场星图中将烈阳战舰吞噬的金色火焰，露出笑意。
“都说了不是怕和他们打架。”明昱重复道，“是暂时不想惹麻烦，让他们打乱我的计划。明家在首都星是个庞然大物，离家出走和被明家通缉可是两回事。”
他说得不明不白，慕柏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皱起了眉头。
慕柏行：“你要离开家？”
明昱点了点头。
“离开家，奔向自由！”他听慕柏行声色发冷，于是解释道，“离开明家可不是件坏事啊慕哥！”
他的注意力大半还放在外面一行人身上，小声道：“不止是烈阳。还有第三军团的人。”
跟在明彦和费伦后面的，是一位十分得明家重用的第三军团年轻军官。那位军官身后则还跟着四五名军团成员，不像明彦和费伦异样穿着制服招摇过市，但行走的姿态已经足够明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也不知道他们来迷宫星干嘛……”
慕柏行：“狩猎。”
“迷宫星野外资源区在上周重新检测到火鸟与夜鸟的活动痕迹。推测被黑潮能量惊动后会提前脱离沉睡期，离开地下栖息地回到地表。最近几天是狩猎它们的最佳时机。”
慕柏行随意道：“昨天从迷宫星老熟人听到的消息。”
而明彦显然在几天前已经通过明家的渠道知晓了这些。
明彦无疑是明家花大力培养的“接班人”。
慕柏行看向明彦的目光微冷，对明昱解释时语气仍旧平核：“在它们重新长出完整羽毛之前的一周，是狩猎的最佳时机。”
“两种2S级的鸟类星兽啊？”明昱恍然道，“那慕莲学长不是来对了！”
夜鸟晶核具有隐匿特质，是非常适合辅助慕柏行攻击的稀有材料。而火鸟则拥有稀有燃烧特性的晶核。
明昱：“怪不得明彦要来！”
属性相配的火鸟晶核能安装在星舰炮口上配合，明彦的精神力竖形进行辅助攻击，很有用处。
而如果这只火鸟正好和明彦的精神力波大致契合，明彦甚至可能利用这枚晶核冲击晋升更高的精神力等级！
明昱极轻地啧了一声。
实在有点想给明彦使绊子，但又不想给慕柏行惹麻烦。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能力不够强！
希望这次至少能够找到提升精神力耐久的常青藤，让精神力耐久不要给自己拖后腿！
大厅中，正走向出口的明彦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了下头。
从他进入大厅起，就隐约觉得又一道带着凉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遭遇威胁时的战栗。
明彦的目光扫过人群，却并没有太多发现。他压抑住内心的不安，转向费伦道：“得到那条消息的人不算多，但我们肯定不是唯一的一批。尤其是已经到达迷宫星的探索队，如果有自己的人脉，可能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父亲说得对，我们有很多的竞争者。狩猎火鸟的行动不简单。”
为了保证能够得到火鸟晶核，明家手下的第三军团同样派遣了人手，在进入资源区后会与他们分散，进行地毯式搜索。
如果有人有人找到了火鸟的踪迹，或者发出求救信息，其他人便会向着信号发源地集合。
明彦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信号发射装置，稍微放松下来。
他不用害怕，就算遇到任何其他的势力……
……哪怕是五彩斑斓。
明彦：“……”
回响起预选赛中被五彩斑斓一炮炮轰至坠落的无力情形，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预选赛结束后，明彦和费伦立即接受了心理治疗。
但至今为止，明彦仍旧会在噩梦中梦到那道金色的精神力。
他没有和费伦提起，因为只要提及那场比赛，本来脾气就不算好的费伦就会发怒。
“民间探索队能成什么势头。”费伦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骄傲，“又没有其他军团的人和我们竞争……”
他的语音倏然一顿。
几人正走向休息厅门口。明彦跟着费伦看过去，目光掠过第一排休息座椅，捕捉到了几个看上去百无聊赖，坐在座椅上喝营养液的身影。
明彦：“……”
……崔晓铎和慕莲？！
他们怎么会在？！慕家的第二军团来了吗？！他们应该来不及这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明家的信息来自于迷宫星执行官。对方有意与明家交好，不可能再把消息卖给慕家！
而且……
慕莲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为什么不早点进入野外资源区。他们在等谁？
慕家有新的合作对象了？是给他们传消息的人？
他一边思考，一边拉了费伦一把，让他别上去挑衅。
“我们赶时间！”明彦低声道，拉着费伦径直向钱，离开休息厅。
文森特与杨浩源也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人，但懒得和死对头在表面上虚与委蛇，假装没看见几个人，招呼也不打。慕莲面无表情，目光与明彦交汇了一瞬，各自转开。
“他们来干什么。”崔晓铎看着明彦一行人走远，奇怪问道，“明彦，费伦，后面居然还是第三军团的人……明家可是无利不起早……他们不是有自己的资源星吗？！”
只是为了一些普通的稀有材料，明彦不需要和费伦不会出现在这儿。
“迷宫星这次应该不止是有普通的稀有资源。”慕莲看向电梯，低声道。
慕家从北星域移民进入中央星域，丧失了大部分的人脉与消息渠道，尽管也跻身于中央星域高层，但论势力远不如明家。
崔晓铎看着他们快速走向出口，嚯了一声：“第三军团第一舰队的人都来了？一个不落啊，那可是专门给明彦训练的亲信舰队……”
“明昱的朋友应该知道。”慕莲低声说道。
崔晓铎深以为然，视线转了转，望向营养液自动贩卖机。
明昱看见第三军团的人离开，已经和慕柏行一起向这边走来。
崔晓铎、慕莲和两位观察手的目光都在明昱和慕柏行身上来回打转。
明昱这位“网友”、五彩斑斓的驾驶员，十分不好惹。
这是四个人从慕柏行出现在休息厅的第一秒就产生了的印象。
随着男人跟随明昱走近，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时，这种印象快速向上攀升。文森特和杨浩源这两位精神力强度弱些的观察手汗毛直竖，心里几乎响起了危险警报。
慕莲则站起身。
他的背脊挺直，倾身站起，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将慕柏行和自己的设计师与两位观察手隔开。
慕柏行停住脚步，淡漠抬眼。
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陡然绷紧。
大厅中人声喧嚷，但两人之间一片静默。慕莲收紧手指，意识到了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幼狮。
面堆更加成熟强大的同类，他的战意攀升，露出獠牙守护自己的地盘，又知道这一架必定损失惨重。
明昱：“？？”
他看了看慕莲，又看了看慕柏行，最后拉了一下身边人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使眼色让他不要到处散发自己身上的冷气。
慕柏行：“……”
“我学长，游侠的驾驶员。这位是游侠的设计师，还有两位观察手……”明昱介绍道，“我就是搭他们的星舰来的！比自己坐公共星舰快了一天多呢。”
慕柏行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嗯了一声，对慕莲几人道：“多谢。”
慕莲：“……”
他注视着慕柏行，黑发，黑眼，眼里带着一圈碧蓝色……怪不得明昱上次在博物馆问自己慕家的事。
崔晓铎站在慕莲背后，搭着竹马的肩膀，礼貌道：“都是自己人啊，别客气别客气。”
“迷宫星野外资源区在上周重新检测到火鸟与夜鸟的活动痕迹。”慕柏行应了一声，向慕莲几人叙述他所知道的最新信息。
慕莲：“！”
他的神色一动，露出诧异表情。他身后崔晓铎和两位观察手的反应更加剧烈，几乎要惊呼出来。
“怪不得明彦要来……”崔晓铎喃喃发出了和明昱一样的感叹。
“先前发现夜鸟和火鸟踪迹的星图。”慕柏行点了下通讯手环，“传给你们。”
他向慕莲直接发起了资料传输申请。星图的传输时间很快，只需不到一秒，慕柏行随即移开视线，转向明昱。
“走了。”他迈步走向休息厅门口。
“几天后见啊学长们！”明昱跟在他身侧和几个人挥手，“有事随时联系！”
“哎哎哎——等等——”崔晓铎赶紧从慕莲背后探出头来。
“别传个资料就走！至少留个通讯号啊大佬！”他顶着慕柏行的注视叫道，“有事好找你啊。万一你把昱哥拐了我们好知道报警找谁……哎，昱哥你等等我还有件事要和你悄悄说……”
慕柏行抬了下眉。
并没有因为被崔晓铎质疑而生气，反而神色又松了松，亮出自己的通讯号让对方添加，而后率先走出休息厅，留下明昱和崔晓铎几人的独处时间。
明昱疑惑看向崔晓铎。
“虽然凶，但看着确实还靠谱。”杨浩源秉着学长对学弟的负责态度，率先对慕柏行做出了点评说道，“应该是个正派人。”
“实力不低吧。”文森特补充道，“他要是真想害你，就算是慕莲想拦着都不一定拦得住。”
慕莲：“……”
“昱哥啊，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孤男寡男，你小心着点。”崔晓铎的角度与众不同，隐晦暗示道，“又是在野外资源区，有可能遇上危险。别那个，吊桥效应引动干柴烈火。爱情不是感恩啊昱哥，咱到时候不能搞混……”
明昱：“……”
明昱的神色一言难尽，憋了半晌，只能没好气道：“你还是想想你和慕莲学长别干柴烈火了吧！”
“走了。”他转身去找慕柏行，对几人招了招手，“祝你们行程顺利啊！”
“顺利顺利。”崔晓铎于是道，“莲哥我们也走！早点进资源区找找……要是万一碰到夜鸟，不是撞大运了吗？！”
第63章 星舰改装工坊
迷宫星的风大。
明昱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星港休息厅大门, 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大风一下转身拍回去。慕柏行靠在门边，侧头看他, 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
男人身高腿长, 黑色外套衣摆被吹得飞起。短发也被狂风拂乱，擦过额头，让他微眯起眼。男人走在明昱前面，虽然挡风的效果说不上明显, 但也聊胜于无。
明昱亦步亦趋跟着慕柏行, 带着些好奇看四周的景色。
目前暂时没有星舰进港, 星港上方就是毫无遮挡的天空。
一颗不算明亮的太阳在无云的苍白天空正上方挂着。天上没有流云, 整个天空被淡黄色星环割裂, 一分为二。
慕柏行的飞行器就停在不远处的停泊区, 舱门合上后, 狂风被关在了飞行器外。
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明昱的鼻子都被吹红了。
慕柏行看了他一眼, 将飞行器内的控温系统调高了亮度，而后向下沉入高速航道。
“我们直接去资源区吗？”明昱看着窗外的景色, 还有点紧张, “慕哥你的开采舰呢？还是我们要去租？”
迷宫一城的与大部分他见过的空间城不同。这里的建筑最多只在十层左右，外立面都是只追求实用不追求任何设计感的磨砂灰色。这里的中心城区是迷宫星尚属于自由星域时建立的, 街道错乱、建筑老旧, 无论身处哪条航道，一抬头就能看到高空建立的狭长灰色空港。阳光被星港和其他建筑切割，投入飞行器内时只有零零散散的斑块。
迷宫星的外城区则是近几年进入中央星域以后扩建而成。原本的单线航道在进入外城后扩为双线, 星港也渐渐变得遥远渺小, 大片的日光落入宽阔街道中。
“开采舰运来了。明天再进资源区。”慕柏行驾驶飞行器，上浮进入外城边缘的一条极为吵闹的街道, 停靠在一处停泊平台上。
这条街道的吵闹并非因为有太多行人经过。相反，航道两侧悬浮的人行区几乎没有任何路人经过。
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从街道边绵延的灰色建筑物内传来，吵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明昱：“这是哪儿？”
他跟着慕柏行下了飞行器，放开音量问道：“小型星舰工厂吗？”
慕柏行露出询问神色，似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明昱往旁边凑了一步，和慕柏行胳膊贴着胳膊又问了一次，对方却仍旧没有听清。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向旁边探身，凑近男人耳边再次大声道，“小型星舰工厂吗——！”
慕柏行正巧也偏头转向明昱，以听清他的话语。
两个人在一瞬间离得太近，以至于明昱的唇瓣虚虚蹭过慕柏行的耳廓。
明昱：“……！”
他感觉到嘴唇上的柔软触感，触电了一半向外倒退一步，简直像是一步跳出去的，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自觉睁大了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茫然神色。
慕柏行：“……”
慕柏行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耳廓，看向明昱。
明昱：“……”
“我……我不是故意……”明昱语无伦次，一边试图同他解释，一边还下意识地回想着那点触感，禁不住又开始脸红。
慕柏行低低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率先进入前方的自动感应门，摘下墙上的静音通讯设备，将隔绝轰隆声响的降噪耳机塞进明昱的耳朵里。
“这里是星舰改装工坊。”他也戴上通讯设备，对明昱解释。
门内的摄像头闪着工作中的绿灯，扫过门口明昱和慕柏行的身影。
“慕柏行？”摄像头将数据传入内部工作间，一道粗哑声音随即从耳机内响起。
“你那开采舰要改装那么多零件，还要调整炮管线路，我之前说了明天才能来取。现在来干嘛？正忙着呢！”
慕柏行：“加急改一套全性能A+级的轻型外骨骼，配小型臂.射炮，带自动与手动辅助瞄准系统。”
他带着明昱进入第二道门，“早和你预约过。”
面前是一道狭长的通道走廊。走廊只有一人多高，四面无窗，被头顶得灯光照得一片明亮。走廊两面铁灰色的墙壁上，每隔一米就有一道关闭的通道门。只不过明昱一路走过去，看见所有的通道门都被一把巨大圆形机械锁扣紧。
