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曲深玉伸手重新握住陈楚圆的手,感受着对方身上的体温。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团建,好好呆在家里她们什么事都不会碰上,若是陈楚圆出事,她简直不敢想像那样恐怖绝望的场面。
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这样的天灾曲深玉偶尔会在新闻上看见,却从未亲历,C市出过最大的自然灾害便是因为连日的暴雨而淹了城,出门都得带上皮划艇,但自那之后C市就重新规划了排水系统,至今都未曾再出现过那样的场面,顶多淹没到小腿。
而地震,她从来都只在新闻上见到过,毕竟这样的天灾,本来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会遇上一次,却被她们给撞上了。
然而她们此时不在城市,没法立刻得到救援,也根本无法在此时下山,万幸的是地震并没有达到山崩地裂的程度,勉强给了人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尽管如此,曲深玉的手仍然止不住的颤抖,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围这片区域还算宽阔,倒塌的树让树下的石凳滚到了路边,陈楚圆不打算再冒险去更大、更空旷的地方,尽管她知道穿过小道就能到达之前她们下缆车、商贩兜售商品的地方,可道路两旁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树无法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救援。
手机在从船上逃离时就已经被丢弃掉了,紧要关头,陈楚圆只想得起拉上曲深玉,没心思再顾忌其它,此时才不由懊恼自己不够冷静。
至少在这种时候如果能够联系得上外界,那再怎么安全感都会足上一些。
她不可避免的觉得心烦,过了会儿才注意到抓着她手的曲深玉在抖。
灾难当前,陈楚圆分不出精力来注意曲深玉的状况,一直在注意周围的情况,毕竟她们在一起,就算真有危险,也不过一起死罢了。
而且陈楚圆自己也怕得要命,现在才缓过神来。
曲深玉发丝凌乱,大片皮肤都露在了外面,裙子将腰衬得更加纤细,陈楚圆曾经觉得这样的身材足够完美,现在却只能品出了脆弱堪折的味道来,就像朵大枝细的花,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弯折过去,。
陈楚圆顿了一下,她抬了抬下巴,努力让自己显得无所畏惧底气十足,伸手把曲深玉拉进怀里:“有本小姐在你怕什么?”
她说得好像自己能对抗天灾似的,曲深玉忍不住笑,眼泪却落了下来,控制不住地喃喃道:“我不该出来的。”
“行了,瞎想什么,”陈楚圆敲了一下她脑袋,“你以为你还能预测地震不成?”
她没下多重手,可猝不及防之下,酥意从头顶直窜入尾椎,曲深玉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地上去了,陈楚圆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喂,曲深玉你怎么了?不会被吓晕了吧?我不会心肺复苏啊!”
曲深玉已经不想再跟陈楚圆说别碰她的头了,她根本就记不住这种事,吸了一口气,曲深玉重新站起来,被这么一打岔,倒也没了刚才伤春悲秋的心思。
只有陈楚圆松了一口气后还在说:“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
曲深玉无语笑了一下,也就她能碰上几次这种事都想不到问题所在了,她看了陈楚圆一眼,才顺着她说:“嗯,我胆子小。”
“那你出去干什么。”陈楚圆把她重新拉回来,箍住她的腰,“本小姐勉为其难让你抱一下。”
因为天灾而手脚冰凉的身体在缓过来之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度,让被触碰的地方都带着明显炽热的体温。
陈楚圆穿得同样清凉,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曲深玉的脸直接就贴在了她的肩上,滚烫的、炽热的温度从她身上传递过来。
曲深玉已经分不清那剧烈跳动的究竟是谁的心跳了。
她目光一垂,便能看见地上印出来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她说不清自己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后怕、恐惧……又不合时宜的在种种负-面情绪中掺杂上一点幸福。
曲深玉轻轻地伸手抱住陈楚圆的腰,然后收紧、再收紧。
陈楚圆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虽然是她让曲深玉抱的,可这也抱得太紧了!
她抿了抿唇,没让对方撒开手,在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看着有人跟自己有着同样的遭遇,总归是不会那么怕,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安全感的。
她看了眼四周,她们站在附近的空地上,根本没有路可以往外面走,这种时候,除了等待救援,真的没有别的求救手段了。
灾难来得根本没有预警,山上游人不多,但也确实不少,所以想来救援很快就会到来。
这样一想,陈楚圆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雨季已经过去了,不然情况必然会更加危险,山上最怕的就是泥石流和山体滑坡,而缆车停下的位置附近都属于平坦不陡峭的地方,救援难度也会低上很多,只要来上一架直升机,她们就可以走了。
陈楚圆向来乐观,慌归慌,却也能很快把自己给安抚住,更别提她曾经也不是没遇见过别的倒霉事,比如在某个冥风纯朴的国外旅游时碰上的抢劫犯,好好的回老家玩结果被绑架了,如果不会调节自己的心情,那她早该抑郁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活泼开朗?
陈楚圆相信国家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援的,他们出动的向来迅速,而且家里知道情况后也肯定会申请把家里买的飞机送过来支援的,有那么多的人希望灾难下的人会平安无事,她又不是已经被埋葬了,没必要觉得自己就要完蛋了。
她轻轻拍着曲深玉的背,希望不会再碰上余震,毕竟余震哪怕不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也是会吓到曲深玉的。
陈楚圆自己更是会害怕,她的神经现在也还是紧绷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有十几分钟,又也许只有几分钟,陈楚圆感觉曲深玉已经不抖了,她这才准备喊曲深玉松手,抱得怪紧的,多不舒服。
然而在陈楚圆正准备要说什么时,却听见了有人在喊救命。
她顿时努力辨认了一下声源,曲深玉也听见了,她下意识松开了手,很快跟陈楚圆一起锁定了位置。
声音是从倒塌了的亭子那边传来的,那里并不安全,随时都会有二次塌方的风险。
陈楚圆下意识走过去,却被曲深玉拉住:“别去。”
她皱起眉头,四目交接,曲深玉说:“我去。”
求救的声音已经听到了,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曲深玉不想让陈楚圆冒这个险,因为这是件很有风险的事,所以只有她去就好了。
“你去什么?”陈楚圆冷笑,“等你关键时刻腿软把自己搭上吗?你有我力气大吗?”
曲深玉站在原地不动:“你还有爸妈。”
“少咒我,”陈楚圆瞪她一眼,甩开她的手,“本小姐从小到大抽奖必中,怎么可能会有事!”
她像是在安抚曲深玉,又像是在安抚自己,听着其实并没有平常那么底气十足,但她走过去的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
陈楚圆想,出事了也就出事了,但是她要是选择不去,以后可连漂亮衣服都没心情穿了。
曲深玉抿了下唇,跟在她后面,陈楚圆为她的鲁莽而皱眉,但最终还是选择当没看见,毕竟她有自己救人的权利,对方自然也有,她挡在前面不让对方承担最大的风险就是了。
陈楚圆弯腰钻进倒塌的亭子里,光线陡然变得昏暗起来,激发着人的恐惧,这让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紧张和害怕让她的心跳快得出奇,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镇定:“人呢?听得到我说话吗?怎么不吱声了?”
“咳咳!这里!这里!”
人在紧张之下,破音和失声都是极正常的情况,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努力发声的感觉,然而声音却依旧不大,哑得厉害,不过陈楚圆还是捕捉到了。
是亭子倒塌、柱子被撞断的那面废墟里传出来的。
陈楚圆觉得有点棘手,因为废墟是由碎石和被撞断的柱子、瓦片之类的零零散散堆起来的,她不确定如果自己动手,会不会让这些东西重新塌下去造成二次伤害。
她吸了一口气,才说:“你别怕,我试试把东西搬开。”
比起未知的危险,陈楚圆更愿意先动手把人给救出来再说,这样至少余震发生时,她还有机会跑,虽然在救的途中她就有可能死去,但如果她不动手,对方也有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掩埋。
像积木游戏似的,有些东西被搬开积木不会倒塌,有些一搬开积木就会轰然倒塌,陈楚圆不是学建筑的,她努力辨认了一下哪些可能是负责承重的东西,这才小心翼翼动手。
曲深玉有心想让自己来,但她知道陈楚圆是不会让开位置的,为此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见陈楚圆把石头移出来,连忙搬出去。
陈楚圆努力跟被困的人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你叫什么啊?”
“姐姐,我叫赵思文。”
陈楚圆心说,你声音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比我小的样子,但看在对方是被困者的份上,她暂时忍了。
没等陈楚圆接着问,对方就接着道:“我在一中读初一,姐姐,我觉得头好痛,我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陈楚圆一顿,才说:“瞎说什么,我不是在救你吗?等会儿你就能出来了,你一个人上山来玩的?”
“我爬不动了,妈妈让我在这里等她,她去买瓶水,然后就地震了,我没站稳,就摔地上晕过去了。”
陈楚圆沉默了一下,如果她妈妈已经到摊贩卖水的地方了那应该没出什么事,可如果是在路上……
小路附近到处都是大树,随便被一棵树砸到又无人救援,那恐怕撑不到被人救起来就没命了。
也许是摔倒救了赵思文一命,她刚好卡在撞过来的大石头和断裂的柱子间,再加上人又长得比较瘦小,被埋得也不算深,没费太大功夫陈楚圆便把她给从缝隙里拉了出来。
她肉眼看去没什么大事,也就脑袋后面有个包,应该是一开始地震摔地上摔出来的。
陈楚圆拉着她出去走到空地上,小姑娘怕急了,抱着她没肯撒手,陈楚圆一边轻声安抚她,一边看向四周。
地面又轻微晃动了起来。
是余震。
赵思文更加恐惧的抖了起来,好在地面只晃了一会儿便停了,曲深玉下意识看向亭子,那里因为这次晃动,彻底塌了下去,连钻进去的可能都没有。
要是她们出来的再晚上一些……
曲深玉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晦气的事,观察着四周,生怕会有什么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或者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这里出名的是山与水,有着条从山顶到山脚都能看到的瀑布,据说爬山爬到中段的时候瀑布水流一激起的浪花会让这里长期出现彩虹,游人走上去就跟走在烟雨中一样美不胜收。
但在灾难时,这样的大瀑布却有可能导致另一个后果,那就是山洪、泥石流。
曲深玉是个悲观主义者,她总不可避免的去想这些糟糕的、最坏的结果。
陈楚圆好不容易安抚住赵思文这个地震后怕得不行的小姑娘,抬眸去看曲深玉,她背对着她,大片裸-露的肌肤和漂亮的蝴蝶骨都展露在了她的面前,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她不自觉发颤的手,尽管她背挺得笔直,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她低头看着赵思文,低声道:“小思文,姐姐跟你打个商量,给那边的姐姐让一半位置出来好吗?”
赵思文愣了一下,十一二岁的年纪已经懂事了,她的情绪在陈楚圆的安抚下也冷静了很多,闻言不由松了松手,从她的正面挪到了侧面,手却仍然没有放松,依然在抖得厉害。
“喂,曲深玉。”
曲深玉转身看她,陈楚圆在安慰小姑娘时,她并没有过去,一是她不会安慰人,二也是想多关注关注周围的动静,她觉得这里到处都充满着危险,如果真出现了什么事,她也许还能拿自己的身体去挡挡,这样对方没准能活下来。
“过来。”目光相撞,陈楚圆看着她说。
她的心头蔓延开的不在是恐惧,而是难言的悸动。
第42章
当两个人贴近时,能感受到的不仅仅只有彼此的体温,而是连心跳都仿佛打着某种暧昧缠绵的节拍,曲深玉知道现在不是适合风花雪月的场合,生出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于不合时宜,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的微红着脸,连看周围的狼藉废墟都仿佛多了一分柔软。
陈楚圆倒没想那么多。
她站累了,确切的说是觉得脚痛,所以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了,把石子扫开便坐在了地上。
陈楚圆现在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样,为了方便避难她早早就脱了阻碍行动的高跟鞋,因为下了水,脚上一眼看过去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故而看不出什么伤口来,但实际上她早就觉得痛得要死了,应该是路上被什么锋利的小石子之类的给划伤了。
小腹胀痛,腰不舒服,因为空间狭窄不好用力不得不在亭子里跪地搬运东西的缘故,膝盖也磕得青青紫紫渗出血迹来,手上就更不用说了,新做的指甲早就被崩坏了,细嫩的手就像是主动撞上刀口的肉,看着有点不忍直视。
曲深玉相比于她来说情况也就稍好一些,她们都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人,手上连茧子都没有,陈楚圆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还是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软弱的神色来,不然该哭的就不仅仅只是她了。
然而曲深玉又不傻,等回过神来紧绷的心情一松懈,不难注意到劫后余生身体传来的短暂脱力和因为环境原因被遗忘的痛楚。
曲深玉拿起陈楚圆的手,因为延长甲不是正常脱落的缘故,有些指缝都因此渗了一点血出来,不明显的血迹被掩盖在灰尘下,看上去似乎只是脏兮兮的,然而她才刚伸手试图擦掉上面的灰时,对方就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陈楚圆小时候练乐器手上是有些茧的,但大学后她什么都荒废了,身子更是被养得娇贵,所以又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曲深玉心疼极了,陈楚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她的目光掠过陈楚圆伸直的双-腿,虽然严格来说那都是些划伤和磨伤,并不严重,可痛也是真的痛,还有伤口感染破伤风的风险。
“别看了!”陈楚圆不耐烦,想把她的头转个方向,没人关注,她还能强装不在意,因为她不是一个会对着空气生气的人,可一旦有人注意到了她就很难再坚强下去。
因为确实很痛,想找个人宣泄。
“都怪你!”陈楚圆这下眼泪立刻绷不住了,她其实根本没有表现出的那样坚强,她怕死了,也痛死了,忍不住大哭起来,“你要是不看我我根本想不起来这事!”
