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景、景文……◎
笑到一半, 林北石忽然想起来,陆景文是他的金主……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笑收回去,心里不由得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笑金主会不会被扣钱?
答案不得而知, 林北石也不敢问,他清了清嗓子,不笑了,跟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走到了餐桌旁边坐下。
陆景文看着林北石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 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笑了这么一会儿。
他转身回来厨房,把煲好的鲫鱼汤端出来放在餐桌上。
而后他解下围裙挂在一边, 坐在了林北石的对面。
林北石还没动碗筷,他看着桌面上的四菜一汤,有些震惊:“陆总……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自己做的, ”陆景文声音浅淡,他给林北石舀了碗鲫鱼汤, “不过我也有很久没有下厨房了, 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你尝尝。”
林北石双手接过那碗汤, 用勺子舀了一小口。
浓郁清甜, 是好吃的。
林北石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陆景文还会做饭。
而且还意外的不错。
桌上的这些菜品虽然不像那些酒店里那么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连配色都赏心悦目。
他还以为陆景文会整出什么让人眼前一黑的黑暗料理。
毕竟刻板印象里面……林北石想起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总裁不都是连粥都不会煮的吗?
见林北石尝了一小口, 陆景文问:“好喝吗?”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说完又补上一句:“如果不合胃口, 我们就去外面吃。”
林北石点了点头:“好喝, 谢谢陆总。”
就算是不好喝也要说好喝, 金主做的饭那能难吃吗?林北石想, 再说也是人辛辛苦苦做的,怎么能说难吃呢。
何况味道也确实不错。
林北石:“没想到陆总还会做菜。”
陆景文一边把一盘清炒虾仁推到林北石面前,一边接话:“我在英国留过学,那时吃不惯西餐,就自己学了做菜。”
留学啊,林北石说:“原来是这样。”
“不过回国后就很少做了,”陆景文慢悠悠地捡了根青菜到碗里面,“工作太忙,不怎么有时间。”
林北石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能看出来陆景文确实很忙。
住在这里这些天,他大概能摸清楚陆景文的生活状态,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到阳台那锻炼——那里有好几样大型的锻炼器械,跑步机、椭圆仪、还有推胸蹬腿的,除外还有哑铃之类的东西。
锻炼半小时之后,陆景文会吃点早餐,然后再把自己打理一遍,在七点半左右出门。
中午他一般不会回来,晚上会在八点左右到家,洗漱完之后就会去书房,林北石猜测他应该还在处理公司事务。
就这个强度,确实很难有时间做饭。
两个人面对着面把饭吃完,一起把碗筷收拾了。两个人肩并着肩洗碗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在恋爱的味道。
陆景文一边将洗好的碗放回柜子里面,一边对林北石道:“待会儿来陪我看电影吧。”
“……啊,”林北石结巴了下,“好…好的陆总。”
等林北石洗完澡,陆景文已经在客厅沙发那里等他了。
林北石缓缓向陆景文走过去,坐在了陆景文身边,他们仍旧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周遭安静得很,安静到林北石能够听得见陆景文沉稳的呼吸。
紧接着,灯光暗下,客厅电视大屏亮起来。
屏幕里面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荒原,一个红衣的少年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向着远处奔跑而去。
这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画质稍显不清,屏幕里面略暗黄的光配上旷然的原野,有种粗犷而野性的味道。
随着骑马的少年向日光奔去,电影名也渐渐浮现在屏幕上面。
电影名不长,《荒原之心》
影片很长,一共有两个半小时,讲述了居住在茫茫草原中未曾涉足尘世的少年与流浪于世界各地,拍摄不同风景与人物的摄影师的爱情故事。
是一部很古早的同性电影。
这部电影剧情简单,但拍摄得十足唯美,不入尘世的少年住在大漠荒原,这里交通闭塞,十几年都不见外人进来,他在狼群的包围下救出来到这里采风的摄影师,眼里饱含着对外界的好奇,两个人在这一片广阔的天地里展开了一段短暂的爱情。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外头刮起了大风。
林北石朝窗外看了一眼,想起最近天气预报说有台风。
紧接着惊雷忽炸,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极亮的光划过黑暗的天际,蜿蜒曲折分出数个枝岔,瞬间照亮半个天空。
炸雷声响起的一刹那,林北石顿时一个哆嗦,心狂跳不止。
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手有些抖。
很快,他发着颤的手被陆景文扣按在沙发上。
温暖的手掌与他因为惊吓而发冷的手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这是一个在恋爱中,会极其让人有安全感的动作。
“怎么了?”
陆景文的声音响起来,他往窗外看去,窗外风雨如晦,大颗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伴随而来的轰隆雷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掌心下的手顿时又有些抖,陆景文甚至能察觉到林北石手心冒了冷汗。
“……你怕打雷?”
林北石抬手擦了擦自己额角冒出来的冷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电影上。
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有一点点。”
陆景文的手心让林北石觉得烫,烫得他极不自在。他试图把手从陆景文的指节下抽出来。
没抽动。
他只好又开口:“陆总,我没事了。”
陆景文借着屏幕的光看着林北石。
微光里面,林北石一张脸都是白的,眼睫轻微地颤抖着。
陆景文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缓缓松开了手。
全部松开的那一瞬间,林北石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指尖勾在陆景文的掌心。
陆景文不自然地垂下眼,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时候,电影正放到摄影师给少年观看自己拍下的照片,星夜下他们两人并肩而坐,少年的双眼晶亮,好奇地看着那些与他所在的荒原截然不同的景色。
而后他们亲吻、拥抱。
屏幕的光影打在沙发那正襟危坐的两个人身上。
林北石往后仰了仰,背后抵上沙发,这样的姿势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全。
大雨倾盆而下,轰隆的雷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雨声。
林北石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狂跳的心渐渐缓了下来。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到了结尾。
穿着繁复华丽衣袍的少年骑着骏马,送摄影师出了茫茫原野。
离别的时候,摄影师给他留下了一张他们两个人的合照,骑在马上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摄影师。不过一会儿,他俯身接过照片,沉默地摘下他脖子上戴着的长生链,戴到了摄像师的脖颈上。
做完这一切,少年骑马返回,消失在了摄影师的镜头下。
原来没在一起啊。林北石想。
也是,摄影师漂泊四方,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少年爱这片广阔的原野,也不可能离开。
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是起点与终点都不相同的两条直线,即便相交,最后也会分离。
影片结束的音乐响起来,林北石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子。
他干笑两声,有些尴尬。
本来就是陪人看电影的,结果居然睡着了……还被盖了张毯子。
林北石掀开薄毯子,干咳一声说:“不好意思啊陆总,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因为刚起身,他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抓人。
陆景文那张英俊的面庞笼在屏幕发出的光下,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清楚,连带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都显得如渊一般沉沉的。
他在看林北石。
林北石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一个十分朴素的想法,不会要被扣钱吧?
