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岑笙·枯蔓蚀命(两章连更)

    可她抱着女人的尸首愈发狂躁。

    不行, 她要她活!她还要为她报仇!

    于是她翻遍古书,终于在唱曲的老者那寻了个法子。

    “早些年戏班子里一直流传着,用人血浸泡而成的针与线, 将尸首重新缝合, 数日之后,便会重新赋予魂魄。但仅限于对唱戏的奏效。”

    她盯着尸体尚且完好的女人,着了魔,为其换上戏服, 再亲手将其大卸八块。

    然后放了自己的血, 浸泡完毕后再将其重新缝合。

    但杜秋羽此刻的形态称不上是个完全人类,血也只有一半作用。因此,女人只有零碎几丝灵魂, 她的眸子依旧是暗的,只有极少的时刻会亮几下。

    这就够了。

    她能动起来, 能同自己说那么几句话, 即使大多数时间思绪依旧是混乱的,

    这就够了。

    于是她操控女人,就是为了杀掉许相宜。

    但那日在戏楼, 自己明明对准了许相宜的脑袋——她练习了无数遍,不可能打偏。

    却是女人使得子弹偏移轨迹。

    她没开口, 只是静静看着杜秋羽,眸子依旧漆黑。

    好像在说, 别再犯错了,

    改邪归正吧。

    不行!自己努力了几百年, 不能够功亏一篑!

    她杀了你, 我就要杀了她!

    杜秋羽的半个身子已经无法动弹,她对着在场几人疯狂大喊大叫:“杀了我吧!再杀我一次, 我就再修炼!”

    她咬牙看着许相宜:“你总会死的!”

    “啪——”

    大雪球滚动而来,直接碾死了正在放肆的杜秋羽,以及那个女人。

    两者成了一滩碎渣,融合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

    许相宜皱着眉,不想开口。

    身旁的沈思沫倒是道:“许同学,你好厉害。”

    “能不能教教我?”

    她一个眼神没给对方,而是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几个早就被吓得晕死过去的宾客。

    “这些人怎么办?”

    许相宜用下巴指了指。

    “睡着了而已。”

    “醒了就好。”

    “”

    许相宜无语片刻,看着歌舞厅混乱不堪,后一秒被沈思沫牵起手,她回头:

    “走吧。”

    她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毯忽然变色,身旁的白光渐渐浮现而靠近自己。

    “咻——”伴随着重响。

    下一秒,手被松开。

    —

    破烂廉价的出租屋内,许相宜静静坐在床上。她看着怀里抱着的电脑,定睛一看页面,

    溪北市人才招聘网。

    她看到“溪北”二字,恍惚以为自己回到原世界了。但再环顾周围,却发现必然不是。

    这次又强塞给她个什么人设?

    啊是急于找工作的应届大学生人设。

    她叹气,索性躺在床上不动,盯着老旧的天花板出神。良久,身旁的手机忽然震动,用了几天复古式的小手机,再换回这个还有点不习惯。

    “喂?”是个陌生号码,她接了。

    “你好,我们公司收到了您的简历,请问明天早上十一点能来面试吗?”

    许相宜迅速滑动着鼠标,看看原主给哪个公司投了简历。

    结果一看,

    一二三四七八九?

    她给九个公司投了简历?

    “可以。”还没问是哪个公司,对方就火速挂断电话。

    许相宜:“”

    算了,应就应了吧,毕竟某人极有可能在那里。

    她想到庄写意,冷呵一声,

    死皮赖脸但就是不承认的坏女人。

    实在是分不清是哪个,她拿起手机随便挑选一个公司,点进聊天页面,打字:“您好,请问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吗?”

    相同的话足足发了九遍,确实有点尴尬的。

    没事,反正没几天就走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回得都很快,皆是清一色的:“啊?没有呢。”

    只有一家公司没动静。

    她安静等着,终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好,请不要调戏老板。”???

    神经病。

    她无语凝噎,直接坦白:“投的公司太多了,不知道刚才的电话是哪个公司打的。”

    再次显示输入中,这回倒是正常了。

    “你打回来问问不就行了。”

    正常个屁。

    看着对方头像,全黑的,昵称就俩字——老板。

    鉴于那句“调戏老板”,她觉得对方是个猥琐男,正好最近火气很大,许相宜便劈头盖脸一顿骂。

    骂完后她神清气爽,正打算把对方拉黑,对方却再度输入中。

    她手顿了顿,想看看对方能说什么。

    等了有个五分钟,对方憋出来四个字。

    “我是女生。”

    怕人还不信,对方直接弹来一句语言。

    女人音线清冷,如雪山一抹飞霜:“我很像男的?”

    “你可以骂我别的,但这么侮辱人就不必了吧。”

    许相宜:“”

    看着对方又蹦出来一条语音:“明天上午十一点准时来面试。起得来吗?起不来下午。”

    这么草率?

    许相宜动了动指尖,回复:“行,那就下午吧。”

    沉思一会补了句:“谢谢你。”

    对方没动静,她瞥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多,窗外被雨点拍打显得很吵闹。潮湿空气漫进屋子里,许相宜觉得浑身不自在,想出去透透气。

    于是她打开衣柜,拿了件外套和一把伞就出门。

    老居民楼多是不愿意挪窝的老人家,顺着布满灰尘的楼梯下去,一路上遇到很多老奶奶。她们笑得慈祥,和许相宜打招呼:“很久没见你出门了,要出来走走的呀。”

    许相宜笑着:“是这样,要常透气的。”

    “不过今天外面下雨呢,还是别走远,淋湿了要感冒的。”另一位老婆婆走过来,看着许相宜身上的薄外套:“最近这天也真是奇怪,八月大夏天的,气温都快零下了。”

    “是啊,你昨天看气象台没有?主持人都说最近天气阴森森凉飕飕。”

    “我前几天和我孙女视频,说什么同学告诉她,是妖魔鬼怪在恶作剧,把她吓得够慌。”

    几个老人家互相搀扶着慢慢上了楼,你一言我一语。许相宜听着,看着楼外雨点满天飞,但对比刚才还是小了很多,于是撑开伞,往外走去。

    这片地方离市区挺远的,不像市中心车水马龙,倒多了点烟火气。附近最多的是早餐铺,这个时间点都关门了,只有几家水果店还开着。

    一家水果店老板娘见许相宜撑着伞,喊她:“姑娘,下雨天可别乱跑,最近天气奇怪得很咧!”

    “你别看现在小,等会就大咯!”

    许相宜看着她正理着水果,礼貌回应:“我知道的,谢谢。”

    “哎,接着,送你俩山竹吃!”

    老板娘热情地抛了水果过来,幸好许相宜身手不错,稳稳接住了,

    “谢谢您,希望生意兴隆。”

    “嗐,”她摆手无奈,“最近都没什么人出门,更别谈什么生意了。”

    “好了,你走吧,早点回家,小心别摔了啊。”她说完转身忙着对货去。

    许相宜将山竹放进外套口袋里,还没走几步,听力极好的她却忽地脚步一顿。听见老板娘不知在对谁说:

    “我就知道她能接住。”

    挺简单的一句话,仔细想却觉得奇怪。

    像二人很熟似的。

    许相宜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她一眼。对方却很快察觉到,笑着:“姑娘,怎么了?”

    “我买点杨梅吧。”说着朝店里走来。

    她挑了一些,递给老板娘称重,后者爽快给她抹了零:“二十八就行。”

    许相宜又道声谢,问:“你店里就一个人啊?”

    老板娘叹口气:“是啊,早些年死了老公,也没孩子。”

    随即一笑:“不过倒也自在。”

    许相宜勾过塑料袋,打量对方的模样,大概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乍一看是完全陌生的。

    但盯久了,隐隐总觉得有点眼熟。

    “那我走了,谢谢您。”

    “慢走啊。”

    她将那两个山竹也放进塑料袋里,撑开伞离开。兜兜转转,这附近确实鲜少见到人出门,她觉得无趣,便打算回出租屋。

    回去的路上,她又经过那家水果店,却发现女人正给门上锁。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不到四点。于是走去问道:“老板娘,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

    对方摆手无奈:“家里有人死了,我得赶回去。”

    这么严肃的一件事被她说得轻飘飘。许相宜顿了顿,还是道:“抱歉,祝走好。”

    老板娘见状,压根没放心上:“哎,没事。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出租屋内,许相宜琢磨着刚才之事,却发现屏幕一直闪烁,有人“哗哗哗”给她发了一堆消息。

    她皱眉点开,却发现是那位头像纯黑的老板发来的。

    “你好。明天来时帮我带杯咖啡。”

    “不加糖。”

    “算了,你有空就买。”

    “没空也行。”

    “你过来要多久?”

    “我是女的。”

    许相宜看着刷屏的消息,磨磨牙。

    这死皮赖脸程度,和庄写意不相上下。

    深呼吸一口,她淡淡回复,

    “。”

    对方不解:“你发个句号什么意思?”

    “误发了吗?”

    “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

    她熄灭屏幕,懒得理人。环顾房间,发现墙上贴着很多便利贴,都与面试流程相关,还有提前准备好的许多自我介绍。

    黑字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又有好几行被红笔划掉。

    看来原主的确迫切想找工作。

    许相宜静了几瞬,平复心情捏起手机回复:“明天下午一点会准时到,至于咖啡就不带了,确实没时间。”

    对方秒回:“好的。”

    然后点开对方公司地址,再打开地图搜寻相关路线。

    市中心,打车得三十多分钟,公交得一个小时。她按下“地铁”选项,却发现这附近连地铁站都没有。

    她在心里叹口气,思索着该定几点的闹钟好。

    既然是下午,定个早上十点应当绰绰有余了吧。

    定完后,许相宜捣鼓着原主的手机,虽然看别人手机确实不太好但这是真没办法,有本事别让她穿来穿去饱受折磨。

    粗略扫几眼,发现基本上一片空白,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便将手机丢在枕边,将装满杨梅的塑料袋勾过来。正是杨梅成熟之际,袋子里的个大、紫红,许相宜将其洗干净后,咬了一个慢慢啃。

    出租屋的隔音并不好,因此在屋内还能听见外边老人的走动声,她们交谈着:“今天半夜,楼下那水果店老板娘就要出殡了,啧啧啧,还这么年轻,真是可惜。”

    另一位老奶奶问:“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你忘啦?暖暖和她女儿是邻居。哎对了,暖暖最近想卖房子呢,说是那边风水不好,容易撞鬼”

    她们慢悠悠朝楼上走,被许相宜听了个大概。

    老板娘要出殡了?