通讯中的人哗哗翻动光屏，寻找自己的工作计划，片刻后找到了慕柏行之前提到的预约项目。
他于是哦了一声，把原本安排在今天下午的维修工作往后拉了拉，临时空出时间，抱怨道，“上次说的不是再晚两天……”
但他和慕柏行合作的次数不少，人都到了门口，又不可能赶出去。
“十三号工作间。”他于是按了两下按钮，一道绿色指引线由通道上方的设备投影至虚空中，引着明昱和慕柏行穿过通道下了楼梯，进入一道没有上锁的大门。
原本逼仄的空间一下向外拓宽了数倍。六七米高的空间中，一艘小型开采舰正被机械手臂架起。它的炮管、升降引擎等装置全部被拆卸放在一边，外壳打开，一半被随意扔在地上，另一半还挂在舰身骨骼之上。一名灰白色头发的中年男子正乘着升降台，操作小型机械臂重新焊接星舰内的线路。
他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停下手里的动作，掀开面罩回过头，目光滑过慕柏行，而后锁定了明昱。
“可以叫我华叔。”升降台开始下降，他把面罩扔在一边，“你先去隔壁房间量个尺寸。”
他向明昱示意，让他自己进去。明昱推开虚掩的屋门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间布置十分复杂的检测房。屋内装有对人体无害的光学监测仪和大量传感器。在明昱踏进屋内的第一时间，仪器自动开启，测量他的身高体重，并通过虚拟投影引导他变换站姿动作，记录的形体变换。
屋内还有握力推力等等指标的仪器，检测项目一个接着一个，细致无比。
“就是要带他进去？”华叔在屋外与慕柏行搭话，“这就是给你改装星舰的设计师？有两把刷子，没想到年纪还这么小。”
慕柏行靠在墙边，随意嗯了一声，垂眼看着实时向外刷新的明昱的身体数据。
“但我还是说，你这时候不去追火鸟夜鸟跑去找什么热岩常青藤，真是亏大发了。”华叔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不是一直想给你们基地的远航星舰炮管加个燃烧效果？这么好的材料摆在眼前都不要了？你这次进次自由星域的合法时长至少一个月，热岩常青藤过几天再找怎么不行，担心比赛的话花高价买提升耐久度的药都比你放弃找火鸟划算……”
他开的这家星舰以前就在迷宫星，接过几次慕柏行的生意，对他还算熟悉。迷宫星归属自由星域后，华叔也凭着关系更改了星域户籍。慕柏行虽然之后无法再进入迷宫星，但他也去外港帮慕柏行改过几次星舰，和慕柏行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通常慕柏行用来改装星舰的材料还剩下边边角角都直接让他拿走。
华叔知道火鸟的兽晶要想嵌入炮口总要经过再加工。兽晶如果落在慕柏行手里，自己多少能蹭上一点。这种昂贵稀有的材料，就算是边角料都能卖出不低的价格。
但要是让那些军部的人拿走，他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现在来的人还少，也就中央星域军部来的人和你争，你经验丰富，去了西六区说不定找得比他们还快……”
慕柏行语气冷淡：“不去。”
火鸟虽然稀少，但这次错过了下次还有可能见。
明昱的精神力耐久性如果不能提升，早晚要吃亏。他多一天都不想等。
华叔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不敢真惹慕柏行，只能不死心低着头小声嘟囔道：“自己的星舰都不上心了上赶着忙前忙后帮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追老婆呢！”
慕柏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华叔被他带着冷气的目光一扫没敢抬头，于是也没能看到慕柏行脸上对于这一叙述格外坦然平静的神色。
约一小时后，明昱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从检测室中走出。
这里的检测项目是真的花样百出，甚至还测试了他的射.击水平，各种各样的炮管一个个换了个遍。检测室中有专门的金属块模拟虚拟配重，有几种炮管他还没在格斗俱乐部中接触过，刚刚因为好奇试.射， 现在右手臂都震得疼。
“这套是以防御性为第一位的外骨骼，武器配得不多，但肯定要找最适合你的。”华叔对明昱解释，并又带着明昱换了一间屋子，开始根据数据寻找相应型号的外骨骼上身实验记录需要改进的部分。
慕柏行不怎么说话，一路跟着，目光一直落在明昱身上。
目光并不让人觉得冒犯，但存在感极强，弄得明昱也一直转头望他。
青年一度不明所以地拨了拨头发、又摸了摸脸颊，怀疑自己的发型是不是刚刚在大风中被吹得太过滑稽，或者是脸上挂了东西。
“明天和开采舰一起拿。”又一个多小时后，华叔走完了全套工序，和慕柏行以及明昱敲定了时间。
“刚刚一直看我干嘛？”两人离开往外走的路上，明昱忍不住问慕柏行。
两人已经走到工坊出口，慕柏行没有回答问题，只示意他摘下降噪耳机。
明昱一边照做，一边还瞪着眼等他的答复。
慕柏行也摘下通讯设备，看着明昱，眼里浮起一片笑意。
慕柏行：“好看。”
明昱：“……”
明昱：“……？？”
“……什么？？”明昱只看见他的唇瓣开阖，但在嘈杂噪音里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慕哥！你说话大点声啊！”他不满道，“慕哥！哎！你先把话说清楚了再往前走！”
慕柏行于是停下脚步，又侧过头来。
他看着明昱，在设计师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停顿了半晌，最后还是彻底转过身来，扶着明昱的肩膀向前倾身。
“因为好看。”男人低沉的声音这次总算清晰地传进了明昱的耳朵里。
“移不开视线。”
第64章 迷宫星（一更）
明昱：“……”
明昱仍旧是跟在慕柏行身后, 借着他的高个挡着风上了飞行器。
直到坐在飞行器副驾驶、扣上安全扣以后，他才又说了一句话。
“慕哥。”明昱一本正经道,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但你这样很像在耍流氓。”
慕柏行听他自己夸自己夸得理直气壮，忍不住笑了一声。
但这个事实确实也不需要反驳。
“抱歉。”他只短暂移开目光，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也不用……”明昱小声道, “下次别这么盯着别人就行！”
慕柏行勾了下唇角。
“好。”他说道。
没有别人, 只看你。
因为怕惹恼了青年, 慕柏行并未把这句话说出声。
明昱对此一无所知, 只自然转开了话题道：“慕哥, 资源区的星图你有吗？先给我看看？还有这艘探索舰, 和矿区里那艘一样吗？”
“和矿区的开采舰一样, 按照你的图纸改过。”慕柏行说道。
他启动飞行器, 开启自动驾驶, 而后将星图传给明昱。
迷宫星很大。
距离迷宫一城最近的一圈不规则环形区域被称为A区，全部是安装了双子矿区装置的官方矿区, 环境相对安全, 现在还未开放，是星航大赛预选赛第一场的举办场所, 现在不允许私人开采舰下降高度进入。
但他们可以从A区上方的高空航道快速穿越, 进入到按方位由B至F分类的野外资源区。
慕柏行和明昱这次的第一目标热岩常青藤就生活在被标记为E区的高温热岩区。近两个月来，有不少探索队传出过见到常青藤枝蔓的消息。但还没有人真的找到它的主体。
明昱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热岩常青藤的活动区域在迷宫星温度极高的地下峡谷。
他滑动光屏, 点开慕柏行先前附注在一边的消息描述。
“以枝蔓粗细和颜色推断, 是A级或以下等级的成体植株……”明昱恍然道，“怪不得, 被人看见这么多次都没人下去采集。”
热岩常青藤是一种离开土壤过久就会枯死、使得能源晶溢散报废的特殊植物矿石。需要采集者离开星舰、穿戴外骨骼下潜。
A级以上的成体植株可以将C级的精神力耐久度提升到接近A级，却无法把A级的耐久度提升至A+或者S。采集常青藤需要使用者到场。不同于普通可以从市场上交易的资源，使用者要获得这株常青藤要花大价钱雇佣专人保护自己进入。就算如此，仍旧有很大风险会因此受伤甚至丧命。
拥有A级一下耐力值的觉醒人类通常都不算天赋出众，承担风险花大价钱提升了耐力对整体等级也没什么太大帮助。他们没有魄力、也没有需要来寻找熔岩常青藤。
明昱是个异类。
他想要变得更强，也完全拥有相应的潜力。
同样，虽然他说过‘有慕哥罩着’，但也做好了承受失败代价的准备。
当天晚上，明昱和慕柏行在星际旅馆里睡了一觉。这间旅馆条件比明昱想象的好，单人间，虽然空间狭小除了一张床外什么也放不下，但配单独的淋浴间。明昱睡觉也不认床，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再次回到星舰改装工坊。
通体银灰的开采舰已经改装完毕，根据明昱身体数据调整的外骨骼也已经完工。明昱试了试后没有问题，于是将整套外骨骼放回固定槽，将箱子合拢，一把扛起，送上星舰传送带。
开采舰则被机械臂吊着，运送至改造工厂上方建造的私人小型星港。明昱登上通向上层星港的阶梯，回身对慕柏行道：“走啦——慕哥——”
慕柏行还站下方阶梯边，正和华叔签一份能源区特批能量枪使用协议。他两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刚刚合法购买来的银色能量枪轻轻一颠，判断出枪支的重量后露出满意神色，转手向前抛给明昱。
明昱被吓了一跳，害怕枪.支走火，赶紧伸手接住，低头看来一眼，压低音量发出哇地一声。
“出了资源区不能乱用啊。要往星球外带记得办携带手续。”华叔转头冲这边喊道，“你们办的都是临时狩猎证——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
“这可是真的哎……”明昱爱不释手，将能量枪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而后别在腰间收好，笑着保证道：“没问题！谢谢华叔提醒。”
“走。”慕柏行走至明昱身边，和他并肩向上。
登入星舰前，他站在星港站台上，再次向明昱确认。
“已经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
明昱眨了下眼。
“当然。”他说道，“我的准备可不只是口头上说说！”
青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光芒，笑着道：“慕哥，给你看个东西！你站着别动！但是放点精神力出来。”
慕柏行听话站在原地，指尖溢出金色精神力。
与此同时，明昱的亮蓝色精神力出现，环绕在慕柏行身边，变换分散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精神力小球，将那些金色包裹在内部，然后……
“嘭！”
蓝色精神力将金色骤然吸附，于一瞬间缩为肉眼难以捕捉的大小，又嘭地一声在他面前炸开。
这一变换太过突然又太过快速，以至于慕柏行下意识后退一步。
换了别人，在变故发生的第一秒，他的面前早已落下了金色精神力盾牌。
但因为对方是明昱，慕柏行全无防备，也并不想放备，只微微睁大眼。
那是一团团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型爆.炸。
却是明昱在上一场预选赛中，想要实现的精神力炸弹。
青年的操作完美，在慕柏行面前放出仿佛小朋友拿在手里玩的新年呲花一般的烟火。能量爆.破吹起一阵风，拂开慕柏行额前的碎发。
慕柏行：“……”
慕柏行停顿片刻，抬眼看向明昱。
“你看它现在毫无杀伤力！是因为我控制着爆.炸的威力！”明昱神情灿烂，“我成功啦——慕哥——！我这几天航行的时候都在勤学苦练！现在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稳定成功率！我可是有点自保能力的观察手了！这就再炸一个给你看看！”
慕柏行：“……”
慕柏行站在原地，任由明昱在他身边三百六十五度炸了个痛快，眼里染了一点笑意。
“厉害。”慕柏行笑着说道，“下次画设计图，给自己加上特质炮管。”
“那是当然！”明昱跃跃欲试，“我这几天其实已经有了一点构思，但还没完全想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率先入星舰。
今天是个好天气。
从迷宫一城官方星港以及各处私人星港驶离的星舰不少，离开城市后向各自的目的地行进，很快便分散开。
这艘开采舰用的是明昱重新设计过的引擎，速度很快，由高空路过目前无法降落的A区。
明昱的精神力向外探出，看见低空处悬浮的大片矿区数据传送装置。还有几艘带着中央星域政府标志的小行星舰正在传送装置附近进行调试检查。
这片虚拟矿区的面积很大，就算全速航行，他们也在二十多个小时后才彻底将矿区跨过。明昱检查了一下能源舱，放心地发现他们的能源只下降了百分之一不到。
远少于明昱的预期。
他瞪大眼，看着慕柏行忍不住道：“慕哥，你用的是什么级别的能源，才下去这么一点？S级？”
星舰的能源舱大小是无法随意扩张的。
在能源品质不提高的情况下，携带更多的能源意味着增加更多的重量，于是也增加了所需的引擎动力，反而增加了能源消耗量。
最能够节省能源的方式是使用高级能源矿石。相似的重量与体积下，昂贵的A级矿石储存的能量是普通C级矿石的几十倍。
慕柏行嗯了一声，“上次出航找到了小型一个能源矿。”
顺便为了基地搬迁和……以后有可能和明昱一起生活的构想，赚了不少钱。
他说着将星舰的高度下降，按照星图的指示改变航道，转向E区。
天空的颜色在星舰的航行中缓慢变换，由原本的苍白呈现出浅淡的红色。几小时后，随着星舰高度再次下降，明昱看见细小的红色沙砾悬浮在下层空气当中，形成一片薄薄的红色烟雾。
他们到了被标记为热岩区的E区，向着常青藤枝蔓被发现过的区域前进。
几个小时后，开采舰的高度再次下降，彻底没入红色沙雾之中。
明昱亮蓝色的精神力触须攀附在星舰外壳上，穿过红色烟雾，向下探去。
“嘶——”青年忍不住嘟囔道，“好烫，这里有这么热吗……”
“慕哥，前面就是之前他们好几次看到藤蔓时提到的黑色裂谷。”
星舰下降，升降引擎和推进引擎都在慕柏行的操作下逐一熄灭。
银色开采舰以最低航行速度贴近地面，而后向前。
黑色的土地在此处到达尽头，向下坍塌，形成望不见底的陡峭悬崖，带来一种不祥的压抑感。
星舰驶入前方裂谷，垂直向下降入。
壮观裂谷向下直如地底，可供星舰行驶的空间变得十分窄小，周围都是锐利的断崖怪石。正前方远处，一道火色熔岩瀑布从高处落下。砸入星球深处，发出充斥着整个裂谷的轰隆声响，汇入深长的熔岩暗河。