她一下就扑进了曲深玉怀里,曲深玉心都要碎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出门的,别哭,陈楚圆,我心疼。”
“你有什么错!谁知道会地震!”陈楚圆先是反驳了一句,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不,就是你的错!我痛死了!怎么会这么痛啊!呜呜……”
赵思文呆呆地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沉着冷静的大姐姐,突然就哭得天崩地裂起来,她有心想安慰,又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不适合开口,大人掉眼泪时,都不会想让小孩看到。
然而陈楚圆却没忘了她,哭到半路理直气壮抓着她的胳膊擦眼泪擤鼻涕,然后又埋头回去哭了。
赵思文出门的时候是穿了外套的,这座山因为瀑布的原因平常很凉快,只要稍微停下不走动便会凉爽起来,所以本地人爬山的时候都会带件外套围腰上,冷了就可以直接穿上。
她有些呆,僵硬的举着手臂,大姐姐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愣了好一会儿,赵思文才脱下外套默默递了过去。
陈楚圆抱着曲深玉抱着脖子,回头凶巴巴呵斥她:“穿上!想感冒吗?”
她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形象了,脸上因为亭子里的尘土而变得灰扑扑的,一哭就在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眼睛通红着,所以虽然语气凶巴巴的,看着却一点都没有威慑力,赵思文并没有因此被吓到。
她小声说:“姐姐,我不冷。”
“我还不冷呢!少废话,赶紧穿上,难不成还要我帮你?”陈楚圆一边哭一边凶,曲深玉把她按进怀里,怕她把小姑娘凶哭了,温声对赵思文道,“快穿上吧,兜里有纸巾没?”
赵思文连忙摸了一下,把揣兜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曲深玉动手帮陈楚圆擦了擦,好一会儿,她情绪终于稳定了下去,但却仍抽抽噎噎的。
陈楚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丢脸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了才不会影响心理健康,一直憋在心里才反而会出事,她伸手把赵思文的头扭过去换了个方向,理直气壮地要求曲深玉:“亲我!”
她需要用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和取得安慰。
赵思文:“!!!”
曲深玉立即凑了上来,脏兮兮的手捧住她的脸,她知道还有小朋友在场,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是不道德的,可她一点都不想拒绝陈楚圆的要求,尤其是在她眼睫含泪时。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不会为她让步屈服,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曲深玉,同龄人中,她最不愿她伤心流泪。
曲深玉笨拙地吻住她,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不算含蓄,却足够温柔。
陈楚圆从她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着实狼狈,也不知道曲深玉是怎么亲得下去的,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但转念一想,她这么好看,当然是什么情况下都是好看的,觉得亲不下去的人才是眼睛有问题。
陈楚圆没敢伸手,怕痛,便只用臂弯勾住了她的脖颈,反客为主,她觉得曲深玉真是太笨了,连舌头都不会伸。
曲深玉蜷了下手指,睫羽颤抖起来,温热的鼻息彼此交缠着,急促、炽热,她咬住唇珠轻轻碾磨着,轻微的刺痛里还带着足够缱绻的温度。
她的心跳飞快如擂鼓,鼻尖沁出些许汗珠,曲深玉几乎喘不过气来,细嫩脆弱的脖颈最后无力的弯折,埋进陈楚圆怀里,像朵堪堪要被揉碎的蔷薇花。
陈楚圆这会儿才松开扣着赵思文脑袋的手,赵思文悄悄抬头看了眼,另一个姐姐头埋在大姐姐身上,看不清神色,赵思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远方。
这不是她一个小孩该看到的场面。
……
…………
当天色黑下来时,天气转凉,只穿着吊带小短裙的陈楚圆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寒冷,跟曲深玉抱团取暖。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但却不敢睡,怕错过了救援,也怕睡意会传染。
虽然在她的判断里,赵思文只是后脑勺磕出了个包,但她知道很多问题都不是肉眼能看到的,所以保持清醒是最好的,万一暂时的沉眠变成了长眠呢?
不知过了多久,陈楚圆终于听见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还有隐约的灯光,她跟曲深玉连忙激动的喊了起来,赵思文因为害怕还短暂失声过,这会儿却比陈楚圆她们喊得要更声嘶力竭,生怕她们动静太小而被忽略了过去。
救援人员很快从直升机软梯上下来,陈楚圆给赵思文戴上安全帽,救援人员也给她扣好了安全绳,她把赵思文推过去:“快上去。”
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风很大,陈楚圆让曲深玉走在前面,自己最后才上去,这种时候曲深玉也没跟陈楚圆推让浪费时间,努力让自己速度更快些。
等上了飞机,医护人员很快就围了上来,陈楚圆推下赵思文,大声说:“先看看她!她脑袋被撞了!”
飞机上没几个病患,直升机应该是刚到没多久,但医护人员更是只有两个,毕竟飞机上设备有限,医护人员只能做简单的应急处理,还不如留下山下等待。
震级不小的地震,J市的医生恐怕早就忙碌了起来,能抽调出人手便已是不易。
陈楚圆看到飞机上还有腿上血流如注的伤患,便很大声道:“把生理盐水给我!我们自己来!”
曲深玉则去借了下手机,飞快拨通唐馨的电话将情况讲清楚,又打通自己助理的电话问情况,确定都没事后,这才将手机还了回去。
直升机上几乎没法-正常交流,哪怕吼得足够大声都有可能听不见,说话很是费劲,陈楚圆拿着生理盐水往曲深玉手里一塞,便坐到了一边。
曲深玉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膝上,手不自觉的有些哆嗦,几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伤口的情况稳定下来,但刚刚爬上飞机的行为却又重新让伤口渗出血来,看上去一片狼藉,不难想像,要将这样沾满尘土的伤口清理干净得废多大的功夫,又该有多痛。
生理盐水顺着她的小腿缓缓流淌而下,陈楚圆疼得汗水津津,恨不得直接把曲深玉给踹开,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勉强克制着自己的这种冲动。
她抖得厉害,显然十分难受,被死死压抑住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曲深玉眼眶发热,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把声音变得十分奇怪:“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陈楚圆在环境安全之后,其实就已经很难忽略自己身上的问题了,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间尽数回归,疼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本来她就已经很崩溃了,看曲深玉哭,更觉得头疼。
但这种时候说自己不疼,傻子都是不会信的。
陈楚圆左右看了看,直升飞机很快又悬停了下来下去救人,没有人注意她们的情况,她这才小声说:“你要是心疼,就亲亲我嘛~”
在这种嘈杂的特殊环境下,这样的声音显然是除了自己没有人听得见的,可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下一刻,便见曲深玉柔软、微凉的唇瓣落在了她的腿间,陈楚圆骤然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把腿抽了出来:“你干什么?!”
“脏不脏?!”
腿上似乎因此留下了很明显的灼烧感,烧得陈楚圆脑子都有点糊了,她愤怒道:“你不帮我清理伤口就算了!你怎么还耍流氓啊!”
她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了。
第43章
被陈楚圆这样瞪着,曲深玉原本焦躁的心情反而奇异的被抚平了下来,她伸手,重新握住陈楚圆的脚腕想给她冲洗伤口,但却被对方敏捷的躲了过去。
陈楚圆缩在座位上,忿忿不平地瞪了曲深玉好一会儿才示意她过来,理直气壮地揽着她的腰睡了过去,伤口则完全被忘在了一边。
她觉得反正身上的尘土都留存下来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所以等到医院再去处理也是来得及的。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让曲深玉碰了,自己既疼得难受,对方看得也难受。
飞机救援的速度很快,确切的说是等待救援的人很多,所以很快飞机就装不下人飞了回去,陈楚圆和曲深玉被送往医院,终于等来了专业人士来清理伤口。
相比于其她受灾群众来说,她们其实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哪怕是伤得最严重的陈楚圆都只是皮外伤,只要没有伤口感染,过几天就结疤好了。
然而不严重归不严重,痛也是真的痛,陈楚圆娇生惯养,到了医院不仅眼泪憋不住了,反抗的意志也憋不住了。
给伤口上药可比受伤那会儿疼多了,陈楚圆知道自己老老实实接受着伤口处理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问题是她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本能的身体反应,医务人员猝不及防之下都差点被踹到。
专业的医护人员为此觉得有点头疼,其实最难处理的就是这样的病人了,意识清醒,伤得不重却疼,这就很容易导致患者不配合,毕竟生理反应是很难控制得住的。
医护人员正考虑要不要喊一个力气大点的护士将人按住,就突然见对方正襟危坐起来,不仅脸上没有了跟小孩看到一般如出一辙的恐惧,反而还‘勇敢’的催促她:“医生,你快点。”
医生:“…………”
不管怎么说,病人肯配合都是好事,身为刚实习没多久的医生,他们都被拉来处理一些伤得不严重的患者,因为确实实习没多久的缘故,不仅干活慢经验也不足,好在这种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些。
她低头处理着伤口,对方抖得实在明显,显然是对疼痛比较敏感或是娇生惯养的类型,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处理的速度加快。
曲深玉只有手在搬东西的时候受伤了,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来找陈楚圆,看着她受罪,眸子里便重新蒙上了一层雾气。
陈楚圆抬眼看她,绷紧的下巴流露出几分忍耐来,凶巴巴地:“哭什么?我都没哭!”
然而下一秒,在医生用镊子取出一颗碎石子时,陈楚圆眼泪立刻就飙了出来,“医生,我觉得要不你还是给我打麻药吧。”
实习医生:“……现在麻药应该已经吃紧了。”
地震下什么物资都是会短暂吃紧的,尤其是医院,什么都缺。
陈楚圆生无可恋,在灾难发生时,谁都拚死拚活,一切生理需求在活命面前都得靠后,而如今尘埃落定,那些在灾难下被刻意忽略的感官便找了上来,让陈楚圆觉得自己一丁点痛都忍受不了了,她本来就是娇气的,能忍这么久才发作已经是极限了。
呜咽了一声,陈楚圆把头埋在曲深玉腰腹间,她其实不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有多狼狈,尤其是曲深玉还在看着,那多有损她的形象?
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曲深玉心疼得不行,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
因为有曲深玉在场,陈楚圆的伤口处理起来比之前要顺利得多,很快医生便道:“好了。”
“谢谢,”陈楚圆礼貌地说了一句,才说,“您可以离我远一点吗?我现在看到您就忍不住腿打颤。”
她把害怕说得理直气壮,医生为这个活宝无语了一下,跟一同被派过来的医生交换了一下救治区域,但事实上,哪怕她走了,陈楚圆也还是怕。
缓过劲来,后怕跟恐惧就接连浮出水面,陈楚圆现在连周围的情况都不想看,耳朵里却仍听得见周围的哭声、痛呼声和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
曲深玉用手背将她的耳朵捂住:“别怕。”
她弯腰蹲在陈楚圆面前,忍不住低头亲吻她,陈楚圆眼睛早就哭肿了,抽抽噎噎的:“我要回家!”