    楼下的水果店零零散散有两三家,仅凭几句话,并不能咬定就是刚才许相宜遇见的那个女人。

    但许相宜回忆起她那句:“家里死人了。”

    “我得赶回去。”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许相宜心微微跳动起来,继续想到:“若真是那个女人,那么她所说的家中死者,其实就是她本人。”

    她又撞鬼了。

    许相宜念到这,居然有点习以为常,没有当初那样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了。

    撞就撞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

    找庄写意也行。

    虽然她不要脸,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指望上的。

    想起她,许相宜躺在床上思索,

    在这个世界里,庄写意又在哪?

    傍晚了,夏季的白天总是很长,在这个世界却截然相反。只是五点多,窗外就被黑暗吞噬,小雨骤然变大,恶狠狠拍打窗户,好像要把全世界啃噬咬碎才善罢甘休。

    扰得许相宜心烦。她扯开窗帘一角,瞧了眼外面景象便拉上。想起上个世界那一双忽然出现的眼睛,她有了点防备。

    其实原主还是有点钱的,只是不多。

    她看着余额显示五百八十点七三,陷入沉思。

    毅然关闭外卖软件,她起身去厨房的冰箱瞧了几眼。

    还真是和她的手机一般空空如也。

    她忍着饿意一直到了晚上九点,一袋子杨梅都要吃完了,肚子还是咕咕叫。

    在床上翻了个身,再度打开外卖软件。

    “叮咚”,门铃响了。

    许相宜踩着拖鞋,先朝猫眼往外看,发现是女外卖员。她稍稍放下心,打开门,对方立刻笑道:“您的外卖。”

    待许相宜接过,她又道:“小姐姐,我们店里有活动,扫码加群,下次再点单可以打对折。”

    若是在以前,她对这种活动向来是婉拒。

    但此刻,许相宜想起自己手机中的余额,指尖动了动,问:“加什么群?”

    对方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二维码,待许相宜扫完后,她笑嘻嘻道:“那我就先走了,记得给一个五星好评哈。”

    紧闭了门又上锁,许相宜将外卖放在桌上,洗完手后拆开筷子吃起来。很简单的黄焖鸡米饭,是她货比三家找到的最便宜饭菜。

    吃完后,她仔细琢磨了遍墙上的便利贴,

    1.穿着礼仪得体

    2.举止大方自信

    3.说话条理清晰

    研究完毕后,她躺在床上,此刻已至十一点,困意渐渐来袭。起初风平浪静,除了屋外有居民说话、脚步声,倒也安静。

    后来渐渐开始不对劲。刚开始是那装杨梅的塑料袋忽然发出细碎动静,后来屋内一切东西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灵魂,开始诡异舞动起来

    许相宜虽入梦快,但睡眠浅,没几秒就迅速被吵醒,然后就看见窗外传来一抹红光。光芒由小变大,愈演愈烈,待许相宜一起身,屋内声响却骤然停下,她顺着朝窗望去,发现不知何时窗帘被扯下堆在地上。

    她皱眉往楼下看,发现大晚上许多人,像组成了一支队伍。仔细一打量,发现是出丧。许相宜看着她们歪着脑袋、瘸了腿,手里抓着唢呐,一动不动。在领头那个朝上方的许相宜望来时,所有人忽然开始扭动起来,一声刺耳唢呐,划破长夜宁静。

    她们抬着的长方形棺材,在夜里黑漆漆什么也瞧不清楚。下一秒,里面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女人,她身子僵硬,动作机械,身上穿着的,正是与那水果店老板娘一模一样的衣物。

    许相宜看着一行队伍离居民楼越来越近,抓紧衣角。

    红光渐渐削弱被屋子彻底挡住,她们进来了,她想。

    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愈发清晰,许相宜慢慢挪到门边,盯着猫眼观察外边动向。过了十几分钟,却是毫无动静,她看累了,刚移开视线之际,陈旧的门却被“叩”了两声。

    许相宜聚集着灵力,再度往猫眼看去,却不是想象中的恐怖画面、阴森模样,

    而是直直站着一个女人。

    对方一身西装,漆黑长发松松扎起,

    嗓音与那位让自己带咖啡的弱智老板极像:

    “你好,许员工,我来家访。”???

    家个屁访。

    外边闹鬼,你来家访?

    许相宜打量了眼她的模样,动作比大脑反应快,先打开了门。

    她回过神来自己都吓了一跳,就好像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在看见对方那一刻,全然放松下来。

    这是她无法控制的。

    对方有点歉意:“抱歉,擅自来访。”

    “我不是私闯民宅啊。”

    许相宜盯着她的眼,微微勾唇:“嗯,进来吧。”

    都不用自己找,某人总会自动送上门来。

    “不用换鞋,家里乱,不讲究。”许相宜锁门前先四处检查了一遍,确认楼道里没脏东西后,才回屋,转身踹了踹地上掉落的窗帘,视线却往底下看去。

    安静得很,一只鬼没有。

    她回头,却见女人垂眸看着垃圾桶里的外卖袋子,陷入沉思。

    “你上来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许相宜凉飕飕问。

    对方回过神来,“没有啊。”

    “能看到什么?”

    “比如说鬼。”

    女人笑了,轻哼一声:“我是唯物主义者。”

    “不相信这些。”

    许相宜盯了她一瞬,要赶人。

    “哎哎,等等,”她往后退几步,“我千里迢迢来家访,这可是加班。”

    “我求你来的?”

    女人收了嬉笑的神情,终于是正了神色,坐到沙发上开口:“从明日起,你就是我公司运营部的实习员工了。”

    “我还没面试。”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哦对。”

    “那你现在面试吧。”

    许相宜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试问哪个正常人在这个点面试?

    “大晚上面试,你当我鬼?”

    “那好,面试就免了。那么现在,你已经成为一名实习员工了。”

    女人靠在沙发上,神情懒散,慢吞吞自我介绍:“我叫温初然,平时你可以叫我温总。”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废话后,她又道:“你缺钱吗?”

    许相宜微笑:“不缺。”

    “真的?”

    “有屁快放。”

    温初然勾唇,不怀好意:“你可以同时做我的助理。”

    “至于工资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女人一副拿钱当纸撒的模样,让许相宜冷呵一声。

    “没能力,不干。”

    “我相信你。”

    “滚。”

    温初然长叹一声倒在沙发里,摇头惋惜:“实习生工资只有一千五呢,唉,既然你不要”

    一千五?

    许相宜微笑:“你打发狗呢。”

    女人耸肩无奈:“是你自己拒绝的,可不能怪我。”

    行,助理就助理吧。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世界呆多久,若是留个十天半个月,她累死累活拿那么点工资交完房租还能剩些啥。

    “助理工资多少?”

    “你定。”

    既然对方这样一副随意模样,她冷笑:“一个月五十万。”

    果然,温初然道:“许员工,我不是慈善家。”

    本就只是随意说说而已,许相宜正想换个更实际的数字,结果下一秒对方懒懒道:

    “五十万,一言为定。”

    看着人诧异的眼神,温初然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将笔递给她:“确认无误就签吧。”

    许相宜翻了翻几张白花花的纸,发现条件确实不错,早八晚五,路费还给报销。她捏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就听温初然道:“收拾行李吧。”

    “?”

    “做我助理的最基础要求,在我家住。”

    每个世界都得睡你家是吧。

    许相宜双手抱怀,闷声不响看着对方,变相拒绝。

    “周末有时不放假,得居家办公。”她说得理直气壮,神色认真:“若你能随到随叫的话,也可以拒绝这个要求。”

    “对了,周末期间的路费不报销,你自己掏。”

    许相宜:“”

    她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应了:“行,但今晚不搬,我要休息。”

    第24章 岑笙·枯蔓蚀命

    快凌晨两点了, 任许相宜精力再怎么好,她也是个人,得睡觉。

    至于对面这位马甲披上瘾的女人,

    鬼知道她是不是人。

    温初然心情颇好, 她欣然点头,然后死皮赖脸:“那么晚了,我开车也不方便。”

    “我能住你这吗?”

    “不能。”

    她被拒绝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我睡沙发就行。”

    出租屋很小, 没有客厅, 沙发往右没几步就是床。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其实睡沙发与同床共枕没什么太大区别。

    女人明明身着黑色西装,外表也透着淡淡的冷意, 所说之话却与她的外貌极其不符。许相宜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是日渐提升, 终于松口:“那你安静点。”

    她已经困到不行, 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没被子和枕头, 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走。”

    而后就自顾自爬上床, 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蒙头睡着了。

    温初然看着她这幅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笑意掩在嗓子里,长腿曲着随意躺下, 却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大早,阳光长照大地, 竟是个久违的好天气。总算有了点夏天的味道, 居民楼上下都醒得早,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许相宜睁眼, 盯着天花板,隐隐有点恼火。

    屋内依旧暗着,没有一丝光亮溢进来。

    她侧身,抬眼看着窗户处,发现昨晚被扯下的窗帘不知何时早已被重新装好。起身,看着沙发上用胳膊遮着眼的女人,她似乎听到了动静,动作缓慢地也直起身,朝许相宜看来。

    眼底没有一丝睡眼朦胧,明摆着一晚上没睡,或者说早就醒了,装睡罢了。

    温初然随意抓了抓长发,打开屏幕看了眼时间,对满脸困意的许相宜道:“才六点半,”

    “你还能再睡一会。”

    许相宜低头沉思片刻,倒头就睡。

    女人笑着无奈摇摇头,想着先下楼买个早饭。

    她小心翼翼走到门前,动作轻缓地打开屋门,却因久年失修发出一声“吱呀”巨响。床上人瞬间秒醒,她再度直起身,朝温初然看来。

    “你干嘛?”

    “买早饭。”

    许相宜“哦”一声,扔个枕头过来,烦躁:“声音小点。”

    身为她直系上司的温初然被这么一砸,也不恼,将地上的枕头拿起来拍拍干净,重新放到沙发上。嘴里嘟嚷:“行,我有枕头了。”

    许相宜:“”

    下楼时碰见几个老人家,有一位老奶奶问温初然:“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新搬来的?”

    她身旁另一位老奶奶反驳:“小年轻哪会租我们这老破屋,哦对,除了四楼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温初然微微一笑:“我就是四楼那个白白净净小姑娘家的。”

    几个老人怔愣片刻,随后你一言我一语走了:“咱们这以后不会成那个叫什么网红打卡地吧?”

