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白琅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仿佛真的是要把十八年来遭受的一切都宣泄出来,哭都后边已经累得只剩轻声的抽泣。
墨宴的肩膀湿了大片,但似是全无察觉, 轻拍着白琅后背帮他顺气,免得他给自己哭岔气了。
又过了许久,白琅终于缓过来一些,只是仍埋在墨宴怀里, 眷恋他身上的温度与气味,有点不想起来。
墨宴轻笑了一下, 揉揉他的脑袋:“现下感觉好点了没?”
白琅闷闷地应了一个“嗯”。
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人生大道理的开解,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宣泄压抑情绪的,安稳的依靠。
只是他受了太多的欺辱与诋毁, 他始终小心地将自己缩在一个能让他觉得安全的角落,不让任何人走近, 亦从不主动走近任何人。
唯有墨宴, 唯有共同经历了这么一段时间历练的墨宴, 能给予他同等的安全感。
白琅觉得坐在地上抱人的姿势有点难受, 又安安静静窝了会儿就受不了了, 终于坐起身来。
墨宴拿了手帕, 温柔地帮他擦脸——他现在很庆幸在这个白琅的心魔幻境内,他的储物法器还能正常使用。
白琅亦乖乖地坐着不动,只是直直盯着墨宴看。
这样的状态之前的白琅偶尔亦会有,但如今记忆恢复了, 便不再似之前那般纯粹的懵懂天真, 仍是多了些经历过绝望的“不在乎”。
墨宴有些心疼, 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温声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何事要同我说?”
白琅摇头, 坦诚还是老样子的坦诚:“你好看,想看你。不可以吗?”
“可以,随便你看。”墨宴笑着轻掐了一把他的脸颊,“你这性子倒是没多大变化。我还怕你记忆恢复了,会不那么喜欢我了呢。”
白琅还是摇头:“喜欢你,是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他记得在他失忆那段时间里,墨宴生辰那日,墨宴便问过关于他失忆前是不是就喜欢他的事情。
白琅认认真真回答:“一开始是你好看,还保护了我。后来是你会和我说话,还对我很好。只是那时我不懂。”
墨宴笑哼一声:“喜欢我和你说话,还嫌我吵?你第一次开口同我说话便是嫌我吵,害我还难过了好久。”
白琅慢吞吞补充:“有的时候确实你很吵。我喜欢听你说话,但不喜欢你说个不停,会很烦。”
墨宴时隔许久再度被白琅的实诚扎心。
所幸他已习惯这是无恶意的直白陈述而非嫌弃,自己把扎心的箭拔出来再缝缝补补粘好来。
白琅终于有了些这个话题墨宴可能不是很喜欢的意识,又问:“那你呢,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他抬眸看着墨宴,灰眸不再清澈,但始终干净。
墨宴:“我么……便是在你真正第一次送我花灯时,只是那时我亦不知那样的感情叫喜欢。
“直至中秋那日你再送我花灯,我才恍然惊觉,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我便已萌生了想与你携手相伴的念头。”
说到这,墨宴笑着补充:“你送我的花灯,现下都还在我房中最显眼的位置里放着呢。”
“你送我的小狐狸,我也都留着了。”白琅小声地补充一句。
墨宴随口:“那回去我可是要检查的。”
白琅挨到墨宴身边去:“嗯。随便你。”
他挪动了自己的位置,亦终于想起周围环境的不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好黑哦。”
他声音比较轻,受方才一次性接收了数百年记忆的影响,还未完全缓过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墨宴怕他是还受环境影响,揽住他:“这里是你的心魔幻境。你落水后便受怨气与心魔影响昏迷了。”
白琅愣愣地听着,在自己还有点杂乱的记忆中,梳理出他昏迷前的遭遇。
落水后的所有细节一点点回笼。
白琅看向墨宴,冷不丁地问:“所以你那时是不是亲了我?”
“你怎么第一时间还惦记这个?”墨宴哭笑不得,“嗯。当时看你状态不大好,应当快窒息了,便想给你渡气的。谁知你这小祖宗的还想推开我自己寻死,差点吓死我。”
说话的同时,墨宴又泄愤似的轻捏了两把白琅的脸颊。
白琅自知理亏,闷声说:“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连累你。”
墨宴笑一下:“罢了,至少你现下平安无事,那便还好。也多亏了月老与朱雀神君,让我能进入到你的心魔幻境里来,放你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些过往,我真的很害怕你会撑不过去。”
他说得轻飘飘,只将白琅昏迷后他心底的担忧与害怕藏在最深处,不愿给白琅增加心理负担。
但如今的白琅不再似之前那边纯粹懵懂,他听得出墨宴话里不曾全然表露的意思。
白琅侧身,又抱了墨宴一下:“谢谢你来救我。”
若是没有墨宴的相救,这片漆黑……他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墨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便比什么都强。”
他并不习惯停留于这般白琅安慰他的煽情环节,又转了话题:“对了小白琅,那你现下可记得当初历练前受的那次伤,具体是什么影响么?孟婆当时说你是又受了心魔影响。可是那白宁做的?”
白琅忆起那段过往,点头:“嗯。白氏主家每任家主都有长明灯,我生前被关的那个地方,是安置长明灯的地窖内的一个屋子。应是白宁与厉鬼融合后,分了一部分魂魄寄生于他父亲的长明灯中。”
“因为其中一部分魂魄被我带回冥界镇压,它大抵沉睡了许久,在上一次执行公务之时……我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便于一时不察间,受到了怨气侵扰。”
白宁当年对白琅做的事情,于白琅而言是最严重的心魔,在他心绪受到动摇之际,怨气的影响直接激发了他最深层次的心魔影响。
他们执行公务的那个地方距离白归宗很远,白宁应当是故意要让白琅察觉他的存在,并且早已与冥界炼狱中自己的部分本体建立了联系,故意激发白琅的心魔。
因而才有了白琅的这一次历练,有冥界的厉鬼动乱,有当时庄府的事情。
这是白宁早就蓄谋好的一次“复仇”。
墨宴听得更是心疼:“要是我当时能及早注意到你的不对,应当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的境况了。”
白琅摇摇头:“心魔历练是所有白无常都要经历的,不过是早晚问题,你并未做错些什么。”
墨宴拍了下他的脑袋,总算起身:“好了,那便先不说这些了。白归宗那边这几日情况估计不会好,白游让凤鸣误会叶知故意要害你,应当是想刺激叶知,以收集怨气。
“按照白宁此前恢复的状态,估计现在……差不多已回归全盛状态,我们不能再由着它为祸人间界。”
这本就是他们黑白无常使的职责。
白琅点点头,见墨宴朝他伸出手,亦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握紧,再借力起身。
周围漆黑的环境随着白琅的站起而逐渐亮起,白琅回眸看了眼,隐约间仿佛看到在光亮的角落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定定看了眼,认出那是曾经的他。
曾经那个总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他。
白琅晃神一瞬,又听闻墨宴问他:“怎么了?”
他回头,对上墨宴担忧的视线。
白琅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他没再看角落里的那道影子,随着墨宴一同走向光源亮起之处,彻底离开了这个幻境。
……
白归镇的一个客栈内,昏迷了近四日时间的白琅终于缓缓睁眼。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小白哥哥!小白哥哥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么?我看看,眼睛确实有在动,不错不错,那就是挺过最危险的那个阶段了。”
“我去给孟婆知会一声。”
“去吧,她估计这几日等得也心焦呢,我去看看墨宴那边的情况。”
“……”
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刺激得白琅耳朵有些疼,过了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真正睁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靠在床边最近的凤鸣。
白琅被距离过近的凤鸣吓了一跳,只是如今性子稳重些,倒是无太大反应。
他又往附近看了一圈,见到了他已认得出名字的沐倾月与钟馗,还有才匆匆赶来的慕箐芍。
在慕箐芍身后,还有一名红发红衣,双耳状似鸟翅的陌生男子。
白琅不认得他,便没理会,坐起身又找了一圈,才看见在角落里的墨宴,四处搜寻的视线定了下来。
慕箐芍注意到他的神情,啧啧两声,调侃:“小两口就是小两口,这刚醒便第一时间找人。”
白琅姑且将视线往慕箐芍方向转了一瞬,没说话。
和他平日里在冥界的高岭之花状态更接近,只是有了这一次的历练,倒不再似之前那般那么不近人情。
慕箐芍又问:“所以你们这在幻境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久才醒过来?我差点都要以为你俩一起出事了。”
回答她的是墨宴。
墨宴双手抱胸,单肩倚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开口:“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小两口顺道在幻境里谈了会儿情说了会儿爱。”
这说辞完全不会有人信。
慕箐芍笑哼一声:“行了行了,我不逗小白了好了吧 ,真是小气死了。”
她又回头看向白琅:“总之你们没事就好,也恭喜小白终于结束白无常的历练,欢迎小白回归到我们冥界的大家庭来~”
慕箐芍笑得灿然,今日之后,只要顺利解决掉白宁相关事宜,白琅与墨宴便是第一对正式通过所有考验,将长久任职的黑白无常使了。
白琅看了眼慕箐芍,又抬眸看向了旁侧的钟馗与沐倾月,他们都是一副欣慰似的神情。
接着他看向墨宴,墨宴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须臾,白琅才收敛视线,小声地回答:“谢谢。”
既是感谢他们的恭喜与欢迎,亦是感谢他们的接纳。
第142章
历经几日昏迷, 加上骤然恢复的记忆与修为,白琅身体状况还未完全恢复。
他这具肉身原本能承载的魂力便只有他原本魂力的一半,如今魂力全然恢复, 他也需要一定时间重新适应。
钟馗还要去忙他们俩的工作,慕箐芍亦因时间限制,没多会儿他们俩便先告辞离开了。
白琅坐在床上,这时才重新注意到一旁长着鸟耳的人。
陵光注意到他的视线, 亦往他这边看来。
记忆恢复的白琅没有那么怕生,对应上幻境里墨宴同他提及过的人名, 问:“你是朱雀神君吗?”
陵光颔首:“是我。初次见面,感谢白小公子对我族后辈的照顾。”
听闻朱雀族后辈,白琅便对应上了凤鸣, 大致猜出陵光会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便没再说什么。
陵光尽了礼节打过招呼,便起身道:“既然白小公子心魔事务已了结, 我便不再多做打扰, 先行告辞了。”
白琅点点头:“好。”
陵光又看向凤鸣:“你要回族群内, 还是留在此处?之后便是他们黑白无常使公职事务, 你若要归族, 我可先送你回去。”
凤鸣看了眼陵光, 又看了眼白琅,最后摇头:“我、我还是想先留在这里。”
这几日的事情已让他确信,白琅便是因白归镇白归宗这边的事情而来到的人间界,等解决这些事宜后……兴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愿在此时便离开。
陵光并不干扰他的选择:“那我便先走了, 若还有何需要, 你让他们寻我便是。”
凤鸣:“谢谢先祖!”
陵光随意地摆摆手, 不再多逗留, 亦离开了房间, 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
房间内只余下了沐倾月还未走。
墨宴猜出他还有事情要说,问:“不知月老可还有何事宜相告?”