昏暗的光里,他看见陆景文的嘴角动了动。
“没关系,”很快,陆景文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北石,以后尽量不叫我陆总吧。”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思:“你忘了吗?我们是“恋人”,恋人,怎么会这样称呼。”
“啊?”林北石呛了一下,也想起来他们签了合约。
恋人这么叫是有些…那什么不太对劲……
“咳……陆总…不是…啊…”
“那我该叫您——”林北石语无伦次,“不是,该怎么称、称呼你。”
陆景文语气认真而温和:“你可以叫我,景文。”
林北石闻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窗外还在下雨,嘈嘈切切的雨声很大,配着电影的片尾曲,闹人得很,陆景文的声音却如钢丝一般切进了这些杂音中,清晰到让人有些恍惚。
他说:“现在试一试吧。”
一阵长久的沉默,片尾曲的音乐在这沉默中缓缓停止,雨声更加清晰,像鞭打在人心上。
林北石张口,竭力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似在这一刻,他的声带坏掉了。
陆景文安静地等着林北石开口,他坐在原地,甚至没有动一下,林北石的目光和他轻轻一碰,脑子中突兀地冒出一个这样的念头,如果自己不开口,他好像能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这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陆景文以为自己等不到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在灰暗的阴影里面磕磕绊绊地响起来。
“……景、景文……”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电影为虚构
24 chapter24
◎我现在就留着头发。◎
很轻的声音。
如同石子如深湖, 泛出一阵涟漪。
陆景文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声音轻轻敲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受,像是春雨拂过干涸龟裂的大地,又像是在厚雪坚冰的冬日升起一捧温暖的火。
原来尝试与人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 是这样的感觉。
陆景文深吸一口气,应道:“嗯。”
“我听到了。”
他的嗓音在夜色里温柔到不可思议。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陆景文说完站起身,将定格在影片鸣谢名单的电视关掉。
“很晚了, 医生交代过你要好好休息,”陆景文看向外面的雨幕, 又将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晚安,北石。”
“……好。”
林北石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声,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声说:“晚…晚安…”
嘴里的名字跟烫嘴似的, 怎么都秃噜不出来。
他顿了顿, 终于再次说出那两个字:“…景…景文”
话音落下, 陆景文一向抿直的唇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
接下来的两天, 孙南涛和蒋芸发现自家总裁这些日子心情格外好。
汇报会上不批评人了, 董事会上也不对老顽固们横眉冷对了, 有时候甚至还有心思对犯了错的经理开两句玩笑。
那从内到外散发出的让众员工闻风丧胆的严谨而冷肃的味道消了一大半,有时候孙南涛和蒋芸看着陆景文处理文件,还能从陆景文身上瞅出点温和的味道。
尤其是在陆景文抽空看手机的时候,很大概率能发现他从面无表情变得神情温和。
孙南涛对蒋芸道:“看吧, 这就是恋爱的力量!”
“连可怕的“周扒皮”陆总都能改变!”
蒋芸嘴角一抽, 指了指孙南涛的身后。
孙南涛故作镇定地转了头, 看见陆景文站在他身后, 平静地开了口:“你刚才说什么?”
孙南涛脑袋一缩, 跑得比八条腿的蜘蛛还快。
榕城的八月份同七月份一样炎热,趴在马路旁绿化树上的蝉声音嘶哑,不堪其扰的市民拿着用长长竹竿所做的捕网,上上下下抓蝉。
林北石穿着一件白T恤,配一件黑色短裤,从K27路公交车上下来。
榕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就在他的面前,周围人来人往,从他身边走过。
林北石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见许向前背着他的挎包过来了。
“没等多久吧?”许向前开口问。
林北石摇摇脑袋:“没有,我也是刚到。”
许向前:“行,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排向医院里面走去。
今天林嘉琳就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里了,许向前得了消息,特意请了假过来看看。
路上许向前和林北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许向前紧了紧自己身前的挎包带子:“过两天我和晓丽就要去明县那边实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明县是许向前女友程晓丽的老家。
“实习啊,那挺好的,”林北石弯着眼睛笑,“正好许哥你也可以去丽姐家看看了。”
许向前听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没混出什么成绩,还不敢去,等我有能力了再去。”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林北石。
相比于上一次见面,林北石又瘦了许多,本来还算合身的短袖空落落的,被风吹起来。
头发也长了一些,被他胡乱用橡皮筋薅了一半扎了个小丸子,不少发丝七扭八歪地从里面蹦出来。
“唉,你怎么又瘦了,”许向前唉声叹气,像个操心的大家长,“得照顾好自己啊。”
“有什么事也记得和我还有晓丽说,都是朋友,能帮的忙一定尽量帮。”
林北石闻言点头:“我会的。”
两个人到了住院部,上了电梯,不一会儿就到了林嘉琳所在的楼层。
他们进了病房,林嘉琳还躺在床上,这会儿见着熟悉的人进来,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她勉强支撑着,想要坐起来。
林北石上前去扶她,环抱住林嘉琳消瘦的肩膀的时候,他眼睫不自觉颤抖着,嘴唇翁动。但他什么也没说,把林嘉琳扶起来之后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毫无破绽。
许向前和林嘉琳聊天,林北石拿着刀把买来的水果削成小块,喂给林嘉琳。
得知许向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自己了,林嘉琳有些许难过,但她还是打起了精神,对许向前说:“那祝许哥和丽姐实习开心啦。”
许向前在医院待了半个多小时就要回去学校了,林北石本想送送他,许向前却摆手让他回去:“我哪还用送,你陪嘉琳去吧。”
林北石也没有强求,看着许向前进电梯以后,就回到病房里面陪林嘉琳。
林嘉琳靠在枕头上,没有戴假发——之前那顶假发因为她在医院抢救,被摘下来了,也不知道被拿去了哪里,估计是被扔掉了。
但她现在已经习惯,没有头发,其实也没有关系。
她看着林北石,小声说:“哥,你头发又长了。”
很少会有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
林北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吗?”
林嘉琳皱着小脸,严肃地点点头:“是啊。”
说完她咳嗽了一下,去扯林北石的手腕:“哥,把头发剪短吧。”
林北石习惯性弯了弯眼角,嗓音却艰涩:“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好了,头发长出来了,我就把头发剪掉。”
这是林北石给林嘉琳的承诺。
林嘉琳还没生病的时候,有一头光滑柔亮的黑发,小姑娘爱漂亮,每天都把自己的头发编得整整齐齐。
后来生病了,因为化疗头发掉得越来越多,实在不得已,只能把头发全部剃掉了。
剃头发那天林嘉琳哭得很厉害,眼泪不停地掉。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虽然她知道这是治病需要,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舍不得那头黑发,也不想自己头顶光秃秃的。
在十一岁的林嘉琳的世界里面,没有哪个女孩子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
那时林北石十九岁,还没留长头发,他拍着林嘉琳的后背轻声安慰:“小妹,别哭……哥在呢……”
“不是没有男生留长发吗,我现在就留着头发,等你的病好了,头发长出来了,我再剪掉。”
就这样一句承诺,他再也没有剪过自己的头发,让它们慢慢由短变长,直到现在能够披散在肩膀上。
林嘉琳摇了摇脑袋,她想告诉林北石,自己的病或许真的治不好了。
医生的交谈她偷偷听过。
她的病需要骨髓移植,可是适配的骨髓哪有那么好找呢,之前她隔壁床去世的白血病患者,等了两年,也没有等来救命的骨髓。
对于自己的白血病,林嘉琳也有了解,她偷偷搜索过,以她的白血病类型,剩下的时间或许很难等到骨髓。
即便林嘉琳自己心里抱着希望,却也对现实感到害怕和悲伤。
可是看着自己的哥哥,林嘉琳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只说:“好久没有看见哥短发的样子了。”
林嘉琳浮肿的脸露出一点笑,声音虚弱:“都快忘记了。”
林北石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中的水果刀放下。
“那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了……”林北石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好起来,就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小可爱们……今天有点事打乱了计划,第三更可能要等到零点后了,见谅qaq
25 chapter25
◎一杯柠檬水,不加冰。◎
林嘉琳知道自己说不动林北石, 干脆不再提这件事。
两兄妹安静地待在病房内。
阳光透过窗子照过来,照在林嘉琳的床上。林嘉琳吸了吸鼻子,看向林北石。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开口问:“哥,那天来看我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啊。”
林北石知道林嘉琳问的是陆景文,他嗓子一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顿了好一会儿, 开口问:“那个人怎么和你说的?”