    “漂亮小姑娘越来越多了呀。”

    “就你潮流。”最安静的一位拄拐老人这时候发言了:“说不定人家是一对呢。”

    几个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东西没见过,闻言再度往下看了眼,发现女人早就长腿一跨下楼了,赞同:“也是哈。”

    许是今天是这几个月来不多见的艳阳天,周围都喧嚷不少。温初然路过几家早餐店,里面基本上人满为患,她挑了家最清净的,进屋看着菜表。

    本想点个虾饺,她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其他的。

    不行,点这个太明显了,她的马甲不能掉。

    看着师傅麻利地出锅两碗滚烫的馄饨,付钱走人后,她站在店前看着阳光耀眼,手中食物的热意都要爬上她胳膊来。

    不对,这个天气吃馄饨,自己怕是又得挨许相宜一顿冷脸。

    但温初然始终记得,许相宜不喜欢吃早餐,但若有馄饨和虾饺,她还是愿意动口的。

    于是她指尖动了动,天色骤然大变,她看着外面那么多人,只刮了大风,没下雨。

    其实她本性并不善良,相反,极其恶劣,但许相宜不同。数百年前,她就是被众人高高捧着的神明,是善的象征。

    于是她一点点克制自己,感化自己,使得现在的她,似乎确实是稍稍有了那么一点人性。

    待她回屋时,许相宜早就起床了,她洗漱完觉得莫名有点冷,便扯了件外套披上。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两碗馄饨,她垂眸看了一眼,没有葱花,捏起勺子喝了一口,醋味只有淡淡一点。

    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

    “你公司不忙?”许相宜问。

    “还可以吧,吃个早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咬了口馄饨,慢慢嚼着,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公司什么样。

    吃完后,许相宜要赶人:“你可以走了。”

    “对了,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温初然假装思考几秒,将长发挽起:“现在吧。”

    许相宜想下意识反驳,但此刻面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是她上司,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便默默止了话头:“行,你先走。”

    “我随后就到。”

    女人不动,挑眉问:“你怎么去?”

    “公交。”许相宜皮笑肉不笑。

    “坐我车走。”

    “不用了。”

    “用的。”

    “不用。”

    许相宜凉飕飕:“员工和老板走太近,不太好。”

    温初然勾唇一笑,女人比许相宜高了半个头,虽然没化妆五官却还是明艳如骄阳。她低头意味不明:“那你是想和我,换个关系?”

    她胡说八道的本领向来强,许相宜在每个世界都领略过。

    说到这,她想到最初的两个世界,前期她还会按人设走,凹个高冷路线,现在是完全自暴自弃,连装都懒得装了。

    许相宜静静看她一眼,将人往门外推:“慢走不送。”

    哪有员工坐老板车的道理?虽然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好歹此时此刻还是得在这儿存活下去的。万一被其他员工看见,入职第一天就避免不了被说闲话。

    虽然她本人对此是无所谓,但还是要给原主留个面子的。

    她在路上慢慢走着,心里杂乱想。所幸公交站离居民楼不算特别远,就是有点绕,没走多久就到达。许相宜看着手机软件上显示的公交时间,还有六分钟就到站了。

    天色又渐渐黯淡下来,不像清晨那般红日闪着金光,滚滚烘烤着大地。她勾紧了手中的伞,抿了抿唇。

    几分钟后她上了车,还好人并不多,只零散四五个。随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后,她微微开了点窗透气,细碎发丝被吹起几缕。

    耳边是车内响起的轻柔音乐,一首歌而止后,又插播了城市新闻:“接到市民投稿,前天,溪北市购物中心附近一辆黑色宝马车变道时不打转向灯,虽未造成事故,但也是”

    音量适中,也不算特别吵闹,许相宜正时不时听着。偶然间余光随意一瞥,却瞟见窗外有一辆红色法拉利极其引人瞩目,就连车牌号也是五个八。

    车主似乎一点不怕冷,这天气将车窗完全摇下,作风与这辆车倒是很相配,张扬得很。许相宜微微俯了身子,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对方一小部分精致侧脸。

    和握着方向盘的、修长的手指。

    非常眼熟,许相宜再度盯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红路灯时,对方侧过头,精准地朝自己看来。

    就见刚才还在出租屋口无遮拦的女人,此刻正坐在驾驶位上,神情散漫,红唇微扬。

    阴魂不散。

    许相宜面无表情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啪”一声快准狠,迅速关上了窗户。

    后来的路程里,这辆红色豪车死死咬着公交车不放,你慢我也慢、你快我也快,以至于许相宜每次不经意转头瞟一眼窗外,都能看见温初然那一小部分脸。

    堪称狗皮膏药。许相宜在心里翻个白眼,不太想理她,开始低头看手机。

    但毕竟不是自己的手机,也没什么能看的,摆弄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趣,沉默半晌,便索性闭眼小憩。

    终于即将到达目的地,听见广播提示,许相宜看了眼路线,还有两站。她没了困意,一转头,还是那辆能亮瞎众人眼的红色轿车。

    恰逢又一个红绿灯,车子都不动。女人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举出来一束洋桔梗,抱在怀里,歪着脑袋示意许相宜看。

    正好车内一则新闻过去,再度放起歌来。前奏慢而缓,带着丝丝柔情,女声悠长迤逦,一点点渗进许相宜耳中。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许相宜看着女人的脸,还有那一大束花,极轻地眨眨眼。

    车鸣声忽然响起,猝不及防将她拉回现实,车流重新动起来,她静了片刻便迅速收回视线,

    只是耳朵红了些许。

    下了公交,还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脚步声。许相宜手机里正开着导航,她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温初然。

    女人怀里还是抱着那一大束花,这一阵仗引得无数人回眸,甚至还有驻足的,都想着看热闹。

    还好这里离公司不算特别近,还有点距离。

    许相宜后退几步,有点暴躁:“你干什么?”

    温初然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将花往身后藏了藏,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没什么,”

    “入职礼而已。”

    许相宜微笑:“你自己收着吧。”

    说完后,她就与温初然拉开距离一个劲往前走。凉风吹过,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正猛烈跳动,且无论风怎么吹,都吹不平她内心的躁动。

    第25章 岑笙·枯蔓蚀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前者健步如飞,后者不紧不慢跟着。

    不一会,距离就隔了条大马路。

    几分钟后导航响起:“您已到达目的地”

    许相宜抬眸看着眼前的几幢办公楼高耸入云, 装修气派, 大门进出之人全都身着西装白衬衫,手里还握着公文包。

    她回头看了眼马路对面正等红绿灯的女人,默默想:“居然还真是个老板。”

    眼看着灯猛然变绿,温初然即将要抬腿, 许相宜迅速转身, 假装不认识她,自顾自走进大门。前台本正在打电话,见她来, 竟是直接挂断,而后笑盈盈朝人走来。

    “是许女士吗?”

    许相宜顿了顿, 点点头。

    对方笑意更深:“请您跟我来吧。”

    贵宾招待室内, 桌上许多精致点心, 由如羊脂玉般的盘子装着,一看就价值不菲。许相宜被招待坐在松软的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厨师一个接一个进屋。

    前台不好意思道:“抱歉许女士,您比我们总裁先到, 所以只好先委屈您在此将就一下了。”

    许相宜脑子里打了个问号,不太想说话, 也没动桌上摆放着的各式佳肴,只摆手让厨师别进来了。

    过了会儿才问前台:“她还没到?”

    “应该是的, ”对方看着许相宜直勾勾的眼神, 心虚:“我再去问一下吧,先失陪了。”

    说完就连忙跑出去, 轻轻关上屋门。

    屋内静悄悄,只剩许相宜一人,她无趣地拿出手机,却发现了一个新好友添加通知。

    【你的宝贝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什么鬼名字。

    许相宜瞥了眼头像,纯黑的,冷哼一声,将手机甩在旁边假装压根没看到。

    几分钟后那前台终于是有了动静。她推开门朝许相宜说道:“许小姐,您可以跟我来了。”

    电梯一路朝最顶层升去,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杂物,只有几盆绿箩放在窗沿。

    她被领着朝最里处走,待靠近办公室门口,前台比了个手势,示意许相宜自己进去。

    她毫不犹豫直接“啪嗒”一声打开,却被里边几人的齐声大喊吓了一瞬:

    “许小姐好!”

    许相宜身子一僵,定睛看了看,发现办公室内围着六七个人,看样子都是公司员工。她们见人诧异,还主动自我介绍:

    “我是财务部总监。”

    “我是后勤部主管。”

    “许小姐好,我是运营部部长。”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笑起来和蔼,还有两个酒窝。她伸出手,却被温初然一声咳嗽吓得紧急收回,然后笑:“没事的,上班第一天不用紧张。”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当然,先问老板。”她求生欲极强。

    许相宜看着几人礼貌微笑,随后不动声色瞪了温初然一眼。

    女人此刻正坐在办公椅上,眸光微动,神情却没有太大变化。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装扮,西装褪去,身着酒红色丝绸衬衫,衬得她皮肤愈加白暂。

    乍一看,这气质还真是当老板的好料子。

    如果许相宜不认识她的话。

    “怕你紧张,又不敢多问,就叫人来给你过过面。”温初然察觉到女生的眼神,耐心解释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反正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和我有关系,想做什么大胆去做。”

    许相宜磨磨牙,硬是挤出几个字:“谁和你有关系了?”

    温初然理直气壮:“好朋友的关系,”

    “也不行吗?”

    许相宜:“”

    行,太行了。

    办公室内其他人觉得情况不对劲,自觉地先行离开,走时还不忘将门关上。办公室内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待会可以先去二楼运营部适应一下环境,”温初然抿了口茶水,“若你只想专心当我的小助理,不去也可以。”

    “但你一进公司就荣升此岗位,是要被人说闲话的,对吧,我也是为你考虑。”

    许相宜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闻言忍住揍人的冲动:“你还怕我被人说闲话?”

    “当然,我是个很贴心的老板。”

    她不愿再对牛弹琴,想转身离开办公室去找那位运营部部长,却又被叫住。

    温初然凉凉问:“你手机没动静吗。”

    许相宜懒得转头,只脱口而出:“没有。”

    对方死皮赖脸的特质再度上线,“你现在打开看看。”

    许相宜没办法只能道:“你加我好友干什么?”

    女人笑一声,反问:“我们现在是什么是关系?”

    许相宜忽然回想到那一大束花,脸上稍稍蕴了几分红意,却还是冷着脸没动静。

    过一会儿才道:“我和你没关系。”

    温初然早就察觉到人似乎有那么点异常,挑挑眉,却看破不说破,无奈道:“退一万步来讲,我们也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是吧。”“那平时沟通工作相关事宜时,要是连个好友都没有,多麻烦。”

    “难道真要飞鸽传信?”