裂谷太深，位于现在的高度，明昱的精神力丝只能隐隐看见地下河的奔流形状和颜色。
他以为地下奔流的热河该是如溶岩瀑布一般的金赤色，但精神力所见的景象中，浓厚红色雾气遮挡下宽阔的河面中，却由下而上泛着一层黑色。
明昱皱了下眉，奇怪道：“慕哥？”
“是黑潮日留下的活性黑潮能量。”慕柏行淡声道，“星球需要时间消化。”
他将飞行器向上拉高。绕过从地底突出的石柱，越过一座从地下隆起的山尖，而后又驶出向下延伸的峭壁。
这里是最近一次有人见到热岩常青藤的枝蔓的地点。
明昱收回思绪，让精神力丝攀上粗糙岩壁向内检查，又被黑色石块烫得倒吸一口冷气。
岩壁之上布满孔洞，有大有小。明昱干脆将精神力丝向外散开成为一片颗粒状的雾气，飘入岩壁之中，顺着岩石间的缝隙向下浸入。
慕柏行挑了下眉，侧头转向他：“这是你最近练习的新形态？”
明昱嗯了一声，骄傲道：“我就说我做了很多准备。”
他的精神力可塑性为S，但之前仍旧只能保持丝状。
明昱航行时没有太多事可做，除了画设计稿就是反复看慕柏行的笔记，一遍遍实验时，忽然打开了思路。
原本为丝状的精神力变为任何其他形状，都不是一气呵成的转换。
比如精神力从丝变为球，这个过程是精神力丝首先分散为物质粒子，再重新聚拢。
先拆解、再重新组合……精神力的变形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许多。
明昱一边探索岩壁中的情形一边说道：“我这两天在来的路上琢磨了好几种精神力变形……哎！这东西里面倒是越来越宽，好像还有东西……越往里能量干扰越大……”
他看向慕柏行，干咳一声，“慕哥……精神力借我……吸一吸？搞个等级增强。”
慕柏行：“……”
“想多久了？”金色精神力丝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线在空气中出现。
明昱干咳一声，并不回答。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渴望，以亮蓝色的迷雾将一道道金色细丝紧紧包裹。
于是蓝色光芒变得愈发明亮，精神力视野中的世界也更加清晰。
青年忍不住放松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慕柏行的精神力和他吞噬、接触的任何其他能量都不同。
什么干扰雾、明彦的精神力……一概都不能和他慕哥的精神力同日而语！
对比吸收慕柏行的精神力能量来说，吸收其他的任何能量要不是食之无味，要不就是难受得像在吃垃圾！
只有这片金色的精神力能量能带着这样令人舒适的暖意，和怎么也吸不够的……上瘾一般的感觉。
也只有慕柏行精神力能量能够让他的精神力等级短暂提升。
“慕哥，我有个想法！”明昱有些兴奋道，“等我的精神力耐久度可以提升后，我们可以试试双精神力混合炮管。”
慕柏行向后靠在驾驶座上，感觉到明昱精神力的缠绕，手指微微扣紧座椅扶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应。
“可真好用啊！”明昱说了一句，注意力已经再次转回了岩石内部的洞穴，又小声道，“但还是有点不太清楚……”
黑色的岩石带着磁性，大大干扰了精神力对于内部情形的判断。
明昱敏锐的精神力感觉到洞穴深处来自于生物体的能量波动，却仍旧不甚清晰。他操作着精神力雾团继续向内，因为实在看不清，所以将雾团向前推了推，蹭到了一团盘于洞穴之中、冰冷黏滑的物体。
亮蓝色的精神力丝触到了它滑腻的鳞片、凸出的细密长牙、和尾部细小的羽毛。
穴居于峭壁深处的鸟尾岩蛇感觉到外来的威胁，骤然立起身体，于黑暗中张开大嘴向外咬下。连绵的蓝色精神力雾团相接，在同一时间向外拉伸抽张为丝网状，避开岩蛇口内细密的尖牙缠上它的躯体。
网中的猎物身躯骤然向外膨大了一倍，近乎挤满洞穴，扭动着绞断缠绕着的精神力网，要向内逃入洞穴更深处。它的绞力惊人，精神力网线在它粗糙的鳞片间挤压摩擦，瞬间断裂，疼得明昱立即冒起了冷汗。
下一瞬，纤细而强韧的金色精神力带着破空风声，确射入洞穴。
慕柏行甚至没有使用开采舰的炮管，他的金色精神力好像一支快箭，穿过蓝色精神力网，正中蛇头下方的命门，发出噗地一声轻响，一击毙命。
膨大的蛇类躯体骤然放松，像一个黑色气球被针尖戳破，快速缩水变为原本大小。开采舰的前端则向上抬起，随即伸出能够缩放大小的采集机械手伸入洞穴，抓住已经死亡的猎物。
明昱哇了一声，难以置信道：“慕哥！我们今天的运气可真是不错！是鸟尾岩蛇！”
这是一种栖息在磁性洞穴深处，极难被察觉捕捉的一种星兽！它们数量稀少，而且善于隐蔽，就算是S级的观察手都需要靠一点直觉和运气才能察觉到它们的能量波动。
鸟尾岩蛇的羽毛漂亮，是极为昂贵的装饰性奢侈品。它们的毒牙内含有特殊毒素，药用价值很高。皮肤又可以用于某些特殊物品的制作……浑身上下都能卖得出价钱！
慕柏行看了明昱一眼，淡声道：“不疼？”
精神力被碾压过后的疼痛正在褪去，但仍旧明显。明昱唔了一声，诚恳回答道：“疼。”
他的精神力比慕柏行的更加敏锐，对疼痛的感受也更加清晰。
青年说话时下意识转向了身边的驾驶员，说完后微微抿了下唇，尾音不自觉拉长，流露出一点不明显的，撒娇语气。
金色的精神力于是任由亮蓝色迷雾更浓中地将它们淹没。
“下次早点叫我。”
“好啊。”明昱乖巧应道，“那慕哥你做好准备，这附近应该还有……”
他于是更加小心地向内探查，又找到几只鸟尾岩蛇。
慕柏行依样画葫芦一一将其猎捕，开采舰的机械臂忙碌不停。
明昱趁着机械臂收集岩蛇时休息，目光看向窗外，却渐渐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余光扫过红雾弥漫的谷底。
裂谷中仍旧充斥着隆隆声响，来自于远方的流火瀑布，和下方长河流动之声，一切似乎与刚刚他们进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明昱却觉得从进入裂谷就出现的压抑感变得更重了。
好像一根绳索正紧绷在即将断裂的边缘。
他悬在星舰外的精神力丝下意识向下延伸，直至无法再伸展时停住，晃晃荡荡地盯了一会儿。
似乎有一股可怖的能量也隐藏于红色雾气之下，让他辨不清淅，也并不像是来源于黑潮能量丝……
明昱难以说明它的具体方向，难以描述这是怎样的波长，难以辨别到底强度如何，也难以知晓这股能量将在何时，从未知之处……
喷薄而出。
也许要等到下一个白日，又也许就在下一秒。
鸟尾岩蛇盘踞的地方很深，机械手正将猎物一条条拉出，送入后方的储物箱。
明昱向下看得越久，越觉得汗毛直立，那股能量好像已经将他淹没，让他浑身冒出冷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第65章 告白（二更）
慕柏行：“明昱？”
男人的语气平静, 声线音色偏冷。明昱恍然回神，涩声道：“慕哥……”
“我觉得……这里……”他难以描述自己的感觉, 只能含混道, “这里的能量波动好像不太正常。我们先出去？”
慕柏行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反驳，只拉起星舰，按照明昱的要求提升高度, 向上行出裂谷。
他相信明昱的判断。
“得快点。慕哥。”明昱看向星舰下方, 心头的不祥预兆却越来越清晰, “我们得再快一点……”
慕柏行将飞行器引擎挡位推至最大, 开采舰加速向上, 将明昱牢牢压在座位上。
短短几分钟内, 从下方涌出的能量波动在精神力的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明昱心跳加速, 终于清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强悍能量波。
“慕哥——！”他下意识加大音量喊道, “是地震——”
“轰——！”
明昱的话音淹没在一声巨大爆响之中。
好像星球内部的支撑骨架断裂, 将血肉搅动，引出铺天盖地的狂暴能量。
地下板块断裂, 裂谷向下凹陷, 河水下流，又在剧烈的震动中被搅起, 向上喷涌。
慕柏行驾驶的星舰骤然变换角度, 呈九十度向上拉起，避开被地震波掀起的浩瀚岩浆河水。红金色的高热岩浆落在星舰的外壳之上，发出嘶嘶声响。星舰的外壳材料被岩浆灼烧, 冒出缕缕灰白色的烟雾。
天崩地裂, 整个裂谷都在明昱的眼前晃动，让他产生了一种这颗星球都在被晃动的错觉。
星舰将将躲过下方掀起的巨浪, 垂直飞速上升攀爬。
开采舰的外壳无法长时间承受岩浆高温。而这艘星舰从裂谷下方重新上升至少需要三分钟。
如果不是明昱刚刚提前让星舰上行，他们的星舰将被岩浆淹没融化，后果不堪设想。
星舰在一片混乱红色烟雾中向前，明昱看到不远处的地下流火瀑布损毁断流，山体开裂，露出大片的空白间隙。而在缝隙之中，翠绿色的弯曲藤蔓忽而出现，拖着比开采舰还庞大的植物身形由瀑布内的岩壁向外伸出，向上攀住石块，寻找着帮自己脱离死亡之地的救命稻草。
它的体积很大，中央枝蔓拧成处，像一棵千百年的古树。因为地底震动而断裂的石块无法承受它的重量，断裂后坠入高温岩浆。
藤蔓徒劳挥舞，被下方卷起的熔岩劈头盖脸浇下，砸入悬崖之下……
明昱不由自主地睁大眼。
“是……热岩常青藤……”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近乎于喃喃自语，在剧烈的轰隆声中，就算是慕柏行也听不清楚。
明昱不想慕柏行为了自己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冒险。但男人的目光掠过前方，仍旧准确捕捉到了那一抹异动。
这一片翠绿色在满眼的红金色熔岩和黑色石块之中实在太过明显。
他握着操纵杆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只在一刹的思考后便向外用力，拨动转向杆。
慕柏行：“明昱。”
“太危险了慕哥！”明昱急声道，“地底熔岩的热度太高！这株常青藤又太大，落入熔岩后受到额外阻力，开采舰的引擎可能不够用……”
慕柏行微微偏头。他的面容被驾驶员头盔遮挡，颜色略淡的唇开阖，只吐出两个字，“赌吗？”
男人声色偏冷，语气平静，又于其中带了一丝难以被察觉的笃定与狂妄。
明昱：“……”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是一把生死赌局。
“行。”一秒钟后，明昱回答。
这是明昱人生二十多年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
他扬起唇角，目光灼灼，对慕柏行道，“就赌他一把！”
被映成橘红色的天空之上，银色开采舰于空中划过一道C形弧度，仿佛扑火飞蛾，扎入海啸一般向上掀起的岩浆，发出咚地一声震响。
红金的色泽布满星舰舷窗，好像向内压倒的世界。
作为改装这艘星舰的设计师，明昱比谁都要清楚它能够在这样的灼热岩浆中航行的时间。
“我们只有五秒钟！”明昱冷静道，“向下！左下三十度——！”
第一秒钟，星舰随着他的指令继续下潜，寻找常青藤的身影。
亮蓝色的精神力丝飘荡于熔岩之中，高温灼烧之下，才不过一瞬，明昱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融化，五脏即将焚毁。
他紧紧握着固定杆，白皙的脸上因为高热泛起红色，精神力向外游动，咬牙道：“再向下三度……向右一度——应该就在……看到了！”
“慕哥——放机械臂！”
第二秒，星舰的外壳被岩浆灼烧为黑色，向下伸出采集用机械臂。粗.长手臂末端的人形手掌向前，准确抓住漂浮于岩浆之中、同样被灼为黑色的巨大藤蔓，向下固定扣紧。
第三秒，整个星舰都被这株卷入岩浆流内的巨大植物坠得骤然下沉！
尽管早有准备，明昱仍旧被巨大的失重感惊得大叫出声。星舰的四台升降引擎、推动引擎、与另外四台备用引擎都已全力启动，一齐发出剧烈轰鸣。星舰却仍被拖入岩浆流中，刹那间便下坠了十余米才堪堪稳住高度。
引擎后方向外喷出的红色热流与熔岩汇为一处，星舰打着旋想要将常青藤拖出热.流，却又因为这株沉重植物首部前倾，在不均匀的拉力下开始旋转，仿佛凌空翻转的陀螺。
“给我方向。”慕柏行手臂肌肉紧绷，死死拉住固定杆，扬声道，“方向！明昱！”
他在这一片红色之中辩不清上下，也找不到出路。
“在……！”明昱被翻转得星舰甩得头晕眼花，竭力辨别能量流动的方向。
第四秒，亮蓝色的精神力于星舰前端汇成一股，拨开火红熔岩，在迷雾中亮起的一道指路灯线，为慕柏行指清前路。
升降引擎发出疲惫不堪重负的气音。驾驶舱内骤然响起第一升降引擎功能损毁的尖锐警报。
“引擎超过最大负载！推不动了！”明昱高声叫道，“慕哥——”
慕柏行：“知道。”
星舰首位调转，前端炮口随着他的回答向上掀起。蓄能完毕的炮管中喷涌出金色的精神力，成为两台力大无比的人工引擎，借着反作用力将开采舰向上推动。
第五秒，星舰堪堪向上爬升了近七米。
舷窗外的玻璃开始融化，焦黑的外壳被缓慢溶解。
星舰内响起的警报越来越多，汇在一处，压过了裂谷震动发出的隆隆声响。
“外壳损毁度10%——外壳损毁度25%——外壳损毁度25%——二号发动机引擎损毁度15%——25%——”
明昱肌肉紧绷，将蓝色精神力也从炮口向外推出。
驾驶室内每一盏象征情形危险的提示灯都在快速不断的闪烁。星舰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连绵警报声中带着一身岩浆冲出裂谷——
熔岩流带来的阻力在一刹那卸去，星舰骤然一轻，于空中向侧边翻转，甩下大片带出的金红色熔岩雨。
地下热河的波涛已经从裂谷漫上地面，向外四散为连绵的红金色湖泊。
外壳被灼为黑色的开采舰快速掠过湖面，受损的外壳于行驶中向下剥落，露出内部仍旧完好的斑驳银色。星舰下方，机械手臂内紧紧扣着巨大的黑色常青藤。沉重的巨型植物矿石在下方湖面上投出一片阴影。
明昱喘息急促，脱力瘫软在座椅上，向慕柏行比了个拇指，有气无力道：“刺激啊慕哥……！”
慕柏行的脸上也覆着一层汗水，随意应了一声，操作星舰在远离裂谷的一处高山平台上降落。
随着嘭地一声震响，常青藤被星舰抛在一边的空地上。
慕柏行推开驾驶舱门从星舰中跳出。他仰头看了一眼星舰大了两倍、被烧为黑色的常青藤，而后一脚踩在低处半人高的粗壮藤蔓之上，动作利落向其中央跃去，对明昱道：“我去。等着。”
明昱也从驾驶舱中跟着出来，扬头叫道，“等等慕哥！我觉得它还没死透……——”
下一秒钟，被烧成漆黑的枝蔓一齐脱落，好像蜕皮的大蛇，露出其内张牙舞爪的完好青绿色枝条。
剩余的常青藤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小，但枝条勃发，要卷入一个成年人类绰绰有余。它们骤然缠住慕柏行的身躯，将他快速拖入自己最核心的捕食腔，内层藤蔓向内聚拢将捕食腔重新包裹，而外部的枝蔓则闪电一般袭向明昱。
它在熔岩流中损失太大，急于补充营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物。