他提心吊胆地等着林嘉琳的回答。
林嘉琳:“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林北石松了一口气,肩膀塌下来, 心中大石安然落了地。
“嗯,”林北石缓慢地接话,“是……是我新交的…朋友。”
“他给我找了工作。”
“我现在, ”林北石继续说,“在他手底下干活, 挺轻松的。”
“如果不会被开除的话, 我就有很多的时间来陪你了。”
听见林北石这样说, 林嘉琳却没觉得安心。
哪有那么多天降馅饼的好事。
更何况她的哥哥一向是打碎牙了也只会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面咽下去, 吃再多的苦也不愿意和别人倾诉, 哪怕一句。
他只会说自己很好。
林嘉琳知道自己问不出来。
她从小和林北石相依为命, 最亲的人就是面前的林北石,她了解自己的哥哥,又因为病痛和贫苦早熟。
林嘉琳明白,如果林北石不想告诉她一件事, 不论她怎么问, 都是问不出结果的。
林北石陪了林嘉琳一个下午, 临近六点的时候, 他的手机轻微地振动着, 打开来看,是陆景文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问:“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又说:“在的话,我去接你。”
陆景文知道林北石今天要来看林嘉琳,他曾提过要和林北石一起去。但可惜的是,林嘉琳出ICU的时间刚好撞上了一场重要的,和政府方面的合作会议,陆景文只能让林北石自己一个人先过来。
林北石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亲人朋友解释他和陆景文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陆景文来不了,正和他意。
他看着陆景文发过来的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打字:“……还在医院,不用来接我的,我晚上自己回去就好”
陆景文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发了简短的一句话:“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医院门口,林嘉琳就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
林北石又在病房里面待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准备联系一名护工过来,这样自己不在的时候,也有人可以照顾林嘉琳。
但他的电话还没拨出去,病房门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林北石起身去开门,门外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女对着林北石一笑:“你好啊小伙子,我是6号床病房家属请的护工,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林北石愣了一下,6号病床躺着的就是林嘉琳。
他侧了身子,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陆景文发消息:“是你请的护工?”
很快,那边发来一条消息:“嗯。”
紧跟着是一句话:“今天开会的时候想起来,应该请一名,这样也许你能轻松点,放心点。”
林北石的眼睫蓦然颤动着。
他喉间像是堵了颗石头,发酸发疼。
快七点的时候,林北石终于出了住院部大楼,他缓慢地朝医院门口走去,还没到大门,就已经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宾利。
他穿过马路,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宾利缓缓启动,很快融入到车流之中。
林北石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他踌躇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说:“谢谢你。”
陆景文目不斜视地看着车流,打了个方向盘过弯,闻言轻声回答:“不客气。”
回到家里面的时候,饭菜已经整整齐齐列在桌子上了。
不是外卖,也不是陆景文做的。
林北石做完身体检查之后的第二天,陆景文请回来一名营养师,仔仔细细询问了林北石的喜好,身体状况,看了检查报告,给林北石制定了一份营养食谱。
第三天,家里来了一位定点出现的厨师,承包了林北石的一日三餐。
林北石第一次见那胖胖厨师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差点以为陆景文变异了。
后面知道了是来给自己做饭的,林北石打了电话给陆景文,企图说服陆景文让他自己做就好了,不用浪费钱请个厨师回来。
然而一向在自己面前好说话的陆景文在这件事情上格外的坚定,坚决表示这是必要的开支。
他条理清晰地向林北石陈述了自己的观点。
“首先,厨师很专业,配合营养师的食谱,你的病会好得快一些。”
“其次,请厨师节省时间,不用你花时间自己来做,你可以有更多时间与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最后,北石,我希望我能用合适的方式把你照顾得好一些。”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林北石记得陆景文温和又不容拒绝的话语在手机里传过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的身体恢复到正常水平,我就不再请厨师过来。”
几句话下来,林北石毫无拒绝的余地。
餐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林北石和陆景文面对面坐下。
今天做的是两菜一汤,汤是猪肚鸡汤,林北石尝了一口,觉得没有那天陆景文煲的鲫鱼汤好喝。
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收拾餐具,陆景文端着盘子碗筷往厨房里面走,余光忽然注意到架在墙上的锅。
这锅原先一点儿没用过,现在那保护膜已经撕掉了,锅底也出现了明火灼烧的痕迹。
他把碗筷放入池子里面,转身接过林北石手里面的砂锅。
两个人的手相触,陆景文觉得有些不对。
仔细一看,林北石的手不知为何皲裂了几个小口子,有些地方还有些脱皮,看起来十足粗糙,像是冬天手缺水给冻伤了。
林北石毫无所觉,他垂眼开水洗碗,刚拿起洗碗布,陆景文一把按住他准备碰水的手。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陆景文皱着眉毛问。
林北石:“……”
他仔细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才发现手脱皮了,还有几道细小的口子。
这是因为做饮品,长时间接触水和冰块造成的。
林北石对这些小伤小痛不太有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当陆景文问他手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脱皮裂开了。
“啊……”林北石的脑袋飞速转动着,想着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最后他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可能……可能是过敏了吧。”
陆景文仔细地把林北石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分钟。
唬他呢。
陆景文想,哪有过敏是这样的。
但他不打算拆穿林北石,只说:“待会儿我拿药给你擦擦。”
林北石连忙点头应好,手里面的洗碗布这时候被陆景文拿走:“手有伤就不要碰水了,这里我自己洗就好。”
林北石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那……那我做什么?”
“出去休息吧。”
林北石:“……”
他嗫嚅了一下,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金主落在厨房里面洗碗,自己一个人出去休息,这也太……林北石想,太不像话了吧!
他正在思索,陆景文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目光对上,陆景文的意思十分明显,怎么还不去休息?
林北石一下子就怂了,慢吞吞出了厨房。
等陆景文洗完碗出来,看见林北石端正笔直的坐在沙发上。
他身后的抱枕靠枕本来有些歪歪扭扭,这会儿全部整整齐齐地列着了,茶几上随意放着的空调遥控、电视遥控和其他小玩意此刻也全部列在一块,活像在站军姿。
陆景文:“……”
这人真是——
陆景文叹了口气,感觉心一下子软了。
他走了几步,在客厅电视柜那找出来药膏和棉签,放在了茶几上,作势要给他上药。
林北石:“……啊陆总。”
陆景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林北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改了口:“……景…景文,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上药不方便,伸手吧,”陆景文拧开药膏的盖子,“我帮你上药。”
林北石:“……”
他认命地将手伸出来,任由陆景文给他涂药。
药膏擦拭在手上,很凉快,还有点痒意,林北石抿紧唇,垂眼看见陆景文的低头时显在他目光下的发顶。
第二天早上,陆景文又早早出了门,但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到车库换了一辆迈凯伦,停在小区外等着。
林北石手上的伤明显不是过敏,他要自己看看林北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景文等了快半个小时,终于等到林北石出了小区门。
他出门直奔公交站,上了13路公交车。
陆景文启动车子,缓慢地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到了榕城二中站,看着林北石下了公交,朝离榕城二中不远的奶茶店走过去。
陆景文坐在车子里面,看着林北石进店,却不是为了买奶茶,而是戴上围裙和帽子,进了操作台。
林北石在这里打工。
陆景文手指点在方向盘上,抬眼看着远处的林北石。
是不是因为钱还不够,陆景文想,不然他怎么还会来这里。
大早上,奶茶店里人还不多,林北石低着头操作平板,给一个小孩下订单,刚点上确定,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杯柠檬水,不加冰。”
林北石猛地抬起了头。
隔着操作台,一身西装的陆景文正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
26 chapter26
◎你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这家奶茶店没有柠檬水。
林北石不知道陆景文为何会想要一杯根本没有的柠檬水。他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面板, 抬起头说:“……这没有柠檬水。”
“您换一杯吧。”
他又下意识用了敬称。
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去了。
林北石:“………”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好,只能沉默着等待陆景文的回答。
站在林北石身后的店员转头看过来, 见陆景文还没点奶茶,立刻拿出职业假笑,热情洋溢地向陆景文介绍:“我们曼茶最热卖的就是这一款杨枝……”
“你喜欢喝哪一款?”