“是有点,不过不算要事,只是给你们提个醒。”沐倾月坐在一边,神情看起来比较随意,“你们红线中仍有一道结,是你们二人注定共历的命劫,应当就是你们将要共同面对的厉鬼。
“司明熙近日亦到了这边来,昨日他联络了我,说此时的白归宗已为怨气所笼罩,你们要抓捕的那只厉鬼,只怕已恢复至最巅峰的水平,可不好对付了。那厉鬼毕竟窃夺了小白两百年的命格,这几日你们最好不要硬上,先等小白身体完全恢复。你们黑白无常使联手,才有可能与之较量一番。”
这件事情的发酵在墨宴预料之中:“我知道了,我会权衡好的。”
沐倾月:“行,那多的我便不插手了,毕竟这是你们冥界的事宜,亦是只有你们自己能渡的劫难。你们若需要了解具体情况,可以联络司明熙,他已混入白归宗内了。”
墨宴点头:“好。”
沐倾月不再多逗留,同白琅凤鸣打声招呼,便随着陵光的轨迹离开。
白琅需要好好休息,墨宴又将凤鸣赶去隔壁,终于让这个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白琅神情恹恹的,扯住墨宴袖角:“你陪我睡。”
他的记忆与魂力修为实在有些混乱了,他需要一点能让他安心的气息,才能放纵自己陷入无意识的睡眠之中。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好,我陪你。”
他先重新加强了客栈内的结界布置,之后才回到床边,宽衣上榻,陪着白琅一起休息。
白琅受自己魂力的影响,身体发冷,一感受到墨宴的唯独,就直接翻到他那边去抱住他,肆意地蹭着他的体温。
墨宴笑着蹂.躏一把他的脑袋:“难怪要我陪你,你把我当暖炉呢?”
他嘴上这么说,实则亦将白琅抱住,给他留有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稍稍加持了些他的火灵根灵力,让白琅能更暖和些,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暖炉。
墨宴还握住他的手腕,顺便探了些灵力进他体内,帮他疏导此刻有些紊乱的魂力与修为。
白琅满意了,也没回答些什么,就着墨宴的安抚,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一觉好眠。
待白琅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早晨。
复杂的记忆都被重新梳理好,体内的魂力亦托墨宴的福,大半已转为了这具身体的修为,虽尚有些游走的凌乱魂力,但大抵用不了多久白琅便能恢复好了。
他神清气爽地起身,但由于躺了太久,突然起身时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应,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个跟头。
“咚!”
“唔……”
白琅跌坐在地上,捂住磕到柜子的手肘,疼得皱起脸来。
墨宴正好在门外,听到屋内动静忙推门而入:“小白琅,发生何事了?我怎么听到……”
他话没说完,便见到了坐在地上捂手的白琅。
墨宴反应过来情况,走过去:“是起身太猛摔倒了么?你昏睡了这么多日,又才接受了些这具身体承受范围之外的魂力,身子会比较虚一些,不要着急起身。”
他蹲在白琅面前,看了眼他的手肘,磕红了,但胜在没肿也没破皮。
“很疼么?”他帮着白琅捂了捂。
白琅委屈地点头:“好疼。还麻麻的,好难受。”
墨宴安慰他:“没事,缓一会儿便好了。我先扶你起来罢,地上凉。”
白琅乖乖借着墨宴搀扶的力道起身,又皱了皱眉:“有点头晕。”
果然方才睁眼时的神清气爽都是假象。
墨宴在他的额间扶了扶:“晕就再坐着歇会儿,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晚点再说。”
白琅听话地应了下来,再度蔫下去,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很难受么?那我去借膳房给你做点药膳吧。虽然药膳对我们这样塑造出来的身体不一定能有太大功用,但应当多少能缓解些。”
白琅:“嗯,那我要吃。”
墨宴又去给他倒来一杯温水:“好,那我去做,你先好好休息。”
白琅捧着水杯,总算稍稍安定下来,小口地喝着水,缓过身体的不适。
须臾,在墨宴离开的间隙,门口传来凤鸣的敲门声:“小白哥哥,方便我进来吗?”
白琅仍有些晕,便没下床,直接应声:“你进。”
凤鸣推门而入,见白琅还坐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的模样,一时都忘了自己最初想说的事情,先担忧地问:“小白哥哥你还好吗?”
白琅摇了摇头:“不太好,不过还好。你有何事?”
多了数百年的记忆,白琅的处事态度都要沉稳一些,面对凤鸣亦有了更多的距离感。
凤鸣顿了顿,又想起在白琅昏迷时听钟馗说过白琅以前是高岭之花一般的性子,便没将这些变化放在心上,说:“我想来同你说,我可以到白归宗里去帮你们找情报!”
凤鸣回归正事,情绪亦振奋了些:“我可以变成本体的模样飞进去,不会被怀疑,还能感知到你们说的那个……那个怨气,正好可以探听情报!这样我就可以帮到你们了!”
白琅向他陈述事实:“如今的白归宗会很危险。”
“无妨,我不怕的。”凤鸣坚定,“而且庄陶庄瑜他们还在那边呢,我也得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庄陶庄瑜他们本是要在前段时日便回宗门去的,但是在找白琅辞行时并未见到白琅,担忧他的情况,联络到了凤鸣,得知白琅出事后便逗留在了白归宗内。
凤鸣与庄陶庄瑜他们只一起玩过几次,但他本身就是很容易同别人处熟的小孩子心性,心理年纪同庄陶庄瑜只怕是差不多了多少,就那么几次的相处——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白琅的关心,便足够凤鸣将他们当作好友对待。
庄陶庄瑜娘亲之事说来亦与白琅相关,若非白宁需要怨气来恢复其修为,他们的娘亲不至于要在生前被折磨,以至于成为恶鬼。
白琅便没再说什么,给了凤鸣一个联络他的小法器:“有何需要的,或是有何要同我说的,可以此物为媒介联络我。注意安全。”
凤鸣似是被委以重任一般,眸色更亮了:“我会的!小白哥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把白归宗的情况探得清清楚楚!”
说完,不等白琅再应答,凤鸣便直接化作本体飞走了。
白琅起身追到了窗边,想让他安全第一不必太在意情报,但最后没能追上他。
应当……不会有问题吧。
白琅忧虑地坐了回去。
待墨宴带着药膳回来时,便见他坐在床边愁眉苦脸似的。
他问:“怎么了小白琅,可是还有何处不舒服?”
白琅摇头,将方才凤鸣的事情同墨宴说了一遍,又道:“凤鸣性子太直,我怕他过于执着情报,会容易出事。”
墨宴倒是没有太在意:“无妨,我让他祖宗多关照着点他便好。而且他们凤凰妖族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他们生来便有一道需要他们自己去追寻的死劫,要历经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称之为‘凤凰’。有的凤凰妖族小孩还没这个机遇呢。”
白琅不太了解凤凰妖族之事,闻言便放了心,收敛起原本担忧的情绪。
墨宴将膳食放出来,又笑着说:“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你担心别人,没想到恢复记忆之后,你倒是比失忆时更有人情味了。”
白琅顿了顿,亦是这时才察觉自己状态的变化。
他眉眼间多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大抵,多亏了你教得好。”
许多失忆时懵懂无知,难以理解的事情在那数百年阅历恢复后,都有了对应的事例,都有了忽然间的明悟了然。
在死后的数百年,白琅也知晓了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第143章
用过早膳之后, 白琅身体状况勉强好一些,至少可以下床走动而没那么晕。
墨宴原本的计划是今日找个时间把沐倾月再喊来看护白琅,自己去白归宗那边打探一下情况, 不过既然有凤鸣主动过去了,便干脆自己守着白琅。
白琅身体还比较虚,眼下亦不好出门,闲来无事下便回到床上去翻话本。
这些话本都被墨宴重新过滤筛选过, 就怕他又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本给学坏了。
白琅不在意内容如何,失忆时的他会喜欢看话本, 其实亦是受曾经未能读书的遗憾所影响,只要是书卷他都愿意看。
白琅脱了鞋袜缩在床上一角,背靠着强, 书卷被他放在屈起的双膝上。
但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放下书卷在房间里环顾一圈, 想找点什么东西垫一下。
墨宴注意到他那边的状态, 问:“怎么了, 可是在找些什么?”
白琅:“墙好硬, 不舒服。”
墨宴起身走过来, 打量一番白琅缩着的范围:“这样确实会不大舒服。我给你找点软和的东西垫一垫?”
说话的同时, 墨宴倾身向前,估量一番需要的厚度。
他单膝跪在了床铺上,一手撑在白琅身后,清冽冷香几乎一下便将白琅包围。
白琅本想点头的, 却又在这时眷恋起墨宴身上的味道。
他抬头, 正好能见到墨宴的喉结, 还有往下一截的锁骨。
墨宴身形看起来并不壮实, 但白琅记忆中看到过一次墨宴的真正身材。
没记错的话应是某次解决一只厉鬼之后, 他们回到冥界的居所。
虽然他们都已是魂魄体,但在冥界内是可以寻常人一般都状态去生活,有闲情雅致的话沐浴亦是常态。
白琅本是想将封印了厉鬼的珠子交给墨宴,让墨宴拿去镇压的,正巧碰上墨宴沐浴完出来。
当时墨宴应是未料到白琅会出现,身上只围了一条澡巾,上身赤.裸,还沾着未来得及弄干的水珠,顺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滑落。
墨宴看起来很瘦,宽肩窄腰,实则该有的肌肉一点都不少,匀称的一层,既不会太过壮实,看着亦很有爆发力,是很有美感的类型。
亦是白琅会喜欢的类型。
白琅还记得那时他多看了两眼墨宴的身材,墨宴亦是一愣,但并未表现得太过异样,平淡地说了一句稍等,便回到屋内去把衣服穿上。
见他重新穿得严严实实之后,白琅还有点遗憾,只是明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分毫,同墨宴一本正经处理公事。
后来白琅便再没见过墨宴未穿好衣服的模样。
白琅自记忆中的思绪回神,墨宴亦终于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视线。
和平日不太一样,像是……馋什么东西似的,和他想吃糕点时的模样比较相似。
墨宴困惑:“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琅收回视线,摇摇头:“无事,只是想起之前有一次在冥界去找你,你正好才沐浴完的事情。”
墨宴顿了会儿,记起这回事:“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白琅盯着他的胸前看:“我觉得以你的身材,当靠背一定很合适。”
墨宴:“?”
他哭笑不得:“你个没良心的小孩,我好心过来帮你找垫子,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不可以吗?”白琅看着墨宴,保留了失忆期间被墨宴宠出来的任性,“你不许说不可以。”
墨宴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记忆恢复了还变强势了是吧?行,怎么不行,我哪里舍得拒绝你。”
比之初时的冷淡,墨宴还是更喜欢白琅会要求他做些什么的模样,活泼可爱多了。
他又回到桌子边先去把他方才在看的东西拿过来,亦跟着脱靴上床,老老实实给白琅当靠背。
白琅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总算满意了,继续安安心心地看手中的话本。
墨宴侧眸看他一眼,见他状态放松,眸间蕴出些浅浅的笑意。
一室静谧。
一个上午的时间,白琅便将手中那卷话本剩余的内容全都看完。
这是墨宴给他的最后一卷话本,他本想再找墨宴要,但侧眸间又见墨宴似乎正专注在手中的书卷上。
白琅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察觉墨宴是在看地方志,上边似乎都是关于白家历代变迁的内容。
他记得此前每次执行公务之前,墨宴都会找出地方志来看,以此先将厉鬼所在地方的基本情况了解。
见墨宴是在做正事,白琅便不再打扰他,百无聊赖间继续靠着他整理自己的储物法器。
黑白无常使本身便会有与魂魄相连接的“储物空间”,最主要是存放他们的斩魂镰刀,还有一些平日里随手塞进去的各式物件。
墨宴很多在去到洞府前给白琅的东西,都是从他那储物空间里翻出来的存货。
储物空间的空间有限,还有一大部分是被斩魂镰刀占据,白琅便想着暂时先将一部分腾出来,放到储物法器中,两边都整理一番。
不过在整理的中途,白琅忽然翻到了之前慕箐芍给他的那枚玉珠状储物法器,他顺便往里边翻了翻,又见到躺在角落里的《龙阳春图文启示录》。
说起来,拿到这个时因为他并不缺话本,所以都还未看过这个呢。
白琅有些好奇,翻出来准备看看这话本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然后一打开,他便看到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
似是两具男子的躯体……纠缠在一起?