这一下变故发生的太快，明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本能地想要转身就跑。
他极少有面对这些危险星兽植物的时刻，上次还是一个月以前的虚拟矿区。
那时候他穿着动力外骨骼，而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毫无防护……
明昱却伸手拉出腰间的能量枪。
常青藤的捕食腔内有大量坚硬入钢铁的细毛，在捕捉住猎物时便会向其体内注□□神麻醉素与消化酶。他不可能让慕柏行在捕食腔内等死……
电光火石间，明昱甚至没来得及考虑以慕柏行的能力，不该被这样轻易的“捕捉”。
他注视着向自己袭来的藤蔓，呼吸因为恐惧有些发抖，动作却因为脑海中的预演而无比顺畅。
他放松身体，向上伸手顺势攀住伸至面前的藤蔓，落脚于枝蔓叶片上的凸起，任由其将自己向中心处拉去。他原本想在藤蔓上稳住身形，腰部被却从旁边横过的枝蔓卷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头朝下倒吊而起。
明昱：“——！”
他的心跳因为这一下变故速度快得近乎失常。枝蔓高速将他拉向中心捕食腔，明昱视线颠倒，在快速晃动中眯起眼，透过层叠藤蔓判断自己与捕食腔的距离。
明昱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捕食腔开阖的瞬间。
击.穿捕食腔最中心的浅色常青藤心脏、也是常青藤心核所在的位置。
不过两秒后，他就被藤蔓挤着向下，看见了常青藤如捕蝇草一般两片形闭合的捕食器官。
明昱尽力稳住身体，双手持。枪，手指抚上扳机，只等一看见捕食腔内拳头大小的浅绿色凸起就开.枪射击。
精神力涌动，他在脑海中计算着能量射.出的路径与自己下落的速度与方向，寻找着最好的角度，确保自己能将常青藤一击毙命的……
浅绿色的捕食腔张开。
同一瞬间，银色的能量柱从枪□□.出，就如明昱在脑海中演算过得一样，无偏无倚地落入常青藤心脏正中。
随着“噗”地一声轻响，银色能量柱却射.入了一个细小的圆形空洞。
常青藤心脏中，原本镶嵌心核的地方空无一物。一人多高的捕食腔叶片内，慕柏行正踩在心脏边缘，探身向前。他的右手指尖夹着金色的精神力化为的利刃，左手则捏着刚刚才从心脏中央取出的，墨绿色豌豆形状的常青藤心核。
下一秒，常青藤发出一声悠长呜咽，因失去心核而瞬间死亡。卷在明昱腰间的藤蔓骤然泄力放松，砸向地面，明昱的身体随之骤然下落。
明昱：“……！”
他猝不及防，但幸好动作灵活，在半空中扭身翻转落地，向后退了两部。几条枝蔓在明昱周围砸下，扬起大片尘土，扑得他弯腰一阵呛咳。
慕柏行伸手扒住叶片外缘，从张开的捕食腔内翻出。他在落入捕食腔内的瞬间砍断了不少坚硬长针，没受什么伤，只颈侧被浅浅划出一道浅显伤口，正向外渗出鲜血。
“枪开得漂亮。”慕柏行从枝蔓上跳下，落在明昱面前道，“危险，但很厉害。”
慕柏行：“谢谢。”
明昱：“……”
明昱意识到慕柏行是故意被常青藤卷走好进入捕食器内部取心核，心里刚涌起一股火气，紧接着听对方还说自己的行为危险，刹那间气得不想再和慕柏行说话。
后面接了道谢也不行！
他咳过一阵直起身，迎着日光面无表情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而后别开视线，一屁股坐在旁边不再动作、堆叠在地上的青色藤蔓上。
慕柏行：“？”
他向前走了一步坐在明昱身侧，将指尖的墨绿色圆形晶体递到明昱唇边。
吸收常青藤心核的方式很简单：直接一口吃了就行。
明昱：“……”
明昱抿着唇不想理他。
设计师似乎不太高兴。
慕柏行不明所以，干脆将手臂又向前伸了伸，开口道：“张嘴。”
墨绿色的心核已经蹭到了明昱的唇瓣，又被向内推入。明昱的唇蹭到了慕柏行捏着心核的手指。
明昱：“……”
他看了慕柏行一眼，微微张开嘴吞下常青藤的心核，齿间蹭到慕柏行的手指，而后恶狠狠向下一咬——
“唔。”慕柏行眉头一皱，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中的轻声痛呼。
明昱：“……”
“我用力了吗！”明昱把心核顶进腮帮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怒火中烧道，“你叫什么？！我就做了个样子连个牙印都没给你咬出来！——”
他控诉到一半，看见慕柏行眼里现出的些微笑意，又忍不住泄了气。
“慕哥。”明昱塌下肩膀，无奈道，“你别这样。”
“下次有话好好说，别丢下两个字就冲出去，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还有，你为我冒险，我很感动。但没必要一次次……”明昱低声道，“我不想……”
“我想。”慕柏行说道。
他和明昱肩膀相抵，侧头看着身边的青年。
男人黑中圈着碧蓝的眼里映着明昱带着些许沮丧的模样，平静却又认真道，“看不出来吗。”
“我喜欢你，明昱。”
“我想给你所有我能给的东西。”
第66章 坠落火鸟（一更）
迷宫星的天空是惨白色的, 地面覆盖着一层橘红色的沙砾。
不远处的裂谷深处余震轰隆，地下大河扬起的熔岩海啸还未平静, 高耸山丘下的红金色熔岩湖泊还在向外扩张。
他们位于山丘的山顶, 地面粗糙，旁边尖锐山石耸立，屁股下面坐着刚刚企图将两人杀死的、常青藤的尸体。
而明昱自己嘴里嚼着一颗心核。这颗常青藤的心核带着清新草味，让明昱觉得自己好像在嚼一颗劣质的硬糖。
他不知道怎么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告白。
明昱匪夷所思看着慕柏行, 半晌都没再有一点动作,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了看周围毫无美感可言的风景, 看了看自己和慕柏行衣服上落着的一层灰土, 还有慕柏行颈侧的伤口。
无论如何, 告白都应该选在一个不这么狼狈的时刻。
明昱：“……”
等等。明昱的牙齿将心核咬碎, 散漫思绪微顿, 眼睛忽而睁大。
告白。
……慕柏行在和自己告白？！
明昱眨了下眼, 产生了一种自己刚刚听到的似乎来自于电影对白、而非现实的恍惚感。
倒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和慕柏行……变换关系。
毕竟那是从外表到性格都长在明昱审美上的男人！
只是……
明昱总觉得。一段感情无论最后会怎样终结……
开始时出了冲动, 还必须抱有至少此时此刻、确认自己将会认真对待的责任，和对共同未来的计划！
这是他这个从来没有感情经历的人之前一段时间恶补情感学教科书得出的感悟！
青年张了张嘴, 想要说话, 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股热气涌上脑海，就好像喝不了酒的人毫无放备地闷了一杯烈酒一般, 他捂住额头, 竭力想要保持思绪，眼皮却沉得下坠，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变为一声呻.吟。
“明昱？！”
慕柏行察觉到他的异样, 伸手揽住明昱的腰。
明昱手脚发软, 含混道，“慕哥……”
“有点困……”
一句话的功夫, 青年已经完全瘫软下来，失去力气，整个人倒在了慕柏行的身上。他的额头抵在慕柏行颈间，没说完的话语成为了一道气音，温热吐息紧贴着慕柏行的脖颈，模糊不清道：“还有点热……”
“明昱。”
慕柏行扶起明昱的肩，发现设计师已经阖上了双眼。他的呼吸匀称平稳，好像只是睡了过去，又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识。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慕柏行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他把明昱小心抱在自己怀里。
慕柏行紧皱起眉，起身快步将明昱带回星舰内，翻出便携医疗仪给明昱检查。
“滴——病人身体体征正常，精神域活动正常，精神域能量活性偏高，怀疑为过量摄入营养物质，不需要特殊处理，吸收完毕后会自行苏醒。”
慕柏行：“……”
他没有立刻放下心，而是翻出医疗手册和医疗仪光屏上的检查数据一一对应，再三确认明昱的精神域活动正常。
大概是因为明昱的精神域实在太过缺乏心核携带的内部的营养物质，所以才在吸收时陷入沉睡。
慕柏行：“……”
他把座椅放平，让明昱躺好。
这种剧烈的反应虽然十分罕见，明显是青年精神力觉醒事故的后遗症。
慕柏行神色发冷，手指拂过明昱的脸侧，动作却很轻柔。他理顺明昱散乱的发丝，又在他额头轻轻一贴，确认明昱没有发烧。
“怪我只是一名外港星域的普通驾驶员。”慕柏行低声道。
就算想给明昱出气，也只能在星航大赛的虚拟性图里把明彦揍上一顿。
但虚拟星图怎么比得上现实？！
倚在他怀中的青年似乎被这点低弱话语声打扰，又轻轻哼了一声。
慕柏行垂下眼，再次确认明昱的状态。
青年显然并没有太多不舒服的感觉。他的神态放松，白皙面庞上带着一片健康混匀，于昏睡之中感觉到慕柏行的触碰，动了动身体，咕哝了一句听不清是什么的梦话。
慕柏行在他的呓语声中放松了神色，无奈勾了下唇角。
“怪我。”他低声道，“没有考虑周全。”
贸然让明昱直接吸收了常青藤心核。
他沉默片刻，帮明昱扣上固定器，又低声道：“也行。”
“不至于让我这么快就被拒绝。”
明昱来自于中央星域。
无论如何，他在安全星域中成长，生活平静，潜力无限。
而自己不论过去如何，现在都只属于混乱的外港。
他的未来不甚清晰，精神域大半坏死，记忆也并不完整。
决定一段亲密关系是否真正开始，不该绕过对这些因素的衡量。
如果刚刚的对话继续，他想……
大概会收获设计师委婉的拒绝。
慕柏行垂下眼。
他参加星航大赛，原本是想要获取星域赛的第一场比赛奖励，用以建造可以进行更远航程的大型星舰。
但现在，他想要进入星域赛前五名，获得移居如中央星域的资格。
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向明昱告白。
慕柏行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只是在见到明昱后的每一时刻，他都按捺不住……按捺不住想要告诉对方。
自己的心意。
慕柏行启动星舰。
他看来一眼星图，又确认了星舰的能源储备，没有选择返航，而是开始向火鸟和夜鸟出现过的区域航行。
既然青年的精神域耐久问题已经解决，星舰的能源又还有剩余。
……那就不能放过这样的珍奇资源。
钱，是能给明昱带来美好生活的重要保障。
*
“……来自迷宫一号星城气象台，迷宫星地下能量活动加剧，建议所有星舰返航——……再次播报……——”
“沙沙……嘟——远程通讯信号截断……”
“系统提示，前方雷暴区，建议绕行——”
“嗯……”明昱迷迷糊糊听见一连串的提示声响，动了动身体想要翻身，却被固定器卡在座位上。他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因为无法变换睡姿开始和固定器较劲，自己把自己从睡梦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明昱：“……”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明昱看了一下通讯手环上的时间，发现自己居然踏踏实实睡了十余个小时。
这一觉睡得很好，好像洗去了长久以来暗暗盘桓在精神域内的一股桎梏。
热岩常青藤的效果名不虚传，明昱确信自己的精神力耐久度一定提高了不少！明昱指尖闪过一点明亮蓝色。他操作着精神力形成小片的云朵，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操控力也跟着提高了。
那股桎梏存在时明昱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当它消失，明昱就觉得无比的轻松自如，就好像一个手腕脚腕长久绑着铅球的人忽然卸下了负重，干什么都觉得轻松自如。
明昱对这种感觉有些新奇。一边操作着精神力云变为各种各样的形状，一边寻找慕柏行的身影。
星舰并不在航行，而是停在一处山壁向内凹陷的背风处，正以防御模式运转。星舰驾驶舱内所有的探测仪都开在自动播报模式，可以推测出慕柏行不久前还在依靠探测仪的播报航行。
按照星图上的位置，他们正处于迷宫星野外F区，一处火鸟目击地点附近。
明昱揉了下眼睛坐直身体，觉得慕柏行也许是来狩猎火鸟的。
只是现在，这艘停泊状态的星舰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舱门落锁，慕柏行并不在其中。明昱推开固定器坐起身看了一眼通讯手环，发现慕柏行的通讯信号正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倒是消息栏里有慕柏行的一条留言。
“醒来在星舰里等我。别乱跑。”
留言的时间很近，也就在一分钟以前。
明昱：“……”
天空中正在下雨。
迷宫星的雨水中也带着矿物质的红色，冲刷而下，仿佛从天上浇下的血水。难以预测路径的亮白色的球形闪电在云层中穿行，拖曳出炫目却骇人的光尾。
这样的天气，就算有观察手的精神力指引，航行都十分危险。怪不得慕柏行要把星舰停下来。
“这鬼天气……人去哪儿了？”明昱低声道。
他摸了摸腰间的枪.支，走到驾驶舱门前，贴着玻璃，放出精神力向外看去。
红色的雨冷得骇人。
不远处蔓延开的熔岩湖泊在冷雨中降温，失去了原本绚丽的金红色，表面覆上了一层黑色的硬痂。
明昱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没有搜索到慕柏行的身影，却看见天空上方滑过一道火色。
仿佛古代神话中的凤凰。
遮天蔽日的展翼火鸟从空中掠过，发出高声哀鸣坠落，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掠过山坡，尾翼在山石上留下丛丛火焰。它一头撞上远方高处的岩壁，燃成一片铺天大火。
一架黑色星舰紧随在火鸟之后，尾部冒着黑烟，失去控制坠在明昱所在星舰上方的山上，落在火鸟尾翼燃气的焰色之中，发出嘭地一声剧烈炸响。
纷落的岩石火星与星舰碎片砸在明昱所在的星舰周围，和红雨搅在一处，崩出的碎屑将明昱所在的星舰外壳砸得咚咚作响。
慕柏行停泊星舰的地方正是岩壁下方的凹陷，受到的影响不大。明昱神色一顿，快步走向驾驶舱后方，拉开武器储藏柜，取出之前定作的动力外骨骼。
以那艘星舰坠毁时的速度，舰体受损不轻。星舰的逃生舱都没来得及弹出，里面的驾驶员和观察手恐怕伤得不轻……
“嘭——！”