陆景文的声音骤然响起来。
很明显,他问的是林北石, 因为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林北石身上。
店员:“……诶?”
有情况啊!
店长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过来。
林北石愣了一下,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他紧张地看了一会儿面板, 慢吞吞地说:“……珍珠奶茶吧。”
这是里面最便宜的一款。
陆景文:“那要两杯珍珠奶茶,不加冰,要你喜欢的甜度。”
“啊……好, ”林北石手忙脚乱地点了两下面板,随意选了个正常糖, “一共十六块…”
“打包还是在这里喝?”
陆景文扫了微信二维码,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来。
他说:“在这里喝。”
林北石觉得心一跳, 扯了小票递给陆景文:“等一会儿就好了。”
大概五分钟后, 两杯珍珠奶茶新鲜出炉了。
陆景文把那两杯奶茶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店长眼见此景, 贼兮兮地撞了一下林北石的肩膀:“你朋友啊?”
林北石沉默了一会儿, 磕巴地答了一声:“嗯。”
“你朋友穿西装,”店长问,“他是不是很有钱啊?”
林北石回想着陆景文那五百多平方的大平层还有豪车:“是很有钱吧。”
“那你休息一下和你朋友聊会儿天吧,”店长两眼放光, “争取给我们店多带点回头客。”
林北石抬头看向陆景文, 对店长说了句谢谢, 从操作台那出来了。
他坐到陆景文对面, 后者把吸管往奶茶盖上一戳, 递给了他。
林北石低头喝了一口。
很醇厚的甜,甜到有些糊嗓子,颇有嚼劲的珍珠怎么也咬不烂,林北石干脆不嚼了,囫囵团枣全部咽下去。
陆景文也低头喝了一口。
过浓的甜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无波无澜地把嘴里的奶茶咽下去,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这奶茶推远了一点。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陆景文的声音在林北石前面响起来,林北石低下头又喝了一口奶茶,只留给陆景文一个黑乎乎的发顶。
活像被抓包的做坏事的猫,一副负隅顽抗的模样。
他小声回答:“啊,我也记不太清了。”
陆景文:“……”
他叹了一口气,只问:“是因为钱不够吗?”
林北石闻言忙不迭摇头:“不是,您给的钱当然是足够的。”
一个月二十万的报酬,按照现在的状况,能够支付林嘉琳的医疗费。
那张白纸黑字的合约写的是让他与陆景文“恋爱”,只要保持这样一段“恋爱”关系,他就能得到二十万的报酬,这样的合约条款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少之又少。
合约的甲方陆景文就像是冤大头。
因而林北石不奢望陆景文再给予自己什么。
更何况如今陆景文对自己做的事情,给予自己的东西,已经多到了惊人的地步,林北石想,多到让自己觉得惶恐。
陆景文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他是大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长得好,学历高,年纪轻,极其有钱,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得到。
而林北石自己身无分文,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能给陆景文什么,才能与陆景文给予他的高昂报酬对等。
他们是被那一份合约绑在一块的人。
所谓的“恋爱关系”,也不是真的。
说起来,也许更像两位演技拙劣的演员,扮演一对不怎么熟悉的“恋人”。
归根结底,他们并不了解对方,也并不相爱。
那份合约可以在短时间建立起来,也可以在短时间内破裂。
它只是一张纸,也和一张纸一样脆弱。
这东西来得太容易,破坏起来也很简单。
因此林北石只希望能保持现状就好了,不论是钱,还是感情。
多了他可不敢要。
奶茶杯被陆景文端起来。
他又尝了一口这齁甜的奶茶,没想明白为什么林北石喜欢喝这个。
他将奶茶咽下去,只觉得糊嗓子,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沙。
“那是因为什么?”
林北石:“……”
他总不能对金主说因为自己觉得这合约不牢靠,所以给自己找条后路吧。
林北石心里的小人疯狂摇头,不行不行,这么说不行!
可他又扯不出来谎,只好沉默。
另一边,陆景文靠着椅背,安静地看着林北石,等待林北石说话。
也许是因为年纪稍长,又久居上位的原因,他这般安静看人时,尽管神色无波无澜,没有什么变化,压迫感却也不小。
林北石被看得手心有些发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哈,陆……”
他差点又叫出一声“陆总”。
这么些天,林北石还是没能习惯叫陆景文的名字。
好不容易刹住声音,正想改口,陆景文的声音已经先他一步响了起来:“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也没有关系。”
林北石一愣。
陆景文缓缓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也希望如果你有疑虑、困惑、或是遇到任何问题,愿意告诉我。”
他说着,眼神落在林北石身上,未动分毫。
林北石觉得那眼神已经把自己看穿看透了。
这是自然的。
陆景文比林北石要年长,他经历过更多事情,也见过更大的世界,与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过交道。
以他的经验,阅历,足够他轻而易举地猜出林北石的想法。
再精准地切中问题的关键。
林北石:“……”
他不知道要怎样接话,只能默默低下了头,不再同陆景文对视,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二人因此陷入一片沉默,林北石根本不敢抬头,只好伸手去够奶茶,垂着脑袋喝。
陆景文认真地看着林北石把那奶茶喝空了。
而后林北石听见陆景文轻声说:“你喝的那杯奶茶,是我的。”
林北石:“………”
林北石脚趾抠地,恨不得遁地逃走,他尴尬地把那空杯子放到了桌面上。
那吸管被咬扁了。
露出一圈整齐的牙印。
【作者有话说】
三次事情多,然后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基本有时间有精力就写。
大概一周能有个三四更吧,会尽量隔日更和随榜更新。
一般不会坑文,只要能写都会写完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包容,感谢大家喜欢小林和陆总,比心mvm
27 chapter27
◎就这样定了吧。◎
陆景文瞥了一眼那空杯子, 慢悠悠伸出了手。
他的目标是原来林北石喝了两口的那杯奶茶。
林北石:“………!”
他眼疾手快把那杯奶茶抢过来,没让它落到陆景文的手里面,嘴里说:“景、景文, 这杯我喝过了,我再点一杯吧。”
陆景文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将手收回来,语气平静:“不用了。”
林北石这会儿摸不准陆景文的意思,他有些尴尬, 慢吞吞地把那杯奶茶放回桌子上。
“在这里工作,累吗?”陆景文的声音响起来。
林北石沉默一会儿,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表示自己不累。
“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林北石搅了搅自己的手指, 莫名有些紧张:“大概……三千左右吧。”
这点钱都不够陆景文半件衣服。
林北石越说,声音越小, 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 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陆景文谈起那十万块那么嚣张又毫不掩饰的样子。
这是自然而然的, 毕竟那个时候, 他们没有太多牵扯, 也没有签下那一纸合约, 这样在谈论一件事情时,他们是对等的,林北石不怕陆景文。
但现在不一样了,尽管陆景文没有压人一头的意思, 而是想要平等地沟通交流, 林北石还是不自觉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的境况了。
如今他和那些狗血档电视剧里面被豢养的金丝雀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运气好得多, 陆景文显然比那些电视剧里面邪魅狂狷强取豪夺的霸总们讲理, 一不强迫他上床做|爱, 二不限制他人身自由,三也不让他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更没有囚|禁虐|待……
甚至连解除合约的权利,他都有。
但是,林北石目前还不想那么快解除合约,他很实在,他想要钱。
那么,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一月一续的合约,掌控权还是在陆景文手上,想要陆景文不解除这样合约,就要让陆景文顺心顺意。
因而在相处中,林北石总是不自觉地放低自己,态度带着讨好,他乖巧,听话,陆景文指东他绝不往西,陆景文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尽管他需要这份工作作为自己的后路,但如果现在陆景文要林北石放弃他现在这份工作,他也会立刻放弃。
三千块和二十万,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陆景文抿住唇不说话,歉疚的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
林北石能想到的,他大概也能想到。
陆景文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安德蒙所说的“本末倒置”。
他转着自己的素环,心中有些懊恼。
是我太欠考虑了,陆景文想。
脑子一热做出来的决定果然是不牢靠的,至少在现在,陆景文觉得自己这一次所做的决定确实不够好。
林北石不是自己那些富二代朋友们,潇洒放肆又心大,他心思敏感,细腻,缺乏安全感,对周边一切风吹草动都抱有极高的警惕,即便递过来的是一份好意,他也要小心翼翼,再三试探,在确定无害之后,才敢双手接过,垂着脑袋道谢。
他是个脆弱又柔软的人。
但他又坚硬,用爱笑开朗的外表隐藏自己的脆弱与不安,去面对周围的人和事给他的打击。为了生活,他可以不顾身体去跳钢管舞,可以为了自己的亲人放弃所有尊严去求人,甚至于自荐枕席。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在过程中伤痕累累,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只敢相信自己。
这样的人,太容易受伤。
所以只能慢慢地接近,安抚,想方设法取得信任,让他自己慢慢地打开心扉,习惯对方的存在。
太快的进展,过多的好意,只会让他更加惴惴不安。
思及此,陆景文更觉得歉疚。
不该这么快的。
他的疏忽,让林北石现在还在这里,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以后奔波。
但事已至此,再懊恼也没有用,陆景文收拾好自己的心绪,倒不如想想要怎么解决。
花了几分钟,陆景文大概摸索出一个较为合适的解决方案。
另一边,林北石能感觉到陆景文的目光安静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被看得如坐针毡。
或许陆景文不太喜欢自己的恋人抛头露面?林北石想,但是看陆景文也不像有封建思想的人啊?
