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亚和我喝茶的位置在一处私密性很好的会所。她特意挑了一个包间,我们坐在两处沙发上喝茶。
茶水自然是好的,只是没有配上一些小糕点,单是喝茶十分无趣。
在韦恩大宅,我往往是打着喝茶的名义吃阿福做的糕点,阿福一直以为我们很爱他泡的红茶。
我向来不乐意委屈自己,浅抿几口茶水就把杯子放在旁边。
对面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镇定地看回去,称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似乎有些怔愣,很快,那双绿眼睛眯了眯,整个动作过程神态接近兽类。
“你和我了解到的不一样。”她说。
我微微笑,“你倒是和我想象中没差太多。”
塔利亚没有特意掩饰行踪,家里人很快就会上门接我,我们只是拥有一小段不多不少的谈话时间。
问题是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该选择什么话题,我们的日常生活少有交集,也很难找到可聊的话题。
刺客大概不会关注哥谭哪家店的披萨最好吃,哪家店的冰激凌月初会发放兑换券。
她要是和我谈刺客联盟的宏图霸业,我也会一头雾水,保持茫然的微笑点头。
我们两个人沉默地对望一会儿,我意识到彼此很可能除了骚话外无话可说。这时候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英雄。
我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好像是某品牌的当季新款。我觉得它眼熟是因为那个品牌上个月给我送过它们的新品介绍手册。
“这身裙子很衬你,”我说,“和你今天的首饰搭配得也很好。”
塔利亚没有带耳环和戒指,只在脖颈处系了一条项链,一颗红宝石安静地躺在胸口,显出她皮肤有一层蜜色的光泽。
这是一个开启谈话的好话题,塔利亚拨弄了两下胸口的宝石,笑容玩味,“如果你是男性,我会认为你向我表达好感。”
“赞美美丽的事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托着下巴,“或许你也可以试试亚历山大猫眼石的首饰,应该会很衬你的肤色。”
“我手上有几颗,”她若有所思,“你的审美应该很不错。”
我们一路从宝石首饰聊到当季礼服和化妆品,拐了一个大弯又扯去中东美食和美式快餐。
我原本以为她主动提出要和我聊聊,就算不提到布鲁斯,起码也会提提达米安。
但是没有。我们只是在聊一些普通人也会讨论的话题。
我清楚地知道我和塔利亚不是同一类人。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用人造子宫培育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统领一个杀手集团控制世界的梦想。
她也对我这样平淡随意的生活不感兴趣,我们追求的不是一种东西。
她和我唯二的关联是布鲁斯和达米安,她对这两人是存在爱的,只是这份爱里掺了不少别的东西。
对我们来说,这关联无关紧要,只要我们有一方不愿意,这一生都不会见上一面。
坦诚说,我没有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套上悬戒画圈跑路,只是因为我对一个神秘又危险的刺客感到好奇。兴许在她眼里,我也是很奇怪的人。
我们零零碎碎聊了很久,一个应该是塔利亚手下的男人走到她旁边,对她耳语几句。
塔利亚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转来看我,“有人来接你了。”
“他比我想得更快,”我撑着脸,突然笑了一下,“说不定已经从我们见面一路联想到刺客联盟进攻大都会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塔利亚随意道,她站起来,“我有时很欣赏他焦虑的表情。”
那你可真是恶趣味。
我跟着她从另一扇门离开包间,一推开门就看到西装革履的布鲁西宝贝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松领带。
看样子他们没有开战的意图,至少没打算在会所里打起来。
塔利亚就在门口停住脚步,和大厅的布鲁斯没有视线交集。她又一次认真打量我,说了一句重复的话,“你确实……很不同。”
她又说,“你留在那座庄园里,很可惜。你应该更有价值。”
“不是所有事都能以价值衡量,”我耸耸肩,“让我高兴的事就是好事。”
她勾起唇角,这次她的笑容里能看出几分浅薄又罕见的真心。这个笑容不是为了讥讽或者立威,只是她想笑,所以就笑了。
我们没有谈到任何关于布鲁斯和达米安的事情。他们在我们两人的交往中并不重要,仅此而已。
“期待下次和你的会面。”她这么说,从容地隐入无灯的走廊。
我发现她和达米安的一个特点,这对母子都有说话咬文嚼字的习惯,这让我稍微把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布鲁斯的表情不太好,他对塔利亚待过的地方乃至塔利亚本人充满警惕和戒备。
他走到我身边,小声抱怨,“你应该先通知我们。”
“我手机里的十多个木马软件不是你们白放的。”我试图强词夺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趟很安全。”
出现了,家中流传已久的“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
我移开目光,使出转移话题大法,“等达米安接替我的工作后,我想出去转转。”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半晌后选择和我继续下一个话题,“你知道达米安现在的官方年龄距离成年还很遥远吧?”