悬崖上方传来第二次爆炸声。陷于爆炸火焰中的黑色星舰从中央断裂，原本悬在崖外的部分失去支撑，被爆炸的空气流席卷崩处，卷着火焰下坠，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砸落在落在山崖侧边十几米外的黑色岩地上。
明昱将外骨骼卡扣扣好，重新检查了一变连接部位，拉上面罩，披上雨披，推开舱门。
坠落的星舰正在火焰中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劈头盖脸的冷雨隔着雨披把明昱砸得生疼，过低的温度又让他有些发抖。
明昱启动外骨骼脚下的动力推动装置，加快速度向前，来到正在逐渐熄灭的火焰中。
蓝色的精神力率先窜入火海，从失事星舰扭曲的舱门内探入。
这是一艘综合了开采舰与战舰特点的中型星舰，非制式，型号很新，与看驾驶室内的装潢像是才出厂不久，里面的情形却惨不忍睹。
驾驶室前方的舷窗碎裂，操作台、驾驶位与观察手位上都布满了鲜血。地面上散落着散发恶臭的黑色大型昆虫肢体。
星舰的观察手胸前破开了一个骇人的大洞，躺在一边，已经没有了呼吸。驾驶员摔倒在地，拖着一条断腿，竭力向外挪动，伸手够向后方的武器储藏柜……
他摸到了一把备用的便携型能量枪。
同一时间，从观察手破开的胸腔内，一条棕黑色的昆虫长须向外探出，紧接着露出的，是它的头部与肢体。
下一瞬，半人多高的昆虫翅膀向外张开，以人类无法捕捉的速度从尸体中飞出，细长的尖锐口器袭向驾驶员的后脑。
星舰驾驶员听见了背后空气震动的声响。
但他的手掌才刚刚将能量枪握在手里。
他的手臂在刚刚的坠落中不知道撞在何处，也许是哪断骨头在撞击中断裂，让他使不上力气。原本熟练的持枪动作变得缓慢笨拙，难以回身反击……
“该死……！”驾驶员怒骂一声，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视线里闪过一道明亮的蓝色的光芒。
“趴下！”青年清亮的嗓音穿透空气。驾驶员下意识匍匐在地。
灼热的气流掠过他的耳侧。随着一连串嘭嘭嘭的炸响，蓝色的精神力丝化为数十枚微型炸弹，在驾驶舱内爆炸，将黑色昆虫炸成两截，倒飞出去。
明昱喘着气，开动外骨骼机械手臂推进器，大力拉开星舰驾驶舱门。
精神力告诉他这间驾驶室内已经不再有那种黑色怪虫，但明昱仍旧保持着放备姿势。他右手外骨骼手臂上搭载的小型炮管抬起处于蓄能状态，弯腰伸出左手，将地上的伤员架起。
驾驶舱内可怖的场景和刚刚的千钧一发带来的紧张劲头后知后觉地泛上，明昱伸出的手掌有些轻微发抖。
“谢……”驾驶员喘息急促，并未注意这点细节，借着明昱的力道向前。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明昱脸上，声音忽而停滞。
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与天上的闪电映出明昱精致的侧脸。青年脸上带着透明隔离面具，黑色的眼睛被悬浮于身侧的蓝色精神力丝映得亮。
青年五官漂亮，气质无辜，像是没有见过黑暗危险一般纯白干净。但刚刚利落无比的精神力爆炸，又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强悍潇洒。
这样的外貌与气质无疑会让人惊异且印象深刻，但驾驶员的停顿却不来自于此。
或者说不完全来自于此。
“明……昱。”他在片刻停顿后下意识叫了一声，身体僵硬，难以置信道，“……二少？！”
两句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二少’这个称呼因为太少被叫出，因而他的咬字犹豫不决，语气生疏。
明昱：“……”
他带着人跃出还在燃烧的星舰残骸，目光向下移，落在对方身上已经完全被血渍和黑色粘液浸得面目全非的制服上，最终捕捉到他肩部的少尉肩章，和制服领口的银色的数字领饰。
明昱心中一紧，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第三军团。”他移开视线，“哪个分队的？什么名字？”
明昱问话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这位驾驶员下意识达到：“孙念，第一分队……”
第三军团的精英分队，也是未来明彦的左膀右臂。
他刚刚在对方面前使用了精神力。
“明昱。”
一道微冷声线响起。
慕柏行从远处快速行来。他穿戴者外骨骼，披着黑色雨披，肩上扛着手臂长的重型炮管，手里提着一个半人高如驯鹿角一般的红色骨架。骨架尾端拖曳在地面，在黑色沙砾中拉出长长一道痕迹。
明昱认出来，那是热岩鹿藤，一种心核没有任何价值的植物矿石。但它的藤蔓本体可以用作某些特殊药材原料。
外骨骼脚下推进器动力充足。慕柏行转瞬来到明昱面前。
他将热岩鹿藤扔在一边，看着被明昱搀扶着进入星舰的孙念，皱起眉。
对方一只手臂被明昱搀着，另一只手臂微微弯曲，肌肉绷紧。那不是一个放松自然的姿势，反而带着一种不明显的攻击性。
而他身上的制服则表示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他隶属于中央星域军部。
“慕哥！”明昱见到坠毁星舰后一直有些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他让孙念自己靠着舱壁在通道中坐下，掀开雨披，去翻治疗仪，“你刚刚去哪儿了？”
慕柏行压了一下明昱的肩膀让他也在一边的座椅上坐下，自己越过设计师进入驾驶舱，把自己刚刚用过后随手放在一边的治疗仪拖至孙念面前。
孙念靠坐在驾驶舱外的通道地上，接过治疗仪自己治疗伤口，低声对明昱和慕柏行道谢。
“热岩鹿藤。”慕柏行转头对明昱道。
因为自己的特殊基因病体制配置的特效药物需要大量消耗这种材料，慕柏行在确认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且周围环境安全后暂后离开了星舰。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前后不过五分多钟，回来时星舰里就多了个麻烦。
这麻烦不是因为对方受了伤、明显刚刚受到了袭击。
而是因为对方竭力隐藏的、对明昱的敌意。
“他们的星舰受到了袭击坠毁。”明昱对慕柏行解释。
“那艘星舰的驾驶舱……”明昱打了个冷战，“里面有一种黑色的虫子……”
“黑潮虫。”孙念低声道，“最低级的黑潮生物，应该是随着黑潮能量落在迷宫星后躲进了岩石内部繁殖。我们在追捕……火鸟时没有注意……”
明昱：“……”
明昱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星舰之前，坠落在远处山顶的火鸟。
是明彦一行人来迷宫星寻找的极度稀有星兽。
星舰内一时安静下来。
孙念不是蠢人。
原本是非觉醒人类的明家废物二少竟然拥有等级不低的精神力，避开明家的耳目眼线，偷偷前往迷宫星，身边还有一名实力强大的舰船……
同为舰船类觉醒人类，孙念一看慕柏行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自己的长官，又或者长官的长官……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只看过来一眼，他就被男人的气势压得险些抬不起头来。
而明家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明昱此时……与明彦、与第三军□□出的分队，站在了对立面。
孙念心惊肉跳，知道自己撞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下一刻，他的心里又生出了第二道声音。
不能让明昱拿到火鸟的能量晶。
整个第三军团都将明彦示为接替明父的掌权人，而他所在的第一分队，更是明父明母专门为明彦培养的亲信队伍。
他们在发现火鸟时已经向明彦传递过信息，对方正在赶来的路上……
无论明昱怀有什么目的，是否救了自己的性命。只要他是明彦的对手……
孙念都不能让明昱率先得到那枚珍贵无比的火色结晶！
第67章 黑潮虫（二更）
黑潮, 人类星域周围最危险的存在。
不仅因为对人类有害的黑潮辐射，还因为黑潮中生长的危险星兽。
慕柏行紧皱着眉, 看着孙念, 冷声道：“什么类型的黑潮虫。数量。等级。发现时什么深度？”
孙念：“……”
“是软壳多足黑潮虫，至少是一个小型巢穴，在浅部地壳层，大概在B级到A级之间, 母虫至少有A级, 还在洞穴中。袭击我们的是一群B级工虫。”孙念在慕柏行的气势中下意识像回答自己长官的问话一般事无巨细道, “我们当时正在捕猎火鸟, 星舰受到了火鸟灼烧受损, 经过虫巢时被数十只黑潮虫偷袭。”
“有一只工虫进入了星舰, 袭击了观察手。”
孙念说到这里, 神色微黯。
明昱想到那艘坠毁星舰中的尸体, 和黑潮虫从尸体中爬出来的模样,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孙念安静片刻，又开口道：“多亏二少反应及时。”
他的目光闪烁着停在慕柏行脸上, 观察这个危险男人与明昱的关系。
明昱：“……”
“别这么叫。我和你们军团没关系。”明昱冷着脸说道。
他的情绪不佳, 慕柏行的视线于是从孙念身上移开，转向明昱。
“冷不冷？”他伸出手, 轻轻贴了一下明昱的脸颊, “衣服换了。储藏间里有备用作战服。”
外面的雨太大，就算有雨披，明昱的小臂和小腿上仍旧溅上了雨水。
明昱：“……”
慕柏行的手很凉。
明昱伸手握住慕柏行正在收回的手掌, 抬眼控诉道：“慕哥！你手比我的脸冰多了！”
慕柏行笑了。
男人嗯了一声, 认真道，“抱歉。”
他出于下意识的动作伸手, 触到设计师温暖的皮肤才意识到自己体表的温度更凉。
孙念看着两人互动，神色有些迷惑。
这……
贴个脸，握个手，看上去怎么……就和普通的兄弟朋友有那么点不一样呢？
孙念一时又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但他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因为那个让他忌惮的驾驶员此刻正背对着自己，而对方的身形又正好挡住了明昱的视线……
他摸到了自己刚刚离开坠毁星舰时，偷偷揣入兜中的便携枪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明昱和他的驾驶员想要取得火鸟的能量晶，自己……拦不下来。
他刚刚没有能够用这支枪击杀黑潮虫。
现在经过了治疗仪的治疗，却能够用这支枪……杀人。
孙念不确定明家会不会因为明昱的死来怪罪他。
但他收到的命令明确，为获得火鸟晶核，可以以任何手段阻止竞争对手。
第一分队本来就是明彦手里的刀。
孙念想到明家对自己的栽培和辅助明彦的使命，一咬牙，抽.枪抬手——
“嘭。”
蓝色精神力丝越过慕柏行的肩头倏然窜出，迅疾如电，骤然缠紧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手指，大力向外扯开。
异状发生的刹那，属于孙念的土色精神力骤然向外涌出，但还是晚了一步。
扣着扳机的食指指骨断裂，发出一声脆响，能量枪紧接着掉落在地，被蓝色的精神力丝扯着快速滑至明昱脚下，被青年飞快弯腰拾起。
明昱：“别动。”
“把你的精神力收回去。”明昱冷声道，手指在扳机上微微下压。
孙念：“……”
他的面色惨白，被能量枪指着，看着慕柏行回过头，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杀.死他的机会。
土色的精神力在半空中消散。
“你……”他的目光定在明昱脸上，咬牙道，“你的精神力刚刚明明没有放出……”
明昱没有说话。
一个比指甲盖还要小、难以被人注意的精神力光球从孙念的衣兜里飘了出来。
“我早就看见你拿枪了。”他越过慕柏行走到孙念面前。
青年眉眼含霜，脸上出现少有的凛然怒意，“本来以为你只是为了自保。”
只不过他还是以防万一，在孙念身上留下了一点精神力光球。
“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第三军团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明昱怒火上涌，语音降到了冰点。
“因为想要获得火鸟的能量晶，就可以滥杀无辜？”
尽管在格斗俱乐部训练了不短的时间，但明昱从未举枪瞄准过别人，但他的手没有颤抖。
青年手里的枪口瞄着孙念的眉间，大片的精神力在他身边扑开，闪烁着摄人光亮，形成一个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光球。
孙念见过这些光球爆炸的威力。
他也看得出来，明昱拿枪的姿势不单单是在唬人玩。
他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意。浅淡，却也真实。
如果自己再有异动，明昱会开枪。
明家这个被误认为是废物的二少……不是个没脾气的受气包，更不是个懦弱不知上进的胆小鬼。明家的所有人都看错了他！
“你的精神力。”他没有回答明昱的问题，而是忍不住问道，“明昱。你隐瞒的精神力等级是……唔……”
驾驶员脸上的表情忽而凝固。
他的神情骤然扭曲，一道黑色筋络从他脖颈的皮肤上爆出，快速向上蔓延。孙念张开嘴，发出无意义的一声痛嚎。
明昱：“？！”
他的身体骤然绷紧，不明白孙念身上发生了什么。
“松手。”
微冷的修长手指覆住能量枪底部，将能量枪从明昱手中接过。
在青年松手的刹那，慕柏行的食指向前，轻巧拉下扳机。
“嘭。”
能量光束迸发而出，击穿了孙念的喉咙。
鲜血喷.射而出，明昱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紧接着看见一道黑线从圆形伤口中游出，被慕柏行又一枪击.中，爆成一滩黑水。
“嘭，嘭，嘭。”
慕柏行接连开枪，直到再也没有黑色线虫从尸体中爬出。
空气重新归为一片静默。
明昱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别怕。”慕柏行回过头来，安抚性道，“没有更多的了。”
明昱：“那是……什么？”
“多足软壳黑潮虫幼体。”慕柏行平淡道。
“看来他们被路过黑潮虫巢穴被袭击，是因为体内已经带有别的母虫诞下的幼虫。巢穴中的母虫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虫卵，派出工虫绞杀。”
慕柏行的语音微微一顿：“趁着上个黑潮日进入迷宫星的黑潮虫不会少。”
如果不管，会出大麻烦。
黑潮虫会在其他物种体内诞下幼体悄悄繁殖，在地下散发积聚黑潮能量，腐蚀星球内部……