白琅不曾接触过这种东西,怀抱着非常新奇与好学的态度一点点往下看。
在图示的旁侧还有附带着的文字解释,果然是“图文启示录”。
白琅一页一页地翻看,只见上边先讲解了何为云雨之事,男子与男子做云雨之事是会使用到哪些地方,要注意哪些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的上边贴了一张小纸条,是慕箐芍留的,说是如果他和墨宴有需要的话,在图文启示录旁的小瓶子便是她为他们准备上好的药膏与润滑之物。
冥界特产特供,别的地方还买不到的呢。
白琅好奇地去把慕箐芍所言的两个小罐子亦翻找了出来。
小罐子都不大,也就白琅的半个巴掌大小,拧开来会有一些淡淡的清香。
一个是药香,应是药膏,另一个是有些甜甜的花果香,应是慕箐芍所言用以润滑之物。
味道还行,白琅挺喜欢的。
许是开合瓶瓶罐罐的声音终于引起墨宴注意,墨宴往他这边看一眼:“你在研究什么?闻起来倒是……”
他话未说完,又注意到白琅放在一旁,摊开着的白花花的内容。
墨宴:“?”
他脸色一下便黑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白琅看着他指示的位置,一本正经回答:“好像叫,龙阳春图文启示录。是上次孟婆给我的那个储物法器里的东西。”
说完,他还顺便把手里的东西给墨宴看:“还有这两个也是。她说是药膏与润滑之物,好像是什么……安全措施需要的?”
白琅歪着脑袋,眸间带上些困惑与好奇。
墨宴眼皮一跳,近乎咬牙切齿:“都是慕箐芍给你的?”
白琅点头:“嗯。”
墨宴:“好好,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去找她算个账了。”
白琅茫然:“怎么了吗?”
墨宴深吸一口气:“没事。这种污秽之物你便不要看了,伤你眼睛。有何不懂的以你现在阅历我可以教你了,不要看这种稂莠不齐的东西学。”
墨宴本就是打算等白琅记忆恢复了之后提及这些事时再教他,不然他实在很难对只有十八岁心智的小白琅教授这种事情,显得他很老牛吃嫩草。
但这东西是慕箐芍实打实在小白琅记忆未恢复之时给他的,这不妥妥教坏小孩呢。
他就知道不该相信慕箐芍那家伙给的东西。
墨宴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冥界去找慕箐芍算账,直至对上白琅澄澈目光,才姑且先将对慕箐芍的愤懑收起。
他伸手抚上白琅后颈,说:“你现下身体未完全恢复,白归宗那边事宜亦未解决,还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具体的待一切结束了我再教你。”
白琅点头:“好。”
他知晓要以大局为重,公务尚未解决,他们却沉浸在这种翻云覆雨之事中,那对白归宗内正在面临怨气侵扰危险的人来说就太不负责了。
他们是黑白无常使,守护三界阴阳平衡才是他们的主职。
白琅老老实实地把这些东西都先上交给墨宴,又问:“你说以我现在的阅历可以教我,那你之前不肯同我细致地谈论,是嫌我太小吗?”
墨宴笑哼一声:“是怕你嫌我太老。也不知是谁,之前看到墨氏简介是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我老。”
白琅以他失忆时的心态想了想:“那确实太老了。”
墨宴又被猛扎了一次心,愤愤地捏他脸:“没良心的家伙。”
他根本就没舍得用力,白琅就乖乖由着发泄,仰头看他:“那现下不能教我云雨之事的话,可以教我亲吻了吗?你之前都亲过我了。我也要亲你。”
“你这是被占了便宜想讨回来呢?”墨宴轻笑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那你坐过来。”
白琅依言起身,到墨宴面前直接坐在了墨宴的腿上,因为位置的差距,比墨宴高出了一些。
墨宴微微后仰着靠在墙上,白发随意地散在身侧,眉眼带笑,又什么都不做,一副任由白琅采撷的模样。
白琅以这样的体位看着他,忽然间便有了无师自通般的感觉。
他的视线略略下移,放在了墨宴毫无防备露出的喉结上——感觉也很好亲的样子。
但下一瞬他耳畔边便响起墨宴无奈的声音:“我没那么好的定力,你现在最好不要尝试别的地方,不然我不保证后果。”
“噢。”白琅有些遗憾,但亦知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俯身,与墨宴唇齿相贴。
白琅不太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做,墨宴便扣住他的腰,引导他一点点深入。
他青涩地跟随着墨宴的节奏,小心地在他的唇舌间探索。
温热而又有些凌乱的气息顷刻间交织在一起。
他们于小小的床榻上紧紧相拥,珍惜着此刻短暂而又缱绻的温存。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方星文鲸(没家版。)】x16的营养液mua!
第144章
到了夜间临近晚膳的时辰, 凤鸣给白琅传输来了第一次讯息。
白琅怕凤鸣有时会不方便以言语方式给他传递消息,给凤鸣的法器与此前庄陶庄瑜他们联络顾舒术的法器类似,以书写方式写下, 再以文字形式传递而来。
白琅感应到法器的动静,拿出来看,便见凤鸣给他写了好长一段话,详细报备了他所留意到的情况。
白琅看得有点晕字, 皱了皱脸,把法器丢给还在兢兢业业当靠背的墨宴:“凤鸣打探到的情报, 字好多,你念给我听。”
墨宴措不及防被丢了个法器,任劳任怨地充当起转达工具人。
他大致扫了一眼, 一边看一边整理出主要内容同白琅说:“依这凤鸣所言,白归宗内应当已完全被怨气笼罩, 他去找了庄陶庄瑜, 他们目前还安安稳稳地在客峰里, 亦给他们传达了你如今脱离险境之事。”
“啧, 不过这如今的白宁倒是有几分本事, 居然还在白归宗内召集了不少的恶鬼和孤魂野鬼。庄陶庄瑜那俩小孩和他们师尊现下算是被困在了客峰的客栈内, 不能轻易轻易离开,否则容易被那些恶鬼怨气缠上。”
白琅听到这里,皱眉:“有很多么?可我们出门不过数月时间,在任时明明并未松懈过对恶鬼与孤魂野鬼的讨伐。”
墨宴道:“据这凤鸣夸张言语所看, 应当不会太少。之前那个乱葬岗幻境时我便觉得奇怪了, 照理说这白宁与那部分此前被镇压的魂魄融合应当还未有太长时间, 以它近日才恢复的实力, 不该有聚集这么多怨气的能力, 除非……”
“除非那些都是历代以来,便被拘于白归宗内的白家子弟——亦或是白归宗弟子的怨魂。”白琅在墨宴停顿的片刻,补上了推测。
白归宗建立亦有个小几百年的时间,白琅与墨宴除却正常的引领魂魄归于冥界之外,并无任何在此处遇到孤魂野鬼或是恶鬼的经历。
要么就是白归镇这边民心安定,无人遭受冤屈,要么便是被恶意地禁锢在一个他们察觉不到之处。
真要是这样的情况,只怕白宁的苏醒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早上不少。
墨宴继续往下看:“此外便是凤鸣又去了主峰那边想看看有无线索,倒是蹲到了白游在往白归宗一个角落的方向去。只是那个方向并无遮挡,跟过去太明显他便没有跟。又在主峰等候到白游归来,便感知到白游身上有更加诡异的气息。
“他说和上次在落隐村里时的那个很像,那白游大抵是去见白宁了。凤鸣准备自己顺着那个方向去碰碰运气。”
总结下来,目前凤鸣能带给他们的讯息便只有这些,但这于白琅与墨宴而言已是很有用的消息。
白琅将法器拿回来,给凤鸣那边回复了一句让他注意安全,以自己安危为重,不必太过执着于情报内容。
凤鸣那边回应得很快,前脚一句“谢谢小白哥哥”,后脚便又接了一句“那我先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厉鬼所在了”。
看得出来是一点没把白琅的叮嘱放在心上。
白琅管不到他,便暂时不管了,总归凤鸣应当有自己的分寸。
他将法器收起来,侧身,抱住了墨宴,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墨宴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抬手抚上他发梢,笑着问:“累了?”
“嗯。”白琅闷闷应答一声。
他今日身体本就未恢复,白归宗内的状况又让他更为忧虑。
论私,白宁与厉鬼的结合有了如今的“白宁”,这说到底本是他与白宁之间的恩怨,他不想再因此而祸害到更多人。
论公,他的白无常职务本能更让他迫切地想解决厉鬼,不想再让那些怨气去侵扰原本无辜的人间界之人。
墨宴感知到白琅的烦扰,轻轻拥住他,温声安抚:“不用想太多,思虑过重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解决厉鬼可是我们一同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你总该对你,对我都有信心。”
闻言,白琅的思绪劈叉一瞬,抬眸看向墨宴:“可是之前的厉鬼都是我杀的,我好像确实不知你对上厉鬼的水平如何。”
原本的温情氛围突然被打破。
墨宴:“?”
墨宴被他气笑:“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怀疑起我的水平来了?那还不都是你不给我发挥的机会,至少在庄府时我表现得还是可以的吧?还有初次对上白宁之时,虽然我那时业务不熟练,但至少我没让你受伤。”
白琅想了想,姑且认同了:“好吧,认可你一下。”
“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墨宴搓一把他的脸,“不过这么看来,这确实还是我们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之前白琅总是冲得太莽,失忆时又完全是墨宴保护他,他们还并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共同御敌。
白宁如今已完全吸收所窃夺的白琅的命格,实力比之前必然是增强了不少,有经过这么多年的沉睡再苏醒。
不过墨宴并不担心,他与白琅的实力在冥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联手要对付一个白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墨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影响白琅身体恢复:“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可要用膳?”
白琅想了想,点头:“嗯,饿了。但想要你陪我,我们去大堂吃吧。”
墨宴问:“你身体可还行?若是不太舒服的也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让小二送上来。”
白琅摇头:“无妨,还不至于虚到这个地步。白归宗出事,白归镇修士多少应当都有察觉,大堂说不定会有人论及。”
墨宴倒是没想到白琅会这么说,轻挑眉,揉一把他脑袋:“不错嘛,我们小白琅也知道利用一切机会搜寻情报了?”
白琅由着墨宴随意蹂.躏他脑袋:“既然我们要相互保护,那套情报的事情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去做。”
墨宴笑道:“嗯,我们本就该一起合作。那走吧,我带你下去用膳。”
白琅乖乖点头,起身先使唤墨宴帮他重新梳一遍已经散乱的头发。
墨宴听凭使唤,帮他重新束发,顺便整理了他有些乱了的衣领,之后才同白琅牵着手一起下楼。
墨宴选的是白归镇内最大最好的客栈,他们下楼时正是晚膳的时间点,大堂如他们预料一般,人还挺多的。
白归宗才举办过一次拜师典礼,还有一段开放日时间,白归镇内还有不少自白归宗内离开,暂且逗留于白归镇的修士。
小二见他们自楼上下来,迎上前来:“二位客官好,可是要用膳?”