    许相宜手指动了动,良久松口,“行。”

    然后拿出手机,当着女人的面按下“通过”两个字,对方才心满意足,笑意挂上眉梢。许相宜看着,心微动几下,觉得有点好笑。

    加个好友罢了,

    至于这么开心吗。

    “那我走了,”她看着温初然的眼,又补一句:“去找运营部部长。”

    “去吧,但一些不必要的社交可以杜绝。”温初然话里意味很深。

    许相宜闻言,出门前一秒毫不留情落下句:“行,那我也该杜绝和你的社交了。”

    某位老板:“”

    走出屋外,外边天气又恶劣几分,未关紧的窗户几丝雨滴扬扬洒进来,几盆绿箩被雨打得压了枝叶。许相宜看了一瞬,脚步转弯过去轻轻将窗户紧闭。

    电梯来得很快,许相宜关完窗户快步走去,电梯门缓缓合上,下至二层。

    顶层大厅,明明没有风渗进来,那几盆绿箩的枝叶依旧摇晃着摆动。几秒后,原本窄小的叶片慢慢扩大,它们伸展高枝,忽然冒出来的藤蔓渐渐爬了整个窗户,下个瞬间,被藤蔓覆盖之处,一张人脸显露。

    女人狰狞着龇牙咧嘴,仿若承受了极大痛苦。终于,她双腿落地,将自己与本体强行剥离后,身上的剧烈疼痛令她心颤,许久终于渐渐轻松,她勾唇一笑往电梯口走去,而背后的那几盆绿箩则垂下枝叶,衰败凋零。

    二楼大平层为运营部,推开透明玻璃门,许相宜便看到一竖列的办公桌,脚步声来来往往,几十名员工皆忙碌不堪。

    一名女生最先注意到她,见许相宜面生,用胳膊肘不动声色推了推旁边的同事:“是不是这个?”

    她同事此刻很忙,头也不抬:“哪个?”

    “就,”女生靠近对方,小声窃窃私语:“传言是老板白月光的那个。”

    身旁人立刻抬头,文件也不修改了,左看看右看看大声喊:“老板的白月光?哪呢哪呢?”

    办公室内被这么一嗓子吼得安静几秒,打量着许相宜随后就开始低声讨论。

    许相宜脚步一顿,朝二人望去。

    最先开口的那女生看起来年纪轻轻,脖子上挂着红牌子,许相宜瞥了眼,看清“实习生”三个字,便朝她走去。

    对方看着许相宜迈着步子,似乎是朝自己走来的,顿时心慌,一把扯过旁边人的几本文件,开始假装自己很忙。

    一步两步,愈发靠近了

    女生冷汗直出,想给自己掌嘴。

    想着,论八卦老板和她的白月光,结果被白月光本人听见了怎么破?

    自己好不容易挤破头争取来的一个实习生位,这还不到半个月啊,难道就要滚回家了?她还要衣锦还乡呢

    她噼里啪啦想了一堆,默默抓紧衣角,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结果下一秒,白月光本人直径绕开她,转身在自己旁边的空位置坐下。一句话都没讲,只是抽出纸巾擦了擦桌面,而后她静静看着桌上一堆没用且花里胡哨的东西,默默将其全都挪开,最后拿出手机发消息。

    【。:把你东西拿走。】

    对方秒回,

    【你的宝贝:什么东西?】

    又装傻充愣。

    许相宜将桌上一堆粉色笔筒、彩色文件夹、黑的白的几大本便利贴,“咔嚓”一声统统拍照,然后发给这位“不知情”人士。

    对方这会儿倒是慢了速度,几分钟才回:

    【你的宝贝:这是员工礼物,随机发放的,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许相宜没回,想着先去部长办公室,结果又弹来一条消息,

    【算了,我下来一趟,免得你对我思念有加。】

    思念个屁。

    许相宜更懒得回她,起身就去了办公室,敲门得到应允后她进屋,看着女人正对着电脑发愁。

    她问:“部长,我需要负责些什么?”

    “你暂时和杨艺一起负责衔接产品分区,搜集反馈提□□品优化。”她揉揉太阳穴,似乎很疲累,与刚才在温初然办公室的精神抖擞模样截然不同,“我已经将文件发你电脑了,”

    “对了,杨艺就是你座位旁的那个实习生,你们俩可以一起沟通交流。”

    许相宜点头,没其他要紧事,就离开办公室,合上门前听见女人叹气,近乎抓狂:“两组方案都被清空了,到底怎么回事?”

    其办公室的窗台上,一盆绿箩被养得极好,生得灿烂。她像是听到了女人的喃喃自语,连叶子都翠绿几分。

    回到办公区竟是一片安静,所有员工都呆在座位上鼠标点得飞起。然后她就看见温初然靠在自己的桌旁,长腿曲着双手抱怀,酒红色衬衫因动作勾勒出其有致身材。

    看到许相宜的那秒,她竟有点可怜巴巴,全然不顾其他员工死活,开口道:

    “我来收拾你不要的东西了。”

    “我听话吧?”

    第26章 岑笙·枯蔓蚀命

    在场几十个员工皆专心盯着电脑, 大气也不敢出。许相宜瞥了眼,发现这些人全胡乱点着鼠标,来来回回切着几个重复页面,

    什么认真工作?倒像是不动声色听八卦。

    她见温初然这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走到她身旁,声音低了些:

    “行了,收拾完你东西就走。”

    女人撇嘴不满:“我们光明正大不好吗?”

    “为什么非得躲躲藏藏?”

    在场员工们互相对视一眼,用手掩着半张脸, 神情多变。

    许相宜磨着后槽牙:“你再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试试。”

    温初然见人要炸毛, 这才妥协,将她为许相宜准备的“入职大礼包”全都带走,一步三叹气, 最后轻轻落下一句:“记得今晚搬家。”

    然后也不管许相宜的表情如何,走得潇洒。

    温初然离开后安静了一段时间, 而后开始有细碎低语, 有人拿着文件夹挡着嘴, 讲得不亦乐乎。

    见许相宜落座,旁边的杨艺咳了几声, 见人没反应,主动凑过来:“刘姐都和我说了, 我俩一起负责分区。”

    许相宜抬眼,轻轻点头。

    杨艺内心抓狂:“好好高冷!”

    果然是老板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是个颜控, 对长得好看的没有抵抗力,即使脾气很臭, 她也乐意多说几句。

    于是杨艺欣赏着许相宜的侧脸, 开口:“你叫什么呀?我叫杨艺,你随便怎么喊我都行。”

    许相宜看着桌面显示文件已接收完毕, 点进去仔细浏览,闻言吐出三个字:“许相宜。”

    对方不说话了,也许是察觉到自己有点冷淡,许相宜思索几秒,又补上一句:“你喊我全名吧,省事。”

    “哪里高冷了!一点都不高冷!”午饭时,杨艺和同事走在一起,对方问许相宜脾气如何,她情绪激动反驳。

    “她都让我喊她全名哎,多随和。”

    同事看着她这副心花怒放的模样,提醒:“这可是咱老板的白月光,你悠着点吧。”

    杨艺猛然跳起来:“我对她可不是喜欢,是女孩子之间的欣赏!”

    然后她求同事闭嘴:“你别说了,万一被老板误听去,我就算是一头撞死也说不清了。”

    二人一同朝食堂走去,脚步声渐渐向远,但殊不知温初然就站在她们背后。

    女人将凉水一饮而尽,擦去嘴角水珠,轻笑:

    “某人啊,魅力确实是大得很。”

    许相宜写了一上午策划案,许久不工作了,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她见同事都接连离去,有点饿了,也打算下楼去买点东西吃。

    有同事喊她:“相宜,要一起去吃饭吗?”

    经过她们一上午的偷偷观察,发现这位白月光的业务能力极强,且看模样也不犀利,倒像是冷中带点温和意味。

    许相宜只是静了一瞬开口:“好,走吧。”

    “我们食堂的麻婆豆腐可好吃了,而且价格还很便宜。”

    “还有水煮肉片!”

    “相宜,你吃辣吗?许相宜被三人围着走在最中间,闻言摇头:“我口味比较清淡,不太能吃辣。”

    选好菜后,四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吃饭。正吃着,有同事惊呼一声:

    “怎么今天老板来吃食堂了?”

    其余人纷纷朝前边望去,就见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在窗口选菜,收回视线后又心照不宣地看向许相宜。后者依旧安静吃饭,好像压根没听见几人的说话声,看都没看温初然一眼。

    只是吃饭速度默默加快了点。

    温初然早就看见与三人一同吃饭的许相宜,只是依旧装模作样环顾一圈,而后长腿一迈,走向离四人最远的一张桌子。

    许相宜用余光看着,正松口气,就见女人嫌椅子坐得不舒服,一路坐过来,按个试,压根不嫌累。最后终于满意了,许相宜往旁边一瞟,

    与女人四目相对。

    温初然就坐在最靠近她的座位上

    请问您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另外三人想笑不能笑,毕竟老板的威严摆在这儿,若呲个大牙乐,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味道怎么样?”温初然看着人越吃越快,挑眉。

    “不怎么样。”

    许相宜胡乱塞了几口,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抓起盘子对剩下三位同事道:“你们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为了防止温初然再次语出惊人,她飞速逃离现场。

    几人就看着老板的表情由温柔转而为冷淡,对她们道:“看什么?你们也觉得食堂难吃?”

    “工作做完没有?”

    三人哪敢多说话,只不停摇头,听到后半句,又抓紧点头,场面一度诙谐。

    “行,那下周一运营部的资金总汇由你们来上报。”

    几人含泪点头,目送老板离开。

    晚上,本就阴沉的天色更加昏暗,甚至雷电交加,但一整栋大楼依旧亮堂着,每层楼各忙各的,人影走动匆忙。

    运营部今天不加班,六点,所有员工脚步沉重,拖着疲累的身子进了电梯。许相宜将长发扎起,露出一截细窄的脖颈,她揉了揉酸涩的眼,心想,

    自己还真给温初然做牛做马来了。

    部长从办公室走出来,看着只有许相宜还留在公司,提醒道:“可以下班了哟,最近天气差,早点回家。”

    待她也离开,许相宜看着手机上不断刷屏的消息,揉了揉太阳穴。

    【你的宝贝:等我下班。】

    【你的宝贝:不能偷偷跑走。】

    【你的宝贝:你喜欢二楼还是三楼的房间?】

    然后发来一张照片,

    【你的宝贝:这是我的房间。】

    许相宜盯着消息看了会儿,良久,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居然慢慢地,有了那么点笑意。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的女人贴近她耳旁,低声轻诱。

    “啊,原来是在想该怎么回我消息啊。”

    她鼻子上多了副金丝眼镜,这时候取下来放在桌上,双臂牢牢圈住女生,使得人不能动弹。许相宜往后缩几分,却被捏着脸强行拖回来。

    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来不及细想,对方就将头埋进她颈间,像只需要庇护的大型犬。

    许相宜看着人睫毛颤抖,低声询问:“身体不舒服?”