他紧张地思索了一会儿,嘴角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工作,但是想了一会儿,他又有些泄气。
陆景文都捉到这了,怎么还会允许自己继续在这里打工呢?
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林北石艰难地开了口:“如果你不想我做这个,我可以……”
辞职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陆景文的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北石,去上学吧。”
这一句话震耳欲聋。
林北石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一下子失声了,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看向陆景文,肩膀微微颤抖着。
上学?
去哪上?上什么学?
这是林北石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情。
甚至在现在听来,几乎让林北石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他现在,还能去上学?
“我因为工作原因曾到过棠溪县高级中学进行考察,”陆景文摊开双手,一个十分坦诚的动作,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气势压人,声音放得很温和,“我在他们的优秀学生光荣榜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他清楚地记得林北石的分数:“那是你高三的最后一次模考,一共考了六百一十分。”
林北石愣愣地看着陆景文,眼眸蒙上了一层水,显得更加灰暗。
“而榕城医科大临床医学专业,在你高考那一年,他的最低录取线是628分。”
林北石眼眶一下子红了,手开始发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陆景文会知道自己报的专业是临床医学。
“也就是说,你高考那年,至少考了628分。”
“这样的成绩,”陆景文看着林北石,目光落在他长着裂口的手上,“如果你顺利上了这个专业,这个时候,你会拥有一段难忘的大学生活,你会在医院和同学一起跟着导师见习,有时候被骂得灰头土脸,有时候被夸干得漂亮,而不是在这里。”
“所以去上学吧。”
去上学,这样不管以后考到哪里,他都会有一段不一样的生活,毕业以后,他会有一张大学的毕业证,找工作也比现在只拿着一张高中毕业证要简单一些。
林北石闻言重重喘了一口气,呛咳了几声,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拿那杯奶茶,狠狠吸了一口,浓郁甜腻的奶茶味盈满他的口腔,他却觉得很苦。
他想起自己去拿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是个太阳天,周围热得让人发毛,他坐上公交车来到县高级中学,去办公室领了自己的通知书快递。
他坐在校园的树坛下打开录取通知书,阳光打着旋,穿过绿油油的树叶丛,落在他的身上。
高中政治书上写:“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他原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眼眶很湿,他努力地眨了眨眼,将眼泪压下去。
“……录取通知书已经、已经过期了,榕城、我记得榕城的高中也不收复读生,”林北石的声音低低的,“而且,我去上学了,我妹妹她……”
林嘉琳怎么办呢。
“只要你愿意,他们会收的。”陆景文语气温和,脑子里面已经开始物色学校。
林北石抿着唇,呼吸有些急促。
他对林北石道:“我知道你有一些问题和顾虑,我也知道,你大概不太信任我的说辞。”
“明天早上,我会请一位律师公证,作单独的财产赠予协议。”
“具体的数目,我们可以商议之后再确定。”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学校,等到九月开学,你就可以去学校了。”
林北石闻言那空白的表情裂开了,一脸震惊地看向陆景文。
而陆景文说得极其认真,他甚至已经打开了手机,开始联系公司的法务部。
要是孙南涛在这,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自家陆总,并怀疑自家陆总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陆总就不怕人财两空吗??
虽然陆总不缺钱,可这未免有点疯狂了。
如果是安德蒙,他就该怀疑一贯沉稳淡定的好友是不是变成了恋爱脑:八字还没一撇呢,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啊?!
“不不不……陆总,”林北石也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难以言说地顿了顿,将错就错地说了下去,“……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能说什么呢,林北石想,说陆景文不用这样吗?
可这句话是说不出来的。
自己缺钱,陆景文这样的做法,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赠予协议有法律效应,到时候这笔钱就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也就不必担心之后解除合约,会被要求还钱。
陆景文这样的富有的金主,损失一些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样的心理一出来,林北石当即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内疚和羞愧。
这些天的相处里面,陆景文至少在行为上,是对自己好的,而自己却只想算计他的钱。
这真是,林北石想。
太卑劣了。
想到这,林北石嘴唇颤动着,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又低下头不敢再看陆景文。他胸口起伏不定,手指搅着衣裳,把衣角揉得皱巴巴的。
而陆景文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却没有等到。
“就这样定了吧。”过了一会儿,陆景文开了口。
他没有再给林北石拒绝的机会。
28 chapter28
◎谁在紧张。◎
林北石手心发汗地看着陆景文。
“您……”他下意识用了敬称。
他想问, 为什么要对我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一张合约绑起来的两个人,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真的是恋人,也几乎没有人能对自己的爱人做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他们实际上甚至算不得熟悉。
没有一个原因, 林北石不敢接受这些对于自己来说珍贵的好意与机会。
想要得到一样好的东西,要付出代价。这是林北石在榕城摸爬滚打两年摸索出来的道理。就像他之前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一笔钱,就要心甘情愿地来到能给他钱的王奉来面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但现在, 他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获得给妹妹治病的钱, 获得重新回学校上学的机会。
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好的事情吗。
在自己面的陆景文可是个商人啊!
还是个十分成功的商人。
林北石想,他难道会想不到,他有可能在做一桩亏本买卖吗?
因此林北石故作镇定地问出了口:“您, 不怕我拿到钱,就立刻毁约吗?”
陆景文原本静静地看着林北石, 闻言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居然升起了点无奈的笑意。
他语气如常, 反问道:“你会吗?”