J市这次震级不小,地震又来得突然,毫无防备之下受伤的人不少,大小医院都已是在超负荷运转,还不时有支援的人赶来。
陈楚圆在当地医院初步诊断无碍后,连夜被私人专机送回了C市,还将几个需要去C市转院做手术的也一起载走了。
离开了受灾严重的地区,陈楚圆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因为没有人会想要见到那样的场面。
本来陈楚圆人是想直接回家的,但家里不放心,还是打算让她在医院先住院观察一天。
曲深玉自然也留了下来,她伤得最轻,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只是让她在做一些需要动手的事时有些不便,并不影响平常生活。与之相比陈楚圆反而要严重一些,她赤脚在山里奔跑,伤口又没有第一时间被清创,因此有着轻微感染的症状。
当然,对陈楚圆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主要还是疼。
为此陈楚圆吃了止痛药后仍还是折腾了半天才睡着,可止痛药又只能管一时,以至于她半夜还是被疼醒了。
她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这种疼有些类似于陈楚圆曾经拔智齿,都是疼到她恨不得把附近的肉都给挖了去摆脱那一切。
陈楚圆又忍不住想哭了,她还想把曲深玉给踹下床去,凭什么她就能睡得那么安稳?
但她现在却偏偏又不能踢人,腿不能用手也不能用,真想把人弄下床就只能拿头顶,那样也太不优雅和美观了。
而且,是她主动要求曲深玉上来的,因为陈楚圆确实有点害怕不想一个人睡,现在把人踹下去多少有点不地道。
陈楚圆在地震时可以保持冷静,因为她当时认为自己可以站出来承担责任,毕竟她遇事向来都不怎么慌,是曾经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事后就不一样了,说到底,碰上这种事谁会不怕啊?
她疼得睡不着觉,所以哪怕曲深玉也是受害者,陈楚圆也忍不住想要把对方折腾醒陪自己一起睡不着觉,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感觉到曲深玉抬了一下胳膊。
她的动作幅度其实很小,但因为是在同一张床-上,陈楚圆感应得很清楚。
她没睡。
陈楚圆清晰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于是便撑着胳膊把头伸了过去,顺手按亮了灯:“你不睡觉……”
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完她就发现曲深玉在哭,纸巾还按在眼睛上,朦胧的水意在眼中就像破碎的水晶,让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陈楚圆顿时说不出话来,这人哭起来怎么还没声啊,她醒了这么久都没感觉到,心口像是被水淹没的海绵一样,充满了说不出的涩意来,她忍不住嘟囔起来:“你别哭啊,你也疼?你按铃把护士叫进来啊,光哭有什么用嘛。”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曲深玉,毕竟觉得难受就叫护士过来给点止痛药嘛,她刚刚都打算喊人过来了,曲深玉干什么偷偷摸摸忍着,那多难受。
曲深玉蜷了下手指,一个也字便让她觉得心口的窒息感仿佛随着浑身的血液朝着四肢百骸蔓延了出去,带着根本无法克制的汹涌之势。
陈楚圆努力的试图安慰她,打算去按铃,曲深玉却伸手抱住她:
“陈楚圆,我心疼。”
她这样说。
陈楚圆觉得自己似乎被电了一下,让她短暂的失去了反应能力,过了会儿,她才不自然的别开脸去。
这样的甜言蜜语,让她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曲深玉看着她,长卷地睫毛被打湿后,楚楚可怜的意味更浓了,陈楚圆抿了下唇,看着她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让自己维持着平常高傲的姿态,开口却有些软绵绵的,坦率又直白地说:“你要是心疼,那你亲亲我嘛。”
陈楚圆想,光说有什么用,安慰安慰我分散一下注意力啊,毕竟哪有光动嘴不付出实际行动的?
还要她这个伤患去提醒,真是笨死了!
曲深玉迟钝地眨了下眼才有所动作,唇瓣轻飘飘的落在她指尖,陈楚圆的手心还有着浓烈的药味,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就这样反反覆覆地、轻轻地将柔软的唇瓣贴了上去。
陈楚圆指尖一抖,然后就紧紧的绷住了,连带着身体也一起紧绷了起来,但她还是镇定地轻轻提醒她:“喂,曲深玉,你亲错地方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亲在伤口附近又不能让疼痛飞走了,恰恰相反,感官反而会因此更敏感,所以那叫冰火两重天,既痛又痒。
陈楚圆抬了抬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像个不太有耐心的老师:“亲这里。”
曲深玉慢半拍的应了声,她很安静,也很乖,果真笨拙地俯身压了上来,从耳根顺着她绷紧的脖颈,既轻且柔的一路吻了下去,没有丝毫侵略性,就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湿润的长睫偶尔会扫过陈楚圆的皮肤,激起不明显的战栗。
陈楚圆一开始还矜持躺着,可她亲的真的太温柔了,就像是在往火堆里不断添柴加火的人,让火苗窜得老高,却又不去让薪柴有足够的时间去燃烧和熄灭,这让陈楚圆最后忍不住抬手制止了曲深玉。
她现在确实没心思关注自己痛不痛了,但她更急躁了。
曲深玉睁着朦胧的眼看她,陈楚圆咬了一下她嘴唇:“笨死了。”
“对不起,”曲深玉轻轻道歉,面颊带着淡淡的粉,“我该怎么做?”
这样的言语在这样的场景下被说出,更像是在烈火浇油,让陈楚圆都觉得她是想引诱自己做更出格的坏事。而且明明她是想让对方安抚自己的,却反而把自己给折腾出来一身汗。
陈楚圆凶巴巴的把她扣在床-上:“像这样。”
她亲了一下曲深玉的眼睛,很快就移开了,在她的唇瓣上来回用力地碾了好几遍,曲深玉安静地看着她,她大概知道接下来要遭遇什么,不自觉蜷了下指尖才轻轻抱住她,伸手扯开了扣子。
明亮的灯光落在洁白的病床-上,她的眼睫重新染上湿意,轻轻-颤着,发出一声难忍的气音,不自觉浅浅唤着她的名字:“陈楚圆……”
陈楚圆说:“你该换个称呼了。”她想了想,才道,“宝贝?”
“……嗯。”
陈楚圆气急败坏:“我是让你喊我宝贝!”
曲深玉眸中流露出不明显的羞赧:“宝……贝?”
陈楚圆高傲的扬了扬下巴,对方真的按她所说这样叫了,她却反倒是不应了,不知又在置什么气。
曲深玉轻轻叫她:“陈楚圆……”
“闭嘴!”
第44章
陈楚圆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复杂就复杂在,原本她短期内是没想过要跟曲深玉发展出更近一步的关系的,那样进度有一点太快了。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要求曲深玉去次卧睡而不是她们一块睡了。
当然,她也清楚计划赶不上变化,凡事都得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并不一定什么事都会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发展,可……在医院跨过了这一步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甚至,她们还是开着灯的……
陈楚圆的羞耻心在事后有点姗姗来迟。
她看向曲深玉,较真起来,她们其实也没有做很越界的事,毕竟两个病人还能做什么,她就是一路从曲深玉的眼睛亲了下去而已,但也没有亲到很下面,连裤子都没有脱,并没有出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
但陈楚圆心情仍然觉得有点复杂。
她不是没有见过曲深玉狼狈时的模样,虽然大多数时候曲深玉的情绪不外显,无论何时都会让自己保持着整洁、内敛克制的状态。她皮相生得清冷,还沉默寡言,外人又没有读心术,谁第一眼看到她时都会觉得她是个标准的高岭之花。
在陈楚圆看来,她装腔作势确实是有一套的,因为她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本性是什么了。
可现在她却完全卸掉了伪装。
就算是在情-欲达到巅峰时,她看向陈楚圆的眼神也始终保持着一分克制,任她施为,却连稍重一点的气音都不让自己吐露出来,与其说是过分害羞,倒不如说只是在下意识的克制自己。
但她整整齐齐扣在身上的衬衣却早已不翼而飞,光下莹润的肌肤被添上了许许多多暧昧的痕迹,看着便让人脸红,相比之下,反倒是陈楚圆的衣服都至始至终整整齐齐的扣在那里。
陈楚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有点奇怪,便只绷紧下颌,伸手把灯熄灭,重新躺了下去把曲深玉往怀里带。
这是跟之前抱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陈楚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她不自觉的屏息起来,在此时反而奇怪的生出了点难为情,还有一点明明呼吸正常却仍然缺氧的错觉。
曲深玉伸手抱住她,轻声道:“晚安。”
陈楚圆嘴微张,张合了几次才轻轻说:“晚安。”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一夜的时光也尤其漫长,后头陈楚圆还是被疼醒了几次,不知道是单纯的伤口在疼还是体内的细胞组织在工作,总之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她后半夜仍然睡得不安稳,但她没有吵醒曲深玉,不然她觉得曲深玉又该哭了。
明明她才是那个受伤更重的人,偏偏曲深玉还把她的活给抢了。
窗帘被拉开发出了明显的声响,陈楚圆睡得本就不安稳,听见声音立马就醒了。
她侧过头扫了一眼曲深玉,是她拿遥控把窗帘拉开了,换作平常,被人吵醒陈楚圆早该暴躁起来了。
但她现在却好像连火焰升起的苗头都没有。
陈楚圆坐起来,将头搁在曲深玉肩上,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已经重新穿上了衣服,衬衣纽扣扣得一丝不苟,但衬衣的领口再高,有些痕迹也仍然没能被挡住,那是她之前亲吻过的地方。
安静的房间完全放大了感知,夜晚和白天就像是清醒与荒唐的分界线,羞赧和紧张顺着脊柱向上攀去,只留下了一种明显的窒息感,让曲深玉僵在那儿,呼吸一下子就变沉了,被注视着的地方更像是滋生出密密麻麻的痒意。
陈楚圆看着那印记,经过一夜的发酵,她颈侧的痕迹更深了,明显得让人觉得做出这种行为的人着实恶劣,看得她耳朵不由烫了起来。
“喂,曲深玉。”陈楚圆有点不太自然的移开视线。
曲深玉侧头看她。
陈楚圆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戳了戳她颈侧的痕迹:“要不要让医生来看一下啊?”
曲深玉:“……?”她沉默了一下,有点茫然地看着她说,“我们昨天也没做啊,看什么?”
“谁跟你说是这种事了?!”陈楚圆恼羞成怒,“我又不是没上过生理课!”
她气得立马离开了曲深玉,语速飞快地说:“你脖子上的痕迹看着有点严重,我记得以前在新闻上看到过,有情侣亲脖子的时候把对像给亲死了,你身上这么容易留下痕迹,当然得找医生查一下!”
她厚颜无耻的把锅甩给了曲深玉,理直气壮地看着她,几秒后,她的视线漂移出去,落在角落的绿植上。
曲深玉敛了敛思绪,陈楚圆昨天很用力的在她身上碾了又碾,亲得她都有点缺氧,仿佛藉着这样的动作,才能压下她想要进行更深入的行为的欲望一般,而这样一来留下的痕迹自然也重,她轻轻说:“那是因为你昨天亲得太用力了。”
更何况,拿这种事去看医生,曲深玉觉得自己还没有那样的厚脸皮。
“你什么意思?”陈楚圆被噎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又不是我主动的,昨天明明是你自己……!”
曲深玉赶紧捂住她的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说了,”她没办法在大白天谈论这样暧昧的事,看着陈楚圆的目光带着点隐晦的、不明显的缠绵,她轻轻道,“你要是不想这些被别人看见,我去找件高领的衣服挡挡,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陈楚圆在她的目光和言语之中,短暂的怔了一下,才忍不住别开脸去,轻哼一声:“关本小姐什么事?你觉得自己不会不好意思就这么出去呗!”
她说着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颈侧。
昨天曲深玉也亲了她,但她亲得很温柔,别说痕迹了,就像蜻蜓点水一般,除了在心里留下了点涟漪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两厢对比,她的行为,确实显得有那么一点过分糟糕。
曲深玉看着她的动作,心头像是被烫了一下,她飞快地垂下眼睫,不再去看。
陈楚圆抿了下唇,才说:“过来。”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颈侧,“这里,快亲!”
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好,凶巴巴的,曲深玉有些困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但还是凑了过去,隐晦而轻缓的亲了一下。
陈楚圆心脏咚咚,曲深玉的动作明明很温柔,但莫名其妙的反而让人觉得更难以忍受起来,她本能抬手按住她,语气里颐指气使的意味很浓,又带着点绵软的娇气:“你用点力啊!”