墨宴点头:“嗯。大堂便好。”
“好嘞,二位请随小的来。”小二引导他们到一个空桌子坐下。
墨宴按白琅喜好与他自己的喜好点了菜,小二便领命暂离,中途折回来一次给他们备好茶水。
白琅很少会在客栈大堂这样的环境用膳,上一次比较热闹的还是墨宴生辰那日,同他一起在一个早餐摊贩中用早膳。
他挑了一边位置坐下,墨宴拿茶壶倒了杯水,自己先尝了一下,确认还在白琅的口味可接受范围内,才倒一杯给他。
恢复记忆的白琅口味没有之前那么挑,只要不是太苦太涩的茶他都能接受。
他接过茶杯暂时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等小二上菜,果然在这期间便听闻了一些有关白归宗的讨论。
“……保真吗?”
“那是自然!我师弟特地联络的我,让我暂时不要回去!不然我与师弟本是昨日便该回宗门去了。”
“可那白归宗不是前段时日还好好的么?”
“诶,你们是在说白归宗么?你们可知里边的情况?”
“你们是……?”
“是这样的,我们宗门之前有弟子来参与白归宗的拜师典礼,之后于白归宗内逗留了一段时日。但前几日我们忽然收到弟子们的求助讯息,说是白归宗内出事了,他们不能离开。”
“不知二位可是知晓些什么相关情况?”
“这个啊……听说是白归宗内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师弟就在白归宗内,那边那天黑压压的,白日黑夜几乎无太多分别,他还说能看到很多团给他感觉很阴森的黑雾在客峰客栈附近走动。
“我们试图联系过白归宗那边,但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去往白归宗的路亦被封住了。”
白琅听到这里,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单手端着茶杯,看起来似是在品茶,但微垂眼睫下是遮掩着的思绪,显然亦在旁听周围人的讨论。
他注意到白琅视线,抬眸看向他。
白琅以神识传音于他:“通往白归宗的路被封印了,会是白宁那边故意的么?”
墨宴回答:“八九不离十。不知白宁那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不过比较大概率……是白归宗内的人有关。”
“……白归宗内的非白家弟子。”白琅补充完整,“以白宁接受的思想灌输,他必然是看不惯白家的白归宗内,会有外来人弟子。”
那些原本因信任白归宗,高高兴兴选择了于白归宗求道的外族弟子,却是白宁最憎恶的对象。
白琅做下决定:“墨宴,明日我们便去白归宗吧。”
墨宴:“你的身体没问题么?”
白琅闷闷不乐地摇头:“现下不是我的身体如何,而是白归宗内那些无辜者会如何。”
墨宴看了白琅一会儿,只见他面色仍旧苍白,病恹恹的,状态并不乐观。
但半晌后,他并未阻拦:“好,我明白了。那今夜我便去联系司明熙。”
封路这一套很有可能就是白宁做给他们看,引诱他们自投罗网的。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无辜阳间人遇难的可能性,是否上套都由不得他们来抉择。
这是他们生来注定的职责与使命。
第145章
墨宴当夜便去找了司明熙。
司明熙是以白归宗外族弟子的身份混进去的, 对于外族弟子目前的处境较为了解。
司明熙下凡本就为历练,亦有要顺路解决人间界危难之意,不必避嫌此次他们冥界的事务, 墨宴才发去联络不久,他那边便有了回应。
他先关心了一下白琅的状态,知晓白琅此时记忆修为全然恢复,又道了声恭喜。
司明熙的身影出现在小小的联络法器内, 白琅实在好奇,凑到墨宴身边挨着他坐下。
墨宴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问司明熙:“我们目前已确定,此前泄露过冥界规则的,以及此时在白归宗内作乱的厉鬼是白家鼎盛时期的最后一位嫡长子, 他与当时的厉鬼达成合作交易,窃夺了白琅的命格。”
司明熙是司命星君, 对命途命格类会比较敏锐。
此前他在专注他的历练, 并未关注过白琅这边的具体情况, 闻言便皱起眉, 询问具体情况。
墨宴将沐倾月说的那些事情同司明熙都简单说了一遍。
司明熙只司管人间界的命途平衡, 并不管冥界鬼使的命格, 还是头次听闻冥界鬼使命格被窃夺之事。
他沉吟片刻,开口:“若按这个说法的话,我疑心你们所说的那个与叫白宁的人结合的厉鬼应当是在见到白琅时便察觉到了他是命定的白无常使。
“寻常人命格是很难被看穿的,哪怕是懂得窃夺命格之术的厉鬼, 一般只能看出一些顺风顺水之人的命格, 因此而生出窃夺之意。但当时的白琅别说顺风顺水, 他连好点都生活都没有, 只是资质很高。这样的寻常人有可能是命格很好后期逆袭翻身, 但亦有可能他就是徒生这般好资质,最终被埋没。”
“照理说那厉鬼不至于这般纠缠于白琅,更不会专门为磨灭白琅求生意志而折磨他,因为最后结果很有可能并不如它所愿,只会白费它这么长时间的功夫——除非它能认出白琅命格特殊,就是冥界待继任的白无常。
“而能够有这样的能力认出这般命格的厉鬼,我所知的唯有一只,亦是致使上任黑白无常使消亡的那只。”
听到这,白琅稍稍直起身:“上任黑白无常使?”
司明熙点头:“嗯。上任黑白无常使便是在解决厉鬼时遇到了这只能窃夺他人命格的厉鬼,因而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但我是天界人,无法插手你们冥界事,便只为他们提供了一些讯息。但后来我实在不放心,便亦历练为由头下凡,看看能不能协助他们。”
“但那只厉鬼实力很强,应当是曾经的修仙界大能陨落后化作的厉鬼,上任黑白无常使最后与它正面对上,两败俱伤。上任黑白无常使由于白无常的历练尚未完成,最终消亡。那只厉鬼则留了最后一口气,逃得无影无踪。
“再之后,便是你们的事了。”
白琅听得怔愣。
他确实于冥界中听闻过一些前辈们论及上任黑白无常使之事,都说他们是在一次清剿厉鬼的任务重失败,导致的消亡,但具体情况上任黑白无常使并未来得及汇报,他们亦不清楚太多内容。
不曾想,竟是让他们遇到了上任黑白无常使消亡前执行公务的对象。
那只厉鬼能察觉到白琅身上的白无常命格,便是因为曾于白无常有过缠斗,知晓他的命格是如何的。
那只厉鬼恨黑白无常使,白宁又恨白琅,两相结合下,白宁的身份占据主导,吸收了受过重创只能附体于阳间人身上的厉鬼的怨气力量,便成为了如今只恨白琅的“白宁”,窃夺并吸收了白琅那两百年的命格。
墨宴不太在意,随意往后一靠,吊儿郎当似的:“那看来还得是我们来收拾上任的烂摊子啊。”
司明熙挑眉:“看来墨宴大人是有应对方法了?”
墨宴摊手:“没有。硬上呗。”
司明熙:“……”
司明熙:“那你是真硬。”
墨宴耸耸肩:“反正厉鬼我们肯定要清剿降服的,有无办法都得上。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不代表我与小白琅解决不了。我们小白琅可是连历练都顺利结束了的。”
白无常历练结束之后,才能真正自如地掌握自己的魂力,如今的白琅实际是要比之前他们执行公务时总是冲在最前边的白琅还要强一些——虽然前提条件是白琅的身体完全恢复。
白琅坐在墨宴身边,唇色苍白,看起来便如同随时有可能昏过去的小可怜。
司明熙愈看愈担心:“你们真没问题么?我怎么看小白情况不是很好的样子?”
白琅听到自己被提及,认真地说:“我没关系的,只是这具身体还没能完全接受原本的魂力,有些不适应。不过如今的修为也够了,我们不能再放任白宁于白归宗内作恶。”
司明熙见白琅这般坚持,亦未再说什么。
这到底是他们黑白无常使的事情,他作为天界之人,只能提供一些讯息上的帮助。
白琅又问及目前白归宗内的情况:“白宁现下可有对白归宗内的外族弟子们做些什么?”
司明熙回答:“暂未。不过外族弟子目前都被结界关在了他们住的寝舍内,谁都出不去。白归宗招收外族弟子不久,寝舍这边的弟子大都是新入门未习辟谷之术的。待到寝舍口粮耗尽……只怕很容易生乱。”
白琅闻言,与墨宴对视一眼。
他们几乎都马上明白那白宁的真正意图。
白宁如今已是厉鬼,它必然需要更多的怨气来壮大它的实力。
当被困于方寸之地的人们弹尽粮绝,下一步可便是为了活命不管不顾了。而这样的自相残杀,是最容易滋生怨气乃至恶鬼的。
不能再让白宁牵扯到更多无辜之人了。
白琅蹙眉思考起对策。
墨宴继续同司明熙交流:“那这段时日你可与白宁本体见过面?”
司明熙摇头:“并未。倒是白游出现过一次,结界便是白游布下的,说是白归宗遭遇侵扰,为了保护外族弟子们。但实则结界布下后便再无任何掌门峰主长老之类能管事的出现过。如今外族弟子中已出现不满情绪。所幸我这具身体的身份话语权还不错,还在尽力安抚他们,但只怕撑不了多久。”
墨宴:“你们那边可有出现游荡的孤魂野鬼?”
司明熙:“这个倒没有。怎么这么问?”
墨宴继续道:“我们这边亦有些旁的线索,目前知晓的是客峰内居住有其他宗门弟子的地方,附近有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巡视,将他们困在了客峰内。目前亦有其余宗门的人因接到自家弟子被困的讯息,赶到白归镇来想救人,只是目前通往白归宗的路亦被封印住了。”
司明熙眉头皱得更深:“竟还有这样的事?要不我再混去那边看看?”
墨宴摇头:“不,不必。外族弟子这边还需要有能安抚得住他们的话事人,至少绝不能让他们走到自相残杀那一步,否则便遂了白宁之意。
“至于客峰的宗门子弟,我到时回去解决他们那边的孤魂野鬼,没有那些的威胁他们基本不会有碍。”
司明熙想了想,是这么个理:“行,那我知道了,我会安抚好这边的外族弟子的。那你们那边可有门路找寻到白宁的本体所在?”
黑白无常使对付厉鬼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厉鬼本体所咋在,弄清厉鬼成因,对症下药地去封印厉鬼。
墨宴想了想凤鸣那边的可靠性:“有点门路但不全有。不确定他能不能找寻到本体所在,不过已有大致方向,到时我们再去找便是。”
司明熙便没再干涉他们:“行。那你们那边也记得多加小心。”
墨宴应下,切断与司明熙这边的联系。
白琅舒出了一口气。
他并不擅长于应对这般要面对面的交流方式,但出于对白宁之事的需要,又必须要重视这一次能从司明熙口中得到的讯息。
墨宴看他状态,笑着揉一把他脑袋:“也辛苦我们小白琅了。”
白琅因方才得知的与上任黑白无常使相关事宜,还有些闷闷不乐,朝墨宴方向无言伸手,找他要拥抱。
墨宴给予了他一个温柔的回应。
他拥住白琅:“别担心。白宁成因如今我们已全然洞悉,眼下唯一还缺的,只是有关白宁本体所在罢了。”
白琅把脑袋磕在墨宴的肩膀上,有了失忆时的那段经历,面对墨宴时他总能很坦然地表露出他的不安与担忧。
他稍稍收紧了些抱住墨宴的手,闷声道:“可是前辈们都未能解决的话……我们可以吗?”