林北石被问得一噎。
他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陆景文这个尖锐又戳中要害的问题。
陆景文手指敲在桌面上, 看着林北石轻轻地叹口气。
“放宽心, 财产赠予是在合约基础上的, 我不是冤大头,”他缓缓开口,向林北石解释道,“鸿茂有很多公益项目, 我自己也资助过很多学生, 你就把自己当作是其中一位, 不用有太多负担。”
他的声音温和, 仿佛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林北石紧绷的背随他的话缓缓松下来。
“你成绩很好,如果你以后继续选择医学方向,”陆景想了想,尝试着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来缓和气氛,“我也许会把你挖到和心,给鸿茂打工。”
这么一个冷冷的玩笑让林北石眼角弯了弯,随即又红了。
林北石眼睫颤动着:“陆景文,不论如何,谢谢你。”
林北石无法想象,如果没遇见陆景文,之后的事情会像哪个方向发展,也许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妹妹,正在榕城的某一个角落,想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这一刻,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也无法大言不惭地给出什么承诺,于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句“谢谢”。
陆景文安静地看着他,最后只说:“没事的。”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耀眼的光透过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奶茶店前落下半片阴影,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抹光渐渐偏移,拉出来一片长长的阳光。
陆景文在奶茶店等了林北石一整天。
林北石坚持要把这一天的工打完再离开。
陆景文拗不过他,就在一边等着,人多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征求同意以后进了操作台,帮林北石下单,装袋。
而陆景文一进来,林北石就全程垂着脑袋,几乎不往陆景文的方向看。
临近下午五点,安德蒙的电话嘟嘟嘟打了过来,陆景文起身出门,等关上奶茶店的玻璃门才接了电话。
“喂。”安德蒙那带着点外国口音的普通话响起来,“陆,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陆景文将最近大概的状况给安德蒙说了一通。
安德蒙听完足足沉默了三分钟。
“陆,你…我……其实我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挺好的,这对于他信任你是有帮助的。”安德蒙斟词酌句,挠着脑袋,最后选择先肯定好友的行为。
“但是,”安德蒙顿了顿,语气委婉地指出陆景文的问题,“陆,你的方向似乎有点偏差,你不像追人谈恋爱,像在养孩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举动更像一位忧心晚辈的长辈,当然,我并不是说你的行为是错的,”安德蒙重申,“和对方发展亲密关系当然是要抱有诚意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诚才是必杀技。”
“关心与照顾对方也是很正常的,也是一定需要进行的。”
“只是,你……”安德蒙说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行为太像一位家长了,唔,如果我同另外一个人介绍你和林的相处日常,他可能更愿意相信你们是兄弟、上下级,或者觉得你们是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
“总而言之,与正在发展恋爱关系或是已经发展恋爱关系,差的很远。”
陆景文:“………”
这样吗?
这对活了快三十年,没有谈过恋爱的工作狂陆景文来说属实有些难以理解。
他以为他的行为举止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一边尝试理解安德蒙的话,一边反思自己近来所做的一切。
从签订合约到现在,他们确实没什么进展,也确实……不太像正在发展亲密关系,反倒是像安德蒙所说的那样。
林北石有了那份合约,但他安全感过低,对自己的信任不高,还是要跑出来自己工作。
迫于自己的压力,林北石会叫自己的名字,也一直没有习惯叫自己的名字,那么久了,他叫自己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还是各式各样的敬称。
陆景文想,林北石下意识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地表示了自己和林北石的关系极有可能还在原地踏步的事实。
他捏紧了手机,有些挫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我只是凭感觉在行动,希望能将他养得好一些,想着这样也许他会愿意信任我,愿意和我发展一段亲密关系。”
“我……我想,”陆景文顿了顿,语气诚恳地虚心求教:“安德蒙,或许我应该更加主动一些,对吗?”
那边安德蒙笑了笑:“嗯,是这样的,如果他窝在自己的壳子里,那只能由你先踏出步子了。”
“陆,你是不是看着他就觉得心软。”安德蒙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没想到安德蒙问完这句话,陆景文那边安静了几秒。
安德蒙拿起水杯给自己咕噜咕噜灌水,陆景文的声音这时候从手机里面传出来。
“嗯,”陆景文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显得温柔缱绻,“会的。”
“一开始觉得他可怜,后来觉得他可怜可爱,看着就忍不住让人心软叹气。”
陆景文斟词酌句,认真道:“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我希望能把他养得恣意些,就算是无法无天也没关系。”
无法无天?
陆景文会让人在自己面前无法无天?
安德蒙闻言被吓得咳嗽了一声,水从喉管那里呛了进去,他咳得半死不活,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水压压惊。
陆景文:“……你怎么了?”
手机那边传来安德蒙劈了叉的声音:“没什么,被水呛到了。”
而后他又说:“陆,你真的很喜欢他。”
“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很在乎他。”
“你在面对他或者有关于他的事情时,情绪是外露的,”安德蒙语气很欣慰,“总算不是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了,这很好。”
“虽然有点……那什么,”安德蒙把恋爱脑那几个字咽下去,没敢说出来,他补充道,“但这无伤大雅。”
陆景文:“…什么?”
“没什么,”安德蒙桀桀大笑,“陆,好好享受这一对你来说新奇的旅行吧,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利到达终点的。”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聊,安德蒙最后提醒陆景文记得这个月来心理咨询,就将电话挂掉了。
身后门铃轻响,陆景文转过身,看见林北石从奶茶店里面出来了。
他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了,绑了一天的丸子头歪歪斜斜的,好几丛发丝从发圈的束缚里面蹦出来,热热闹闹地开了花。
“陆……”他磕巴了一下,叫道,“景文,下班了,走吧。”
陆景文手里抱着脱下的西装,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林北石身上。
他朝林北石走过去。
一步,两步……
他在林北石面前站定。
而后他朝林北石伸出了手。
那手掌心朝上,骨节分明,是很漂亮的手。
“好,”陆景文想着要主动一些,声音温和,“一起走吧。”
林北石看了看陆景文的手,喉结滚了滚,有些紧张。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看得懂陆景文向自己伸手是什么意思。
这是很明显的邀请。
林北石当初都敢打电话给王奉来,这会儿只是牵个手,当然没什么不行的。
可在这一刻,林北石却莫名地感到不知何处涌来的紧张与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企图缓解自己乱跳的心,但没什么大用。
他又不敢让陆景文伸着手等太久,于是他缓缓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搭在陆景文的手指上。
两只手很快贴紧,陆景文很快抓紧了林北石的指节。他的手是干燥而温热的,林北石的指节却是冰凉的,带着点碎冰的余韵。
他们没有十指相扣,而是像青春期刚刚恋爱的少年那样,只堪堪握住了对方的手指,连手掌都不敢碰到。
他们牵着手朝前走去,谁也没说话。
牵手的感觉……好像也不差,陆景文想。
直到临近那辆迈凯伦,陆景文紧绷的背松了松,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十分游刃有余:“…北石,你很紧张吗?”
“……没、”林北石松开咬紧的牙关,磕巴地回答,“没有…我不、不紧张。”
“您,”林北石闭了闭眼,头一次在陆景文面前,嘴比脑子快,“是不是您、您紧张了。”
斜阳下,绿茵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都轻微地发着颤,微微发汗的指节交握在一起。
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紧张。
29 chapter29
◎大海会需要一捧水的报答吗?◎
话说完, 两个人在迈凯伦前僵持了片刻,谁也没松开对方的手。
周围有学生笑闹着地经过,有些还会好奇地转过头看他们两眼。
“呼……”林北石颤颤巍巍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该松手了?”