    温初然不说话,只是更加贴近她,温热气息洒在其脖颈间,有点痒,许相宜忍不住往旁边避了避。

    这一举动引起了女人的不满。

    她轻轻摩挲着许相宜的脸颊,沉声:“为什么你总那么讨厌我?”

    “总是恨我,恨我入骨。”

    “明明我都没这样厌恶你。”

    许相宜不动了,她继续听着温初然的喃喃自语,心思微动。

    她和庄写意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爱恨情仇?

    难道自己是个负心女?

    她听着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没了动静。许相宜回头一看,对方就立刻没了支撑点要一头载过去。

    “温初然!”她着急,环住对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怀里拉。

    同一时间,灯光骤暗,窗外大雨倾盆,不要命一般捶打玻璃。夜如浓墨,没有一丝光亮能流进屋内。

    许相宜抱着温初然,发觉她身体渐渐冰冷,没了温度,心里有点慌。她不停喊着她的名字,终究是没有回应。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她讨厌这样毫无安全感的时刻,心里愈发烦闷,抱着女人的手力度渐渐加紧。

    “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许相宜朝窗边看去,虽什么都打量不清,但凭她的直觉,应该是个盆栽。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听见藤蔓抽出,在空中晃动之声。

    “砍!”

    她手中灵力变幻为一把长剑迎风而去,只是几秒,就听见东西掉落在地。沉闷,似乎还在地上扭动。

    不像是藤蔓,倒像是

    胳膊。

    “轰——”一只细长物体袭来,擦过许相宜发丝,她闪得极快。也许是动作间不小心触碰了温初然的手,下一秒,其指间爆发出白光。

    瞬间照亮整层楼。

    许相宜看着那只半透明的戒指再次出现,顾不上思索那么多,先看清了周围。就见四周各个地方,哪怕是狭小缝隙之中,都有血淋淋的胳膊探出来。

    无数只断臂爬来爬去,将二人紧密包围。

    许相宜抿唇,先将温初然搂紧了些,而后召回剑。手掌相并,楼外闪电瞬间炸碎窗户,尖叫着朝许相宜而来,如金龙奔腾,最后于她手心熄灭光芒。

    几秒后,许是差不多了,本熄灭的光再次猛烈叫嚣着团团凝聚,滋滋冒着电流。“杀!”许相宜见断臂朝自己攻击而来,灵活避开,一脚踩着一只胳膊就是猛得一踹,电流渐渐弥漫全身,凡是靠近之物都瞬间炸得粉碎。

    当然,除了她怀中的某位老板。

    没多久,无数只断臂皆成了手下败将,堆在地上如小山丘,极其壮观。

    许相宜将温初然放在椅子上,想上前去看看那盆掉落在地的绿萝,女人却忽然有了动静。她出声,抓紧许相宜的手:“你去哪?”

    “你醒得够早。”

    温初然装傻,看着地上一堆残肢断臂,吓得又要往许相宜身后躲:“好可怕。”

    许相宜微笑:“你别装。”

    女人探头:“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这枚戒指,倒是和我一位老朋友的很像啊。”

    温初然似乎顿了几秒,随即低头就见自己指间闪烁。

    啧,还真是挺认主的,连她的话都不听了,总自己冒出来。

    温初然一笑:“是吗?”

    “好巧。这也是我一位老朋友送的。”

    第27章 岑笙·枯蔓蚀命

    总归又是打死不承认外加装疯卖傻, 许相宜已经熟知她胡说八道的流程,大手一挥,处理完那堆断臂, 她懒得与温初然废话, 先去查看了那盆绿萝。

    若不是刚才那副惊悚场景,许相宜真要相信这只是个普通盆栽。

    看外表,完全与常物无异。

    她冷笑一声,抬脚将其踩得粉碎。

    温初然在后面不解:“你干嘛破坏花草?”

    “滚。”

    这么一折腾, 八点多了, 许相宜看了眼时间,就要往外走去。温初然立刻跟上来,问东问西:“所以刚刚是撞鬼了吗?”

    “我可以雇你为我的保镖吗?”

    差不多得了。许相宜凉凉看她一眼, 对方了然,立即闭嘴。

    “那么晚了, 直接去我家吧。”电梯门合上, 温初然按下负一层停车场, 便开口询问许相宜意见。

    “我得拿衣服。”

    “不用啊,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女人笑眼盈盈:“不知道你喜欢住哪间房,就都给你布置了一遍, 待会随便挑。”

    这是上赶着逼自己住进去呢。

    许相宜婉拒:“不用,我不喜欢穿别人的。”

    “全新的, 我没穿过。”温初然信誓旦旦,“我又不是变态。”

    和她是完全沟通不了。

    许相宜要爆炸:“最后说一遍, 我先要回我家。”

    又被自己惹炸毛了。

    温初然在心里长叹一声, 哄着道:“知道了,那我送你。”

    车内寂静无声, 温初然看着许相宜侧头看着窗外,开口:“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温初然垂着眉眼:“我都晕倒了,你还不关心我。”

    许相宜想到女人的细长手指摩挲自己脖颈间,有点燥热之意。她稳稳心神,随口一回:“你不说我就懒得问。”

    “我撞鬼了。”女人握着方向盘,语气拔高,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之意。

    许相宜漠不关心:“哦。”

    正逢红绿灯,往郊区开,街道都没什么人。这会方圆十里就只有温初然这辆红色轿车醒目。她敲打着方向盘,倒是认真了:“从今天中午开始我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喘不过气。但由于要处理的项目太多,也没时间多管,先忙了工作。”

    女人正讲着,许相宜瞥她一眼,发现对方发丝之中隐隐掺杂着一抹翠绿。

    “讲完了吗?”

    温初然笑:“讲完了,我觉得自己是被鬼上身了。”

    又一个红绿灯,许相宜忽然贴近她,轻声开口:“低头,你头发上有东西。”

    温初然有点意外,却还是乖乖照做。

    “刺啦——”

    许相宜纤纤玉手捏紧那根不小心露出来的细小藤蔓,一手掐住女人的脖子,一手狠狠往外扯。对方怒目圆瞪,随着许相宜的动作,她的皮囊渐渐脱落,方向盘被其握着左右摇晃,车辆瞬间失去方向,要朝防护栏冲去。

    栅栏后面是一长条溪流,泛着黑,虽面积不大,但深如渊。

    车门被“咔嚓”一声反锁,女人的人皮面具迅速腐烂,真面目慢慢显现。

    果然,又是她的队员,

    岑笙。

    许相宜看着她的及肩长发被藤蔓吞食,爬满整个头顶,只有脸还算完好,就连身子各处也长出无数枝叶。

    她勾着诡异的笑:“许队,别来无恙。”

    话语间,无数藤蔓瞬间朝许相宜冲去,先是脖子、再到腰肢,全都禁锢得紧。

    许相宜喘不过气,像千斤重的石头挤压心脏。

    岑笙看着被绑在座位上的许相宜,正想好好“叙旧”,方向盘却被许相宜的灵力狠狠一击打,再次开始横冲直撞,眼看着车辆就要冲破围栏掉进河里去。

    许相宜记得在队里那会搞团建,正是炎炎夏日,大家提议举行一场游泳比赛,只有许相宜和岑笙不参加。

    前者是因为懒得动弹,而后者,

    她曾说自己水性不好,压根不会游泳。

    虽不知她所说是真是假,可眼下也只有那么一个办法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想到这,她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庄写意的脸,

    不行,她不能死。

    从前她在沙漠中咬紧牙关逼自己活下来,是因为队员全部失踪,以及勘测任务还未完成,她身上责任太重。

    而现在,队员全都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取了她头颅高挂城墙,而勘测任务从很久之前她便发现几乎所有的数据都有误,应是那几个队员干的好事。

    好像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值得留念的。

    真的没什么可留念的吗?

    她问自己。

    红色轿车猛然冲破围栏,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顺着斜坡一路颠簸,最后“哐当”一声掀起巨浪。许相宜耳旁响起嘶哑尖叫,她听见藤蔓收缩之声,车子彻底跌落水底,水流从车窗缝隙慢慢渗透进来,她依旧被绑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她看着岑笙被全身的翠绿围着,跌跌撞撞打开车门想逃跑,却被深不见底的周围吓得一退,手上动作也静止住。

    “你想和我一起死?”

    “真是想得太美了。”

    “你这辈子,必须比我早下地狱!”

    她直接切断了禁锢在许相宜身上的藤蔓,使得二人不再相连,而后做足了心理准备,回头邪笑:“希望你死得不会太难看。”

    “毕竟水鬼的脸一般都很臃肿。”

    而后人脸瞬间消失不见,化为一长条绿色藤蔓,枝叶繁盛,从缝隙之中如猛蛇穿梭,眨眼间失去行踪。

    许相宜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之物,看着水流渐渐湍急,砸进车内将自己的衣衫打湿,发丝黏黏糊糊贴在脖子处,很不舒服。

    她看着灵力扑闪又熄灭皱眉,良久,微微叹气。

    今天上班操劳过度,又撞两次鬼,连自己的灵力都支撑不住了。

    水位渐渐漫过身子,要接近脖间。被主人切断的藤蔓本舞动着叫嚣,看着自己周围水漫得愈加疯狂,似乎也害怕极了,没了动静,只是更加贴近许相宜。

    “嘶——”

    她被勒得心脏要爆炸。

    耳边回荡着的水流之声渐渐侵袭大脑,她觉得自己即将窒息,大脑一片空白之际,竟只浮现了想对庄写意说的话——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什么。

    但希望我死后,你能好好生活。若有下辈子,你也别缠着我了,那样太痛苦。

    想到这,她有点想笑。

    自己这脾性,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许相宜!”熟悉的声音响起,水位已触碰她的唇,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她凭着最后的力气转头,就见记忆中的女人朝自己游来。

    不是温初然那张脸。

    而是庄写意。

    她来救她了。

    许相宜的脸完全漫进水中,她头发被浮起,面色苍白,在见到庄写意的那一秒晕得彻底。

    庄写意来了,自己就不会死。

    她如此坚定想着。

    女人穿着沙漠初遇时那身红色长裙,如深海之中一抹用血渲染的玫瑰花瓣,动人心魄。她见许相宜合上双眼,手掌一挥,顿时爆发海浪,奔腾着全往一边倒。

    原本平静的溪流如深海汹涌,滚滚泛着波浪。庄写意一脚踹烂车门,抬手就将那些藤蔓扯碎,丢在水中,被鱼儿嚼得稀烂吞进肚子里。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许相宜抱在怀中,朝上方游去。

    鸣雷一声响,闪电藏着杀意。

    庄写意将许相宜抱得紧,“砰——”,二人从水底冲出飞至空中,脚下的溪流被搅得不成样子,随后一声爆炸,水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被粉碎,杀得片甲不留。

    有几条鱼惊恐地跳跃到岸边,侥幸逃过一劫。

    庄写意看着怀中人,亲吻她的额头。

    “许相宜,你别再想丢下我了。”

    “你永远逃不掉的。”

    待许相宜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她猛然惊醒,警惕打量四周,脑子嗡嗡作响,嘴里还是脱口而出喊着:“庄写意!”