“人生需要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支撑。”我说,“而且谁要求他一定要等到成年才可以处理公务了,蝙蝠侠不也照样雇佣童工。”
我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止相互伤害。
他拉开车门,在副驾驶座门口伸手垫了一下,等我坐进去再绕到另一边上车。
“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想了想,“一个人出去旅游会有点无聊,我应该会约佩珀一起。”
然后把工作扔给不长心眼的男人们,完美。
我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他苦闷地抿抿嘴,挑眉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向下撇的嘴角极快速度收回去,“记得带手机和银行卡。”
“还有,”他强调,“不要把我放进黑名单。”
哦,好吧,勉为其难答应你。
实际上我远没等到达米安接任那天就扔下工作溜之大吉。我相信布鲁斯的能力完全可以处理好白天工作和夜晚工作。
这段时间哥谭难得和平,他正好白天可以多加加班,多喝几杯咖啡,反正他每天就只睡几个小时。
摩根到了上学的年龄,佩珀正好空出时间,我们一拍即合,在电话里草草讨论了几句,当天就带上护照和背包开车走人。
在离开哥谭前,我收到了一对耳钉,上面镶嵌着我夸过的亚历山大猫眼石。
很漂亮,我没把耳钉戴出去,而是送了一根翡翠项链作为回礼。
等不着家的迪克、杰森和卡珊从别的城市回来,我和佩珀正在俄罗斯的酒馆里喝白熊啤酒,顶着风雪跑出去买大列巴蘸黑鱼子酱吃。
迪克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我们勾肩搭背,踩着雪在路上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歌,以为自己还处在少女时代,刚刚在外面喝完酒,想在宵禁前跑回宿舍。
我睁着朦胧的醉眼,好不容易在手机屏幕里冒出来的三个迪克里找到正品,便朝他们咧嘴笑。
卡珊从边角里挤进镜头,“你在俄罗斯吗?”
我踮起脚把手机往周围转了一圈,“没错,我在外面,刚喝了味道不错的啤酒。”
杰森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所有人都在庄园里,只有你不在。”
他扭扭捏捏试探道,“你可以走传送门回来。”
我哈哈笑,“那样就失去旅行的快乐啦,男孩。”
我和他们嘻嘻哈哈逗了几句嘴,挂掉电话我和佩珀正好站在酒店门口。
我朝她看了一眼,“……我觉得还没喝够。”
她老神在在地晃晃手机,“我点了外卖。”
佩珀,全世界仅此一个的佩珀,真是便宜斯塔克了。
佩珀陪我旅行了一段时间,因为放心不下摩根和斯塔克企业,收拾行李回了家。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在世界各地打转,没有特别的计划,偶尔冒出一个看极光的念头,就买机票飞去冰岛。
这是婚后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开韦恩庄园,没有工作,没有吵吵闹闹的家人。我有些想念他们,在一些很短的时刻。
这个世界无论哪个角落都不平静,我遇到过几次抢劫,也碰到过在逃的连环杀.人.犯,现在我处理起这类事件称得上得心应手。
有时候家里几个小孩出国出任务,会偷偷跑过来看我,用蝙蝠飞机给我捎阿福特意为我做的烤鸡和小蛋糕。
相比之下某人只是隔三差五打视频电话,往银行卡里打钱,显得就不是很有诚意。
“你给埃及红新月会捐钱的时候,韦恩企业配合你捐了很多医疗设备。”他在电话那头强调,“而且我还把笔记给你了。”
实际上,因为一些巧合,我正在某处受灾现场当临时医生。
起初我只是碰巧遇到这次地震天灾,留下来只是为了帮助其它人。除了我的能力外,我还跟着其他人学习了一些粗浅的医学知识。
布鲁斯知道这件事后,把他一些处理伤势的经验教给了我,还让迪克捎来他给罗宾们编写的医疗手册。
受灾区信号很差,我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在信号基站下面和他们打电话。
我很久没好好收拾过自己了,乱糟糟的金发只随便绑了一个马尾,脸上还有不知在哪里蹭到的灰。
我故意笑,“我还以为你会亲自过来呢,看来你不是很想念我。”
他的眼神飘忽一下,很快挪回来,“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回家,我们在家里等你。”
“据我所知家里没几个人,迪克、杰森和卡珊都不在哥谭,提姆在旧金山。”
“达米安在家里。”
“达米安在西城学校上学,和小乔一起。”
“还有阿福和ace,还有阿尔弗雷德猫和提图斯。”
哇哦。我啧啧摇头,“你不如把蝙蝠牛也算进去。”
他正色道,“不是不行。”
“希望我回家的时候,你不在月球的蝙蝠洞里捣鼓你的装甲。”
画面有些卡顿,我把手机举高一点,“说不定我回去几天就走了,会跟着外星人搭宇宙飞船在星际航行。绿灯侠管宇宙交通吗?”
“我建议你亲自问哈尔,”布鲁斯敏锐地捕捉到话题重点,“你要回家了吗?”
我无辜地眨眼,“我没这么说。”
“灾后重建就要结束了,你准备回哥谭了。”布鲁斯肯定道,“你在外面旅行了将近一年,你得回来过圣诞节。”
看来某人颇有怨气,我把手机拿远,“喂,喂……信号不好,我听不到你说话……我挂啦!”
布鲁斯总有办法推测出我的行程,行吧,名侦探。
我准备启程回家的第一天,连行李都还没收拾好,一辆直升机停在我住的酒店顶层停机坪上。
我对站在门口的人冷漠挑眉,“你不觉得你的言行有点浮夸吗?”
“达米安坐阿福的直升机上学。”布鲁西大龄宝贝满嘴歪门邪道,“所以你也可以坐我的直升机回家。”
我歪歪头,挽上他的胳膊,“好吧,我们回家。”
“……你没有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吗?”
“在家里,圣诞树下,你要亲自去拆。”
如果让我评价自己截至目前的人生,我没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干出一番伟业。
比起神奇女侠那样的超级英雄,我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
但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个选择。人格面具八尺厚的丈夫、三天打架两天和好的孩子们以及只会打钱的反派二叔、一个人足以称霸世界的祖父都无法阻止我享受现在惬意的退休生活。
如果你要我概括自己现在的生活,我会称之为,“幸福”。
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很满意。
……达米安愿意代替我加班的话,我会更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