白琅对白宁仍有本能的畏惧。
他受白宁欺负太长时间了,还有那足足一年的囚禁时间。
即便历练顺利结束,但实际他还未能真正走出那一年带给他的阴影。
他害怕他与墨宴的这次公务会重蹈前辈的覆辙,更害怕会因此连累墨宴,连累白归宗无辜的阳间人们。
白琅又收紧了些拥住墨宴的手。
须臾,便感知到后背被墨宴很温柔的、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
他轻声安抚:“别怕。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也相信我们。你可是第一位完成了历练的白无常,我们不会重蹈任何人的覆辙。”
白琅感受着圈在身边的温度,过了会儿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嗯。”
第146章
白琅并不擅长于谋划计策, 墨宴将人安慰好后便哄他去睡觉。
墨宴还需要准备去往白归宗的计划,做好完全筹谋,今夜便未陪同白琅一道入睡。
白琅知晓他有要事, 亦不打扰他,自己乖乖休息,多少将身体稍微再养好些。
到次日早晨,白琅是被墨宴叫醒的。
他揉揉眼睛, 脑袋还有些昏沉,不过比昨日要稍微好一些。
墨宴笑着拍一下他的脑袋:“今日起得会早一些, 先去洗漱吧,早膳可能来不及给你准备了,晚些先吃点糖凑合一下吧。”
白琅还没完全清醒, 茫然地问:“是有何突发情况么?”
墨宴鲜少会在这种时候不给白琅准备早膳,白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确实有何特别要紧之事耽误了时间。
墨宴亦未瞒他:“嗯。昨日在大堂中讨论的那些人应当是决意要联合起来前往白归宗去救他们被困的弟子们了。我们可趁机混进去, 一道去找再次进入白归宗的方法。”
白琅懵懵懂懂地爬起床了。
等洗漱完他才差不多清醒一些, 皱着眉问:“可若是这样的话, 会不会牵涉太多?”
墨宴知晓他在担忧什么, 摇头道:“白归宗那般的理念, 在修仙界内迟早要混不下去, 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唯一的目的是找到白宁本体,至于其余人间界的讨伐还是旁的什么,与我们并无关系。”
“就如同庄府时的庄致季,落隐村时的苏青刚与苏志荣, 他们虽有作恶, 但最终下场如何皆于我们无关, 我们唯一要管的只有庄府的恶鬼, 与落隐村的画皮鬼。”
墨宴向白琅强调了他们的立场:“我们是鬼使, 不可与人间界有过多牵扯。我此前不让你与庄陶庄瑜、凤鸣他们相处太深,便是担忧你因此而不忍心,插手人间界事宜。”
“你不必觉得这是因你而起,或是因你而有何伤亡。这是他们阳间人自行选择的因果,是即便我们这一次全权包揽白归宗事宜后,亦有可能再度出现的局面。”
“在白归宗这般的理念下,外族弟子与本族弟子的矛盾迟早爆发,白归宗的自视甚高亦迟早会惹怒比他们地位更高的宗门。就算没有我们,没有白宁这一遭,白归宗亦早晚会有灭门之难——正如同墨白两家曾经的陨落。”
墨宴定定地看着白琅:“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我们该保持的立场?”
白琅沉默。
这便如同沐倾月与司明熙、陵光,他们是天界之人,本有能力共同对付厉鬼——或者说只要加上他们,清除厉鬼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们都不能插手。
沐倾月只能掌管与姻缘相关事宜,防止姻缘错乱。司明熙只能掌管人间界的命途,防止人间颠覆。陵光更是作为一种图腾与象征,除却本族内事宜外一律不得插手。
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因果,人间界的人亦是如此。
他们负责维护他们领域的平衡,但不能打乱人间界的因果轮回。
哪怕是预料到怎样的事情有可能会有死伤,那都是阳间人他们自己选择的路,他们阴间鬼与天上神是绝不能插手的。
他们总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否则大家一起顺风顺水地长生不老算了。
这是墨宴在冥界等候白琅,游手好闲的那百年里便已知晓的准则与立场。
但白琅不同,白琅从未弄明白过感情为何物,亦从未真正以“白无常”的身份来看待世间人,此前他所做全部都是将职务当作任务般,机械地去完成。
如今他才懵懵懂懂理解了何为好友、爱人,难免会陷入鬼使初期会有的悲天悯人心态之中。
在昨夜白琅表示出不安时,墨宴便隐隐有这样的感知了。
他亦想过要如何同白琅说这样一件事情,能够显得不那么残忍,能够更好接受一些。
但思量一夜,他还是决定明明白白地同白琅说明他们该有的立场。
良久,白琅终于理清,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墨宴,灰眸始终澄澈。
墨宴松口气,笑着揉他的脑袋:“你能明白就好。那我们现在下去?”
白琅点头:“嗯。”
他同墨宴一道牵着手下楼,果然听到大堂内已有几波人在一同商讨前往白归宗之事。
这些人的穿着基本三两一致,显然是不同宗门的人汇聚于此,由领队的或是有话事权的人聚在一起商议。
白琅目测一番,比昨日要多了一些宗门。
墨宴已换成往日面对有价值之人那副好似温文尔雅般非模样,走到讨论的那群人当中:“抱歉打扰各位,敢问各位可是在讨论如何去往白归宗之事?”
桌旁围桌的几人打量他们一番,似是在探究他们意图。
白琅原本是淡然站在墨宴身边的,却在这时听闻识海内传开墨宴的神识传音:“你按你失忆时的状态来配合我。”
失忆时的状态?白琅眨了眨眼,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他收敛原本的沉稳从容,怯生生地往墨宴身后站,似是因为怕生而对面前这么多人的同时打量感到害怕。
白琅本就因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复,面色有些苍白,眼睫轻颤着拽上墨宴袖角,精致可爱的面容无端惹人怜爱。
桌旁的几人都是各宗门内的话事人,亦都是些行得端坐得正的君子,见白琅状态,都怀疑是不是他们方才太凶,把人小孩吓到了,一时甚至有些无措。
墨宴歉然:“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较怕生。我们此番并无恶意,此前亦参加过白归宗拜师典礼,前一阵子因故离开,近日又听闻好友求救,直言被困在白归宗内,因而想寻些法子救他们。
“方才听闻几位在谈论白归宗事宜,想着若目的相同,多些人兴许能多几分把握,这才斗胆上前打扰各位。”
他说得温和,举止间风度翩然,还算可信。
桌旁几人相互对视一番,其中一人询问:“敢问这位兄台是哪个宗门的?”
墨宴摇头:“我与我家小徒弟皆为散修。不过我们的好友一人名为孙方海,另两人是他的两名徒弟庄陶庄瑜。他们都是望远宗的。”
他话音才落,便有一人面露诧异,忙站起身来:“敢问二位贵姓?”
墨宴莞尔:“免贵,我名墨宴,这位是我小徒弟白琅。”
起身那人欣然:“竟是墨公子与白小公子,我早从方海口中听闻,当初便是你们将小陶小瑜救出,还听闻你们擅长于捉鬼?”
墨宴谦虚道:“略有涉猎。此次我亦听小陶小瑜他们说白归宗客峰附近出现了许多冤魂游鬼,正想着兴许我们能帮上些忙。”
修仙界内偶有邪祟,修士可以对付寻常敌人一般对付他们所能看得见的邪祟,但效率很低,偶有修士专修此道,习得驱鬼法诀,效率会高得多。
方才他们几人讨论之中,便有忧虑如何解决那些游荡在客峰中的大批量孤魂野鬼。
望远宗的另一名峰主认出了墨宴与白琅,又道明了他们的这项技能,墨宴与白琅的加入一下便顺理成章得多。
托望远宗的名头,他们顺利混入此次要前往白归宗营救自家弟子们的各宗门联合行动中。
白琅不懂这些,听话按照此前失忆时的性子来端人设,坐在墨宴身边又乖又懂事。
墨宴怕他无聊,便让他先去旁边玩,还小声问他:“可要顺便吃点东西?”
白琅还没答,望远宗的那名峰主吴竹风便道:“白小公子是尚未用早膳么?看你年纪似乎不大,应当尚未至辟谷之龄?我让悦儿先带你去旁边的桌子用早膳吧?”
悦儿是吴竹风的徒弟,名叫楚悦,吴竹风是庄陶庄瑜的师伯,楚悦也算他们的师姐。
记忆恢复的白琅与墨宴多出几百年的相处,亦更有默契,他听得出墨宴方才那么问他是故意要让吴竹风听到。
他并未纠正期间的一些误差,乖乖应了下来:“麻烦您了。”
吴竹风心下一软,若非这是别人家小徒弟,想必都忍不住想上手揉一把了。
他喊来楚悦,同她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
楚悦是个沉稳性子,笑着应下:“好。那白小公子请随我来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白琅轻声道谢:“谢谢。”
他站起身,临走前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墨宴的手。
墨宴在他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手心勾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乖,我等会儿便去找你。”
他的极轻的嗓音里仿佛带了些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次便只有白琅一人能够听闻。
白琅感觉手心有点痒痒的,不自觉地蜷起指尖,总觉得这阵细微的痒意顺着手心一路传到了心底。
……好奇怪哦。
不知是不是周围人太多,白琅难得有些局促,很轻很快速地回了一个“嗯”,便忙走向了楚悦那边的方向。
墨宴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视线,眨了眨眼。
怎么好像记忆恢复的小白琅,比之前还要纯情了一些呢?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安安分分走剧情的,还是没忍住让小情侣调个情x
还是小情侣贴贴香嘿嘿嘿
第147章
大抵是顾及到白琅怕生, 楚悦带白琅去到了一张无人桌子上,问过他想吃什么后便找来小二。
楚悦已至辟谷之境,点完白琅想吃的东西, 想了想又给自己点了一份,怕等会儿白琅自己吃的话会觉得尴尬。
白琅始终只是乖乖坐在一边,不吵不闹。像邻家的乖巧弟弟。
楚悦对他好感更甚,主动向他释放善意:“你应当知晓我叫楚悦了吧?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白琅谨记墨宴让他扮演的状态, 轻轻点头,小声说:“可以的。”
楚悦弯眼:“你应当和小陶小瑜他们是好友罢?我此前亦听他们提及过你, 尤其小瑜,很喜欢你这位白琅哥哥呢。还说若非有你们在,他们还不知要在原本的地方受多久的折磨。”
白琅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夸奖, 没有回应,只稍稍低下头。
楚悦把他这当作了不好意思的表示, 示过好后又聊起些别的话题:“你与你师尊是专门研习捉鬼之术的么?”
白琅想了想他与墨宴的身份, 谨慎地点点头:“应当……算是?”
楚悦眸间似有赞叹:“那你们好厉害呀。鬼神邪祟之类如今出现得少, 修仙界内已鲜少会有孤魂野鬼之类的邪祟出现, 许多原本专修此道之人都为生计或是觉得于修为无助益而放弃了呢。”
这些事白琅在冥界时有所耳闻。
曾经的人间界有好长一段时间便是因为阴阳失衡, 导致人间界恶鬼丛生, 人间界之人原本是无法抵御恶鬼野鬼的,在阴阳失衡后逐渐研究出了对付这些邪祟的方式。
再后来冥界这边终于千辛万苦将阴阳调整平衡,恶鬼野鬼之类恢复成平日鲜少可见,基本都能及时被他们鬼使驱散清除的状态下。
白琅想到什么, 轻垂眼睫:“恶鬼源自于恶念, 只要‘人’尚存恶念, 恶鬼便永不会彻底绝迹。总需要有人, 在它们为祸人间界前处理掉他们。”
他声音有些轻,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说给楚悦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在重复加深他对白无常身份的适应。
楚悦与他坐得比较近,还是将他的话收入耳中,愣了下,倒是没想到白琅看着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由心生敬意:“没想到小白你居然能想得这么深层次,你未来一定会是特别厉害的捉鬼师的!”