这着实难到曲深玉了,她根本没办法那样做,哪怕她知道这并不会伤害到陈楚圆。
她闭了闭眼,就像是在叼着奶猫的后颈,牙齿轻轻的摩-挲起来,让陈楚圆不自觉蜷了一下手指,仿佛想抓住点什么。
她也果真抓住了曲深玉的腰:“再用力点。”
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瓷白的肌肤上,高傲的大小姐指使着她的裙下之臣‘侵-犯’着自己,碾转反覆,终于艰难的留下了一个不明显的痕迹。
陈楚圆拿出手机照了照,满意的扬了下眉,理直气壮地说:“扯平了!”
曲深玉眸光轻轻一动,不自觉想到刚刚自己起床穿衣服时看到的那些密集痕迹,时至现在仍能让她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酥-麻痒意。
她唇角弯出了一抹不明显的弧度,附和着她:“嗯,扯平了。”
曲深玉忍不住攀上陈楚圆的肩,四目相接,她低头,情不自禁的吻了一下。
这是她少有的主动,哪怕是昨天晚上情-动时,她都是十分被动的,连扯着她衣摆的动作都既轻且柔,仿佛只要陈楚圆稍有不满,她就会立马松开,就那样克制的承受着一切。
不会拒绝,但也不会倾述自己的感觉,是她独有的克制的、无声的喜欢。
陈楚圆一点没客气,无比自然的回亲了回去,曲深玉后背一麻,轻-颤着的长睫重新遮住了眼睑,将自己又毫无保留的送了过去。
陈怡女士拎着折叠轮椅开门时,两人都还没有分开,陈楚圆扭头,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她恼怒的把枕头砸了过去:“妈!你怎么不敲门啊!”
“我哪知道你今天醒这么早!这才七点!”陈怡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把轮椅放在地上。
陈楚圆更理直气壮:“我疼醒了不行!”
她们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有脸皮薄的曲深玉臊得脸通红,默默地下了床,默默地走进了卫生间把自己关进去。
陈楚圆把另一个枕头也砸了过去,一说到疼就忍不住委屈起来:“我一晚上都疼得没睡好!你们怎么能都回家不陪我!”
明明是她自己要求不让人陪的,陈怡想着曲深玉还在,就没想打扰她们当个电灯泡,不然她哪里会走,但现在说这些显然是没有意义的,陈怡一听她说疼眼睛就红了:“怎么会疼得睡不着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告诉医生了没?”
她拉着陈楚圆的手腕,好像对方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瞬间打断了陈楚圆的施法,陈楚圆根本不想让家里担心,毕竟本来也只是轻伤,但她开口却还是不自觉带了点委屈:“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要疼好几天,吃了止痛药都没用。”
陈楚圆能在破了个口子时嚎得惊天动地,真正受罪时反而比较能忍,但也是只是比较而已,她本来就受不得委屈,眼泪忍不住重新落了下来:“我再也不想去J市了!”
陈怡心疼得抱住她,手轻轻抚着:“没事了没事了,你爸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麻辣兔头。”
陈楚圆:“……我现在吃不了辛辣刺-激的东西吧?”
陈怡顿了一下,立刻甩锅给楚阜宁:“你爸怎么能这样呢?!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妈这就去给你买粥!”
陈楚圆冷笑了声,她早就习惯了一家人也就管家稍微靠谱点的情况,目光掠过门口靠着的东西:“那是什么?”
陈怡:“轮椅啊!”
“……给我的?”陈楚圆震怒,“我腿又没断,给我带轮椅干什么?还这么丑!”
第45章
轮椅这种东西陈楚圆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用上,然而她现在的情况确实尴尬,论伤势确实是不严重,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伤口的位置却又实在尴尬,根本没法下地,除了坐轮椅别无它法。
可这轮椅也太丑了!
对陈楚圆来说,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排斥了。
陈怡闻言说:“就这么点路,祖宗你先将就下,你爸已经找人去定做了,到时候想镶钻还是镶金都能给你弄上去。”
陈楚圆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陈怡女士清晰地从她眼里看出了对自己审美的质疑。
她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硬了,这不是她喜欢的花里胡哨的风格吗?怎么还因此鄙视起她来了?
她吸了一口气,才说:“你现在正好空腹,等会儿我们去做个检查,要是没问题我就带你回家。”
陈楚圆:“你先帮我化个妆再让我去见医生。”
陈怡无语:“……你先去洗漱吧,我让秘书把化妆品拿过来。”
陈楚圆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才说:“那你赶快把曲深玉一起给拉出去啊,不然我怎么洗漱?”
“你要自己来?”陈怡伸手摸了摸陈楚圆额头,“你疼傻了感觉不到疼了?”
陈楚圆瞪她一眼:“我要脸!”
痛当然还是痛的,可太过私密的事在清醒的情况下陈楚圆并不想让别人来代劳,那太过于羞耻和尴尬了,她宁愿忍痛自己动手。
只有老夫老妻才会一点都不在意触碰对方的身体。
陈怡觉得她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对陈怡自己来说,在身体问题面前一切都得靠后,但陈楚圆是从来不管这些的,所以等楚阜宁来了,陈怡便让她把陈楚圆抱进卫生间跟曲深玉一起出去了。
她将楚阜宁买来的早餐递给曲深玉:“小曲啊,饿了没?先吃点。”
虽然不太地道,但陈怡确实这会儿才顾得上曲深玉,看了眼她被缠上绷带的手:“你这手没什么问题吧?”
曲深玉:“只是一点小伤,谢谢阿姨关心。”
“叫什么阿姨啊,多生分,”陈怡女士本来是想让她叫姐的,大家各论各的,都是姐妹,显得她也年轻,然后目光掠过她脖颈处的痕迹,都要从嘴里冒出来的话硬生生又被咽了回去,转而道,“叫妈就好了。”
曲深玉:“…………”
她控制不住的呆滞了一下,被陈怡的话打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这么说的。
陈怡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给对方带来的多大的影响,在她眼里,两人的关系从陈楚圆到她这儿要资料时就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这么喊也没什么大毛病。
她唯一有点在意的就是这可是医院啊!她们可还受着伤呢!这得是怎样的身残志坚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不满归不满,但陈怡很清楚,这种混账事肯定不是曲深玉先提议的。
陈怡甚至有点同情地看着曲深玉:“小曲啊,丸子平常比较任性,你多担待点。”
她说这话时,都忍不住为此有点脸红,毕竟陈楚圆那何止是有一点任性,有时候那简直作到她跟楚阜宁都得靠加班躲避。
所以在陈楚圆曝光自己性向时,陈怡女士一直烧香拜佛希望她别去做枕头公主,不然她看上的人也太倒霉了。
要知道,陈楚圆小时候可是个进浴缸都得让人扶着一只手才肯进去的祖宗,水温低了高了她都要闹,给她洗澡力道轻了重了她都要说,你要是在一个地方停得时间稍微久了一点,她就会看着你冷笑一声。
因此陈怡一点都不难想像,陈楚圆在床-上会是什么情况,她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然而就像有人在事后问你‘爽不爽’一样,谁在情正浓时受得了对方将你抨击得一无是处?那何止是下头,估计心理阴影都得被作出来。
故而在陈怡看来,她只适合在上面,这样以她的自尊心来说,反而会让彼此都获得良好的体验。
然而现在陈怡却觉得陈楚圆在上面好像也没有给伴侣带来多好的体验,这也太胡闹了!
曲深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她这么说,下意识便道:“没有,她挺好的,其实平常反而是她照顾我多一点。”
她说的是实话,曲深玉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日常小事上陈楚圆不怎么会关注,可但凡遇上大事,基本她都会主动顶在前面。
陈怡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曲深玉一眼,这怎么就又瞎了一个?
而且怎么还比他们这一大家子眼睛还瞎?
这种话跟他们说陈楚圆听话懂事有什么区别?
“那、那挺好的哈,”陈怡女士昧着良心说了一句,便飞快地转移话题,“我跟她爸打算把丸子接回家住几天,小曲你一个人住也不方便,不如也搬过来?”
“……嗯。”曲深玉低低应了声,觉得有一点恍惚。
她就这么在对方母亲那儿过关住过去了?
曲深玉以为他们是不会欢迎自己的,她跟陈楚圆在一起的过程算不上光彩,是个人都该怀疑她是图钱而不是图人,而且就连这次地震,都是陈楚圆受伤比她重得多,再明事理的人,看到这种情况,恐怕都对她很难升起好的观感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轻飘飘的就落在了陈楚圆身上,竟没有人想将她给扫开。
陈怡注意到了她的恍惚,却只以为她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毕竟陈楚圆什么德行她最清楚,自己不舒服就要让所有人跟自己一起不舒服,懂事后还好,偶尔还能体谅一下别人,但体谅的前提还得是她情绪好时。
任谁看了曲深玉都会觉得她是被折腾惨了,陈怡拿出手机让秘书带条丝巾上来,等听见里头传来陈楚圆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陈怡脸色顿时就变了:“我的祖宗,你怎么还自己把衣服换了?伤口崩了没?”
陈楚圆:“……崩了,有点疼。”她顿了下,又补了句,“但是你不觉得我现在很好看吗?”
陈怡女士拳头都硬了,她踹了楚阜宁一脚:“还不去找医生来!”
“你真是想气死我!”陈怡伸手戳了戳她额头,“老老实实有点病人的自觉行不行?”
陈楚圆瘪了一下嘴:“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陈怡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早已习惯了陈楚圆能把任何事都扯到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上,转移话题道:“我来帮你把头发梳了。”
陈楚圆哦了一声,立马怀疑道:“你行吗?”
“……你小时候头发不是我梳的?”陈怡没好气的拿起梳子。
陈楚圆瞅了瞅她,没吭声,以前陈怡给她梳好头发时,她都是在去学校以后就直接去理发店让理发师给她拆了换个发型才进的学校,等放学的时候又提前让理发师给梳回去。
当然,你要说她扎得有多丑,那倒是也不至于,就是扎得紧和显得土而已。
所以等头发被梳顺后,陈楚圆立马就说:“好了,就这样吧,先去做检查吧。”
陈怡不甘心的放下梳子,只好道:“让你爸带你去吧,我跟小曲留下把东西收拾一下。”
陈楚圆只呆了一天,但留下的东西却着实不少,考虑到各种情况他们都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连衣服都带了各种款式过来,这样至少她想换衣服时不至于因为找不到衣服穿就来打电话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们对她不够用心。
陈怡没让曲深玉动手,把她摁到座位上:“哪能让病人动手的,你就坐这儿休息休息,来,看看这些水果有你爱吃的没?”
曲深玉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和友好,但她并不太擅长跟长辈打交道,等陈怡将秘书手里的丝巾交给她时,她更是忍不住低下头去,彻底不好意思说话了。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只要披散下来时,能遮住绝大多数的痕迹,她以为对方是没有注意到的,毕竟那些痕迹又不是出现在脸上,也并不是特别明显。
曲深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可被长辈瞧见这样的情况,她就有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在陈楚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没让她尴尬太久。
陈楚圆在这家私人医院属于贵客,所以走的都是‘vip’通道,结果拿到的很快,检查后确定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带着他们离开。
她拒绝坐丑得要死的折叠轮椅,最后没办法,只能由楚阜宁把她背进车里,陈怡帮手脚不便的两人系上安全带坐到前面去,车子缓缓地驶向洋房。
陈怡自从得到消息后就没睡好,路上一堵车,顿时就没忍住睡了过去,陈楚圆偷偷瞄了前排一眼,楚父在注意着周围的路况,很有社交牛逼症的跟旁边的司机聊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
陈楚圆这才若无其事地戳了戳曲深玉,等对方看过来时,将手里的药膏递了过去,头却扭到了别处。
这是她特意把楚父从办公室赶出去后问医生要的。
曲深玉愣了一下才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是多磺酸粘多糖乳膏,作用是活血化瘀,治疗血肿、挫伤之类的情况。
她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才收起药膏。
过了一会儿,陈楚圆才回过头来,沉了沉脾气,降下挡板说:“你怎么不用?”
曲深玉看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才轻轻说:“回家再用。”
陈楚圆气冲冲瞪她:“你嘲笑我?”
曲深玉:“…………”行吧,她又在嘲笑她了。
她有些无可奈何,努力压下自己嘴角凑过去:“陈楚圆……”
“干、干什么?”陈楚圆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觉得有点不自在。
曲深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亲亲你。”
陈楚圆蓦地静了静。
灾难过后,好像不止她变了,连曲深玉胆子都变得大了许多,没了以往的顾忌,她清了清嗓子,为了彰显自己根本没有因此而不好意思,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曲深玉果真没再凑过来,陈楚圆静了半晌,仿佛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转头。
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了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好看的侧脸。
陈楚圆一怒,她就是说说而已,她怎么还当真了?!