    无人回应。

    她坐在床上仔细回想昨日发生之事,半响,门被轻轻打开。

    温初然端着早餐进来,她见许相宜醒来,面露担忧:“怎么样?还难受吗?”

    许相宜直勾勾盯着她,闷声不响。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女人哄她。

    床上人不动,还是盯她。

    她噗嗤一笑:“怎么发烧发傻了?”

    发烧?

    你才发烧,你全家都发烧。

    许相宜皱眉:“我没发烧。”

    自己明明是差点被淹死,成只水鬼。

    温初然将盘子放在床头柜,将病历本还有挂号单给她看。

    “昨晚你在车里忽然发烧,我直接转道去医院,你还挂了两个小时盐水。”

    “不记得了?”

    许相宜一把抓过,仔细看着上面的信息。

    确实是自己的名字。

    她狐疑地看了温初然一眼,对方神情端正,没半点嬉笑。

    呵。怎么可能?

    把她当傻子耍。

    许相宜懒得戳穿她,正想把早餐扒拉过来,温初然却直直挡住她的手,额头忽然传来一凉,女人为她敷上了退烧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沉思:

    真发烧了?

    而后手上就被塞了一碗粥,她正想说自己讨厌喝这个,垂眸一看,就见满碗的虾仁铺在上面,底下还有蟹肉。

    好吧,喝粥也不是不行。

    她吃了一口,胃里暖洋洋的。

    温初然见她吃得欢,稍稍放了点心。她坐在床沿,看了眼时间,对许相宜说:“等你病好了再去公司。”

    许相宜:“哦。”

    反正她也懒得上班。

    “我也不去公司。”

    “???”

    “你不是老板吗。”许相宜疑惑,“老板都不上班,你让员工怎么想。”

    温初然一脸无所谓,很随意的模样:“没事。反正这家倒闭了还有其他几家公司撑着。”

    “你放心,不会养不起你的。”

    许相宜进食的动作一顿,皱眉:“谁要你养了?”

    第28章 岑笙·枯蔓蚀命

    待许相宜慢悠悠吃完用料扎实的海鲜粥, 她重新躺回床上,温初然没离开,而是对她道:“要不要再睡一会?”

    “今天还得去挂盐水。”

    许相宜翻个身:“不要。”

    温初然为她盖紧被子, “不挂盐水好不快。”

    床上人还是没动静, 许是昨天太疲劳,她本意只想小憩,却越睡越熟。又睡了个回笼觉,许相宜不曾想身体居然愈发难受。

    醒来时, 她嗓子干涩, 身体也越来越烫,冷意却蔓延。她裹紧被子,直起身看着房间内没有温初然的身影, 便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你在哪。】

    她破天荒主动发消息,对方当然是秒回。

    【你的宝贝:在你心里。】

    够土。

    许相宜翻白眼, 继续戳着屏幕,

    【。:带我去医院。】

    只是几秒房门就被打开, 对方火急火燎,神色很着急。她快步走过来, 见许相宜脸颊通红,叹气:“我就说得去挂盐水吧。”

    医院内, 近期天气变幻莫测,上午还是酷暑, 下午便下起大雨,引得许多人生病感冒, 这会人挤人。温初然扶着脑子晕沉沉的许相宜, 好不容易找着个座位,她道:“你先坐着, 我去挂号,马上就回来。”

    “别乱跑。”

    许相宜心想我能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

    她扫了女人一眼,表示听见了。

    看着温初然去不远处的机器上挂号,背影迅速被人群掩盖住,她抓了抓头发,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视线乱瞟之中,她忽然看见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

    女人戴着口罩,垃圾车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是那位早就死了的水果店老板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许相宜盯着她的背影,顾不上那么多,先起身跟了上去。

    期间还不忘给温初然发消息,

    【。:稍等,我抓个人。】

    【你的宝贝:???】

    女人上了电梯,去了二楼厕所。许相宜一路小跑直接爬到二楼,后脚步放慢,戴上了衣袋中温初然为她准备的口罩。

    她看着厕所门口放着的牌子,上面一笔一划写着:

    维修中,请绕道。

    她挑眉,直径往里走去,还没走几步,便听见里面有细碎说话声。女人近乎哀求:“你听我的,放下执念,跟我回去吧。”

    “你杀不掉她的。”

    “她自身也挺强的,更何况那个狗皮膏药死追着她不放。”“你杀不掉她的!”

    狗皮膏药

    许相宜没忍住笑,一听就是某个姓庄的。

    里面静了一会儿,开始有抽泣声,许相宜无法分辨是谁在哭。又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声音响起:“姐姐,你不用劝我。”

    “我修炼了那么多年,终于成了一只妖。你知道的,我只求能取她性命。”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你先回去吧。”

    “我不走,我死了没几天,好不容易能看见你了,我才不走!”

    里面居然传来打斗声,许相宜依旧呆在门口偷听,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发亮,消息连响七八次。

    【你的宝贝:你去哪了?】

    【你的宝贝:你先回我消息。】

    【你的宝贝:我求你,先回我消息。】

    【你的宝贝:你总是不乖。】

    几秒后,电话又接连响起。

    果不其然,里边立刻没了声响。许相宜想着先回温初然消息,正想离开,背后阴森森传来女声:“小姐,您在这做什么呢?”

    许相宜一回头,戴着口罩的水果店老板娘此刻眸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她认出了许相宜,接着又道:“是你啊。”

    “山竹好吃吗?”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山竹的。”她摘下口罩,双眼下边泛着青白,眼珠漆黑,像下一秒就要掉落。

    嘴唇毫无血色,如行尸走肉的孤魂野鬼。

    她的手掌立即变幻为白森森的骨爪,丝丝冒着寒光。

    回头朝里边人喊道:“正好碰见,狗皮膏药不在,来个了结吧。”

    许相宜:“”

    手机里,那位狗屁膏药正刷屏。她趁机低头看了眼,却发现自己早就回了消息。

    什么鬼,出bug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回了好几条消息,

    【。:我在十一楼大厅,你快来。】

    【。:哎呀,人家头好晕,跑太快了,都怪那个坏人!】

    许相宜无言以对,看着自己这软萌无比的语气,陷入沉思。

    要是温初然真信了,

    自己就一个山竹砸她脑门。

    【你的宝贝: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滚。

    许相宜磨牙,看着缓缓出来之人,她脸上腐烂不堪,就连往常翠绿盎然的叶子都衰落凋零。但依稀能看出来,是岑笙。

    “你家那位着急了吧?”她站定在许相宜身前,轻笑。

    “你还拿着手机做什么?只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你还能继续使用它吗?”

    许相宜依旧将手机揣回兜里。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她就是个穷光蛋,还没发工资呢,怎么能连手机都不要了?

    “看来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她看着被枯枝烂叶包裹的岑笙,“明明还是夏天,你怎么提前过秋天了?”

    “因为我想让你死在秋天啊。”

    她身上的烂叶子舞到空中,伴随一声怒吼,朝许相宜身体各处袭去。她灵活躲闪,随手捏起一片叶子,嘴中喃喃道:“附!”

    其灵力便立刻将叶子包围,边缘缝上光芒。

    因睡眠充足,虽身体还病着,但她的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正猛烈从其身子里钻出来,挑衅般朝对方二人舞去。

    叶子褪去棕色暗淡的光,重新被金光覆盖,它很听新主人的话,叶尖冒着杀意奔腾而去。老板娘挡在岑笙身前,徒手直接抓了叶片,却被烫得猛然尖叫:“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白骨手掌断了一截又一截,落在地上七零八落。

    叶片紧急刹车,方向感极好,转个弯朝岑笙背后冲去。对方反应很快,侧身直接躲过,身上枯萎的藤蔓听指令缠住耀武扬威的叶子,像蟒蛇缠绕猎物,瞬间就将其崩碎。

    她轻笑:“你也不过如此。”

    许相宜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微笑。

    后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都闪着金光,这让她产生了即将成仙的错觉。

    想起“仙”这个字,她恨不得将世界咬碎毁灭!她恨透了所谓的仙与神!

    “怎么回事”她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

    许相宜依旧安静站着,看着女人即将崩溃的神情,耻笑:“我确实不过如此。”

    “说真的,我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

    “但对付你们这些蝼蚁,”她话锋一转,笑得灿烂,“还是绰绰有余。”

    老板娘看着自己妹妹这副模样,没了手,她就只能用胳膊去够地上的断指,可过了很久都没有成功。

    她才刚死没多久,连只小鬼都称不上,压根就不会一点杀人的技能。

    此刻就只能“扑通”一声下跪,泪混着鼻涕流:“许小姐,我求你,我求求你!”“我妹妹不懂事,只是她太执着了!”女人说话断断续续,有点不知所云:“我求你饶过她,往后我们就回去安心做鬼做妖,不会再靠近你们半步了!”

    “求你求你啊!”

    许相宜垂眸,冷淡看着跪在地上之人。不知为什么,脑子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苍山之上,百草皆枯,她位居中心,周围浩浩荡荡跪着一群人,祈求着,让自己放过她们

    思绪一转,她背后猛然被人贴近,抬眸,温初然正低眼瞧她。

    “真不听话。”

    老板娘双腿再度一软。

    怎么又来了?