白琅忽然被楚悦这般激动似的夸奖,有些茫然。
正好这时小二将他们点的膳食送了上来,方才的话题短暂结束。
白琅点的是一份阳春面和一份饺子,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着绿油油的葱花点缀,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他一下便将方才的正经话题给抛到了脑后——没有什么能比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更重要。
楚悦给自己点的则是一份粥,看着比较清淡。
白琅想起之前在冥界时,墨宴絮絮叨叨随口教过他的,要与人拉近关系以套取情报的话,可以适当给予一些好处——虽说当时的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人,套取情报只需要最简单地晃到讨论者旁边光明正大偷听。
白琅略一思索,将自己那份饺子往楚悦方向推了推:“你要试试看吗?客栈的饺子,很好吃。”
楚悦受宠若惊,她本意只是怕白琅尴尬,没想到白琅还会这般体贴。
兴许是见白琅态度认真,灰眸清澈通透,楚悦有些不忍心拒绝,便夹了一块:“谢谢你呀小白。”
白琅摇摇头,表示了不客气,继续吃东西。
被墨宴养了这么几个月,白琅吃东西仍是习惯比较小口小口地吃,动作很斯文。
他低着头,思索起墨宴希望他能从楚悦这里套的什么相关情报,一走神便无意识地收敛了面上的细微神情,看起来有些冷冷的,不好接近似的。
楚悦对他还停留在方才给她递饺子时那般乖乖软软的模样中,并未多想,问起白琅这边的情况:“对了小白,你们大概是何时离开的白归宗?”
白琅回神,想了想:“大概几日前。出了些意外逗留于白归镇内,之后便回不去了。你们是何时知晓意外之事的?”
“这样。”楚悦看起来很忧虑,“我们这边亦是前几日收到的小陶小瑜他们那边的讯息,说白归宗出事了,他们出不来。望远宗离这边还算近,我们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今早才到。”
说到这,楚悦又叹口气:“当初我便劝过师叔最好不要在白归宗逗留太久了,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白琅敏锐捕捉到重点:“劝他们不要在白归宗逗留太久?为何?”
楚悦还有些奇怪:“你们不知道么?哦对,你们可能并非宗门子弟,故而牵涉不深。”
她反应过来,解释:“白归宗是世家出身,而且非常讲究血缘,据说还保留了一套什么嫡庶之说。他们要是自己内部搞搞便算了,修仙界内不乏一些世家出身的小宗门,结果他们还搞得大张旗鼓,初来修仙界那会儿高傲得好似我们都不如他们似的。”
楚悦说得还有些气。
白归宗来修仙界的年岁还不长,楚悦在望远宗内已有两百多年,虽未真正经历过白归宗初至修仙界那段时日,但听她的师尊吴竹风讨论过,那会儿的白归宗根基不牢还自视甚高,搞过一次宗门创立的宴席,结果受邀而来的宗门们全都不欢而散。
望远宗与白归宗的关系就说不上很好,最近几年虽因白归宗稍稍放低了些姿态而有所缓和,但结下的梁子并未完全解决。
说到这,楚悦又哼一声:“我就知道这白归宗早晚还得出些幺蛾子,只是小师叔心善,想着多个朋友对弟子们也好。谁承想竟遇到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境况。”
楚悦愤愤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勉强克制一二。
白琅则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睫。
楚悦所言,倒真与墨宴同他说的内容相似。
白归宗这般假惺惺的姿态与从未改变过的内核想法,迟早都是要引起周围宗门不满的。
楚悦似是觉得这样的话题也不适合白琅这般的小孩,大致说明过之后又收敛了情绪,找了些更寻常的话题来陪他聊天。
等白琅早膳吃完不久,墨宴那边便结束了讨论,墨宴起身过来找他。
“小白琅,吃完了么?”他走到白琅身后,一手随意地搭上他肩膀。
“嗯。”白琅乖乖点头,仰头看向墨宴,“你们商议完了么?”
墨宴:“嗯。拖得越久对于白归宗内被困之人越不利,正好来的宗门中有人擅长阵法结界,我们等会儿便直接出发前往白归宗。”
白琅全听墨宴的安排:“好。”
他朝墨宴伸手,墨宴笑了一下,覆上他微凉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没有一点避讳,楚悦在旁边目睹全程,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们……”
白琅听到动静,回眸去看她,稍有些浅的眸色里是很单纯的疑惑。
楚悦连忙轻咳一声:“没事,就是有点诧异。你们原来也是道侣吗?”
白琅没有否认:“嗯。”
楚悦好歹也是成熟的大人了,师徒恋之类的话本亦看过不少,并无太多别的反应。
她诚挚道:“你们很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
墨宴莞尔:“多谢楚姑娘。”
楚悦也很有眼色地在这时起身:“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正好我去同师尊聊聊等会儿的安排。”
墨宴颔首:“好。有劳楚姑娘方才照顾。”
楚悦忙摆摆手:“不劳不劳,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才起身离开,去找吴竹风。
墨宴顺势在白琅旁边坐下,问:“方才聊得如何?”
白琅将从楚悦处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墨宴,最后他还带上了个人主观的总结:“白归宗确实早晚都要有那么一劫,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墨宴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能看明白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没再同白琅太深聊这件事情,接受以白无常的角度来看待世间人并不能着急,得要白琅自己慢慢学会。
他们在一旁稍微坐了会儿,另一边各个宗门的人亦同他们此番一同前来的弟子们大致交代商议好,大家一同出发前往白归宗。
这一次各宗门都提前收到了他们宗门内被困弟子的消息,虽不知白归宗这好端端的为何会这么大胆做这种惹众怒之事,但不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自家弟子继续受难,来的人基本都是元婴及以上修为的峰主与峰主们的亲传弟子。
白归宗受血缘观念影响,大部分弟子天资并没有很高,长老与峰主都是白家之人,最高最高不过大乘初期修为,他们这么一群人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已绰绰有余。
墨宴与白琅此行跟随,便是要将唯一有可能出的“意外”给解决掉。
吴竹风还有意让墨宴作为领队之一,振奋士气,不过被墨宴找借口婉拒了。
他们只是趁机混进去,最终目的地和他们并不一样,不能在队伍里太过显眼。
吴竹风虽有遗憾,但还是尊重了他们的意愿,与其他几个宗门前来的峰主一道作为领队。
一群人浩浩荡荡,白琅只跟随墨宴混在队伍中间不起眼的地方。
然而在这路上,白琅感觉到墨宴的手忽然收紧了些。
他抬眸看去:“怎么了?”
墨宴轻蹙眉,似是停顿片刻,过会儿还是如实同白琅说:“我之前不是为了让凤鸣能顺便看护你,给了凤鸣一个类似的求助法器么?我感应到凤鸣那边传讯而来的求助讯息了。”
白琅一怔,当即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凤鸣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者准确来说已经是今天了x)要毕业论文答辩,之后几天应该还要改论文,之前欠的两更近期应该补不上了,等过阵子忙完了再补吧qwq
第148章
在得知凤鸣很有可能出事之后, 白琅便拿出了给凤鸣的通讯法器,想询问凤鸣那边的情况。
墨宴看他的动作,想了想, 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琅给凤鸣发去讯息,但直到他们抵达白归宗原本的入口附近,凤鸣都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难道真的出事了……?
白琅皱起眉,又问墨宴:“你能感知到凤鸣此刻的大概方位么?”
墨宴:“嗯。在一个此前我们未曾涉足过的地方, 有可能他是找到了白宁的本体所在,但是被白宁发现了。”
他只简单回答了白琅的问题, 并未就这个话题安慰他太多。
白琅牵挂凤鸣的情况,并未察觉此时墨宴微妙的异样,只愁眉不展地思索起此时凤鸣的境况。
墨宴张了张嘴, 原本是想再说些什么的,但最终沉默无言。
浩浩荡荡一众人御剑徘徊于白归宗原本的宗门入口附近, 此前说过擅长解决阵法的那名修士正在试图破解白游与白宁共同留下的封印山门的阵法。
这阵法不算特别高深, 由墨宴来的话大抵花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完全解开。
不过墨宴并未掺和, 同他之前所言一般, 只由着他们人间界的人自己解决这一部分的进展。
约摸两刻钟后, 那名修士才欣然道:“解开了!大家随我来!”
一众人又跟随那名修士一同声势浩大地进入白归宗,
而这一进去,白琅便感受到了近乎窒息的压抑感。
他往四周望去,白归宗内已完全被怨气所覆盖,天色黑沉沉, 浓郁得化不开的乌云几乎就要化作实体, 沉重地将整个宗门挤压碾碎。
白琅有点难受, 攥住了墨宴的袖角。
白无常对怨气的感知是最敏锐的。
这样浓郁的怨气, 与将一个寻常人丢进满是瘴气的沼泽中全然无异。
墨宴轻轻揽住他:“很难受吗?”
白琅点头:“嗯……怨气太浓郁了, 不过都是些孤魂野鬼聚集而成的,还能支撑。”
但外边都已是这般浓郁的怨气,白宁本体所在……就更不用说了。
墨宴动用魂力给他加了一层庇护,虽抵御不了太多,但聊胜于无。
白归宗的长老们似乎都有所预料,在一众人进入白归宗后,长老们都聚集在入口处附近。
白琅往那边看去,明显看出长老们的身上都有围绕的乌黑怨气。
——他们已经被怨气侵扰了。
甚至有可能,他们都已经被白宁操控了。
白归宗的长老们与其他人碰面,很快就爆发了第一轮的争吵。
望远宗等宗门原本的诉求只是要为他们被关在白归宗内的弟子们讨要说法并将他们救出来,但此时白归宗内的怨气已浓郁到寻常修士都能感知到不对劲,他们开始怀疑白归宗是与邪祟之类勾搭在一起了。
人间界阴阳失衡已过去千年万年,但有关当时的史料记载浩若烟海,修仙界的人几乎都自书卷中看到过当年的惨状,并将邪祟视做必须铲除的污秽,就怕又重蹈那千年万年前的惨痛覆辙。
白归宗与邪祟勾结在一起,倘若不除尽这些邪祟,必然引起周围的,乃至整个修仙界的祸乱。
两边的矛盾愈发激烈,被操控的那些长老们的言辞亦格外激烈。
白琅与墨宴几乎马上便想明白了因果。
这恐怕是白宁在故意激怒前来的修士们,还想要这些修士们的怨气来壮大他的实力。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白宁的本体。
白琅与墨宴对视一眼,两人都无任何交流,但已在无言间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在双方仍在言语争论的混乱之中,白琅与墨宴悄然离开了大部队。
墨宴感应着凤鸣最后给他发来的位置讯息:“我大概知道凤鸣最后的讯息是在哪个位置了,我们走。”
“嗯。”白琅点头,跟上墨宴的速度。
他们径直往一个与主峰相反的位置而去,路上亦有不少孤魂野鬼的游荡,长得都是一如既往的丑,把白琅吓得不轻,被墨宴随手全部解决掉了。
墨宴还抽空调笑一句:“我还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就不怕这些了呢。”
白琅小声反驳:“我本来就不怕。是它们长得太丑了。我讨厌丑东西。”
说到这,他又继续小声补充:“之前无人护我,我只能告诉自己我不能意气用事,我必须把它们都斩除掉。”
因为这是他要保护墨宴的“任务”。
墨宴听得心疼:“无事,日后你不想做的讨厌做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就好。”
白琅乖乖地点了点头,不想再自己遇见,直接蹭去了墨宴的佩剑上,握住他的手,汲取他此时能给他的手心温度。
两人在路上并未有太多的停歇逗留,没多久终于见到了一座有些矮的小山头。
小山头周围围绕着更为浓郁的怨气,似是完全被浓墨般的黑雾给包围。
周遭静得可怕,墨宴带白琅落地,压低声音同白琅道:“就是这个地方。凤鸣应当是于这个地方附近出的事。”
白琅环顾一圈四周,有些偏僻荒凉,让他无端生起些森然冷意。
这边比白归宗主峰那边还要黑,俨然已似日落般。
白琅往墨宴身边靠近了些,声音微颤:“我、我有点害怕。”
墨宴声音低沉:“是太黑了吗?”
