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予脱掉高跟鞋，躺进沙发闭上眼睛。
手机一直在响，她躺了一会伸手摸过来，企鹅和微信的置顶会话【祝清禾】都顶着计数红点。
她的拇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没有点开，滑到下面的消息。
助理小桐：［机票截图］
小桐：方总，您看这趟时间合适吗？
小桐：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到京城，可以的话我就订票了。
方知予：好。
方知予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茶几上，拿起一只靠垫压在上面。
她走到水族箱前，清透的眼瞳上映出蓝色的波光，蝴蝶鲤拖着长长的鱼鳍在水里游弋，银白的鳞片泛出彩色光芒。
过滤器响着细小的水声，方知予看了会鱼，喂它们吃食，然后藏起贴片鱼食，把颗粒鱼食摆在水族箱旁边，拍一张它的位置照片。
她从玄关的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坐到水族箱下面的地毯上，打开电脑。
e盘里有个文件夹，存了很多视频。
方知予点开保存时间最早的那个：四年前的夏天。
一段十几分钟的直播录频。
——xx年7月6日
欢迎进入禾苗的直播间！
一个穿着笑脸t恤的女孩抱着一只老吉他，坐在稻田旁边弹琴清唱。
很有辨识度的音色，属于方知予培养音乐人多年，听过无数歌喉，还是能一下就认出的独特声音。
女孩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猫咪面具，唱完一首会跟直播间里的网友聊天。
直播间人很少，左上角的人数只有5。
弹幕：主播在哪唱啊？
禾苗：“锦城的郊区绿道，这边周围有很多农田，还有果林。”
弹幕：稻田好漂亮！
禾苗：“我也觉得！超级漂亮！”
女孩笑起来，像盛夏的阳光。
她向上指指，从直播间的角度看，她指的方向正对着她的直播id。
“因为我是禾苗啊，所以在这唱，哈哈哈——”
接下来，冷清的弹幕区出现一条新消息。
海云新用户8013：【不开心（】
禾苗：“你好呀8013！”
禾苗：“你为什么不开心？”
禾苗：“可以说说吗？”
过了两分钟。
禾苗：“8013，你还在吗？”
禾苗：“8013，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我觉得你身边一定有能让你感到美好的东西，可能是一条小鱼，一朵小花，或者一首歌。”
禾苗：“有一首歌我每次听了都会开心。”
禾苗：“我想把我的快乐给你。”
禾苗：“一首《稻香》送给你，8013，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吉他弹出悠扬的前奏，女孩坐在田野里，唱着歌，把她的歌声变成快乐，传给网络另一边不开心的陌生人。
录频到《稻香》结束。
方知予看完视频，把进度条拉到开始，又看一遍。
视频结束，拉到开始，再看一遍。
再一遍。
再一遍……
夜深了，方知予跟水族箱里的小鱼说晚安，给别墅里的每一束小花换水。
洗浴后，她坐到床边，进入海云音乐点开歌手禾苗的一首歌。
听着歌，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小盒百优解，温水服用。
方知予习惯睡觉时留盏夜灯，微弱的光线温暖暧昧，像一个拥抱。
她躺了一会，睁开眼睛，拿手机点进【祝清禾】的消息框。
历史消息：
祝清禾：知予姐姐，我看见你了，没追上你qaq
祝清禾：我高中同桌回国了，请同学吃饭。
祝清禾：我觉得餐厅里闷，到外面透气，我同桌也出来了。
祝清禾：她说眼睛进沙子了，我帮她看看，她可能没站稳就拽我。
祝清禾：姐姐，你为什么走啊？
祝清禾：你肯定在忙工作吧，如果看到消息了能不能回我？
祝清禾：猫咪蛋花眼.jpg
祝清禾：角落小可怜.jpg
方知予绷着的唇线终于松动，微微上扬。
她用食指摸摸猫咪和小可怜。
方知予：抱歉，当时公司突然有事，来不及跟你打招呼。
方知予：明天早上我要去外地出差，预计半个月。
方知予：有点累，晚安zzz
方知予关机，合上双眼。
床脚放着两双拖鞋，一双小鱼，一双小猫。
你知道吗。
这是我家里唯一拥有过你体温的东西。
*
清晨。
祝清禾戴着蓝牙耳机刷牙，跟文雯通电话。
“文雯，今天能用你琴房吗？明天海选，我想最后彩排一遍。”
“你不是找到录音棚了？”
“出了点意外，暂时不能用了。”