她凶巴巴地勾住曲深玉脖子把她带到自己这边来。
……
等车流终于开始动起来了,楚阜宁才不再跟人聊天,准备重新启动车辆,他注意到被升起的挡板,有点茫然。
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吗?
第46章
楚阜宁将车停在了车-库,所有人都一一下车,秘书不知从哪找来了一辆亮银色的电动轮椅,勉强丑得不算辣眼睛,但陈楚圆坐上去时,仍然觉得不太高兴。
尤其是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坐着,看谁都得抬头时。
陈怡女士推着轮椅,门口张婶和菲佣早早的等候在原地,等见陈楚圆来了,立即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哎哟怎么成这样了,来去去晦气。”
她伸手沾了沾用柚子叶煮好的水,然后甩到陈楚圆身上,张婶有一点迷信,不过她一般只信好的不信坏的,心态向来是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陈楚圆看着挂在门框上的柚子叶,忍不住不忍直视地移开眼,等张婶念念有词完,陈怡才将她推进去,等她们进去了,张婶才注意到跟在她们身后的曲深玉。
张婶愣了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双手唰的放进盆里沾了沾水:“小蔷薇?”
曲深玉:“……?”
见对方有点莫名,陈楚圆还投来了想杀人般的目光,张婶自然地换了个口吻,仿佛自己刚才没开口似的,热情道:“你是小曲吧?都长这么大了,差点都没认出来,来来转个身,多沾点,平平安安。”
她确实好多年没见过曲深玉了,陈楚圆以前性格极其别扭,从不好好说话,所以张婶上次见到她还是因为运动会两人三足,陈楚圆因为好胜心强跑太快,连带着把曲深玉也弄伤了,才把人给带到了家里来,那会儿她才十六七岁。
但事实上,在那儿之前,张婶就对她早有耳闻。
曲深玉虽觉得对方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拘谨地点点头,温顺的喊了声张婶然后道谢,张婶笑眯眯把她迎进去。
再想到之前夫人让她多准备一份洗漱用品放丸子房间她还觉得有点纳闷,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是为她准备的。
张婶不由有点感慨,她其实都没想到她们还能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曲深玉拘谨地坐到沙发角落里,虽然好像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到来感到诧异,但她却仍然生出了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手上的伤口都因汗水而感到了点刺痛。
陈楚圆有点奇怪地看她:“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
顿时,一家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曲深玉被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僵硬地坐到陈楚圆旁边,都有些同手同脚。
陈楚圆无论坐哪儿都是c位的,向来只有别人围着她的份,哪会像曲深玉那样客气,陈怡将果盘往她们跟前挪了挪:“小曲啊,你别紧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曲深玉轻轻应了声,然后更紧张了。
楚阜宁看不过去,解围道:“你们俩先去玩吧,小曲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等会儿出门买菜注意点。”
陈怡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小曲你爱吃什么?我让宁宁给你做。”
陈楚圆想了想说:“不要鸡蛋,不要豆芽,不要苦瓜。”
陈怡跟楚阜宁顿时大吃一惊,像看外星人一般的看着她。
陈楚圆:“…………”她手脚利索的扭头就拿起一旁的靠枕砸了过去,“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曲深玉连忙拦了一下,但没拦住,陈怡自己扭身躲了过去,解释道,“我能有什么眼神,我是欣慰,欣慰!楚阜宁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看丸子呢?”
楚阜宁:“…………”得,又成我的问题了!
他悲愤地点点头,“是爸眼神不好,最近有点近视。”
陈楚圆冷笑一声。
楚阜宁溜之大吉:“菜市场去晚了菜就不新鲜了,爸先跟你张婶去买菜了。”
楚阜宁爱好奇怪,就喜欢往市里各大菜市场乱窜,买那些老爷爷老太太从家里摘过来卖的东西,还喜欢在菜市场钓鱼,因为河里的他都钓不到,只能在菜市场装鱼的水箱里过过手瘾。
陈怡也道:“你们要不自己玩会儿,吃饭我叫你们,哎我搓麻将去了,假不能白请!”
陈楚圆觉得更生气了,她还是个病患!病患诶!他们竟然就这么丢下她溜之大吉了!
太过分了!
曲深玉还是第一次看见陈楚圆跟她父母的相处模式,怎么说呢,竟然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她就是有点意外他们的处理方式,就这么溜了,难道不怕陈楚圆之后更生气了吗?
只有菲佣习以为常、面不改色道:“曲小姐,要不您带小姐去花园走走吧,这样小姐心情会好一点。”
陈楚圆冷笑:“不去!”
她拿起遥控摁下移动键,轮椅立时就窜了出去,看得曲深玉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跟了上去:“陈楚圆!”
她没想到,坐轮椅上陈楚圆还能有这样的速度,跟飙车似的。
陈楚圆其实也懵了一下,没想到按到底轮椅会跑得这么快,一般自行车估计都追不上,她若无其事地减慢速度调头去了内置电梯,等到了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又转了个方向。
曲深玉有点疑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转了个方向,陈楚圆干咳一声:“我手机呢?”
她跑回去从门口的包里拿出来,陈楚圆接过去,立马拿着手机进了厕所。
曲深玉站在原地,有点茫然。
陈楚圆呼叫人工智障打了唐馨的电话,让她上楼把一些不能让曲深玉看见的东西给收起来,这才若无其事地出来,朝曲深玉抬了抬下巴:“跟我走。”
她操控着轮椅拐向花园,道路很平坦,并不是石子路,陈楚圆曾经在石子路上摔过,后来路就被填平了。
花园并没有很多品种的花,除了几棵茶树以外,竟然都是蔷薇,看得曲深玉有点意外,毕竟陈楚圆明明更喜欢玫瑰,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个玫瑰花园呢。
蔷薇藤爬满了拱形门,走进去便能闻到浓郁的花香,小木桌上放着菲佣准备的茶点。
如今还是蔷薇的花季,身为一种开花能长达半年之久的植物,它离衰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被花匠打理得很好,一眼看过去皆是盛放之姿。
陈楚圆经常给后花园的花铲了又种,哪怕是她要求的蔷薇都没有能活过半年的,也就近些年她不怎么在家住,才让它们能活到过年。
她拿起一旁修剪花枝的工具,将轮椅开进了花丛里,曲深玉跟着她,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蔷薇的?”
“……要你管!”她凶巴巴地说了一句,看上去有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曲深玉只好不再说话,目光掠过颜色各异的蔷薇,心里仍觉得有点困惑。
她见过陈楚圆戴玫瑰耳链、项链,也见过她穿玫瑰裙,却从未见过她身上出现过跟蔷薇有关的东西,蔷薇对陈楚圆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微抿了下唇,安静地跟在陈楚圆身边,她泄愤地剪了好几下动作才停下来,盯着花圃发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动作。
曲深玉盯着她的手有点忧虑,照她这种作法,一生起气来就不管不顾,现在伤口估计又裂开了,她又听不进人劝,到时候这伤口得多久才能好?
陈楚圆倒没什么感觉,她手上的伤比脚上的轻多了,痛得倒也不是很明显,而且手心这种位置怎么动都是会痛的,适应之后陈楚圆倒觉得还好,不影响她用手抓住东西砸人。
她低头除着蔷薇枝干上的刺,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状似漫不经心的把小蔷薇弄成了一个花环,淡粉、纯白的花点缀在绿叶中,像幅唯美的水粉画。
曲深玉以为她是要给自己戴,可她看了会儿,却突然示意自己蹲下,曲深玉意识到什么,蹲在她面前微仰着头看她。
花环落在她的发丝间,看上去就像从花圃里走出来的蔷薇精灵。
陈楚圆指尖动了动,心里那点怪异的小癖好被满足,让她微妙的感到了些许愉悦,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曲深玉站在蔷薇花群里,眸中是不自觉倾泻出的柔软笑意。
好像,先她承认自己心怀不轨,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曲深玉有点羞涩,轻轻问她:“这些蔷薇,是你种的吗?”
陈楚圆立马很大声地反驳道:“怎么可能?!”
曲深玉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她伸手碰了一下花环,其实有点情不自禁的想笑,又怕自己笑时被陈楚圆误解成其它含义,只好将手虚握成拳挡住唇角,过了会儿才忍不住问:“怎么突然送我花?”
“编得太丑了。”陈楚圆移开视线,语气听上去十分理所当然。
曲深玉眨眼间收了笑容,过了会儿才轻轻道:“这样啊,其实挺好看的。”
她其实还是高兴的,只是心情里不可避免的夹杂上了些许酸涩,她好像又有点自作多情了。
陈楚圆抿了下唇转回目光,盯着花圃没说话,好一会儿,她才含蓄地说:“小蔷薇。”
“什么?”曲深玉有点没反应过来。
“小蔷薇,”陈楚圆看着她,表情还有点不自然,但她很快就适应了,注视着她说,“小蔷薇。”
曲深玉霎时表情空白了起来。
她微张着嘴,愣了半晌,脸颊烫得惊人,她低下头去,不自在极了,过了会儿才开口,声音透着股难为情地忍耐:“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陈楚圆瞪她一眼,她觉得曲深玉好像只是觉得她在哄她,并不懂她是在回应哪个问题。
陈楚圆把头转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到底还是没解释,最后只气冲冲道:“走了!”
也不知是在气心上人的迟钝,还是在气自己的临阵退缩。
陈楚圆年轻那会儿,跟普通的小女生没有差别,研究星座研究花语,大概是那天曲深玉站在深红的蔷薇花里时展露笑容太过美好,她鬼使神差的,也去查了一下蔷薇的花语。
——只想与你在一起。
那是陈楚圆查出来的花语。
她觉得那是曲深玉是在暗示她,所以纠结了半个月后,陈楚圆鼓起勇气,准备接受她。
然后她就看到了曲深玉的日记本,上面写着——讨厌陈楚圆。
陈楚圆回家就把花给铲了,连带着一颗少女心也跟着碎了一地,高考之后再没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
但时隔这么久,她好像也没有很在意那件事了。
第47章
陈怡并没有真的出门去打麻将,毕竟几个小时根本不够她打过瘾的,她只是去了另外专门存酒的房子喝了点酒顺便拿了点东西回来,所以陈楚圆回屋时,正好就撞见了她。
她看了看曲深玉头上的花环,又看了看陈楚圆,然后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般,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在陈楚圆愤怒地视线下还忍不住逗她:“哟,你那铲了不下上百次的蔷薇竟然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陈楚圆拳头硬了,有点恼怒,大声道:“关你什么事?!”
铲了上百次……?
曲深玉茫然地看了看陈楚圆,她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
陈怡还在笑,像停不下来似的,以至于陈楚圆根本没想起去关注曲深玉的反应,伸手就把沙发上的抱枕扔了过去,然后气冲冲地遥控着轮椅去坐电梯上楼。
小时候陈楚圆恐高不敢爬楼梯,家里就加装了电梯,现在她上楼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曲深玉下意识就想跟过去,却被陈怡给拉住了:“你别上去,现在上去那不是给她当出气筒吗?等会儿我自己上去喊她下来。”
她把陈楚圆拉到沙发上坐下,状似无意感慨道:“以前啊,丸子她一不高兴就把花园给铲平种别的东西出气,就像跟蔷薇有仇似的,真没想到竟然还能派上别的用场,别说,衬你还怪好看的。”
陈怡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楚圆小时候那会儿喜怒无常,爱好一会儿一变,所以她铲花根本没人在意,毕竟她从小就爱折腾,他们早习惯了。
却原来,有些事竟然是早有预兆。
曲深玉手不由紧了紧,绷着下颌轻轻道:“这样啊。”
“可不?”陈怡想也不想道,“丸子以前心情好就在后花园里写作业,心情不好就去揪着蔷薇花发泄,就没一朵看着完好无损的。”
曲深玉突然一下子就觉得脸上臊了起来,她好像、可能、也许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揪着蔷薇发脾气。
陈怡偷瞟她,清了清嗓子:“小曲啊,你看你现在这样怪好看的,妈帮你拍一张留个纪念?”
曲深玉闻言有点局促,晕晕乎乎点点头。
陈怡大喜过望:“快!把我相机拿过来,走!咱们回花园拍!”