“……嗯。”
陆景文低低应了一声。
两个人缓慢又小心地松开了对方的手,等到彻底分开的时候,林北石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指笼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陆景文的温度。
那半只手都被陆景文焐热了。
林北石的喉结滚了滚, 灰蒙蒙的眸子忽明忽暗。
车门打开,他钻进副驾驶座, 等着陆景文发动车子。
迈凯伦在路上滑出一抹漂亮的影子。
第二天,林北石早早起了床,和陆景文去签附加的财产赠与协议。
协议的签订十分顺利。
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们就将所有条款和每个月的赠予金额定下,并且在律师的公证下签了字。
写完自己的名字时, 林北石还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毕竟整个过程十分正式, 他们是在鸿茂大厦的总裁会议室签的合约, 前后有三名律师来确定并向他解释各项条款, 向他证明这份财产赠与协议绝对合法合规, 并且十足十地保护他的利益。
林北石不了解这些东西, 他坐在会议室的长桌前,费劲巴拉地听着律师给他解释这些条款,他对面坐着穿着一身西装,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陆景文。
陆景文对于赠予协议的每一条规定都过了目, 有时候还会要求律师进行适当的修改。
期间有两名鸿茂的工作人员会进出会议室, 给陆景文送文件并作简短的汇报。
林北石猜他们应该是陆景文的助理。
这两位助理穿着裁剪合身的通勤服装, 目不斜视地进门, 并不对在总裁会议室里面的律师和林北石投来过多的目光, 最多会和认识的律师同事点个头打招呼,然后就直奔主题,对着他们的顶头上司陆景文巴拉巴拉的汇报。
汇报完,拿上批复好的文件,记好陆景文的指示,他们就会一转身,忙不迭往门口那去了。
签字时是早上十点,林北石拿起协议,作了最后的确定。
三名律师站在他身后,认真地再次讲明每一页纸所说的内容与重要的条款,到最后一页,为首的马律师拿来一盒印泥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林北石接过笔,抬头看了一眼陆景文。
陆景文双手交叠于身前,支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陆景文的声音响起来。
林北石摇了摇脑袋:“没有了。”
所有的东西都解释清楚了,这份协议的内容对林北石来说堪称完美。
他打开笔帽,捏紧了笔身,认真地在空白的签名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北石心中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郑重其事的架势,让他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在民政局签婚姻登记书的荒谬感。
虽然这看起来不像那玩意儿,更像卖身契……
签完字,按陆景文的计划,自然是给林北石物色一个合适的学校。
整个榕城大大小小的公立、私立高中大约快三百所,其中最为出名的两所是榕城二中和榕城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他们的一本率都接近百分百,进到里面学习的,不是上国内的双一流院校,就是申请去了国外的名校留学。
而陆景文的意思,是让林北石从这两所学校里面挑一所上。
林北石却摇了摇头:“这两所学校太好了,我跟不上。”
这是实话。
林北石已经脱离学校有两年时间,那些大大小小的知识点早就模糊了,重新捡起来也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而这两所学校的教学节奏明显不会细嚼慢咽地陪林北石过之前的知识。
林北石甚至在想,自己现在能不能考上本科还是个问题。
“……我、我想去三中,”林北石低声说,“三中可以走读,那里离医科大附院很近。”
只隔着一条街。
而且榕城三中也是市重点,虽然比起师大附属和二中来说还差不少,但综合实力也还不错。
而且也确实比较切合林北石的情况,他毕竟离开学校太久,如果真要去二中和榕城师大附属中学,可能真的会跟不上这两所学校的教学进度。
虽说也可以请几名资深私教来辅导,拼命恶补让林北石跟上,但是……
陆景文安静地看着林北石,还是尊重林北石的想法吧。
“也好,”陆景文说,“过两天请个私教,在正式入学前带你重新熟悉一下知识点。”
林北石:“啊……应该也……”
那句“不用”还没说出来,陆景文已经接上了下一句话:“这样之后入学也不会太吃力。”
林北石嗓子一哽,觉得陆景文说得也对,他总不能进了学校考个两百分吧。
于是他应了一声“好”,脱口而出道:“谢谢陆总,陆总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报答你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等林北石意识到称呼不对话也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收不回来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面安静片刻,陆景文转着戒指的手一停,他眼角起了一点笑纹,语气温和:“好啊,那你想要怎么报答我?”
林北石的心嘎嘣停跳了一下。
是啊,怎么报答,陆景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己能给陆景文什么啊?
大海会需要一捧水的报答吗?
但如果不需要,林北石想,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给了吗?
这不好。
可是,自己到底能给出什么呢?
陆景文给予自己的远超合约所规定。
那除去那份合约要求的义务,自己还能给什么呢?
林北石想不出来。
那边陆景文也没想着能得到林北石的回答。
对陆景文来说,他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剩下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报答不报答的,他不是很在乎。
这么说,只是想逗逗林北石,想看林北石会回答什么。
见林北石在那费劲巴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陆景文觉得有些好笑,心又软了下来,温声给林北石找台阶:“现在想不到也没关系……”
“留到以后再说吧。”
林北石猛地点头,表示陆景文说的都对。
而等彻底处理好这些事情,已经到十一点了,林北石的营养餐也送过来了。
陆景文收到消息,对林北石说:“也到饭点了,去吃点东西吧。”
林北石忙不迭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陆景文身后,从会议室进了隔着一扇门的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侧边有个小隔间,里面是间卧室,这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单人床旁檀木做成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瓷白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百合花。
饭菜摆在茶几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将饭吃了。
陆景文其实还不饿,但是担心让林北石一个人吃,或许会把人弄得不自在,便意思意思拿起碗随便吃了两口,而后就不动筷子了,专心致志地看林北石干饭。
陆景文记得林北石之前刚开始和自己做一桌子吃饭的时候,连菜都不怎么敢夹,还偷偷看自己什么时候吃完,发现自己快吃完了就赶紧把碗里剩下的饭刨嘴里咽下去。
现在倒是比之前好一些了,没那么拘谨了。
陆景文的思绪从回忆里面脱出来,继续观察眼前的林北石,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原因,林北石吃饭速度很快,往往是没嚼两下就咽进肚子里面了,还喜欢塞满满一大口饭菜,腮帮子都因此鼓起来。
陆景文在心里面叹口气,轻声提醒:“慢点,太快对胃不好。”
林北石抬起眼,嘴里有饭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认真地对陆景文点点头,慢慢把嘴里的米饭青菜咽下去。
陆景文褐色的眼眸微动,目光落在林北石脸上。
比起上个月,林北石脸色明显好了些,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样子了,连带着头发都没那么毛躁了。
人也没那么瘦弱了,看起来比之前健康些。
陆景文对此很欣慰。
他往身后的背椅靠了靠,眸光不经意瞥向林北石的脸侧。
松散头发盖住的耳朵上没有耳饰,也没有耳洞。
陆景文愣了一下,他记得第一次遇见林北石的时候,对方似乎戴着许多耳饰。
明艳逼人得很。
“你之前,没有耳洞吗,”陆景文看着林北石,“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戴着耳环和耳钉。”
林北石塞饭的动作停住,他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抬起头说:“啊,我其实没有打耳洞。”
“打耳洞也要钱的,”说起这个,林北石有点想笑,“我戴的一部分是耳夹,还有一些,是用双面胶粘上去的。”
“这还是和我以前酒吧的朋友学的,不过要好的胶布,粘紧才行,”林北石说,“不然很容易掉下来。”
“有一次我没粘好,”林北石唉声叹气说,“跳完舞全掉舞池里面了,后来下班了打着手电筒找回来两只耳环,其他的全部都不见了。”
林北石很心痛:“只好又重新去买了。”
这还是林北石来到陆景文身边后,第一次说那么多话,陆景文听完却笑不出来,眼眸微微动了动。
他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不论怎么样,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林北石没听清陆景文的低语,干笑问:“啊,对不起,那个,你刚才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陆景文说。
林北石便不问了,低下头把自己碗里面剩下的饭给扒拉完。
一粒也没剩。
30 chapter30
◎现在倒是不会痛了。◎
八月份过得很快,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中下旬。
林北石上午跟着陆景文请的私教把原先的高中知识补一补,下午就去医科大附院那边陪林嘉琳。
有时候他还会在医院过夜,就睡在病房外头的陪护床上。
林嘉琳敏锐地发现哥哥陪伴自己的时间越来越长。
哪有这么好的工作, 有这么长的时间陪伴自己,又能支付起医疗费与护工费。
问林北石原因自然是得不到什么答复的。
自家哥哥面对亲近的人谎撒不了几句,嘴倒是很硬,不管怎么问都是那套说辞, 说自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林嘉琳只好旁敲侧击地向陪护自己的护工阿姨打探消息,奈何护工阿姨的嘴紧得很, 又惯会察言观色,没两句话就意识到了这十二岁小孩的意图,每每问到了都会笑眯眯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让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再把话题岔过去。
林嘉琳从护工阿姨这问不出来, 就悄悄去问管她这号床的护士姐姐, 可惜也问不出什么, 只能从她嘴里知道自己的医药费全部被结清了, 一分都没欠。
林嘉琳因此陷入担忧, 她哥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担心哥哥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更担心哥哥伤害自己。但好在伤害自己这个猜测很快被林嘉琳推翻,因为哥哥林北石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在她眼里面,林北石之前还很瘦削苍白,因为长时间的熬夜, 眼底还有明显的青黑, 这会儿脸色看起来却好多了, 手腕上的骨头也没有那么凸起来了, 长时间没有血色的唇也明显有了些许颜色。以前不管春夏秋冬都泛白发冷的指甲盖和指尖也有了好转, 红润温暖起来了。
林嘉琳因而勉强安了点心。
至少林北石的状态是好的。
此时林北石手里拿着一个果肉丰实绵软的苹果,红色的皮被他用刀子利落地割下一个长长的果皮条。
削完皮,他把那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戳起来递到林嘉琳嘴边。
林嘉琳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因为生病,她其实不太咬得动,只能慢慢地嚼,细致地感受这只苹果的味道。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林北石,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口:“哥……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
林北石的眼睫颤了颤。
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和林嘉琳解释这件事。林嘉琳很聪明,又了解自己,能从细枝末节里面发现自己的漏洞,所以林北石并不打算骗林嘉琳,况且早晚林嘉琳都会知道的。但要林北石现在实话实说,他也犹豫。
林嘉琳会怎么想呢?