方知予要出差半个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问题。哎，苗，你跟秦子衿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昨天吃饭，你们不是去拿菜吗，怎么她回来，你就走了？”
“我。”祝清禾蹙着眉顿了下，“有事。”
文雯小声问：“苗，你讨厌秦子衿了？我早看她不顺眼。”
“高中她住校，你走读，你每天都给她从学校外面带早饭。”
“后来她跟阿凯好了，顿顿吃香喝辣，也没说给你带一次。”
文雯语气忿忿：“你送她的毕业礼物，名牌一看就知道要攒很久钱。”
“谁对普通朋友这么掏心啊。”
“说真的，我不信当初她看不出来，一边谈男人一边要你陪她去寝室睡午觉，出国就断联，现在回国搞这出，事出反常必有妖。苗？”
祝清禾：“我没陪她睡过午觉！”
“抱歉！口误。”
祝清禾咬字很重：“以后别说这些，我跟她没关系。”
祝清禾收拾包去琴房。
路上手机一直震动。
秦子衿：苗苗，我知道你看得到。
秦子衿：昨天你突然跑开，是不是去追一个人？
秦子衿：已经有别的女孩替代了我在你心里最好朋友的位置，是吗？
上面还有很多未读消息。
祝清禾退出去，屏蔽对话。
星期天，大学歌手的海选活动圆满结束。
祝清禾脱颖而出，将和艺院的韩婷作为锦城传媒的代表选手，于两周后参加锦城赛区的复赛。
适逢清明放假，祝清禾接到祝玥的电话，说是田芯妈妈想为之前家长会的事道歉，请祝家全家吃饭，点名要祝清禾一起。
“爸他们都答应了吗？”
“答应了啊，我妈提议吃明月楼！”
明月楼是锦城有名的高档酒楼，价格不菲，一桌吃下来最少也得万八千。
祝清禾哂笑，吴丽可真是精打细算，知道田芯妈妈是大律师，能挣钱，揪着田芯做全套体检的事不放，必须从别处捞回去。
说起来，田芯的妈妈就是方知予的亲姐姐，能从她那了解一点方知予的信息吗？
祝清禾回祝玥道：“什么时候？”
祝玥：“五号，姐你放假回来吗？”
祝清禾：“不，你把时间桌位发给我，我到时候直接去。”
祝玥悻悻的：“好吧。”
确定了具体时间和订餐位，祝清禾五号傍晚坐地铁到明月楼。
田芯妈妈订的雅间，祝清禾先到，她亲切地跟祝清禾打招呼：“你好啊清禾，我是知予的姐姐，方知意。”
方知意看着比方知予年长几岁，五官更深邃，比起方知予的柔婉多了几分英气。
“知予常常跟我提起你，很高兴见到你。”
祝清禾腼腆道：“谢谢……知予姐姐经常提起我吗？”
方知意笑着点头：“她喜欢你。”
啊。
啊？
方知予喜欢她？
是，是她想的那种喜欢吗！
“是这里！田芯妈妈你好！”
祝伟他们到了。
方知意走过去招呼他们，祝清禾选在方知意旁边坐下。
祝伟只顾吃硬菜，吴丽和方知意聊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方知意忽然说：“我真羡慕你们，有清禾这么好的孩子。”
祝清禾没想到自己会在她们讨论小孩的时候被cue，茫然地抬头。
吴丽细数了那么多祝玥的优点，方知意没夸一句，反倒夸了老公死去前妻的孩子，吴丽的脸色不大好看。
方知意举杯敬祝清禾：“恭喜清禾初赛告捷，祝你在复赛拿好成绩！”
祝清禾惊喜地和她碰杯：“谢谢！”
吴丽冷了下脸，很快挂上生硬的笑容：“田芯妈妈你谬赞了，清禾这个节骨眼该把心思放在找工作才对，我说过她几次不要在文艺活动上浪费时间，她不听，正好你也帮我劝劝。”
方知意：“大学歌手是全国比赛，能够拿省级奖都是佼佼者，祝玥妈妈，你不太懂艺术。”
她转向祝清禾：“放心，总有懂你的人。”
祝清禾连忙回敬她一杯：“谢谢知意姐。”
吴丽坐在对面，低声嗤笑，说：“我是不懂艺术，但我知道一个大学生想要赚钱糊口就得脚踏实地，不能妄想光鲜的道路走捷径。”
方知意没有接话，给祝玥和田芯拿甜点。
这顿饭后面吃得很安静。
散席后，祝伟开车带老婆孩子走了，祝清禾导航要去地铁站。
“清禾，稍等一下。”
祝清禾回头，方知意带着田芯过来。
“知意姐，还有什么事吗？”
方知意朝她招招手：“我送你回学校。”
祝清禾迟疑。
方知意温和笑道：“别客气，跟我来，知予有东西要我给你。”
祝清禾倏然抬眼，赶忙跟上她。
车里，方知意递给祝清禾一个礼品袋。
祝清禾打开，里面是卡通钥匙扣，串着叶芽挂饰，小鱼挂饰，和一把钥匙。
钥匙扣的手握带上画着可爱的小猫和小鱼，印着几个数字：8013。
“知予说她出差走得急，忘记把家钥匙给你了，让我转交给你。”
方知意看看她，弯唇：“今天这顿饭其实是知予拜托我给你办的庆祝宴。”
“她还说，两周后是你复赛，她会早点回来。”
祝清禾抽吸鼻子。
还以为，不会有人在乎这点成绩。
她握紧钥匙，贴在心口按了一会，里面噗通噗通跳着。
良久，祝清禾抹抹酸涩的眼角，对着钥匙拍了张照片发给方知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