陈怡女士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小时候陈楚圆每回有什么重要场合都是她负责记录的,后来陈楚圆觉得她光拍自己丑照了就不让她拍了,她这才许久没拍过人像。
后花园的蔷薇开得正艳,印衬着曲深玉毫无瑕疵的脸,带着点含蓄的笑,连看着镜头的目光都是柔软的。
陈怡手一顿,心里忍不住叹气,陈楚圆刚出生那会儿,她以为陈楚圆以后会成为这样温柔体贴的小棉袄,可惜在带孩子的第一天她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陈楚圆婴儿时期就十分霸道,稍有不满意之处就扯着嗓子大哭,小肉手还揪着人不让走,那会儿陈怡嫌麻烦还想喂她奶粉,她一喝就知道不对,不喝也就算了,后来陈怡重新喂她,她吃完就一扭头不搭理她,气得陈怡心口疼。
不过,若是陈楚圆真的长成曲深玉这样,陈怡大概也不会高兴,毕竟情绪外露成陈楚圆那样,足以证明她从小就没什么烦恼,不然哪能那么肆无忌惮。
她拿着相机找好角度按下快门,心想,也许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也算是互补了。
另一边,陈楚圆气鼓鼓地瞪着房门,竟然没人来找她?
这个仇她记下了!
她开着轮椅调了个头,回去把门反锁,这才回来,挑剔地打量了眼四周,床上的玩偶已经被唐馨收了起来,墙上挂着的手工艺品也不见了。
她走到桌边看了眼上面摆着的东西,顿了一下,把笔筒也扔进了柜子里,只留下了几本书和厚厚的记仇本还摆在上面。
陈楚圆打开电脑,发泄般的去找文件里的问题,吹毛求疵的打回去好几份。
直到中午时,才有人来敲门:“丸子?”
门外人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淡定地拿钥匙开门,门刚打开,就有东西被扔了过来。
陈楚圆愤怒道:“你怎么还有我卧室的备份钥匙?你太过分了!”
陈怡把枕头放回床上,轻轻佻了挑眉:“那不然呢?我这把老骨头了你还想让我像以前那样翻窗户?”
陈楚圆瞪她。
陈怡不以为意,道:“我最近刚得了一瓶丽斯忒庄园产的红酒,你要不要?”
陈楚圆蓦地静了静。
她有点拉不下脸来,陈怡顺毛撸:“我一会儿给你放酒窖里,走了,下去吃饭。”
陈楚圆冷酷无情地看着她,冷笑一声:“我才不要!”
她一有底气就更作了,陈怡不以为意,她拿出手机道:“看看这是什么?”
陈楚圆毫不在意的瞥了眼,视线便不由自主凝住了。
屏幕里,曲深玉蹲在在蔷薇花丛里仰头看着镜头,面颊红润,颈间暧昧的痕迹比身旁的花还要更鲜艳几分,影影绰绰的光影打下,显出几分缱绻来。
陈楚圆震怒:“你拍得什么呀?!”
“你有胆子做还怕被别人看到?”陈怡教育她,“你看看你,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那可是医院,受伤了都让你停不下折腾,怎么能在医院做那种事呢?”
“我没做!”陈楚圆气得脸都红了,“你、你思想怎么这么龌蹉!”
陈怡愣了一下,她突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陈楚圆起来,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是吗?算你还知道分寸,平常没白教你。”
陈楚圆十分警觉:“你刚刚那眼神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陈怡女士失语了一会儿,干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丸子怎么会怂呢是吧?肯定早就该做的都做过了是吧?妈没别的意思,年轻人节制点挺好的,是吧?哈哈、哈哈……”
她只有找借口时才会自称为妈,平常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陈楚圆笑了一声,表情格外□人。
陈怡不敢说话了,好一会儿她才拿出身为家长的勇气来:“行了,照片我发你了,咱们下去吃饭吧。”
陈楚圆抱着手臂,忽然冷不丁问道:“曲深玉晚上睡哪儿?”
陈怡闻言眼神微动:“当然是睡客房了。”
陈楚圆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窗外:“她睡我这儿。”
陈怡想拖长嗓音“哦——”一声,但她忍住了这种冲动,她看出来了,这次旅游和路途中发生的意外确实让她们关系更近了一步,但还没到那一步,不过看这情况,有些事估计也是水到渠成的。
她有点惆怅,唉,看来最近家里都不能正常熄灯了。
陈楚圆家吃饭的餐桌是个小餐桌,一家人都围在一起,显得比较温馨。
陈怡和楚阜宁慇勤的给曲深玉夹菜,一会儿让她尝尝这个,一会儿让她尝尝那个。
陈楚圆捏着勺子,看着自己碗里的腐乳,想杀人的眼神藏不住了。
她竟然被冷落了!
只有曲深玉注意到了陈楚圆愤怒的视线,她将自己面前的菜往陈楚圆面前推了推,陈怡这才注意到陈楚圆没动几口的饭,问:“腐乳还不够开胃吗?”
她身体不好、心情不好时都容易没胃口,碍于有曲深玉在,陈怡也不好去围着她转去喂她,那显得有点太妈宝了,到时把小曲给吓跑了怎么办?
坏人姻缘可是要遭雷劈的!
陈怡拿手肘捅了捅楚阜宁,他恍然:“地下室还有几个泡菜坛,丸子,跟哥……跟爸一起去看看哪个更合你胃口?”
把人支出去才好跟她说清楚厉害关系,毕竟哪有人这么大了受个伤还得要家里人哄着喂才能吃得下东西的,除了自己家里人,谁看了估计都得觉得她是个巨婴。
所以要是被准伴侣看到了,万一打退堂鼓了怎么办?
然而陈楚圆一点都没有理解他们的好意,她被气哭了:“我现在就只配吃泡菜了吗?”
“我手那么痛,我连勺子都握不住你们都没看到吗?”
她愤怒地扔下勺子:“你们自己吃去吧!饿死我算了!”
陈怡连忙站起来,哪能真让她走,因为她的话还赶紧拿起她的手看了看:“不对啊,怎么又渗血了,你又干什么了?”
陈楚圆:“…………”
她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还把脸别到了一边,陈怡眼神突然变了变,捏住她耳朵,小声问:“那花环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陈楚圆沉默,装没听见。
陈怡神色有些微妙,她伤的是手脚又不是脑子,怎么人还傻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她心里叹了口气坐到陈楚圆旁边,小心翼翼夹了块红烧肉:“尝尝?”
陈楚圆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挡得住红烧肉的香味含恨咬了一口。
楚阜宁则忍不住看了眼低头扒饭的曲深玉,她这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他看了眼理直气壮抱臂的陈楚圆,沉痛的想,算了,有些事本来就瞒不住的,他家闺女本来就是又事精又巨婴。
不用自己动手,陈楚圆心里总算舒服了点,不情不愿的吃了起来,她胃口确实有因为受伤而变差,她是个极任性的人,曾经拔智齿因为想吃火锅、麻辣兔头等原因,两个星期就能拆线的伤口愣是两个月才见好,就没有几天是安生的。
小时候就没人能管得住她,长大后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她自己吃到教训了,才会克制住自己的行为。
当然,如果家里人因她而心伤,她也能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只是这样的情况极少,因为她任性时都是躲着人的,家里知道时都已经木已成舟了。
曲深玉吃得不慢,很快就走了过来:“阿姨,我来,您去吃饭吧。”
陈怡愣了一下才把碗递了过去,她瞅了瞅对方的神色,虽然知道她眼瞎,可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还真有外人能像他们这样惯着陈楚圆啊?
她有点失语,难道她就没觉得丸子像个巨婴吗?要知道,他们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她是,只是没想去纠正而已。
曲深玉倒没什么感觉,陈楚圆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早就知道了,更别提这还是因她而起。
她极少制止陈楚圆的行为,她不听劝,也任性,哪怕自己的行为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她也会由着自己性子来,不会去理会别人的劝说,甚至还会因此生气。
所以大多数时候,曲深玉哪怕知道她做得不对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可现在曲深玉觉得,她也许是该劝一劝的,不该像以前那样放任,至少,她现在如果哭一哭的话,陈楚圆应该不会一点都不动摇的吧?
等喂完饭,曲深玉把陈楚圆拉到一边,轻轻亲了一下她手背:“还疼吗?”
“疼!”陈楚圆不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谁关心她她就能向谁倾述,事是自己做的,事后会觉得委屈的也是她自己,此时也是如此,“我以后再也不去摘蔷薇了!”
陈楚圆甚至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想不到让别人动手,自己忍着痛在那儿编?
曲深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不用摘,它一直都在你手心,随便你怎么揉碎。”
陈楚圆窒了窒,她嘟囔道:“别跟我说这种奇怪的话。”
曲深玉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第48章
大概是觉得已经暴露了,陈怡他们就没有再装模作样,干脆留平常怎么样现在也怎么样起来。
人人都说陈楚圆有公主病,可她在家时确实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公主,没有人觉得这是一种病。
似乎是怕陈楚圆觉得无聊,下午离开前陈怡还找了几个知名设计师过来,设计图纸顿时让陈楚圆短暂的遗忘了自己身上的情况,兴致勃勃的跟设计师提起了要求来。
这下曲深玉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陈怡女士不怕陈楚圆生气了,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楚圆确实很好哄,只是哄她的法子都会比较烧钱而已。
曲深玉陡然感到了一点压力,因为她没有钱,偏偏她现在还没法立即去挣钱。
——地震之后交通不便,她的员工还滞留在J市当了志愿者,并没有全部回来,所以她也不能马上开工。
洋房里的人都是陈楚圆家用熟了的,由于陈家父母习惯的原因,基本所有人都会在白天将事情做完,一到晚上就特别安静,两人用完晚餐没多久后便也上了楼。
陈楚圆住的房间很大,甚至在旁人看来位置安排得有点不合理,因为按理来说,这样的房间应当是屋子主人该睡的卧室才是,而不是留给孩子的。
卧室的装修出乎意料的温馨,看着不太像陈楚圆会喜欢的风格,墙上竟然还有儿童画,被填填补补却始终没有去除,曲深玉默默观察了一下,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将陈楚圆推进房间里后曲深玉便打算离开,毕竟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方便帮忙做什么,虽然她伤得不重,一天的时间就足够一些小伤口都结痂了,可伤在手上确实也不太方便,顶多能帮她把牙刷挤上牙膏,留下来也是碍事。
陈楚圆叫住她,奇怪问:“你要去哪儿?”
曲深玉道:“去休息。”
“……你还想去哪儿休息?”陈楚圆睁大眼睛,“你没看见床-上摆着两套睡衣吗?”
曲深玉默了默,她觉得自己大脑好像有点宕机了,好半天才问:“阿姨知道吗?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楚圆皱了皱眉,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又愤怒地看她,“你嫌弃我?你不想跟我睡?跟我睡怎么就不好了?!”
“你怎么能这样?!”
曲深玉百口莫辩,她只是觉得在家长面前该收敛点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张了半天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蹲在陈楚圆面前拉着她的手,轻轻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楚圆并不买账,仍然气鼓鼓的。
曲深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里是陈楚圆的家,她的父母都在,并不是医院那种特殊场合,她留在陈楚圆卧室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轻浮不知礼?
她当然知道陈楚圆父母不可能对她们的关系毫不知情,虽然这并不是正式的见父母,但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该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来。
但这些话她没办法对陈楚圆诉说,因为对方也许根本没想过这些,她总能不经意间说出一些暧昧的话、做出暧昧的举动来,但实则她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曲深玉上学那会儿就已经因此心力交瘁了,后来就尽量以最浅显的思维去理解,哪怕她清楚,现在的陈楚圆跟曾经不同,却仍不敢让自己表露某些想法来。
她太过懦弱,也怕后续的发展会像上学时那样,每一次的试探,得到的都是难言的苦涩。
曲深玉又不说话了,陈楚圆以一种有点茫然地表情看着蹲在地上的她,觉得有一点苦恼。
陈楚圆并非不动脑子的人,曲深玉内敛寡言,她鲜少主动去索取什么,什么都习惯藏在心里,她将这视为“懂事”,总让别人在自己身上占尽便宜,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从来不说。
虽然陈楚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想法,她想了想,试图解析出曲深玉的想法,过了会儿才问:“你在担心我爸妈?”
她清清嗓子,目光落在别处:“我爸妈很通情达理的,我家也不讲究什么虚礼,自己过得舒坦就行,而且……”她抬抬下巴,笃定地说,“他们从来都不会不重视我的意见。”
所以,只要陈楚圆没意见,谁都不会觉得她屋里多住了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曲深玉不合时宜的为此生出了点艳羡,她静静看着陈楚圆,对方矜持地绷紧下颌,在很努力地宽慰她:“而且我个人的品德是很高尚的,医院的事只是——”
“你笑什么?!”