“是……”林北石开了口,“是我、我……”
脑子里闪过当时自己抛弃自尊,跪在王奉来面前恳求,又跳下湖水,自己爬起来,最后不管不顾地要向陆景文自荐枕席的记忆。
林北石抿着唇,虽然最后陆景文没让自己卖身,而是要自己和谈他恋爱,但性质也算大差不差。
这要怎么和林嘉琳说,林北石头有些疼,说自己和陆景文谈恋爱,所以陆景文每个月给了自己一大笔钱?
这话的意思和包养,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说出来,林嘉琳会怎么想。
林嘉琳那么聪明,她会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样的现实吗?
她肯定能猜出来,猜出来之后,她不会觉得自己的哥哥不好,但会觉得自己连累了哥哥吧。
她会很难过。
因而林北石嗫嚅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两兄妹太过了解对方,反倒导致有些时候没法坦诚。
那边林嘉琳看着林北石垂眸难言的样子,心里感到内疚,自己让哥哥为难了。随后她忽然倾身,扎满针眼的细瘦手臂环过林北石的脖颈,戴了假发的脑袋搁在林北石的肩膀上。
“哥,”林嘉琳尚稚嫩的嗓音响在林北石耳边,“我不问啦。”
林北石小心地拢住她单薄的背:“等你好了我就告诉你。”
林嘉琳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说:“好。”
林北石抬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小心地松开了拢住她的手。
她的病程已经到了末期,医院一直在留意骨髓指标,也一直在调整林嘉琳的治疗方案,希望能尽力维持林嘉琳的生命直到找到骨髓,并以合适的状态进行手术。
但至今,他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
漫长的等待让林北石心焦,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在林嘉琳面前。
他是哥哥,是长辈,是林嘉琳现在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露怯。
林北石捏了捏林嘉琳的假发,说:“我给你编头发吧。”
林嘉琳弯着眼睛笑:“嗯,好。”
床头柜里面摆着个小盒子,里面是亮晶晶的发绳和一小管一次性塑料发圈,是林北石前些日子在附近的超市卖的。
林北石绑得很熟练,不一会儿就编出一条麻花辫。
从前林嘉琳还没生病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住在县城的旧楼里面。那时林嘉琳刚上小学,林北石上高中。他上的高中是寄宿制学校,几乎都是住校生。他不放心林嘉琳和那个每天赌博酗酒的父亲待在一块,于是求着老师给他办了走读,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洗漱完毕以后就做早餐,再煮午饭。等林嘉琳醒了,就拿着梳子给林嘉琳绑头发。
刚开始绑的时候,林北石技术不大好,林嘉琳揉着眼睛说:“哥,轻点,痛。”
现在倒是不会痛了,怎样绑都不会痛。
林北石拿着坠着小樱桃的发绳绑住假发的发尾:“待在医院太闷了,等会儿我问问医生能不能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林嘉琳点点头。
“啊,对了,我不在,你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林北石捏了捏林嘉琳的脸,“明天我给你带几本书过来。”
林嘉琳眼睛亮了亮。
“有想看的吗?”
“《小王子》,”林嘉琳说,“还想看《格林童话》。”
“还有吗?”
“不啦,就这两本吧,我怕看不完。”
林北石绑头发的手一顿。
“也是,你得多休息才好。”林北石开口说。
扎好头发刚好遇上了医生查房,林北石问过医生,拿了轮椅把林嘉琳推出了病房。
他们也没走远,就在住院部大楼底下的小型广场下晃荡。
太阳照在林嘉琳身上,她戴着口罩,看着不远处约摸十一、二个月的小孩走路。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摔了一屁股,然后借着妈妈的手一骨碌爬起来,揉着屁股哭哭啼啼。
远处还有一个小型的喷泉,林北石半蹲在林嘉琳身边,余光扫到喷泉旁边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
他顿时一惊,着急忙慌地往那边看过去,只见陆景文穿着一身休闲的装束,背后跟着额头上包了一块纱布的小孩。
陆景文明显也看见了他。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对了一瞬,而后陆景文往林北石的方向动了一步,林北石心嘎嘣一下停跳了,紧张地看着陆景文,下意识摇了摇头。
陆景文看见了。他立刻停下脚步,拉着弟弟陆景然往另一边的长椅走。
等陆景文在长椅那坐下,林北石猛然想到,自己没必要要遮着掩着啊。
在林嘉琳的印象里面,陆景文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吗?
没必要……让人走开吧。
林北石喉结滚了滚,手心的汗冒得更多。
陆景文大人有大量,林北石安慰自己,不会生气或者难过的。
那边陆景文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椅上,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陆景然坐在他旁边,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
“哥,为什么我们还待在医院啊?”陆景然小声问。
都包扎完了,陆景然摸着自己的脑袋,也该走了吧。
“再等一会儿,”陆景文言简意赅,“很快就好。”
陆景然默默应了一声好,把自己挪得离陆景文有一段距离。他记得他哥不太喜欢和人挨太近。
他百无聊赖,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忽然发现陆景文的目光似乎一直凝往一处。
陆景然顺着那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坐轮椅的小女孩,身边还蹲着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
他们身后还有一棵巨大的榕树。
陆景然:“……”
他哥看这个干什么?
陆景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往那看了一会儿,那青年倒是看着很眼熟,陆景然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也不一定是看他们,陆景然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口:“哥,你在看那颗榕树吗?”
陆景文闻言移回自己的目光。
他今天戴了一副平光的半框眼镜,显得斯文又冷淡。
一眼看过来,陆景然打了个寒颤,把自己缩在椅子上。
“看人,”陆景文语气平静地回答,“看见了吗,就是那个。”
陆景然看着林北石严肃点头:“看见了。”
“我在和他发展一段恋爱关系。”陆景文说得很认真,“但是进展缓慢。”
“嗯……嗯?”陆景然瞪大眼睛,“啊?!”
什么东西?!
“他现在兴许觉得,我直接过去会不太自在,所以小然,你过去,”陆景文继续说,“想办法和他打个招呼。”
陆景然还没来得及震惊完,已经被陆景文拎下了椅子。
他往后看了一眼,陆景文看着他,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意思是快去。
陆景然战战兢兢欲哭无泪地转过头,走一步退半步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