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刚才还困兮兮准备回房间睡觉的姜时予, 现在一双大眼睛睁的比谁都大,趴在天台上仰着头看漫天焰火。

    沈戾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姜时予。”

    姜时予转过头, 咔嚓按下快门,男孩和焰火一同被相机记录下来。

    姜时予看着沈戾手中的相机, 满脸的兴奋变成惊疑,那副懵逼小猫的模样再次被对面的人拍下。

    沈戾一连给姜时予拍了好几张, 才收起相机走到他身边,挑出里面的照片给姜时予看。

    “看看你,样子傻不傻。”

    姜时予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台相机, 他心心念念许久, 游园会时一步之差就能获得的那台相机, 此刻被沈戾拿在手里,给自己看里面照片。

    姜时予哪里还有心思看照片, 他抓着沈戾的手,激动的问,“相机是你的吗?”

    沈戾反手将抓在自己手腕那只手掰开,手指一根一根掰直, 直到完全敞开,下一秒,手掌被重物压的往下坠了坠, 那台相机被放在姜时予手里。

    “现在是你的了。”

    略有重量的相机安静的躺在手心,姜时予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怎么今天会碰到那么多开心的事还有惊喜呢。

    他呆呆的问,“送给我?”

    沈戾实在被他一副懵懂呆滞的模样萌到了, 伸手捏着两边腮肉揉了揉,手感细腻让人不舍得松开。

    姜时予似乎缓过来点, 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滴答滴答转了好几圈,欣喜到不知所措的情绪爬满脸颊。

    他抱着相机,小声尖叫了一会,又踩着小碎步在原地跺脚,最后一头撞进沈戾怀里,呼吸急促道,“沈戾,沈戾,你对我太好了,啊啊啊,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礼物,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沈戾伸出手掌撸猫似的贴着身前的小脑袋来回呼噜两下,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小猫如此开心。

    姜时予现在确实开心到爆炸了,如果他是小猫的话,此时此刻应该比吸一万根猫草还要兴奋还要满足还要晕乎。

    烟花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姜时予抱着相机爱不释手连对烟花的注意力都分散不少,沈戾陪在身边看他捣腾,很快姜时予举起相机面对两人。

    “沈戾,我们拍一张吧。”

    那天在海边两人根本没拍几张,合照也没拍。

    小小的相机屏幕里装着两人靠在一起的头,一个英俊帅气一个漂亮可爱,背后是盛放的焰火,相机很快被按下,这一幕被定格在照片里。

    姜时予低头去看照片,十分满意。

    焰火放完,两人从天台回房间,姜时予抱着相机在小沙发里不停琢磨。

    “这个参数还没调,我看网上说调好参数照片会更好看。”

    “我是不是还要给它配个镜头啊,我上淘宝看看。”

    “沈戾,相机的说明书在哪里呀,快给我看看。”

    沈戾从他怀里把相机一把拿开,放在桌上,然后手一伸将沙发上的某只兴奋小猫抱起来放到床上。

    “好了,很晚了,你要睡觉了。”

    严格来说,姜时予心脏手术还在恢复期,他身体各方面的抵抗力并不会因为手术结束而增强多少,底子还是差,熬夜对心脏的伤害很大,今晚已经是破例了。

    姜时予躺在被子里,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倒是没怎么反抗,眼睛瞥了瞥桌上的相机,“嗯嗯,睡觉。”然后乖巧的闭上眼。

    沈戾躺上床关了灯,身侧的人习惯性一滚,往他怀里钻。

    房间内一片静谧,只能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姜时予把脑袋靠在沈戾的颈窝,声音又细又轻,“谢谢你。”

    沈戾低头吻住怀里人的额头,“睡吧,晚安。”

    一夜好梦,因为头一天运动加兴奋过度,姜时予醒来已经十一点了,床的另一边早就空了。

    他下楼就看到木子在客厅打游戏,超大高清屏幕,爽死他了。

    李木子听到声音抬头,和姜时予打了个招呼,“沈戾和陈旭出门买菜了,说今天自己在家做饭,给你留了早餐在厨房,沈戾还给你蒸了鸡蛋在锅里保温。”

    姜时予从厨房端了早饭回到客厅,坐在李木子旁边一边看他打游戏一边吃早餐。

    李木子过完一关后按了暂停,转头双眼发光盯着姜时予。

    姜时予往嘴里塞了一勺鸡蛋羹,“怎么了?”

    “嘿嘿,昨晚的烟花,是不是沈戾特地给你放的。”

    姜时予害羞的笑容止不住泛起,“你和陈旭怎么没上来一起看呀。”

    李木子撇嘴,“拉倒吧,沈戾上楼前特地给陈旭发了消息,让他来我房里用尽一切办法,制止我上天台,我和他就搁阳台看了看,别说,这花了大价钱的焰火就是好看。”

    姜时予回忆昨晚的烟花,赞同的点点头。

    “人家为你做那么多,感动死了吧。”

    姜时予脸微红,但还是认同李木子的说法。

    李木子头往后靠,哀嚎,他们到底来这边旅游放松的还是专门过来吃狗粮的。

    说完,姜时予把早餐放回桌上,跑上楼一会怀里揣着东西下来,气喘吁吁把相机拿出来,和昨晚一样的兴奋。

    “木子,你看。”

    李木子看到那款相机,眼睛同样一亮。

    “哇哦,这不是你一直中意的那款相机吗?上次游园会差点就能拿到,你买的吗?”