    岑笙的身体正渐渐被金光腐蚀,剧烈疼痛让她张不开嘴说话。她死死盯着许相宜,像含了无尽恨与痛苦。

    许相宜见她即将灰飞烟灭,冷着脸开口:“我手机是你黑的吧。”

    “复原。”

    岑笙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她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嘲讽:“扫码这种事也就你会信了。”

    许相宜忽然想起来那天点黄焖鸡米饭时,外卖员让她扫码,说是可以打折。

    毕竟打对折,对于身为穷鬼的她,当然是个莫大的诱惑。

    好吧,失策了。

    这时候又再次传来“哐哐”砸地之声。许相宜一看,是老板娘在磕头。

    她额头此刻血肉模糊,却还是哀求:“给她一次机会吧,我求求您二位了。”

    还未等许相宜说话,温初然倒是开口了。她哼笑:“你以为你逃得过?”

    老板娘身子一抖,颤颤巍巍:“您您说什么?”

    “你藏人了吧?”

    “我没有藏人!我老公死了,我就算找鸭子也是光明正大的,怎么可能会藏人呢!”

    在场其他几位:“”

    “你垃圾车箱内有东西吧?”温初然早就看破。

    对方立即慌神,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见许相宜疑惑,女人在她耳旁贴心解释:“她把杨艺分尸了。”

    许相宜猛然转头,罕见地情绪失控:“她把杨艺分尸了??”

    老板娘本就铁青的脸此刻更灰了几个度。她索性将额头磕在地上不起来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十恶不赦!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给毁容的岑笙找张新脸,为了接近你,杨艺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她如何毁的容,暂时不能告诉你。”

    许相宜理了理时间点,很有可能是庄写意干的。

    不就是你干的?装什么神秘

    她还是很痛心,虽然与杨艺的交流不多,但对方是个很可爱、真性情的姑娘。

    想着,她红了眼眶。

    “你能不能救回杨艺?她是无辜的。”

    温初然无奈笑:“我哪有这个能力?”

    许相宜看着在金光中焚烧的岑笙,她是故意放慢速度的,为的就是慢慢折磨她。

    否则,她早化为灰烬随风散了。

    “我知道你很厉害,”许相宜很久没装过柔弱了,上一次还是在宋烟面前:“你救救杨艺,好不好?”

    温初然长叹一声,她总是拒绝不了许相宜。

    良久妥协:“你亲我一口,”

    “我就帮你。”

    第29章 解以沅·栖阳小镇

    亲当然是不可能亲的。

    在一鬼一妖旁, 还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许相宜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温初然,不吭声。对方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看许相宜没骂人还有点意外, 正了正神情道:“这事先往后放放。”

    “你是不是忘了这位朋友?”

    许相宜当然没忘,她虽然有时候记性不好,但不至于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看了眼正处痛苦之中的岑笙,对方五脏六腑被肆意侵蚀, 金光之中鲜血淋漓, 狼狈不堪,面目狰狞。

    她的舌头被光芒吞噬,发不出半点声音。而那老板娘早就被吓傻, 呆呆跌坐在地上,身子控制不住颤抖。

    干了那么多坏事。

    都是自找的。

    “想死吗?”其实对于已经死过又修炼成妖的岑筝, 魂飞魄散后并不能以“死”相称。但许相宜知道, 她非常讨厌甚至惧怕“死”这个字眼。

    “我记得在队里, 你总说活着至少比死了好。”许相宜情绪捉摸不透。

    那时候她完全不知岑筝这番话的意思,只觉得是玩笑话, 没往深了去猜。

    “死的滋味,怎么样, 还好受吗?”

    对方忽然抓狂,没有舌头, 她只能疯狂比划着,听见一个又一个“死”字, 痛上加痛, 令她完完全全成了个疯子。

    “确实是该做个了结,不过, 该走的是你。”她想起老板娘那番话,嗤之以鼻,很体面地作了最后的告别,“我亲手送你上路。”

    “你的荣幸。”

    她只是轻轻动了动指尖,女人的身影便伴随着金光成了一抹即将消散的白烟,身旁的老板娘早已绝望,见妹妹连缕魂魄都没留下,痛苦哀嚎着,甚至都不用别人动手,鲜血从她嘴里流出,漫了满地。

    “咬舌自尽了?”许相宜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死法,不免轻声发问。

    不过她顾不上这么多,急着朝温初然道:“杨艺,还得救杨艺。”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杨艺不同。

    她得活下去,她不能这样死于非命。

    后者挑眉:“我有危险时不见你这么着急。”

    许相宜走到垃圾车附近,尸体腐烂味扑鼻,愈加浓烈。她忍着恶心挑开白帘子,还未看,双眼却被温初然捂住。

    女人环着她的腰肢,有点无奈:“帮你就是了。”

    “但别瞎看,知道吗。”

    许相宜静了静,随即点头。

    她能够察觉到背后之人所散发的强大灵力,将整个空间压得喘不过气,许相宜却安然无恙,甚至能够闻到那么一点点花香。

    碎尸漂浮至空中,连着血肉触目惊心,令人反胃的味道扑面而来,女人用视线操控着,只是几秒,几十块大大小小的尸块便重新拼成人形。

    而后,许相宜察觉到女人温热的手掌离开自己的双眸,视线渐渐清晰。

    垃圾车的白帘敞开,不再掩盖着什么,她往里一看,发现空空如也。

    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温初然贴近她耳旁:“请查收成果,满意吗?”

    许相宜没躲开,慢吞吞道:“嗯。”

    “她人呢?”

    女人笑一声:“上班呢。”

    “白送她一条命,还不得让人多干活出出力啊。”

    许相宜放下心来,却察觉到什么,她侧头:“是不是要走了?”

    “去哪?”

    “下一个世界。”

    温初然当然不会回答她,依旧演戏答非所问:“烧糊涂了?”

    “叫你还病着就乱跑。下楼吧,号都要过了,今天还得挂盐水。”

    许相宜被推着往前走,纳闷自己为什么还在这个世界。

    岑筝已死,按理来说确实是到点该走了。

    为什么呢?

    “这么乱,不收拾吗?”她问。

    “用不着你费心。”

    于是待二人走后,几个手下得到上头指令,非常娴熟地开始收拾起残局。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如此热爱演戏。”许相宜左手扎着针,正无聊,对着身旁女人忽然来了一句。

    “谁?演员吗?你追星啊?”

    一连三个问号,衬得她单纯无知。

    “明明连灵力都使出来了,足以见她并不是个普通人,但就是打死不承认。”许相宜叹气,看着窗外几只鸟飞过,声音缓缓。

    “应该是有苦衷吧。”温初然终于正面回答了一句,“毕竟没多少人会想掩盖自己的身份。”

    许相宜顺着继续道:“苦衷?什么苦衷,这样难言。”

    难言到躲躲藏藏四个世界,除了初相遇,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等等真面目?

    许相宜突然惊醒般想到:

    自己为什么一口咬定,庄写意一定是其真面目,而不是马甲?

    为什么?

    病情本有所好转,此刻她的太阳穴却突突跳得极快,心跳也控制不住,整个身子莫名颤抖。

    她盘问自己,到底为什么?

    天旋地转之中,她依稀看见窗外那几只本飞过的鸟原路返回,扑着翅膀发出怪异的尖叫,耳边还有小孩挣扎着不愿扎针的哭喊声,思绪混乱,她想去抓温初然的手,

    往旁边一伸,却探个空。

    人呢?

    冷汗直出间,她感受到自己的后脑勺被重重一击,却没有丝毫疼痛。再醒来,是有人叩了叩她脑门,议论声在耳旁渐渐清晰,她睁眼,与几位老人家对视。

    “小姑娘哟,终于醒啦?出来旅游要打起精神才是啊。”

    许相宜环顾周围,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辆大巴车上,原主似乎是报的是老年团,周围没有一个年轻人,都是清一色老爷爷老奶奶。

    而自己则被她们当猴般团团围着。

    “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有老奶奶关切,许相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早已退烧,全身上下也没有一点异样。于是她礼貌微笑着摇头,开口:“到哪了?”

    “东江服务区,再过半个小时就该到栖阳了。”另一位老人看着她,“小姑娘,一个人来的?家人放心吗?”

    许相宜想说自己是个孤儿,压根没爹没妈,但思索片刻觉得不合适,

    万一人原主家庭美满呢?

    她缓缓回答:“嗯。”

    这一群老人家忽然静下来,她们神情怪异,欲言又止。

    “坐好了,接下来开始点名,都互相看看身边人回来没有!”导游估摸三十几岁,她头戴一顶遮阳帽,掩住半张脸,许相宜仔细看了,不是熟人。

    她捏着名单,开始报名字:

    “崔芳!”

    “到!”

    “徐梅春!”“到!”

    许相宜看着她翻过一页纸继续报,抬眼听着,但到最后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好了,都齐了吧?”她重新又清点了一遍人数,皱眉嘟囔:“奇怪,怎么多了一个?”

    许相宜座位旁的老奶奶惊呼:“是她!她不在名单上!”

    众人齐刷刷将视线聚集于她身上。

    导游把帽子摘了,快步走过来很心焦:“你叫什么名字?”

    “许相宜。”

    她看着女生的模样狐疑,之后又在名单上找了一遍:“你没报这个团,是怎么上车的?”

    许相宜心想鬼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她静静坐着,没吱声。

    司机高声催促,导游急了,原地跺脚:“一般人不能报这个团,你知道吗?”

    许相宜疑惑:“为什么?”

    会异能有点灵力算一般人吗?

    “你唉,算了,既然你都上车了,也是没办法。”她纠结过后妥协:“老李,开吧!”

    大巴载着一车的老年人“抗哧抗哧”驶过泥泞的小道,上了高速。导游还是忧心忡忡,她和许相宜身旁的老奶奶换了位置,打算好好盘问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生。

    “上车时要点名,包括在路途中我也点了不下三次,你是在什么时候偷溜上来的?”女人一双丹凤眼,不笑时略显犀利。

    许相宜静静与她对视,半天蹦出来一句:“刚刚。”

    “刚刚!?”

    “东江服务区,”许相宜瞎编乱造:“我趁人都去厕所,溜上来的。”

    导游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非常坦然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罪行”说出口,很是惊呆。

    “你上车做什么?”

    “旅游。”

    女人此刻是真的想一头载过去,她努力平静内心:“你知道我们去哪旅游吗?”