“有点……也可能有其他缘故。”白琅有些说不清,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
墨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别怕,有我在。我们进去看看。”
白琅缩在墨宴身边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这座小山头的石子小路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便来到山顶见到一间屋子。
或者说,更像一个……庙宇般的地方?
屋子的旁边还有一座阁楼,不算很高,但看起来亦是常年无人造访的荒凉。
阁楼附近的怨气比屋子内的还重。
白琅推测白宁本体可能就在那阁楼内,但亦不排除这是方面的障眼法的可能性。
他还是大着胆子,同墨宴一同先进了那个屋子。
之后,他们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几列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注明了是白氏第几任家主,以及第几任掌门。
——这里是白氏宗祠。
而宗祠的中间,缺了一个牌位,留下一个突兀又显眼的,黑漆漆的空洞。
白琅几乎马上便反应过来,那是白宁的父亲,当时的白家家主白仁的牌位。
他握紧了墨宴的手。
墨宴偏头问他:“怎么了?”
白琅示意给他看:“那个空缺的牌位,是白宁他父亲的。”
墨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皱眉:“白宁本体可能会与这个空缺牌位有关?”
“有可能……”白琅心有些乱,重回他脑海中不久的记忆仿佛还是崭新的昨日经历。
他下意识想往旁边走,又无意中踢到了一个东西。
他低头看去,有些熟悉。好像是 ……墨宴给凤鸣的那个单方求助法器。
白琅心下蓦地一紧,慌忙将那法器捡拾起来,就见上边还沾着血。
血迹还是湿的,随着白琅捡拾的动作沾上他的指尖,红得刺目。
白琅的嗓音忽然有些发紧:“墨宴,凤、凤鸣是不是出事了?”
自从进到这个屋子后,他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环绕着他,让他心慌。
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脖颈仿佛亦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近乎窒息。
他不免出现一些更不好的猜想。
墨宴自然是认得这枚法器的,他见白琅状态糟糕,随手施了个净尘术,将那枚法器从白琅冰冷的指尖中一点点剥离。
他终究是没忍住,宽慰他:“只是一个法器与一些血迹,说明不了太多东西。也有可能是凤鸣遇到了白游,这是白游的血。而且你不要忘了,凤鸣是凤凰妖族,还有他那位祖宗暗中庇护着,不会出事的。”
白琅觉得耳边又多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刺得他耳膜一阵阵发疼。
凤鸣。
这个名字突兀又尖锐地刻进了他的识海里。
往常的白琅不会这么失控的。
可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了曾经在火海里丧生的嫡兄,在高楼下倒于血泊的生母,在船舶上被一剑刺穿的生父,还有……
还有曾经倒在他面前的,墨宴。
“唔……”
白琅头痛欲炸。
他抽出了被墨宴握着的手,猛地转身向屋子外跑去。
“小白琅!”墨宴追出去一步,又停住了脚步。
另一头,白琅刚跑出屋子,又忽地感觉到一阵阴风骤然卷起。
而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冷森然的视线。
他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是他的父亲。
“孽子……去死吧!”
胸膛被破开的父亲面目狰狞地扑向白琅。
“呜、你、你不要过来……”白琅被吓得当即往另一个方向跑。
他想回去找墨宴,他想喊墨宴,可他又在这时骤然发现墨宴不见了。
墨宴不见了,那个屋子不见了,那个阁楼也不见了。
他的面前,又是他曾无比熟悉,又无比惧怕的漆黑。
白琅呜咽一声,再回头时,他的身后已不只是他的父亲。
甚至还有被火烧得焦黑的嫡兄,四肢扭曲脑浆迸裂的嫡母,以及……
遍体鳞伤的凤鸣。
【作者有话说】
白琅崽独面最后的心魔!
第149章
嫡兄、生母与生父都叫嚣着白琅的该死, 唯有凤鸣只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但凤鸣的出现,已让白琅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能力。
凤鸣……真的还是出事了吗?
不然、不然他为何会同他的嫡兄他们一同出现在此处?
白琅定定地站在原地。
在他的面前,又仿佛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是吴竹风和楚悦。
他们带领着前来的宗门弟子们, 已经在与白归宗的长老们、白氏本族的弟子们产生了肢体上的冲突。
战役本就一触即发,孤魂野鬼的加入彻底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白琅眼睁睁地看着一些孤魂野鬼侵扰一些修为稍微低一些,还不懂驱鬼之术的弟子们。
“白琅,你看到了吗?这一切, 可都是因你而起。”
曾经无数次在他耳边折磨他的声音又一次冒了出来。
那道声音一遍一遍地控诉他如何一个接一个地害死他的身边人。
一遍一遍地说,他早就该死, 早就该消亡。
一如无数年前在那个漆黑的小黑屋,一如就在几个月前……那个同样漆黑的破庙。
白琅并未同墨宴详细说过,他以白无常身份再次遇到白宁, 再次被刺激出心魔时,其实是在他们执行公务结束之后的一个废弃宗祠里。
当时他与墨宴分头去看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孤魂野鬼需要处置, 他在当时便发现了一个废弃宗祠, 就是他们白家的宗祠。
白琅对宗祠所在的地方并无印象, 推测应当是白宁与厉鬼结合, 出事之后白家主家的府邸搬迁过。
而白琅之所以知晓此处是白家宗祠, 便是因为他发现了一块遗落在此的破旧牌位, 他以魂力召来一阵风,将那牌位掀过来,便看见了白仁的名字。
同一时间,他见到了被困在这个宗祠里, 化作孤魂野鬼的白仁。
白氏主家的家主所拥有的长明灯是独特的, 与持有者命数相连的法器。
白宁占据了白仁的长明灯, 白仁最后暴毙而亡, 嫡长子白宁亦在此前莫名死在了失踪一年有余的吉祥物白琅尸首所在的牢笼外。
白宁囚禁白琅致死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白仁与白宁无端的死都被认定为是白琅的报复。
之后白家又经历了几次怪异事件,他们都以为是白琅在报复他们,几次迁移,在某一次迁移时遗弃了白仁的牌位,希望白琅不要再纠缠他们。
白仁并不知这些详细内情,只把一切都怪罪于白琅。
他说是白琅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儿子,还害得白家从此没落。
他说白琅是白家的叛徒,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荒郊野外。
白琅随手就把白仁的魂魄劈散了。
但之后,他又听到了曾经让他放弃生机的那道声音。
当时的白琅不知白宁有部分魂魄逃脱,只想着白宁和那只厉鬼明明已经被封印了,他为何会又听到这个声音?
那会儿正巧还是夜晚,废弃宗祠内漆黑一片。
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环境,一下便将白琅拉回了数百年前的那一年。
成为白无常那么久,他始终只是麻木地在执行任务,在“保护”墨宴。
他试图通过放空自己,试图通过不去回想过去来遗忘自己的恐惧,遗忘曾经的一切,麻木地屏蔽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可他其实从来就没有遗忘过过去的一切。
麻木且盲目的逃避,带来的是更强的反噬。
后来墨宴回来了。
白琅压下自己的一切不对劲,但不免又在那道声音的蛊惑下,回想起之前墨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保护”他。
那时的墨宴差点就出事了。
他的存在是不是只会害了别人?
白琅无数次地想着这个问题。
生前的嫡兄,嫡母,生母,生父,再到白家的无辜之人,白宁,白仁。
历练时被作为第一环的庄陶庄瑜的娘亲、被怨气缠身而亡的庄夫人、因此成为孤儿的庄媛媛、走上歪路的庄行良,还有险些坠楼而亡的陈新柔、苏岚母女,以及恢复记忆后为他调查的凤鸣,来白归宗的那些原本无关紧要的人们。
他不通人情世故,他不懂感情,可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因他而出事,他却无动于衷。
知晓姓名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那道缥缈的、带着蛊惑的声音不断回响。
“你继续活着,只会继续害死更多人。”
“你就是个带来祸患的灾星。”
“死亡……消亡……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呜……”
白琅痛苦地捂住耳朵。
他的心魔,一直以来都是那些曾因他而出事的所有人。
……包括墨宴。
墨宴……
白琅的神智有一瞬的清明。
他其实曾问过墨宴,为何黑无常不会有心魔,只有白无常会有心魔。
墨宴当时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说:“那自然是因为你们白无常太端着了啊。苛责别人宽容自己是我们黑无常代代传承的最大理念,你们白无常一天天的道德感责任感强得要死,你们不生心魔谁生心魔?别人怎么样关你屁事,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不要总是瞎责怪自己,要多责怪别人。难道别人就没错吗,一定是你自己错了吗?”
当时墨宴那番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白琅只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又不理墨宴了
现在回想起来白琅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理喻。
但不得不说,墨宴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他短暂地从耳边的声音当中脱离了出来。
“少责怪自己,多质问他人”么……
白琅其实还做不到。
他的思维早已是定式,他习惯了先从自己的身上找寻原因与错误,否则也不会再度深陷这片漆黑之中。
他只能从墨宴曾经教过他的话,从他曾经的经历中去思考。
庄陶庄瑜若是得知他们娘亲的真相,会如何对待他?
庄媛媛若是知晓庄夫人死因背后的牵扯,会如何看他?
陈新柔与苏岚……她们的态度白琅是知晓的。
苏岚责怪的是她自己,而当时白琅依照墨宴的话,告诉她她应该责怪的是画皮鬼。
画皮鬼是陈新柔母女会坠楼的源头。
至于害死嫡兄与生母的源头,是他们自己。
其余人的因果根源,本该是白宁。
白宁。
分明是他操纵了一切。
白琅忽地抬头,又看向了不远处始终沉默着的“凤鸣”。
原本浑身雪白的少年被污浊的血迹浸染,狼狈脏污。
但“凤鸣”身后的羽翼,还有正在蔓延的,烧灼的痕迹。
【“他们生来便有一道需要他们自己去追寻的死劫,要历经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称之为‘凤凰’。”】
凤凰涅槃,必先浴火重生。
一声嘹亮的鸣叫随着“凤鸣”魂魄的彻底焦化,响彻整座小小的山头。
凤鸣会不会怪他,白琅不知道。
但他现在知道,他可以破开幻境亲自去问。
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封印白宁送它去冥界炼狱中,为凤鸣,为墨宴,为此前的所有人,亦为他自己——报仇。
仍在叫嚣着的嫡兄、生母与生父的魂魄幻象骤然变得扭曲。
白琅伸手,一把泛着莹白光芒的斩魂镰刀出现在他身旁。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亦有一道莹白阵法骤然蔓延。
白宁特意编制的幻境彻底破碎。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被白羽织就的绳索捆绑住的白游,以及对面同样拿着斩魂镰刀的墨宴。
雪白巨大的凤凰盘旋在他们头顶,发出第二声鸣叫,为他们引路。
白游已被凤鸣禁锢,他是阳间人,白琅与墨宴不能对他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共同跟随凤鸣的轨迹往阁楼后而去。
果不其然,在阁楼后怨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他们见到了白宁。
白宁吸收了林知的怨气,已能脱离长明灯凝聚为雾化的实体。
但他又消耗了不少的怨气去编织方才试图囚禁白琅的幻境牢笼以及召唤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白琅挣脱幻境之时便想着暂时逃跑,只可惜被天上的凤鸣看了个一五一十。
白琅与墨宴截住白宁,白宁也终于不再试图逃跑。
它面容狰狞,朝向白琅的方向:“白家的叛徒,别以为侥幸逃脱幻境便能杀了我,我能窃夺你的命格,亦可彻底让你魂飞魄散!”