如果没有被发现，甚至有可能造成又一次和X7号星海相似的事故。
明昱常年生活在安全星域，先后直面黑潮虫从尸体与活人的体内爬出……浑身发冷。
明昱：“第三局军团的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被诞下幼虫？”
“也许是接触过附近的土壤、水源。”慕柏行弯下腰，伸手勾住孙念的尸体，“他们受到的训练不够。观察手的敏锐度不足。”
明家执掌的军团，显然不如他们吹嘘的那么实力强劲。
“我们……那我们得向迷宫一城监察队报告黑潮虫的大致位置，让他们派人清剿，并通知其他探索者。”明昱喃喃说道，“最好能在全迷宫星都进行搜索排查。”
“但现在消息传不出去，星舰也不能起飞……”
只能等。
通讯手环的信号栏已经变成一片空白。
明昱刚刚想要给慕柏行发通讯时，虽然信号受到雷暴影响、因为两人间距离稍远而无法传输，但信号指示栏上还有一点信号。现在他们和其他人的通讯却已经彻底阻断了。
外面的雨更大了。
慕柏行嗯了一声，将雨披重新拉上，对明昱道：“我把尸体送回去。”
他不喜欢自己的星舰上有不相干的人或物。
“把衣服换了。”他又重复道，“雨冷。别着凉。”
明昱：“……”
明昱欲言又止。这句关心的话配上慕柏行此时的动作……多少有些违和。
“我和你一起去。”青年从地上捞起自己的雨披，绕过地上的鲜血与幼虫尸体，跟上慕柏行。
尽管他以及那个不像在预选赛第二场中那样因为看到尸体而感到惊惧，但刚刚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黑潮虫寄生而后死去，他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
慕柏行看了一眼明昱略显苍白的脸色，察觉到对方的不安，于是嗯了一声，和明昱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星舰残骸。
星舰残骸周围的火焰已经熄灭，远处山坡上，火鸟坠毁后燃起的火光却还在燃烧。红雨之中，慕柏行向前跨了半步，率先进入星舰残骸。
他的视线在一秒钟锁定了驾驶台旁，被炸成了两截的半人高黑潮虫。
黑色黏液从虫子的尸体中渗出，正在驾驶舱地板上蔓延。观察手的尸体也被粘液浸染，惨不忍睹。
慕柏行很快移开视线，将孙念的尸体与地上的观察手并排摆放在一起，而后检查星舰残骸内是否还有其他黑潮虫活动的痕迹。
明昱站在两步以外，看着地上的尸体实在不忍，解下雨披，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要把他们的星舰记录晶片拷录一份吗？”明昱别开视线，低声道，“孙念身上的枪口……”
尽管现场因为黑潮虫的袭击惨不忍睹，但他害怕明家万一起了疑心，想要调查。
慕柏行应了一声，取出星舰驾驶室中央的记录晶片，将其中的所有航行记录一起拷入自己的通讯手环。
他将记录晶片捏在手里。暗金色精神力丝从他指尖涌出，将那枚晶片缠绕，而后倏然收紧——
透明色晶片在刹那间被精神力丝搅碎，化成一片亮晶晶的粉末散落在地。
慕柏行走回明昱身边。
他抬眼看了设计师一眼，伸手去解自己雨披的卡扣。
“……不要。”明昱按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干嘛让你淋着。”
慕柏行看了他一眼。
设计师明显心情极差。他微微低着头，像是被霜打了的青绿色新叶，说完话后就转身向星舰残骸外走去。
慕柏行向前两步，在青年即将走入时开口道：“明昱。”
他张开雨披：“进来。”
明昱：“……”
明昱侧头看他。
男人黑中圈着碧蓝色的眼里神色平静，让明昱的心也跟着静了静。
黑潮虫侵蚀迷宫星，不是什么好兆头，让他不自觉担忧人类星域的安全。
但三大星域接近星线处皆有防线。阻碍黑潮，先是边境防线，而后是军部、星航部和各个星球的护卫队……明昱不算太过担心。
但第三军团。
本该负责守卫星域的第三军团仅以明家利益至上，行事偏激，让他觉得恶心和愤怒。
这一次是自己，但这明显不是第一次。
明昱以前从未想过自己父母治下的第三军团会是这样的风格。
他的情绪复杂，吐出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恶狠狠道：“真想好好揪住明家的尾巴……”
他已经开始厌恶自己的父母，厌恶赵莹和明执朗。
慕柏行的手臂展开，揽住他的腰，将他圈在自己身边，又以雨披裹紧。
“会有。”慕柏行说道。
两人都穿着外骨骼，冰冷的支撑设备碰在一处，有些硌。
但比这种轻微碰撞感更明显的触感来源于慕柏行的手掌。
“孙念的星舰记录晶片中有第三军团最初下发的命令。”他刚刚拷贝资料室已经极快的掠过一眼。
“‘为获得火鸟，可执行任何必要操作，包括击伤、击.杀对手。’”
这条命令可以称之为残忍。在外港不算少见，但如果是从以守卫星域安全为使命的军团中向下发出……无疑触犯了军部法规。
“三大星域有联合仲裁法庭，凭明家的势力，单这一条记录无法让他们伤筋动骨。但相似的证据多了，明家总会被压得翻不了身。”
“想扳倒明家的人不是没有。”明昱低声道，“可以和慕家合作。”
慕柏行嗯了一声。
男人的手臂有力，手掌只松松扶在自己腰上，存在感却无比明显。
冰冷雨幕中，他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温和。
“事情总会被解决。”慕柏行说道。
他的语音微一停顿，继续道：“明昱。”
孙念在执行命令时，哪怕知道明昱是明彦的弟弟、却仍旧几乎没有犹豫、就发起了袭击。
青年的情绪中似乎根本没有对这一举动的心寒，慕柏行就不会提起。
“有人爱你。”但他无法自控地说道。
这一瞬间，明昱的思绪平静下来。
刚刚的急躁、厌恶、恼怒、和深藏于这些情绪之下的一点难过……在这一刹那全部扫尽。
他无言片刻，偏头去看慕柏行。
男人难得地偏开了视线。
明昱眨了下眼。
“你是不是不敢听我怎么回答你的告白？”他忽然开口问道，提到“告白”两个字时语音产生了微不可察的停顿。
如果不是如此，慕柏行也不会忽然说的这么委婉。
慕柏行：“……”
青年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慕柏行垂下视线，重新与他对视。他看见设计师的目光清亮，带着信任，开口道：“三观相符是亲密关系长期发展的基石。”
慕柏行手臂的肌肉微微绷紧，从明昱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是么？”
明昱：“慕哥。”
“虽然我很感动。”青年神情郑重，虽然刚刚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到底把本来早就应该告诉对方的答案说出口，“我其实还没想好哎慕哥。”
“我觉得我们应该会很合拍！但我不想你在外港，我在中央星域。”
“主要是异地分居……我没有恋爱经验，觉得这样实在……太容易失败了。”
明昱想象了一下和慕柏行开始又分手以后的情形……
觉得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不要开始。
慕柏行：“……”
慕柏行动了动唇，还没开口，明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尽最大努力避免分手，青年想好了答应慕柏行告白的条件。
“我其实在一颗很适合探索队做驻地的小星球租了公寓。”明昱看着慕柏行说道，“慕哥，要不，我们星航大赛努努力……？进个星域赛前五？你拿了中央星域的居住资格，我就答应？到时候我正好去你的探索队，做你的观察手！”
慕柏行：“……”
“你说呢？慕哥。”明昱认真和他讨论，“我想了想，我们两个的精神力等级也不算低。红毛他们也不是没有经验。小紫的维修技术好，我再，嗯，想想怎么给你……给我们设计更合适的星舰。我选的那个星球星港的租赁费很便宜，还有去资源星的航道，可以当探索队的基地大本营……”
“看上去很有可能啊？！”明昱越说越觉得可行，看慕柏行半晌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哎，慕哥！你说怎么样！你对我们五彩斑斓的实力没自信啊？！”
慕柏行：“……”
他握住明昱搞怪的手掌，低声道：“别乱碰。”
慕柏行从不知道自己心里还能有这么多的情绪。
五味杂陈。
但他只是沉默了一瞬，就笑了笑。
“这是我的计划。”慕柏行说道。
“但是，明昱。”他刚刚告白的匆忙，此时又觉得有义务告诉明昱关于自己的更多事。
“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过往的身份……还没有彻底想起来。”
明昱哦了一声，认真道：“只要你不是个大奸大恶的坏人就没问题！”
他怕慕柏行在意自己丢失的记忆，体贴安慰道，“慕哥你精神力这么厉害！以前肯定也是什么探索队的王牌驾驶员！”
慕柏行：“我的身体不算好。”
明昱点了点头，认可道：“原来你还算心里有数！没事！只要你不作死，有病吃药！肯定能活两百岁！”
慕柏行垂着眼，沉默片刻后又道：“星航探索……在现实中做我的观察手，很危险。”
明昱纳闷，心说这事看慕柏行星航大赛里的驾驶风格他就已经知道了。
设计师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插科打诨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慕柏行：“……”
“别瞎说。”慕柏行冷声道。
他注视着明昱，皱着眉强调道：“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明昱：“……”
明昱笑了。
“行。”他神色乖巧，表现出一副听话模样重复道，“不和你一起死。”
语气里却没多少正经成分。
慕柏行：“……”
他还要说话，但明昱已经抓着他的手，让对方回头去看背后燃着大火的山峰。
“别啰啰嗦嗦的慕哥，你不是这种人啊，怎么现在废话这么多！”
“往那边走走。”青年自然而然地指挥道，“那只被孙念他们击中坠落的火鸟……这么大的馅饼掉到头上咱们怎么能不捡！”
“我们赶紧去看看啊！”
第68章 争夺
“我早就急死了。”明昱一边和慕柏行往那边走, 一边缩在雨披里咕哝道，“好事都砸到眼前了咱们怎么能只看着……不知道明彦什么时候来, 可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脸……”
两人没有驾驶星舰, 而是披着一张雨披，以动力外骨骼赶向对面的山峰。
慕柏行：“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的能力？”
明昱嗯了一声：“麻烦。”
他的语音忽然微微一顿。
雷暴很大，明昱知道明彦为了火鸟的信息也一定会冒雨航行，但对方到达的速度还是比他想象得快。
青年听见了混杂于雷声中的星舰发动机轰鸣。
他们距离火鸟坠落的山崖已经很近。两人从侧面向山顶攀登, 此时已隐约能看到上方山崖上的红色兽类躯体。
火鸟掉落的每一片羽毛都在燃烧, 崩裂的火星从未开发的黑色山体上滚下, 将周围的景色与雨慕被照得清晰无比。
慕柏行看了一眼出现在雷暴之中黑色飞行器, 带着明昱避入几块巨石之后, 将雨披向中间一拢, 手臂收紧, 彻底将明昱的身形遮住。
设计师猝不及防, 只觉得眼前一黑, 视野里只剩下一块黑漆漆的雨披帆布。
不仅如此，因为雨披内的空间有限, 慕柏行为了将他遮拢, 几乎是把明昱按进了自己怀里。
明昱：“……”
他的脸被迫埋在慕柏行肩颈之间，感觉到男人躯体的热度、紧绷的肌肉、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
“慕哥……”
慕柏行呼吸一窒, 不自觉地收紧手掌, 克制道，“别说话。”
明昱开口时，带着对方温度的呼吸拂过没有衣物遮挡的脖颈, 好像带着挑.逗意味的羽毛滑过, 让他近乎难以自持。
明昱感觉到男人胸腔的震动，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慕柏行加大力气将他压在自己身上, 加重语气：“别乱动。”
明昱：“……”
明昱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趴在慕柏行怀里，放出两截蓝色精神力丝，勾了下慕柏行的手指，让他不要压得这么紧。
箍得明昱有点疼。
慕柏行于是松了松手。暗金色的精神力丝也跟着探出，覆上缠绕在自己指尖的亮蓝色，轻轻蹭了蹭。
明昱：“……”
明昱小声吸了口气。
他的精神力敏感。这种毫无目的性的擦蹭对他来说……就像是慕柏行正在轻轻伸手摩挲自己的皮肤……
“很……”明昱忍不住低声道，“很……痒啊慕哥……”
蓝色精神力向外散去，快速扩散，成为稀疏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小颗粒，埋伏在山石黑色的孔洞缝隙之中，就算在火鸟蓬勃燃烧的火焰与天空中混乱的雷电球的光照中都毫不起眼。
明昱“看”清了天空中的场景。
“来得可不止一艘星舰啊。”他小声道，“怎么这么热闹……”
为首的黑色星舰浑身被红色精神力弥漫，无疑是费伦与明彦正在驾驶。这艘外形星舰的形状和孙念驾驶的十分相似，功能介于战舰和探索型星舰之间，下腹部的一排炮管散发骇人的着黑色光辉，正处于完全蓄能状态。
在他们背后，却还紧紧跟着一艘灰色星舰。灰色星舰的舰身更加细长，驾驶舱上方搭载的主炮口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光色。下一秒，空气中的红色雨水却倏然扭曲，好像被一股无色气浪快速推开，向四面逃散。
“那是慕莲和崔晓铎？”明昱疑惑道，“他们怎么正好凑到了一起。”
无色的光炮势大力沉，前方费伦与明彦的星舰在最后一刻向侧边让开，却并不转头还击，反而加快速度向前方行来。
他们看见了山顶燃烧的大火。
“我就说他们为什么突然转头就跑！”慕莲驾驶的星舰之中，崔晓铎跳着脚叫道，“哈！原来是收到了火鸟的消息！这两个该死的把我们的事情搞.黄了！我们也搞他们的！——”
他们收到慕柏行的提醒后先去了迷宫一城中人最多的交易厅，花了不少钱后辗转打探到了夜鸟出没的位置。一开始，他们并未找到夜鸟的踪迹，倒是碰到了不少崔晓铎想要的高级材料，都一样没落的收集起来回去给崔晓铎做实验。
寻找夜鸟需要运气，几人并没有抱着一定要找到的想法，因此对收获都还算满意。
直到雷暴开始。
也许是因为远处地下传来的震感，夜鸟罕见地主动离开了巢穴。文森特和杨浩源以延伸的精神力查看雷暴强度时，正捕捉到黑色大鸟一闪而过的尾翼。
于是他们一路潜行跟踪，知道如果一击不中，夜鸟隐匿身型，将再难以发现，于是耐心十足地跟着，打算在合适的地形与时机开展偷袭。