    “栖阳。”许相宜回想着刚才老奶奶的话,挑拣出有用信息。

    这丫头还真的把底全摸透了。

    导游沉思一会,拿出手机打算给上头发个消息,察觉到许相宜有意无意的目光,她侧了侧身子,很是防备。

    许相宜:“”

    良久,她熄灭手机屏幕,转头对许相宜道:“既然来了就是客。”

    “好好玩,玩尽兴。”

    然后把那老奶奶招呼过来,自己则坐回了最前面一排。

    车子稳稳开着,许相宜盯着窗外,看着来往车辆不息,脑子里全是庄写意。

    想久了,鉴于对方马甲实在太多,她甚至开始一个个打量周围的老奶奶。

    这个吃东西的不太像

    那喝水的,肯定不是。

    至于扭着身子手舞足蹈的这位,倒不是没可能。

    许相宜看着这位老奶奶坐在位置上,下半身不动,上半身跟随着音乐忘我舞蹈,她伸长脖子想仔细打量。

    而对方看着屏幕中倒影出许相宜的脸,骤然停下动作,而后恶狠狠转头,开始龇牙咧嘴

    好吧,

    应该也不是。

    算了,她总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许相宜不再想她,开始整理起刚才获取的信息,念着能拼凑一点是一点,又过了点时间,车上人开始愈发躁动。

    车子驶过还算繁华的高楼,却没有停下的迹象,最后穿过好几条街道,又拐个弯,终于是到达目的地。

    导游捏着大喇叭喊:“欢迎大家来到栖阳小镇!”

    “接下来,请所有人如实上交自己的电子产品……”

    第30章 解以沅·栖阳小镇

    车上老人们没有一点警惕心, 只是叽喳叽喳讨论了一阵,便笑盈盈将手机平板等全上交。许相宜排在队伍最末尾,其余人都已下车等待。

    她摸遍全身上下, 口袋里连一个硬币都没有, 更别说电子产品。

    “我没有手机。”

    导游显然不信,她拔高声调不耐烦:“赶紧的,你一个年轻人没有手机?你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

    许相宜点头回道:“嗯。”

    “我家里穷,从小到大都没有手机。”

    她长相清冷, 垂眸时像受了莫大委屈, 渐渐地,眼眶也红了几分。

    导游:“”

    她叹口气,看着人身上穿着的素衬衣都打了许多补丁, 简单的直筒裤也被洗得掉了一半色,要不是靠许相宜的脸撑着, 不然还真是一副灰扑扑的模样。

    她仔细检查一遍, 发现几个口袋确实全空空如也。

    再度妥协:“行了行了, 下车吧。”

    大巴车外,十几个老人极其激动, 甚至都有点兴奋过度。许相宜扫过每个人的脸,发现她们面部表情有点僵硬, 但都笑着,

    更像是过度紧张担忧而导致情绪无法自控。

    导游跟在许相宜身后下了车, 朝司机吆喝一声:“老李,你走吧, 后会有期!”

    大巴车一踩油门, 瞬间开了十米远。

    十几人正聚在镇口。明明是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街道却人烟稀少, 只有两名皮肤黝黑的男子经过。

    他们一人挑着担子,另一人怀里抱着装满衣物的竹篮,往河边走去。

    导游这时候挥舞着手中的旗帜,鲜艳醒目,正于空中扬扬飘着。她道:“各位排好队,两两一组,分好后我们就进镇上了!”

    人群涌动,瞬间,十几个老人家各自找到自己的搭档,只有许相宜显得格格不入。

    导游轻笑:“落单了?你和我一组,到我旁边来。”

    就这样一队人浩浩荡荡进了镇,许相宜走在最前列,习惯性抬头打量四周。

    镇上全是老房子,紧密排列着,称得上残垣断壁。外墙落灰斑驳,砖瓦缺了好几块,四面漏风。

    许相宜不明白这群老人怎会来此旅游。

    不过到现在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能碰见正常的事,那才叫不可思议。

    越往里走,村民渐渐多起来。她们多数坐在自己家门口晒太阳,看见这么一大群外地游客很是热情。

    “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新摘的李子给你们几个!”

    老人们都爱热闹,笑着回应,导游看着开口:“可以和她们多聊一会,感受感受当地民风民俗。”

    几个老人家立刻涌上前,与当地人聊得不亦乐乎。

    许相宜没有待在原地,也想到处走走,却被导游拦住去路。

    她警惕:“你要去哪?”

    “随便转转啊,感受民风民俗。”

    “我和你一起转。”

    许相宜皱眉,上下扫了眼对方:“我是你押的犯人?”

    “来了就得听话。是你主动上的车,没人逼迫你。”

    呵。

    上不上车这件事是她能决定的?

    “行,”许相宜转身就走:“一起转。”

    “小姑娘,要不要买点红枣啊?”有村民摇着蒲扇,“新鲜个大,包甜!”

    许相宜摆手婉拒,那导游倒是来了兴趣:“来点吧。”

    她在旁边静静等着,转头看到另一家小店。

    地上摆放的纸板写着“品茶会友,名人字画。”许相宜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发现最下面还有一排极其不显眼的小字——

    “看相算命,诚信交易。”

    那导游此刻购买完毕,手里拎着塑料袋子,看许相宜愣在原地,沿着她视线一同望去。

    “怎么,喜欢喝茶?”

    许相宜懒得理她,自顾自走进店里,导游立刻紧跟上去。

    店内空间狭小,最多只容得下四五人同时进店。玻璃橱窗内摆放着各类瓶罐,店主应该是很久没清扫了,许相宜往里看了眼,被脏污的玻璃挡着像浮了一层雾,什么都打量不清。

    难道是无人营业模式?也不大可能,因为环顾一圈,店内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正想着,最里边忽然有了动静。

    橱柜后面还有个空间,有人正缓缓起身,这姿势如同诈尸一般,看得导游心里颤抖几分。

    竟是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说话却不含糊。

    小女孩问二人:“你们来干嘛的?”

    确实是小孩子的稚嫩声线,许相宜回她:“来算命的。”

    对方似乎很是讶异:“算命?你是这么久了第二个来找我算的。”

    “上一个是谁?”

    小女孩捂嘴嘻嘻笑了几声,调皮道:“不告诉你。”

    导游在许相宜身旁,闻言推了推她的胳膊:“你疯了?找个小孩算命。”

    “我乐意。”

    导游嘲讽一笑:“你有钱算?”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她确实没钱。

    小女孩闻言瞬间瘫倒,消失在二人视线之中,闷声闷气:“没钱不给算。”

    导游要拉着许相宜走,却被甩开。

    “别碰我。”

    女人“啧”一声:“你这人年纪不大脾气还挺大。”

    那小姑娘“哗”一下再度起身,朝导游吼:“年纪不大就不能有脾气了?”

    然后她从橱窗后边绕过来,走到许相宜身前,有点高傲:“算了,给你免费体验一次吧。”

    话音刚落,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哎,我怎么老是给人免费算命?”

    老是?

    “除我以外,你不就算过一个人吗?”许相宜问。

    “对啊,我指的就是上一个人。她和你一样,也是个穷光蛋,所以我可怜她,免费帮算了一回。”

    小女孩使劲回想那时候的场景,却只能依稀记起来一些。

    实在是太久远了,没办法。

    “我只记得她命格挺不好的,多灾多难,但桃花运倒是很好。”

    “有人爱她爱得很深,深到”她语言匮乏,想不出什么词了,看见橱窗内的瓶瓶罐罐,接着道:“比那几个瓶子还深!”

    比瓶子还深?

    许相宜纳闷,正想问个明白,却被小女孩打断。

    “好了,”她搬了把小板凳过来,“你坐着吧。”

    许相宜坐下后,就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勾住,往另一个方向掰扯去。

    什么鬼。

    难不成真是骗子?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但很快,她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体内横冲直撞,似乎是在东躲西藏,强烈波动使得她变了神色。

    导游则站在一旁,打心底觉得这小女孩就是个骗子。于是满不在意地走到店外,看着老人们正玩得热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店内,许相宜的手指发麻,蔓延到全身。良久,她感受到小女孩轻轻放开自己,神情似乎很不对劲。

    不会给测出个将有天灾降临吧?

    虽说自己的命确实不好,但她还是希望人能稍微说得委婉一些。

    说白了,她在这方面不太乐意听实话。

    果不其然,小女孩嘴角抖了抖:“你命格很不好,多灾多难。”

    嗯,好吧。

    许相宜叹口气,全盘接受。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这不是和上一个算命之人的结果一模一样吗?

    招摇撞骗也得换个话术吧?

    胡思乱想间,许相宜觉得自己真是老了,直觉都变得奇差无比。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小女孩接着说:“但你桃花运很好。”

    “有人爱你爱得很深。”

    还真是复制粘贴,连改都不带改的?

    毕竟是个小孩子,还免费,许相宜正想心平气和地质问,结果对方却来了一句:“耳熟吗?”

    许相宜点头,不明所以。

    “我还以为来了个新客人,没想到又是你啊?”

    许相宜皱眉,

    什么意思?

    小女孩又拉了把椅子过来,因身高不够只能跳着上去。她坐稳,双腿在空中晃荡,像抓不住的蝴蝶:“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不对,是完全忘记了。”

    她歪着脑袋,像看位老朋友:“现在倒是记起来了,哎,你怎么还长这样?”

    许相宜盯着女孩清澈的双眼,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熟悉感。

    她问:“我们以前见过?”

    “当然了,你不会是被腐蚀记忆了吧?”

    “不对,你那时候死得早。这么说,你如今应该是进入轮回了,是新的一辈子。哎,你怎么都没变化啊?”

    她酷爱自问自答,常常一人能说一大段。

    “你能告诉我,我上辈子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给你算完命没几天你就死了,我也很震惊。”她耸耸肩。

    这么草率?

    “不过你还真是可怜,死活甩不掉这破命格。”她摇头惋惜,忽然又情绪高涨:“不会你这辈子也是一样的结局吧?”

    什么结局?

    哦,算完命没几天就死了的结局。

    “嗐,我在这玩了那么久,早就腻了。可要死的,‘天’‘地’两个地方哪个都不收我,说是修炼不够,不得轮回。”她烦躁地两只麻花辫上下飞,“你在这陪我吧?”

    “我保护你,怎么样?”

    “你保护我?”许相宜看着她,“你能保护我不被杀死,顺利活着?”

    对方撇嘴,“好吧,我就会算命,其他只略知一二,不太精通。”

    “对了,你要买名人字画吗?保真哦。”

    许相宜无言片刻,看着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打开柜子,翻出好几幅早就灰尘密布的字画。

    她挑挑拣拣,最后只留下一幅,献宝似的给许相宜呈上来——

    “你猜这是谁的名作?”

    许相宜静静看她,随口一答:“你的。”

    “错。”

    “我的。”

    “错,接近了。”

    小女孩看着许相宜的眼,激动道:

    “这是你前女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