陈楚圆怒了,比刚才还要更加的愤怒:“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没有,你说的很对,”曲深玉抬脸,她试图压下这个被对方视为‘嘲笑’的弧度,但失败了,只好道,“只是我不相信自己的品德。”
陈楚圆卡了一下,她的脸因此有点烧了起来,片刻的凝滞后,她才不服输的、倔强地说:“哦。”
过了会儿她才觉得这个回答似乎有点过于落入下风,才接着又干巴巴的补了一句,“那你怎么犯的错,你就要负责到底!”
她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曲深玉轻轻笑了一声:“好。”
陈楚圆嘴角绷紧,好什么好!你难道不应该说自己不会犯错吗?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楚圆脑中不自觉划过这样的念头,曲深玉要是真的想做什么,她现在这样,连反抗都反抗不了吧?
这样不太好吧?……
陈楚圆抿了下唇,倚在椅背上,思绪不自主的有点混乱,她觉得、她觉得那种事其实是有点神圣的,不说选个良辰吉日,至少、至少也得等她伤好了再说吧?
曲深玉注视着她明显有点闪烁的眼神,垂了垂眼,隐去眼底的色彩,复又站起来找人进来帮忙,陈楚圆打理好一切躺在床-上,很快便感觉到身侧陷下去一块,紧接着便感觉热源靠近。
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在想要是曲深玉对她做些什么,她是该摆出娇羞的表情还是该摆出宁死不屈的姿态来。
“陈楚圆。”
“干嘛?”
曲深玉说:“你忘吃药了。”
陈楚圆:“…………”
她气呼呼的盖上被子,“不吃了!”
曲深玉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她表现得实在明显,也过分可爱。
她伸手拽了拽被子,才说:“陈楚圆,把药吃了,吃了好得快一点。”她遮去眸中羞意,口吻带着些许颤音,“我……我想等你好了之后,我……”
她顿了顿,坚定道:“陈楚圆,我想拥有你。”
她不想去顾忌陈楚圆是出于什么想法做出的那些行为,也不想深思这其中是否有吊桥效应夹杂在其中,那都没有关系,她只想占有她,光明正大的、无所顾忌的占有她。
陈楚圆震惊地睁大眼睛,曲深玉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种突破尺度的话来了?
什么叫拥有她,她现在不就在拥有她吗?
陈楚圆努力不让自己思想发飘,试图以正常的、健康的角度去理解,可无论她怎么理解,都只能理解出一个意思来。
她霍然坐起身,立马纠正她:“是我在拥有你,你想都不要想!”
陈楚圆对这个很坚持。
曲深玉静了静,半天才道:“嗯。”
陈楚圆这才眉眼都飞扬起来:“算你识相!药呢?给我。”
她就着热水一口吞了下去,半点都没有陈怡说的像上刑一般的勉强,眉眼都熠熠生辉,不像是在吃药,反而像是在吃糖。
曲深玉知道陈楚圆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她没有再出声,因为她本来就有两层含义,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想拥有。
甚至那些念头,还因此更加疯长起来。
她关了灯躺下,陈楚圆也安静下来,过了会儿,陈楚圆突然又伸手把手机摸了出来,呼叫起人工智障打开淘淘。
曲深玉没有在意,陈楚圆不会想坐着轮椅去购物,手痒的时候自然就只能网购了。
陈楚圆大大方方的出声:“搜索同-性情-趣-用-品店。”
曲深玉:“…………”
她试图让自己浑不在意的装睡,但等陈楚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问她喜欢哪个时,曲深玉有点绷不住了,“你自己选就好了,问我-干嘛?”
陈楚圆理直气壮道:“我不问你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哪个?”
“颗粒、光面、浮点……薄荷、芦荟、柑橘、草莓……”
“不要说了,”曲深玉有点崩溃,她捂住陈楚圆的嘴,“你自己选就好了,别跟我讨论,我哪里会知道!”
“你凶什么嘛!”陈楚圆不满。
曲深玉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太明白陈楚圆为什么能大大方方、毫无避讳地谈论这些,家庭教育真的对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可她确实没办法做到陈楚圆这样,决定好了就坦诚的拉着另一半探讨,或许她觉得这是两个人的事,沟通清楚正视这一切才好,总比到时兵荒马乱来得更让人舒服,但曲深玉宁愿自己慢慢去熟悉这一切。
她把头埋进陈楚圆后背,半晌才道:“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道:“等我睡着了你再买好不好?”
“陈楚圆,别欺负我了。”
我哪有欺负?!
陈楚圆觉得自己被污蔑了,她明明在很正常的跟她商量啊,她爸妈跟她说的,满足自己的兴趣时也得考虑对方的看法。
她不是在商量吗?怎么就成欺负了?
陈楚圆气死了。
曲深玉低低道:“陈楚圆,我害羞。”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嗓音轻柔的过分,好像被掺入了蜜糖一样,陈楚圆心跳蓦地漏掉了半拍,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曲深玉她是不是在说她厚脸皮不要脸?!
第49章
绝大多数时候,陈楚圆都是个意外坦率的人,从不藏着掖着,她的家庭教育致使她拥有了许多常人看不过去的缺点,可同样也拥有着让人羡慕的优点。
所以她对某件事如果充满兴趣时,也会兴致勃勃的表现出来,可她现在滋生出的这种兴趣,让曲深玉出现在陈楚圆面前时都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极了。
洋房的人只觉得陈楚圆面对曲深玉时出奇的好说话,但只有曲深玉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正因为清楚,所以陈楚圆投注过来的每一道目光,都会让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浑身赤-裸一般。
因为这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羞涩,曲深玉以工作为由尽量的少出现在陈楚圆面前,可都住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是没法少碰面的。
更别提,她没法不主动出现在陈楚圆面前。
因为曲深玉发现,陈楚圆的父母和管家张婶真的有点太迁就陈楚圆了。
想喝冰奶茶厨师立马就做了,一家人一边念叨一边还是让她喝了;想吃辣的,也不管伤口会不会因此恢复得慢,下一餐立马就能看到食物被摆在餐桌上。
陈楚圆的身边好像都是这种人,陪她疯陪她闹,等她尝到教训了,才会陪着她一起痛,告诉她,看到了吗?这就是任性的代价。
然而陈楚圆是那种会长教训的人吗?她根本不是!
但其它方式对她来说也没有作用,无论是耐心的劝导还是温柔的哄着亦或是强势的拒绝她也都不吃,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顺着她,最关键的是,哪怕她的家人明知这样不对,但一旦陈楚圆真的闹起来了,他们就坚持不下去了。
曲深玉当然也是个纸老虎,可她现在有‘免死金牌’在,所以几次里,偶尔还是能成功那么一两次的。
对洋房的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人大跌眼镜了。
陈怡女士眼睁睁看着曲深玉把泡椒凤爪带走,没有牺牲自己陈楚圆也没有因此撒泼,就只是瞪了她几眼,不由想,难道是经历了一场生死,陈楚圆她看破红尘不想作了?
她拿牙签戳起一块苹果:“来,丸子啊,吃点水果补充一下维生素。”
陈楚圆满脸都写着“赶快拿开”。
陈怡不甘心地凑上去:“尝尝?就吃一口!很好吃的!”
“陈怡女士!——你是我亲妈吗?我从小就不爱吃苹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竟然忘了?我才出去住了几年你竟然就忘了?”陈楚圆睁大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陈怡木着脸把苹果扔进嘴里,这也太双标了!
但她的思路也和陈楚圆出奇的一致,把牙签往垃圾桶一甩,就又嫉妒又愤怒地说:“凭什么曲深玉可以我就不可以?我还是你亲妈呢?我们二十几年的感情难道就比不上你才认识十几年的曲深玉?!她有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多吗?”
她说到这儿,蓦地一静,不对,曲深玉好像陪在陈楚圆身边的时间是比她多,毕竟她工作挺忙。
但陈怡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陈楚圆无语了半晌,难怪都说婆媳关系难调和,这才一起住了多久就出问题了?
但陈楚圆也一点不理亏,冷笑一声:“至少曲深玉没把我不喜欢的吃的往我嘴里塞。”
她只是拿走了一些过于不健康的,陈楚圆勉强还能忍,反正她睡觉前会跟她道歉,而且她都记小本本上了。
陈怡眼前一亮:“那我也……”
“你想得美!”陈楚圆大声道,“你敢做我就把音响放你门口天天放广场舞!”
“陈楚圆!我要跟你断绝母女关系!”陈怡悲痛欲绝,“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楚圆不为所动,她双手抱臂,闻言冷笑了一声:“怎么着?陈怡姐姐,新买的麻绳又要派上用场了?要不要给我爸也留上一根一块去?”
刚抱着甜点出来的楚阜宁:“…………”怎么又把我带上了,还叫我爸?!都跟他媳妇儿差辈了!
楚阜宁愤怒:“凭什么叫她姐姐叫我爸?陈楚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陈楚圆眯了眯眼:“当我爸委屈你了?”
“闭嘴吧你!跟你的曲深玉过去吧!我们算什么?我们就是路边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陈怡气冲冲的夺过楚阜宁手里的甜点,决定不给她吃了,拉着楚阜宁就走。
张婶习以为常,把水杯递了过去:“说累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
陈楚圆瘪了下嘴:“她无理取闹!”
张婶笑了一下:“去哄哄?”
“我还生气呢!凭什么要我哄?!”陈楚圆更气了,她多大了?小时候跟她的宝贝乐高玩具争宠现在还莫名其妙吃飞醋,她还没觉得她平常一放假跟哥哥一起到处跑背着她吃烧烤过分呢!
她这么说,那就是等会儿不气了就会去哄,张婶放下心来不再多劝,问:“今天想吃什么?”
“麻辣兔头!”
辣死她!
陈楚圆恨恨想。
因为洋房两个祖宗在冷战,菲佣们也轻手轻脚起来,等到饭点时,陈楚圆才操控着轮椅去喊人,不然对方能等晚上十二点才肯偷摸着出来吃东西填保肚子又偷摸的接着回去,营造出绝食的氛围来。
陈楚圆是个作精,她妈妈是个活宝,楚阜宁,嗯……他是个没地位的倒霉蛋。
楚阜宁给她开门,很体贴的关上门,留出了给母女俩独处的空间。
陈楚圆清清嗓子:“姐姐,饭点了。”
陈怡没理。
陈楚圆戳了戳她后背,对方抱着玩偶盯着窗户,从上面能很清晰的看到陈楚圆的表情,这样就方便她可以随时判断陈楚圆什么时候耐心会到临界点,她顺势而停。
对陈怡女士的小心思,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为此有点无语,直接就伸手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陈怡立马转头心惊肉跳地把她按回去:“又想回医院了是不是?”
陈楚圆眨了下眼:“我就知道姐姐最心疼我了。”
陈怡阴阳怪气:“可惜姐姐是最不被妹妹心疼的。”
“你怎么能怀疑我?”陈楚圆精准的找到了破绽,“我对你用不用心你不知道吗?”
陈怡:“…………”大意了!
陈楚圆哼了一声,才主动抱住她:“不管我跟谁在一起,我肯定都不会忘了姐姐的啊,姐姐为什么要不安呢?”
陈怡当然知道她是不会忘的,她就是有点嫉妒。
她怀孕时没把这一切当回事,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会经历结婚、生子,没有人告诉她怀孕时会那么辛苦,生孩子时会那么痛,她肚子上为此还挨了一刀留下了丑陋的疤痕,陈怡本来都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想再看到陈楚圆这个女儿的。
可奇怪的是,她看到陈楚圆的第一眼起,就生出了一种独特的、快要溢出来的情感,有一段时间里,最爱的丈夫好像都成了背景板。
陈怡知道自己占有欲有点强,她没办法接受自己拚死拚活生下的女儿,在对方心里自己竟然不是最重要的,她对别的东西稍微感兴趣一点,陈怡就会觉得她被“抢”走了。
但陈怡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正常的,她冷静下来时其实也想得明白,就像她长大后与楚阜宁组成家庭,自然而然陪伴在伴侣身边的时光会更多,并不是父母就不重要了,而是人长大了,总得去过自己的生活,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再围着父母打转。
陈怡只是有点酸酸的:“我拿走你吃的糖你都要跟我生气。”
陈楚圆心想,你以前逼我吃苦瓜我还不是闭着眼吃了,你吞泡腾片自杀我差点还吞感冒药一块死了呢!