他们跟了夜鸟一天一夜，眼看着对方进入了一片枯木丛林停在树梢，正是偷偷拉近距离袭击的好时机……
没想到明彦的飞行器突然闯了出来！费伦那家伙狂妄自大！上来就要正面突袭，将夜鸟惊得飞起。
慕莲眼看着夜鸟即将失去踪迹，干脆率先开火。但因为距离不够，夜鸟被击中后负痛起飞逃脱，慕莲只来得及用采集器拽下几根夜鸟的尾羽。
虽然夜鸟的尾羽也是十分稀有的重要材料，但更有价值的当然是夜鸟的能量晶。
于是明彦追击，慕莲也紧随其后，最后夜鸟是没抓到，两边干脆打了起来。
明彦和慕莲向来不合，一旦开火更不可能率先收手。两艘星舰就在红雨与雷暴之中你追我赶。
放在平常，费伦和明彦的实力还是要比慕莲他们强上一些。但一方面，费伦和明彦的注意力还要放在按照孙念提供的信息搜索也许随时会出现的火鸟踪迹上。另一方面，雷暴天气中，双方都受到了环境掣肘，反而是星舰的性能对战局起了更大的作用。
崔晓铎从小被誉为星舰设计神童，手下设计出的星舰性能比宋澜的星舰好了不少。他们在雷暴天气中和明彦费伦打起来完全不落下风，双方半天都没有分出胜负，各自星舰外壳上都多了不少道焦黑伤痕。
文森特与杨浩源的精神力相连，向外漫出由细密精神力丝排布的银灰色光膜。
“前面山顶烧得厉害。”文森特说道，“好大一片火！像是那只火鸟已经被别人打下来了。”
“第三军团的人干的？”杨浩源猜测道，“怪不得明彦要往这边走！不知道为火鸟的能量晶还在不在……”
“管他什么情况！万一还在呢！”崔晓铎喊道，“我们先过去！超车！莲哥！咱不跟垃圾明彦费伦对轰了！我们去抢他们的火鸟能量晶！”
慕莲不用他说，已经将星舰的推进器开至最大。
灰色星舰后方喷出一道炫丽橘色火焰，骤然加速。
“妈的！”费伦忍不住砸了一下方向杆大骂道，“什么时候能找个好的星舰设计师把宋澜换下去！”
他就算有2S级的精神力，但也无法弥补星舰引擎性能上的差距。
他看着慕莲的星舰从上方跃过，近乎气到昏头，怒火冲天道：“第三军团的设计师也是吃干饭的！怎么第三军团的制式星舰引擎也跑不过崔晓铎的设计！那个LUCE的信息还没挖到吗？！”
“妈的，之前给他赚了一百万！他也不主动联系我们！那个什么慕柏行也是！一点相关资料也没有。”
明彦想到慕柏行的精神力，心中仍旧有残留的恐惧。
作为观察手，他对能量的敏锐度远高于费伦，也比费伦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慕柏行精神力爆发时的可怕之处。
“星航大赛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明彦烦躁道，“LUCE也自从在设计师图书馆见过一次以后就没再见他露过面……反倒像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
“这两个人……无论是LUCE还是慕柏行，如果不能被第三军团所用，反而投入别的势力，会是我们不小的阻碍。”
费伦啧了一声。
“什么意思。”他说道，“挖不过来就杀了？那我的星舰设计是怎么办？！”
他头脑简单，从来不参与这些弯弯绕的东西。
“最好还是挖过来！我们再去设计师总部图书馆碰碰！说不定LUCE是因为什么原因更改了去设计师图书馆内的时间。”明彦没好气道，“实在不行我们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开火！费伦！”
慕莲的星舰已经接近山顶，正滑一道S型意图降低高度查看下方火焰中的情形。
费伦知道现在不是讨论找设计师的时候，将所有怒火都会于精神力之中，愤而开火。
精神力炮管轰鸣，三道黑色光炮激.射而出，将慕莲逼得重新拉起高度，西侧从山顶的火焰之中滑开。
明彦与费伦借此抢得了更好的位置。属于明彦的火红色精神力向下倾泻，与火鸟的火焰相融。
明彦感觉到一点灼热，他似乎将要被烫伤，却不至于被灼烧融化。
这意味着他和这只火鸟的能量波动，虽然不是十分契合，但至少也不排斥！
明彦近乎屏住呼吸。
几个月前，他的精神力等级就隐隐出现了提高的征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能量晶石冲击着道门槛。父亲一直帮他留意，终于在前几天得到了S级火鸟踪迹的消息。
只要不是相互排斥的能量波动，他的精神力等级就有可能提高！
“火鸟应该已经死了！”他的语气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应该是受到了孙念他们的袭击，能量晶……暂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但应该就在火焰中央！我们……右边！”
慕莲的隐匿炮从右侧斜前方陡然袭来，费伦不得不偏离航线躲闪。
“简直像烦人的苍蝇！”费伦怒道，“得先把他们击落！”
现在正是雷暴天气，迷宫一城中不可能再有星舰启航。野外的探索队也会因为恶劣天气选择暂时降落躲避，费伦确信除了收到消息的己方队伍，和刚刚沾上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慕莲，不会再有人来到这片区域。
一时半会儿之间没人会来抢夺地上的战果。
既然你如此！不如不管不顾，全力开火，抓紧时间把烦人的苍蝇拍下来！
“轰轰轰——！”
费伦与明彦一改刚刚的策略，不再试图确定位置取得火鸟能能量晶，反而调转舰身，对着慕莲全力开火。
慕莲对和他们打架的兴趣不如取得能量晶，但被逼迫之下也只能专心迎战。
双方在上空打得不可开交。
各色的精神力丝线和炮火在上方爆裂落下，混杂在红雨之中，成为一道光亮幕布。炮火相撞发出的绚丽光线几乎将山体的形状都淹没。明彦与文森特和杨浩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的攻击之中，一时间，没人再关注下方火焰之中的细小变化，更不会有人注意借着山壁黑石遮掩而挪动的一道黑影。
慕柏行带着明昱，借着脚下的动力推动向上轻盈一跃，微微曲膝缓冲，悄无声息落在又一片山石背后。
雨披之中，明昱周身弥漫着小团的精神力云团，仍旧谨慎计算着光影的投射的角度和上方精神力丝末梢滑过的距离以防被上方的明彦察觉。他趴在慕柏行肩上，低声在慕柏行耳边道，“左前三十度那个缝隙，看到了吗慕哥，我数一二三，我们去那里……慕哥，松点！你又弄疼我了！”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慕柏行的手臂一直环在明昱腰上。两人的四肢又有动力外骨骼覆盖，稍微动动就硌得难受。
慕柏行：“……”
他的喉结滚动，半晌后，只能嗯了一声，嗓音带着些许沙哑，说不出是觉得享受还是折磨。
“三……二……一……——！”
动力外骨骼发出一声无人注意的轻响，带着两人在下一处落地。
这里已经到了火海的边缘。
慕柏行：“疼的话就换我。”
明昱哦了一声，应得不太走心，小声道：“你的精神力在里面能看到什么……”
明昱的精神力丝紧紧贴着地面，尝试性向火力探了探。
火鸟燃烧的羽毛将冰冷的雨水都变得滚烫，砸在明昱的精神力丝上。好像开得过热的洗澡水，却不至于让他觉得太过难受。
明昱的神色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一眼慕柏行。
这一片火红虽然不如慕柏行的金色精神力让他觉得那么舒服……
但似乎也还不错？
“难受？”慕柏行的声音压在明昱耳边，吐息温热。
明昱赶紧摇了摇头，小声道：“这火鸟的能量波似乎和我……和我们都很相近。”
他的精神力丝借着火光的遮挡继续探入。
“应该，能量晶应该就在这附近吧……”火海里一片红色，就算不让人觉得灼烧，但明昱有些晕头转向，只能顺着能量波动最剧烈的地方向前找去，“能量晶……前面这个应该就是，这里是能量中心……唔！”
明昱忽然微微睁大眼。
精神力视界中映出的却不是什么能量晶。
而是一颗白色的鸟蛋。
明昱：“……”
明昱：“？？”
这一颗鸟蛋体积不大，甚至用拇指和食指就能捏住。
它坐落在下方红色水晶一般的圆形底座上，快速地吸收着周围的炽热火光。
明昱的精神力丝向前，尝试性地轻轻拨弄了一下这颗鸟蛋。
似乎是吸收能量的过程中受到了打扰，又像是面对危机的自然反应，这颗小小的鸟蛋忽然轻轻一动，发出一声清唳长啸。
于是漫天火色于这一刹快速向这颗小小的鸟蛋中收拢。
覆盖着整个山巅的大火，骤然熄灭。
第69章 争夺（二）
火鸟坠落之处并没有成年兽类的尸体。
它的羽毛、血肉与骨骼, 都在它死亡时燃成了那一片大火，而心脏形成了结晶样的红色底座。
其上托起的鸟蛋是它在生命最后时刻想要守护的孩子。
在被拖离时, 原属于火鸟的四溢能量天然受到牵动, 被鸟蛋召唤，快速涌如蛋壳之中。
于火焰熄灭，光芒骤暗。
完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出的明昱：“……”
同样对此毫无了解的慕柏行：“……”
正抓着固定器为慕莲和两位观察手加油的崔晓铎：“……”
正在对轰的慕莲与费伦：“……”
“什么？”明彦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猛然低头, 看向星舰下方的山崖：“怎么忽然……”
上方正在争斗的两艘星舰向不约而同, 错开对方的炮火向两侧分开, 一左一右滑过C型调转方向。
于是所有人清晰地看着一道亮蓝色的精神力正拿出自己能够拥有的最快速度, 拖着白色鸟蛋想要躲入黑色石块。
上方的两艘星舰都几乎在这一时刻凝固。
明昱感觉到周围的一片安静, 看着慕柏行, 抬起手掌, 举到与自己脖子齐平的位置, 做了个虚假抹脖子的动作。
“完了。”他低声道, “慕哥。”
下一秒，星舰的引擎声轰然响起。
“谁……！”明彦的牙几乎都要咬碎, 怒火上涌, 表情狰狞，“费伦！”
费伦眼里的怒火比他还盛。
2S级的驾驶员也受不了突然冒出的“小偷”, 炮管骤然向下调转方向, 倾泻出滂沱黑色光芒。
空气震颤，红色的雨丝被从炮管中溢.散的精神力大力挤开，断裂成为一片水雾。比炸雷还要恐怖的爆响从炮管中发出, 使得山体都发出了隆隆震动。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 那是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
“慕哥！”明昱慌忙叫道，“快快快！————”
精神力丝正将白色鸟蛋送入手掌, 掌心传来一阵滚烫暖意。
两人向前急跃，想要离开费伦的炮火范围。
但为星舰战斗而设计的炮管发射直径近几十米，费伦星舰下方的三支炮管并列，攻击范围超过百米以上。
动力外骨骼全力启动的那一刹那，明昱意识到推进装置动力不足，根本无法在一瞬间带他们跃出那么远的距离！
他们让不过！
费伦这一击这可是赤.裸裸的谋杀！
明昱想要骂人。
他的精神力蓦然向外涌出，仿佛忽而长出的蓬勃枝条，每一道精神力都燃着炫目的蓝，在他与慕柏行身上织起紧密的光亮穹顶。
他要在接触费伦炮火的刹那中将那股骇人的能量吸收殆尽！
然而金色的精神力从亮蓝色中亮起，用比他向外快速蔓延，又在蓝色的穹顶之外覆上一层坚硬的铠甲光膜。
“趴下！”慕柏行厉声喊道，一把将明昱按倒在地，压在自己身.下。男人修长的身体从上方罩下覆上他的身体，像在明昱身上又罩了一层护盾，将他拢入自己的保护。
“嘭——！！！”
不待明昱有时间再开口，黑色的精神力光炮轰然落下。
地动山摇。
山体崩塌，黑色石块落下，大块的岩层被精神力炮火削下，又在一刹那间于强烈能量波中消融，灰飞烟灭。
山体被削为平地，又变为一道深坑。在巨大深坑底部，却有金色与蓝色精神力交织闪烁，于似乎要毁灭一切的黑色能量流中，放出摄人的异彩光芒。
明昱的手指紧扣住地面。他的听觉和视觉都在炮火之中变得一片混乱。他的耳中只能听见连绵不绝的轰隆震响，眼前则是一片混乱光斑。尽管如此，在精神力的世界中，他感觉到那道属于慕柏行的能量波动。
金色的精神力能量节节攀升，以远超过A-的能量等级，悍然向上迎去。
那片坚硬的精神力铠甲将明昱的精神力丝都压在其下，不让他暴露在危险的能量流中。
明昱的视线和精神力丝都被慕柏行阻挡，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叫道，“慕哥！你让我……”
他的声音淹没在下一声炮火里。
费伦的怒火并不能在一次袭击中消融，他疯了一般地按着开火键，超过炮管承受次数的连发炮火毫无间隙地发出，让星舰的炮管冒出一片灰烟。
“我靠……”崔晓铎喃喃道，“费伦疯了吗……这不是他们的大型战舰，他这样一顿乱轰能量很快就会用完，到时候都不能返航……而且他的精神力等级……他完全没有控制精神力输出！这样暴.力输出，能量流不止会冲击精神域，还会冲击身体其他器官……”
“第三军团来了人，雷暴过后不是不能把他们接走！只要不死在这儿用最好的治疗仪吃最好的药什么不能好！”文森特接话道。他眯着眼，不太确信道，“偷偷拿走能量晶的人应该还没死，我还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精神力……”
“但我们还在这儿呢啊。”崔晓铎迷惑道，“到时候他也晕了，对面也凉了，不就轮到我们坐享其成。”
“现在我们其实该讨论点别的。”杨浩源道，“要去救人吗？但老实说，费伦这样子有点可怕……”
“费伦！”明彦忍不住大声喊道，“你收着点！没必要用这么大的力气！人早就该被轰成灰了！还有慕莲他们等着捡漏！我们得留够足够的能源摆脱他们！”
“还没有。”费伦手指紧握着星舰操作杆，咬牙怒道，“他们还没有……”
明彦：“什么？！”
费伦此刻暴走一般的精神力波动太过可怖。就算是明彦都已经操作自己的精神力远远避开。于是浓重的黑色之中，只有费伦知道，下面的那只“老鼠”，还仍旧活着。
不仅还活着，而且，对方的精神力……十分熟悉。
是慕柏行。
五彩斑斓的那个驾驶员！
费伦难以忍受对方抢走自己本来要拿的东西！
上一次，他们双方都驾驶着星舰，他落于下风。
第三军团的心理治疗师告诉他对方胜在经验而非能力，他的年龄还很年轻，潜力无限……
但这一次！他拥有绝对的优势，而慕柏行的精神力，甚至没有经过星舰心脏的加强放大！
“我已经打上了‘标记’……”费伦带着怒火喃喃自语道，“精神力的伤害应该一次比一次增强！”
……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在他刚刚倾尽全力的攻击下……对方的精神力甚至没有星舰心脏的加持，居然也可以和他的精神力抗衡？！！
才通过心理治疗愈合没多久的伤疤在这一刹那被彻底扯开，吞没了费伦的理智。
“别……没死也早就半残！!”明彦不知道下面的情形，仍旧叫道，“下降高度！去拿他们手里的能量晶！否则我们要被慕莲坐享其成！”
“晓铎。”同一时间，慕莲的星舰内，杨浩源微微向前倾身，犹豫着开口。他和文森特相连的精神力虽然避得远，但因为“双生”带来的额外敏感度，仍旧隐约差距到了费伦光炮中央的能量波动。