白琅眸色冷然:“那你大可一试。”
他左手的两指间凭空出现一张魂力凝聚而成的白色符纸,指尖飞速落下一个符咒,猛地一下将符纸丢出。
他脚下的莹白阵法随之骤然扩大!
刺目白光袭向白宁,白宁亦御起浓重怨气抵抗,“砰”的一下与白琅的魂力碰撞。
白琅握着斩魂镰刀的手被震得一麻,不由收紧。
不行,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足以让他同白宁对上,他坚持不了太久。
而与此同时,墨宴不知何时已绕到白宁身后,一道浓墨似的漆黑幽光亦于此刻迸发!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将白宁彻底包围在了他们中间。
白琅抬眸与墨宴对上视线,彼此已看不清对方眸中的身影。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毫无交流,毫无沟通。
可意外的,他们都在本能间知晓这时应该做些什么。
白琅强撑身体的不适,与墨宴同时念出了同一道法诀。
刹那间,他们的阵法交融在一起。
凌厉冷风卷起他们的衣角。
刺目白光间,白琅白衣黑发。幽深黑光间,墨宴黑衣白发。
明明是相斥的两种颜色,在此时却和谐融洽地交织在一起。
这便是他们独有的,专以对付厉鬼的——阴阳合阵。
黑白无常使的魂力同时将白宁拘束,白宁终于支撑不住,在凄厉而不甘的嘶喊声中,连同周围浓郁的怨气,最终被封印为一颗混沌的珠子,清脆坠落在阴阳阵的最中心。
黑白光亮渐渐消散。
有过一次意外,白琅与墨宴这次都未敢在此刻掉以轻心,墨宴走上前拿起那枚珠子确认了一遍:“很好,这一次没让它有机会逃。”
墨宴握住这枚他与白琅合力封印的珠子,冷笑:“喜欢折磨人是吧?喜欢逃跑是吧?这次回去了我就给你开一间单独的牢房,让你在炼狱里好好享受被折磨的滋味。”
珠子里的怨气不断翻涌着,似是在叫嚣着出来。
但从今往后,它再无逃窜的机会,只能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冥界炼狱之中,饱受业火灼烧之苦,直至怨气散尽,彻底灰飞烟灭。
墨宴将珠子收好,再要抬头同白琅说些什么时,却见白琅踉跄一步,终于支撑不住似的向前倾倒。
“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这一两章就可以正文完结噜~
不搞虐哈(
(ps:阴阳合阵的最终呈现画面就是太极八卦的图案,设定白琅崽黑发,墨宴崽白发最终都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场景啊哈哈哈)
第150章
白琅再醒来, 已是四日后。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浑身乏力得厉害。
“……小白琅?”
耳边传来一个有些轻的声音,很熟悉, 是墨宴的声音。
墨宴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看起来状态也不是特别好,见到白琅醒来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琅有些头疼,环顾周围, 察觉这里是之前住的客栈。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嗓子干得厉害。
墨宴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扶着他起身。
他的指尖无意中掠过白琅手背,白琅被冻得下意识一缩:“唔……好冰。”
墨宴把手收了回来,尽量不碰到他, 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吧。”
白琅乖乖地就着他的动作低头,小口小口地将一整杯水都喝完, 终于舒缓了喉咙的干渴。
他第一时间便是关心墨宴:“你的手……是怨气侵扰吗?”
白琅声音还比较虚弱, 墨宴心疼地想揉他脑袋, 又怕冰到他, 只克制着点头:“嗯。我本想着你身体还未恢复, 阴阳合阵时便将怨气往我这边引, 免得你承受不住。
“但没想到还是有些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围了。”
白琅昏倒得有些措不及防,墨宴根据白琅的状况大致判定出是魂力消耗过大,这具身体支撑不住,类似于寻常阳间人重病昏迷的状态。
后来他也找了钟馗与慕箐芍, 得出的是一样的结论。
墨宴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怨气, 受怨气侵扰影响, 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但这四日时间仍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琅床边。
一如此前在落隐村时, 白琅守在他的床边。
魂力消耗过渡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有可能昏迷两三日便能苏醒,亦有可能直接以月乃至年来计算,只是绝不至于身体死亡魂魄到消散的程度。
白琅用的还是阳间人的肉.身,承受能力会更差些,墨宴都担心他有可能会往最糟糕的状态发展。
幸好只昏迷了四日。
墨宴将水杯放好,回到床边坐着,问:“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
白琅委屈似的点点头:“感觉没力气。”
墨宴怜惜道:“应当是你魂力消耗太多,有些透支了导致的。好好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白琅乖乖地应了个“嗯”,又放轻声音,撒娇似的:“要抱。”
墨宴哪受得了他这样的语气,几乎是忍痛拒绝:“会冷到你的,等你了好了再抱,好不……”
他话还未说完,白琅已直接主动地抱住了墨宴。
虚弱状态中的白琅会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墨宴填补他的不安。
墨宴顿了一下,旋即轻笑,轻轻地揽住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嗯。”白琅闷在墨宴怀里应了一声。
受怨气影响,墨宴身上没有了让白琅熟悉的温度,但好在气味还是在的,白琅稍稍收紧了自己的手,汲取墨宴身上令他安心的气味。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敲门声。
“墨宴?我进来了啊?”
是钟馗的声音。
白琅懒得起来,仍旧窝在墨宴怀里,于是钟馗端着东西刚进来,见到的就是两人黏黏糊糊的模样。
钟馗对他们亲昵熟视无睹,注意力放在了醒来的白琅身上:“小白醒了?”
白琅听到钟馗提及到自己,这才恋恋不舍松开墨宴,抬眸向钟馗的方向看去。
钟馗手上端着一个碗,里边似是汤药般的东西。
白琅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钟馗:“孟婆那边给墨宴准备的补药。正好你也醒了,孟婆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我去喊她过来。”
白琅听到是慕箐芍准备的补药,皱起了脸:“可以不告诉她我醒了吗!”
慕箐芍平日除却孟婆汤外,最爱钻研的便是各类补药,而且钻研出来的成果一次比一次苦,是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历练前的白琅都避之不及的玩意。
这次墨宴可没有由着白琅,他笑得温柔,拍拍白琅的脑袋:“乖,这也是为你的身体好。”
白琅垮下脸,又生无可恋似的一头扎进了墨宴的怀里。
墨宴闷笑出声,胸膛的震颤鲜活地传到白琅感知中。
……算了,好歹都还活着。
幸好都还活着。
钟馗还是去找来了慕箐芍。
慕箐芍得知白琅终于苏醒,来的速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得多。
她看着黏黏糊糊的两人,啧啧两声:“小两口就是小两口,都成俩病患了就先别腻歪了,过来喝药。”
白琅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墨宴,由着墨宴去把慕箐芍一块带来的补药端过来。
黑漆漆的补药光是闻起来就已足够难喝,但白琅此时身体确实很差劲,还是皱着眉头一点点把药全都喝完了。
若说方才他还庆幸自己仍活着,现在他是真不想活了。
墨宴勉强能接受补药的味道,陪他一起喝完,翻出一盒糖罐:“来,吃颗糖缓缓吧。”
白琅面无表情地张嘴,面无表情地含住,面无表情地等着那股糖都压不住的苦劲过去。
慕箐芍被他生无可恋的神情逗乐:“也没有那么苦吧,我就是稍微地加了一些些有苦味的药材而已。”
白琅不想理她,直到糖的味道终于盖过了药的苦味,神情才终于和缓些。
慕箐芍来现身人间界有时间限制,等白琅好点之后便又再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状况。
“主要还是魂力透支导致的这具身体承载过渡,按时喝药好好修养,大概也就那么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复了。”
白琅皱眉:“这么久吗?”
喝十天半个月的补药他真的会死的。
慕箐芍轻笑出声,终于不逗他了:“放心吧,补药不需要喝太久,前三日按时喝便好,多了你现下的身体亦承受不住。”
白琅勉勉强强缓和了神情。
慕箐芍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先回一趟冥界,确认白琅身体状况后,留下足量的冥界孟婆专供草药药包,便又匆匆地离开了。
钟馗留下来照顾他们俩病患,估算时辰到楼下去给他们点些东西当午膳。
房间内很快便只余下白琅与墨宴两人。
白琅缓了会儿,总算从苦药的味道中缓过神来,问起正事:“对了,凤鸣和白归宗那边……现下如何了?”
墨宴回答:“凤鸣好得很,最后白游还是被凤鸣杀的。白宁被封印后那些被操纵的长老们和孤魂野鬼们都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其余的修士们解决了。经此一役,白归宗大抵是要彻底没落了,往后再翻不出花来。”
“至于那些外族弟子们,他们自去寻求他们自己未来的出路了,亦不乏有被前来的其余宗门看上而带回去的。原本本困在客峰的那些便跟随他们自己宗门的人回去了。”
说到这,墨宴停顿一下,状似无意地补充:“庄陶庄瑜那俩小孩担心你,跟着凤鸣一同留在了客栈内,在隔壁房间呢。我去给你把他们叫过来?”
白琅想了想,埋在墨宴怀里:“等会儿吧。现在想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自然依他,感知出他应当是因身体不适而闷闷不乐,揽住他,继续道:“至于白宁,我也让钟馗先带去炼狱那边了。吸取之前的教训,炼狱的守卫们加强了防护,这次还特地给白宁开了一个专门严加看守它的单间,日后它便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冥界炼狱素来是戒备最森严之处,亦是让所有厉鬼胆寒之所,此前白宁能够逃脱,还是托了它的分身可互通感知讯息。
这次白宁被完全彻底封印,便再无掏出来的可能性。
白琅也终于能真正松口气。
历练结束,厉鬼落网,之后他们便是真正意义上,完全上任的黑白无常使。
同样的……他们也将再无回归到人间界的机会。
白琅有些不舍。他在人间界活的时间实在太短,不懂感情时尚不在意,但如今他真切知晓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事情未曾经历体会,难免会有所遗憾。
他问墨宴:“我们大概何时要回冥界?”
墨宴:“等我们身体都恢复之后,就该回去了。”
钟馗已帮他们顶替太久的工作,待白琅恢复,亦为墨宴净化他体内的怨气,他们便真的该回去了。
白琅知道这并无给他任性的余地,只听话点头:“好。我会尽快养好身体的。”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不再提这个话题:“那我去把凤鸣和那俩小孩叫过来了?”
白琅点头:“嗯。”
正好他还有事情要找凤鸣与庄陶庄瑜。
墨宴出门去了隔壁房间,没多会儿一大两小三人便欣喜地跑了过来。
“小白哥哥!”
最先跑过来的是一名白发白衣的男子。
历经涅槃重生,凤鸣已彻底成长为成年凤凰,人形模样亦完全长大,张开了的面容因他未跟上的心性仍显得有些少年气,但也看得出已是完完全全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白琅见到他时还愣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诧异:“凤鸣?你长这么大了?”
往常粘着他喊“哥哥”的人现下看着可比他还像个“哥哥”。
凤鸣心性未变,只是稍稍地沉稳了一些些,咧嘴笑得灿然:“嗯!多亏陵光先祖,在危难之际点燃了附近的枯木,所以我浴火重生了!现在我也是大人了!”
白琅有点被冲击到。
凤凰妖族真是一个神奇的种族。
【作者有话说】
高估我自己了,应该还有个一两章才可以正文完(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