但陈楚圆没把这话说出来,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姐姐恼羞成怒,她抬抬下巴:“我这是有求于人应该做出的姿态。”
有求于人?
陈怡思路卡了一下,很快就懂了,上次陈楚圆有求于人,还是为了在花园栽蔷薇忍气吞声,陈怡带人到家里通宵打麻将她都忍了,后来目的达成,她一天之内把记下的仇都给报了,陈怡出差躲了一个月,甚至还把楚阜宁扔家里出气才敢回来。
她忍不住同情起曲深玉来,然后高高兴兴的亲了亲陈楚圆,“宝贝,走,下楼吃饭去。”
只要对方也不是那么特殊,那好像也不是太难以接受了。
陈楚圆懒洋洋的别过头去,她就知道。
陈怡女士就是只大金毛,嫉妒心极强,所有‘外人’在她眼里都是能被她嫉妒起来的,包括什么玩具化妆品都可以,陈楚圆小时候生气说一句不要喜欢你了都能掉眼泪。
对曲深玉,她或许谈不上什么讨厌,但必然是有点不舒服的,就像是看到了最好的朋友谈恋爱,明明一直巴不得对方好好的,可在对方真的拥有对象时,心情反而酸涩了起来。
陈楚圆其实有点不太理解这种婆媳间微妙的心态,但陈怡女士其实很好哄的,所以如果让曲深玉自己去搞定,那她这个女儿当得也太失败了。
当然了,陈楚圆觉得曲深玉也好笨哦,怎么在家里这么久了就没想过凑陈怡姐姐面前讨好一下刷点好感度?
要是曲深玉跟家里关系好,她肯定是会去投其所好的!
曲深玉根本都不知道这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吃饭时还对陈怡突然热心的给她夹菜而感到受宠若惊,毕竟除了第一天以外,后面他们像是觉得礼貌已经尽到了,第二天就没有刻意去做什么,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冷淡,平平淡淡的仿佛已经一起住了许久一样。
她对这样的现状其实还挺满意的,就像是寻常、普通的一家人一样。
所以现在她反倒为此有点不知所措起来,陈楚圆说她爸妈偶尔会演偶像剧让她别理,这点曲深玉倒是有点察觉到了的,她爸妈心态很年轻,不然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就哥哥姐姐的叫,可陈楚圆没告诉她对方突然这么‘怜惜’她,是为什么啊?
她看了看陈楚圆,对方心虚得都没有理直气壮回看她,曲深玉想了想,怀疑可能是她跟家里说了她家不太健康、正常的家庭关系?
曲深玉有点担心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会因为家庭关系性格不好,但他们的态度透露出的似乎是另一种含义,她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觉得这样通过博取同情刷好感的做法有点不太好。
但如果这样能达成目的的话,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陈楚圆:把婆媳关系也搞定了,可以一步到位结婚了
曲深玉:虽然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没有表白就不算是正式在一起,等我哪天找个黄道吉日再表白
陈楚圆:……?
曲深玉:???
第50章
陈怡也没有多不喜欢曲深玉,她知道对方是个很懂事、很让人省心的孩子,跟陈楚圆在一起那是陈楚圆运气好,而不是对方运气好。
但她就是还不太能平静接受这一切,看着她们相处就不自觉感到惆怅,也许等陈楚圆三四十岁还单身时,她才有可能只着急而一点都不去在意别的。
她对曲深玉也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自己也控制不住升起的嫉妒心。
不过陈怡女士向来有自己的调节方法,她工作忙,心情不好时直接跑去加班就完事了,等忙得昏天黑地,就会觉得,果然什么伤春悲秋都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走时,顺便还把楚阜宁也一块给带走了,气得陈楚圆把两个人都给拉黑了,自己走也就算了,怎么能还把厨子给带走了呢?
陈楚圆在家更多的时候吃的都是楚阜宁做的菜,不是厨师做的,倒不是前者做得更好吃,只是习惯了而已,毕竟他对做饭一直都挺感兴趣的,不仅时不时会钻研新的菜式,摆盘还好看。
玄学点说,还能让人觉得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但人走都走了,陈楚圆也只好忍了,毕竟全家也就这么一个爱做饭的,她唯一觉得难受的是,两人自觉人不在她面前,立刻就让厨师按照健康、合理的食谱来安排她的饮食,更可恶的是陈楚圆只是拉黑了他们的其中一个联系方式,他们竟然连陈楚圆的手机号都给加入黑名单了,就是为了不让她打电话过去冲他们发脾气。
她连邮箱都被他们拒收了!
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控诉他们恶行的陈楚圆气死了,连带着最近看谁都不顺眼。
好在陈楚圆一直都“冤有头债有主”,没有因此跟曲深玉过不去,毕竟她有别的更“正当”的理由去生曲深玉的气。
曲深玉伤得轻,过了几天手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陈楚圆因为不太-安分导致伤口总反覆出现问题,不得不接着坐轮椅。
她的姐妹团在得知陈楚圆父母走了之后才过来造访,这倒也不是因为觉得她的父母有多恐怖,主要是怕被拉着一起打麻将,把零花钱都给赔进去了。
陈楚圆的姐妹团很少去探病,她们只会去气人,毕竟人在病床-上病恹恹躺着时,看到自己的塑料姐妹光鲜亮丽,不气出病来才是奇怪的事。要是对方再搞个突然袭击,那更是连化妆都来不及,这种时候塑料姐妹如果还拍照发朋友圈,那简直是人间惨剧。
不过事情都过去几天了,想来陈楚圆是已经缓过来了,她们这才从只在手机里联系变成了现实里的探望。
她们找来时,陈楚圆正窝在影音室里看电视剧打发时间,因为已经变天了,她也换上了比较薄的针织裙,脚上套了袜子,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手里还拿着袋薯片往嘴里塞。
魏雨桐顿时松了一口气,很好,来得正是时候,大小姐今天明显心情不差。
她将保温桶放桌上:“圆圆,你没事就好,等会儿我们去歌厅为你庆祝庆祝?”
陈楚圆翻了个白眼:“谁要听你们唱歌?还不如跟我说去蹦迪呢!”
柳飘飘:“你在轮椅上还蹦啊?太野了吧?”
像是已经联想到了那个画面,柳飘飘忍不住一乐。
魏雨桐连忙拉了作死的柳飘飘一下:“别听她胡说,圆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麻辣香锅味道顿时飘了出来,立马把陈楚圆吸引了过去。
魏雨桐从包里拿出一次性筷子冲陈楚圆挤挤眼:“陈姐肯定没让你吃吧?姐妹我帮你带过来了!”
陈楚圆心说,何止是陈怡姐姐啊,曲深玉比他们还狠,她最近连稍微重口味点的食物都没沾上过。
她立马拿起来筷子,顿了一下,才问:“放多久了?”
魏雨桐:“放心,让附近餐馆做的,从装进去到带过来不超过五分钟!我特意下车去取的。”
“是啊是啊,想想还带了烧烤架来,你要吃吗?要的话我让我助理在物业那儿烤好了给你带过来。”
一群人显然很有探望病人的‘经验’,毕竟她们自己也不是没生过病,平常还好,一生病被家里盯着,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吃不了,自然清楚这种时候看望病人送什么最好。
“烧烤就算了,”陈楚圆尝了一筷子,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个不现场吃没意思。”
众人闻言,便也没说什么,顺手从包里拿出拿出小零食一块吃了起来,还忍不住感叹道:“真是罪恶啊!”
陈楚圆眼皮都没抬一下,平常零食吃得比她都多,还好意思说?
影音室因为她们的造访直接就成了食堂,曲深玉进来时,一股食物的香气挥之不去,让她太阳穴不由跳了跳。
众人见门被打开,本来还紧张了一下,生怕是张婶搞突然袭击,毕竟她们进来时张婶还以为她们带的是排骨汤这才没收走,现在要是被发现不是那多尴尬。
但一见进来的是曲深玉,众人就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肯定都是能理解这种良苦用心的。
甚至看到曲深玉前来,心思还忍不住活络了起来,跟同伴挤眉弄眼的,全然没注意陈楚圆有点僵硬的神色。
曲深玉平静的将果盘放在桌上,因为她在跟员工远程办公,陈楚圆这才跑来看电视剧,处理完事情以后她其实也没打算过来,毕竟她跟陈楚圆的朋友不太熟,只是张婶见她下楼,就把果盘顺手递给她了。
她把果盘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把保温桶盖子盖上,拧紧,这才伸手去拿陈楚圆手里的筷子。
还好她来得够及时,对方还没吃多少。
陈楚圆倔强的不肯松开筷子。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去,说是大跌眼镜也不为过,一时间静得出奇。
曲深玉怎么敢的啊?
曲深玉没有理会周围的视线,垂眸看着陈楚圆,清凌凌的视线莫名其妙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陈楚圆不由松开筷子,憋气的把头扭到一边。
曲深玉默默看了她一眼才拎着保温桶出去,拿出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众人目瞪口呆,门刚关上,便有人才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们看向陈楚圆,对方冷笑一声,咬牙道:“这个仇我记下了!”
看上去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但实际上她们还不了解陈楚圆么?谁敢从她嘴里虎口夺食,还就这么轻松把东西拿出去了?
这明显不对劲啊!
瞎子都能看得出问题所在,有人不由贱兮兮调侃:“哇,不是吧?圆圆你真喜欢上曲深玉了,这就成妻管严了?”
陈楚圆抬腿踹她一脚,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正在众人以为她要反驳时,才见她道:“就喜欢怎么了?你管的着么!”
众人蓦地一静,被震惊到了。
倒不是震惊她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陈楚圆向来喜怒无常,跟曲深玉也不是没有“蜜月期”,只是后来明显闹崩了,一提起对方就黑脸,但她们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陈楚圆的感情状态,也就碰面时才会八卦一番,毕竟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让她像资助曲深玉一样多‘资助’一下自己。
上次见到曲深玉时对方还被欺负得哭着下车,这次就直接成了蜜里调油的小情侣,这倒也罢,按她们对陈楚圆的了解,什么情况出现都不意外,可她们唯独没想到陈楚圆会这么大大方方承认。
在她们想来,陈楚圆要么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被点破后可能会恼羞成怒反驳,要么就转移话题当没听见,毕竟她口是心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陈楚圆才懒得管她们怎么想的,随手从一旁不知是哪个人的包里翻出包烟抽起来,让缭绕的烟雾挡住自己有点不自然的脸色。
承认自己喜欢上谁没什么可耻的,更别提她们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态度也会影响她们对曲深玉的态度,陈楚圆又不是拎不清,没必要在这种场合狡辩。
陈怡姐姐跟她说过,说不出口的爱,是很伤人的。
陈楚圆确实口是心非,她本性如此,从小就这样,可奈何她有两个很会表达情感的父母,她自己也被迫对他们表白了许多次,说得多了,倒也不觉得那是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了。
虽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她确实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但那种无论什么场合都嘴硬的人,肯定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陈楚圆才不蠢,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至于以前自己是怎样教科书级别的反面例子,把该踩的、不该踩的雷都踩遍的,陈楚圆选择性的无视了。
反正她现在不是已经成功了嘛?
众人愣了一下也回过神来,魏雨桐对此倒早有预料,算是最不惊讶的一个,此时反而有心情道:“那现在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陈楚圆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人家没名字?”
态度上却是默认了。
陈楚圆很清楚,自己的父母朋友肯定是向着她的,只要她不明确表态,她们是很难分出多少善意给曲深玉,就像刚才曲深玉端着果盘进来,她们理所当然的无视了这一切,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说。
这倒也不是对曲深玉有多瞧不起,只是没有把她当成跟她们地位等同的‘同类’而已,还是像以往一样,下意识将曲深玉归类到了陈楚圆以往给自己找的小情-人的那一类——都是可以随意对待,不需要考虑对方心情,因为那本来就是随时都可以换掉的、不重要的‘玩意儿’。
发现这个事实的陈楚圆有点不太高兴,但她更清楚自己没有道理去生气,因为她们完全是按照她以往的习惯和所作所为来看待问题的。
“懂了懂了,”有人贱兮兮道,“我这还有几包辣条,圆圆你要不要尝尝?”
“嘻嘻,圆圆你以后藏私房钱可以放我那儿,我保证帮你瞒得死死的!”
“我看你是想挪用公款!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