“里面的人……”他不太确定道，“那个金色的精神力……有点像星航大赛的‘五彩斑斓’……”
崔晓铎：“……”
慕莲：“……”
文森特和杨浩源还不知道明昱和慕柏行的身份，但他们两个却清清楚楚。
听见杨浩院这句话的瞬间，崔晓铎身上瞬时冒出一阵冷汗，失声道，“什么？！！！——”
慕莲已经拨动操作杆，蓦然向前方明彦的星舰冲去。
“帮他们。”慕莲下了决定，冷声道，“我要开火了！”
“莲哥？！”文森特和杨浩源被他吓了一跳，不明所以道，“费伦正在发狂，现在不是掺和的好时机……莲哥！”
隐匿炮已经蓄能完毕，调转炮口。两名观察手没有办法，只能陪着自家驾驶员发疯，开口道：“调整方向！右前十度！”
“嘭——”
明昱对上方的混乱一无所知。
他只感觉到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悍然黑色炮火。
感觉到金色精神力护盾之上蔓延开的一道道裂纹，和滴在自己脸侧，带着腥气的湿热液体。
黑色的能量渗入，被明昱的精神力丝吞噬吸收。他的精神力丝又从金色护盾的缝隙之中向外伸出，帮对方挡下仍旧不会停止的能量乱流。
精神力的视界中总算透过慕柏行的一片纯金看到了上方的黑色炮火。明昱微微眯起眼。
吸收、压缩、在一股脑的放出、制造一场爆炸。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2S级的暴.戾精神力……
明昱已经做好了承受疼痛的准备，在与费伦精神力相接的一刻，却仍旧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唔！”
好像一片雷电灌入脑海，疼得明昱刹那缩紧了身体。
而刚刚光色渐弱的金色精神力在听见明昱的痛呼声中又倏而暴涨，缠住那些还未完成爆炸准备的亮蓝色。
“嗡——”
微不可闻的、共鸣般的低鸣在空气中响起，却没有人注意。
金色焰火卷着其内的蓝色精神力，异常蓬勃地剧烈燃烧，向上喷.涌——
费伦：“！！”
费伦倏然拉高星舰。然而地面窜起的金色火舌仿佛一条巨象化的火龙，发出一声高声咆哮向上窜起，吞没黑色能量炮，轰然撞向黑色星舰。
费伦大骂一声，星舰慌忙转向。
金色的火龙，于鳞片外缘勾勒流动的明亮蓝色，在高空中游走。它的长尾于空中拖曳，带起连串火星，一口咬下黑色星舰的右侧副炮口。
“走！费伦！快走！”明彦的心里骤然升起一阵恐慌，不敢用自己的精神力靠近那道一击过后逐渐消匿的金蓝色，情不自禁道，“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死亡后还可以回到星港的星航大赛！”
“我不信！”费伦却操作飞行器再次调转方向，咬牙怒道，“他甚至没有驾驶星舰……”
“他甚至没有驾驶星舰……”慕莲身边，文森特喃喃道，“我，我的精神力不敢过去！否则一接近就……也会被它吞没……”
“离谱……”杨浩源跟着喃喃道，“这简直是离了大谱……”
“他们绝对不可能再来第二次！”黑色星舰中，费伦咆哮道，左侧副炮口和上方的主炮再次蓄能，瞄准下方的人影。
于是金蓝色的光泽再次闪耀。
能将万物点燃的金色精神力却并未将明昱的精神力丝吞吃殆尽。
它们只是亲昵地缠绕着那一丛丛蓬勃的亮蓝色能量，过高的能量活动几乎要让明昱的精神力外沿产生了虚影。
剧烈的能量波从两人身上升起，将明昱的短发带得纷乱飞舞。
他的身体、他的精神力，都被慕柏行紧紧裹着，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慕柏行嵌.入身体，要与对方就这样合二为一。
他的精神力是为了为了对抗费伦而快速向外涌.出。但这一刻，明昱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的精神力，是正被慕柏行的精神力吸引，无法抗拒地加入对方燃烧的金色火焰……
好像他也会燃烧，不是被慕柏行同化，而是……
燃烧着共舞。
明昱觉得，此时此刻，他与慕柏行紧紧相连，仿佛无所不能。
然而他的心中却并不轻松。
因为青年感觉到，些微粘稠的、鲜红色的液体，正持续不断地滑过他的脖颈，越来越多地渗入他的领口……
明昱的神情猛地一变，身体骤然僵硬。
自己没有受伤。明昱知道得清楚。
那么那些正渗入自己衣衫的液体……只能是从慕柏行身体里渗出的血。
第70章 争夺（三）
金蓝色的火焰燃烧得实在太过旺盛了, 以至于上空的黑色星舰落下的黑色炮火，像是投入大海中的石子。
费伦面目扭曲, 咬牙道：“别以为只有你会精神力爆发……”
“别发疯！！！”星舰之中, 明彦大声喊道，“费伦！！！冷静一点！！后面还有慕莲的星舰！他们明显和五彩斑斓是一头……”
慕莲驾驶的星舰正在战场外围逡巡，驾驶舱内气氛紧张，只听见文森特一刻不停道：“别过去别过去, 现在可不能过去……”
“吼！——”
金蓝色与黑色再次对冲, 再次将黑色炮火吞没, 咬下星舰的左侧副炮口。
费伦双眼发红, 额头青筋毕露, 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竭尽所能地将精神力输入炮口。
下方的光焰之中, 明昱心中的恐惧却比费伦和明彦更盛。
作为星舰设计师, 明昱知道, 上一场比赛中自己设计的星舰所搭载的机械心脏对精神力的增强程度在大约三十倍左右。
而慕柏行现在爆发的精神力，虽然不及当时点燃星海地图能量场那样剧.烈……
却也并不差太多！
“慕哥！慕柏行！收手！没必要跟他们对打！”他大声喊道, “又不是比赛！他们开的星舰！——”
能量对冲, 耳边的声响太过混乱，明昱用了最大的音量, 慕柏行却没有听见。
似乎为了弥补自己刚刚护盾碎裂、致使明昱发出痛呼的过失, 那金色的火焰仍旧更加旺盛的燃烧。
明昱：“……”
“你这样会精神域剧烈过载！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他的嗓子都喊哑了，慕柏行却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简直是对牛弹琴！
明昱：“……”
他被慕柏行压着，咬牙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找到支撑点, 用力顶.起男人的身体, 抱着慕柏行坐起身。
男人的手臂用力，紧紧扣着明昱, 将青年压在自己怀里。
但他垂着头，下巴却虚虚抵在明昱肩上。
纷乱碎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明昱能感觉到拂过自己颈边的喘息混乱而急促。他侧了下头，看见鲜血从对方微张的唇瓣中渗出，淋淋沥沥滴落在自己肩上。
而对方那双平日冷锐骇人的眼里，视线却一片空茫。
好像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而精神力的释放是凭着他的本能。
“慕柏行……”
明昱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猛一咬牙，狠狠敲向慕柏行的脖颈。
“……”
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手臂失去力气垂落，倒在了明昱身上。
向上燃烧的金色火焰失去控制，骤然向旁侧分散，露出其内尚未被吞吃殆尽的黑色光炮。
其内包裹的亮蓝色光柱带着明昱的满腔怒火，继续向上，向着费伦的星舰袭去！——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发出。
它吞那一片黑色炮火，酝酿出一场除明昱以外、没人能够预料的爆炸。
“我靠……！”崔晓铎紧紧抓住固定杆，喃喃道，“这是个什么路数……”
他们的星舰处于外围，都在爆炸波的冲击下发出一阵剧烈的颠簸颤抖。
而首当其中、属于费伦明彦的黑色星舰几乎被爆炸波向外掀飞出去！
黑色的星舰向旁侧翻滚，打着旋失速一般向下坠落。
在驾驶舱内响起的一片仪器警报声中，费伦大力拉扯操纵杆，勉强蹭着地面拉起。
星舰的底板和侧面面板出现了大片裂纹，向内深深凹陷，将驾驶室挤压得仅剩一般的空间……
费伦：“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明彦声音嘶哑，高声惊叫道，“我不敢放出精神力！我叫你别再打下去了！”
“什么别再打下去……你可别是被吓破了胆！”
费伦怒道，“你再仔细看看！慕柏行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的精神力没有了！用完了！指不定马上就要精神域暴动死亡！刚刚那一下是LUCE的把戏！把你的精神力放出来！给我看准目标！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彦！——”
与此同时，明昱正架起慕柏行的手臂。他将慕柏行半扶半抱着，依靠动力外骨骼的脚下推进器，向上一跃。
“垃圾费伦！”明昱对自己的袭击效果并不满意，哑声怒骂道，“精神力炮怎么被慕哥烧得就这么点能量！这爆炸怎么没把你那破星舰直接炸坠毁！”
尽管如此，他却没心思和费伦明彦纠缠不清。
除非是迫不得已，不然哪个正常人都不会穿着动力外骨骼和星舰打架！
要是慕柏行此时没有受伤，他得用上毕生所学的脏字，把人抓着狂骂一整天不停歇！
明昱一边在心里骂人，一边头也不回地向伤急跃，在坑壁上的一处不平整凸起上落稳了脚步。
“我要再开火！”费伦气得手臂发抖，“不能就让他这么跑了！！——”
这片山崖几乎被他轰成了废墟。
费伦眼睁睁看着下方的身影转入废墟的巨大石块背后，等不及明彦的精神力指引，急急再次开炮。
明昱却早就从空气的能量波动中预计到了对方毫无章法的袭击。
已经失去两门副炮的加持，费伦的炮火宽度不再让他无法躲避。
黑色炮火只擦过明昱的雨披，青年反而借着能量束带起的风飞速向前，通过两道石缝间的缝隙。
“冲冲冲！！——”崔晓铎大声叫道，“莲哥！快上！就是这时候！！！趁他病要他命！逼他们迫降！——”
慕莲一言不发，星舰猛地向下俯冲，隐匿炮轰然击中费伦的星舰尾翼。
费伦、明彦：“……”
“慕莲！！——”
还在追逐明昱身影的费伦猛地受到打扰，转头怒吼。
明昱向天空看了一眼，一边向前一边不过脑子碎碎念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学长们到时候需要什么尽管说！慕莲学长我一定尽心尽力给你辅导星舰设计史……”
慕柏行被他半抱在身前，额头蹭过明昱护在他额前的手掌，在青年夹杂着急促呼吸的话语声中勉强掀开眼皮。
“……”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混杂在一片混乱声响之中，但他的额头就抵在明昱的颈侧，因而设计师还是听清了对方的话语。
“……明昱？”
“在呢！”
明昱扬声回答。
他看准落点，再次向上一跃，终于来到深坑边缘。
雨下得更大了。
失去火鸟的温度，雨丝再次变得冰冷彻骨。明昱干脆换了个姿势，把慕柏行抗在肩上，而后背向战场，以最快速度奔向他们的星舰。
“再忍忍啊慕哥！精神域是不是很疼！等到了星舰就好了！”他快速道，“星舰里有急救箱……”
他们的星舰停在另一座山的山体背面遮蔽处，并未受到这一场战斗的波及。进入星舰，先给慕柏行注□□神域镇静剂和恢复药剂……
慕柏行没有回答。
“别挡我的路！”高空之中，费伦发狂叫道，“慕莲！文森特！杨浩源！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能源要不够了！费伦！”明彦勉强保持着镇静喊道，“不能再打下去了！能源舱报警！我们需要落地！——再这样下去星舰会坠毁……”
“别让费伦过去！”另一边，崔晓铎捕捉到了明昱的动向，忍不住大叫道，“莲哥！再来！他们要从左边绕道——”
“你别添乱！”文森特忍不住吼他，“别瞎指挥插手观察手的工作！慕莲！小心左边！”
“把他们打下去！这高度死不了人！就让他们坠机！莲哥！补一刀！一刀！”崔晓铎不肯闭嘴，跳着脚叫道，“我想干这件事很久了！——”
一片混乱中，明昱越过山体，隐入阴影，终于撞入慕柏行停在山崖下的星舰。
星舰内一片狼藉。孙念的血迹和黑潮虫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明昱也顾不上管他们。他将慕柏行安置在驾驶座上，而后给自己和慕柏行都分别扎了一管精神域镇静药剂，又去找治疗药片。
然而却收效甚微。血迹从慕柏行的唇边流下，蔓延沾染了他的领口和前襟。男人无力向后仰靠着，呼吸急促而混乱。
慕柏行精神域中的动乱精神力似乎并未因为药剂注入而平息。
他的黑中圈着碧蓝色的眼里视线一片涣散，瞳孔失去焦距，无神望着明昱。
设计师从他那异常漂亮的瞳色中意识到到，因为慕柏行的基因病，不仅是治疗仪，甚至连普通精神域镇静剂对他的身体都没有多少作用。
明昱猛然僵在原地。
慕柏行正在经历一场精神力剧烈过载引起的暴动。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前胸的起伏却越来越微弱。男人的身体开始痉挛发抖，从唇瓣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甚至于皮肤都因为体内剧烈的能量波动而向外崩裂……
“别……”
明昱看着慕柏行周身向外渗出的血色，绝望茫然了片刻，忽而想响起了什么。他猛地伸出手，漫无目的的摸上对方的腰侧。
“你有没有带药。慕哥？带了没有！”明昱近乎失去理智一般自言自语，“没事，你一定带了药。冷静点，肯定没事……”
他冰冷的手掌胡乱摸过慕柏行的腰侧口袋，终于在左侧的衣兜里摸到一个精巧的药瓶。
明昱大喜过望，连忙将药瓶拿在手里。手指长的玻璃药瓶却没贴任何使用说明。明昱咬了咬牙，想起慕柏行以前吃药的架势，干脆捏开慕柏行的下颌，将半瓶药片都灌进了他的嘴里，强行抵着慕柏行的下颌让他咽下。
“别！你可别……”明昱惊慌叫道，“慕哥……这也太儿戏了……”
他的双手发抖，几乎捏不住手里的药瓶。明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紧紧按着慕柏行的肩膀，不让他的身体从座位上滑落。
窗外的炮火光芒却忽而熄灭了。
远处传来星舰坠落的巨响。
天空回归于漆黑。明昱勉强打起精神，转身看向窗外。
一艘被烧得斑驳的灰色狭长星舰正从远方驶来。片刻逡巡后，对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随着嘟的一声轻响，因为雷暴减小而出现了一格信号的通讯手环上传来了一道通讯请求。
“明昱吗？”崔晓铎的脸出现在光屏中。他满头是汗，短发飞乱，神情间带着一种多年夙愿竟然成真的兴奋，开口道，“看到你们的星舰了！明昱！我们能在旁边降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