    姜时予摇摇头,雀跃道,“沈戾昨晚送我的。”

    李木子直拍大腿,直呼好家伙。

    “天呐,这放在开学那会,都不知道是谁天天斩钉截铁说自己是直男,哪来的直男那么会啊。”

    姜时予笑的一脸甜蜜。

    李木子不禁感慨,时过境迁,短短几个月发生太多事了。

    姜时予也觉得这几个月简直像做了场梦,无论好坏,只要醒来沈戾在他身边就好。

    买菜二人组很快回来,手里提着几大包,姜时予和李木子上前帮忙,诺大的厨房很快就被他们折腾的凌乱。

    四人除姜时予外其余家境都挺殷实的,而姜时予因为身体原因从小被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几人面对满地的食材,有一瞬间的凝固。

    但现代社会,网络发达,熟练运用各种软件,就没有不会做的饭。

    很快厨房就热闹起来,沈戾和陈旭负责做饭,姜时予和李木子看似负责做甜品实则给两只无聊的小猫找点事打发时间而已。

    姜时予一脸严肃看着手机里的配方,然后看和面盆里的黄油,凑过去和李木子小声嘀咕,“木子,上面说的一小块,我感觉我们好像放太多了。”

    两人做甜品,姜时予主打一个规规矩矩按教程来,而李木子则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全凭感觉。

    最后从烤箱里拖出一盘黑乎乎散发着焦味的东西,两只小猫面面相觑。

    “唔,木子,要不我们还是去客厅吧。”

    李木子把烤盘一丢,“刚好我游戏还没过关,走吧。”

    一盘烤糊的饼干被两只小猫悄无声息的倒进垃圾桶,但最后晚餐却意外美味,拜沈戾和陈旭两位大厨的学习能力所赐,他们享用一顿满足的晚餐。

    李木子和陈旭在这边玩了几天便飞回江华了,年三十前一天,白芸和沈青临从外地赶回来一起过年,团圆饭桌上,姜时予吃到了那个包着硬币的饺子,白芸笑着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乖乖运气好,这个大红包给你。”

    姜时予爸爸出事后,他便一直寄养在沈家,这几年接受的照顾太多了,哪里还能要白芸的红包,但白芸却执意把红包塞给他。

    “红包是阿姨和叔叔的心意也是祝福,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时予,让你受罪了。”

    过年不能掉眼泪,姜时予红着眼睛接过红包,被沈戾哄了好一会才吸着鼻子笑出来。

    白芸和沈青临年末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两人没有守岁早早便睡了,剩下两个小孩则在院子里放烟花。

    管家准备了几大箱小烟花,姜时予独爱火树银花那一款,但中途不慎差点被溅出的火花灼伤皮肤,后面沈戾便让他站在一旁看,自己负责点燃。

    姜时予从箱子里翻出七八个三角锥形状的烟花,一一摆在沙滩上,然后由沈戾点燃。

    霎那间,沙滩前亮如白昼,一整排的火花从三角锥的顶部冒出来,像圣诞树一样,带着星星点点往四周散落。

    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火苗,像一颗颗从天上坠落的星星,咕嘟滚两圈,然后熄灭。

    沈戾从四散的焰火中挪开视线,望向身侧的男生,因为过年,姜时予穿的很喜庆,大红色的毛衣和白色的休闲裤,脚上套着一双大象的拖鞋,因为兴奋和欢喜,脸颊隐约泛红,一双圆澄澄的黑眸比沙滩上的火树银花还要亮。

    姜时予手里还拿着两根仙女棒,一转头就看到沈戾盯着自己,他瞳孔微缩,一愣,抓着仙女棒往前伸。

    “新年快乐。”

    刚好,身后的天空炸开一连串的烟花,是公路对面的小镇迎接新年放的烟花,紧接着更多更大的烟花在远处的盛开。

    时针来到十二点,新的一年到来了。

    沈戾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只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久一点。

    “新年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都能陪在你身边。

    第五十二章

    年后初五, 江华天气回暖,家里两个大人初三就回去了,沈戾看姜时予挺喜欢这边的, 两人便多留了几天。

    下午五点多用过晚餐后,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又不晒人, 两人携手去海边散步,这是他们来这边之后养成的习惯, 姜时予还曾自嘲过,说他们俩男大学生日子过的和退休养老没什么区别。

    别墅前面的海滩这段时间来来回回都走腻了,沈戾驱车带姜时予去了人多的海湾, 年后过来旅游的人渐多, 路边支起的小摊不少。

    姜时予看到一个做棉花糖的, 能随意捏出各种可爱的造型,目光几次流连在上面, 沈戾看到后牵着人过去,给他买了一个。

    棉花糖机子周围都是小孩,姜时予和沈戾站在中间有些怪异。

    沈戾可不管周围视线怎么看,别人家小孩有的, 他家小孩就不能只眼馋,买了个最贵最大的小猫造型棉花糖,姜时予接过来举着, 能把整张脸遮的完完全全。

    去海湾的路上,姜时予对着棉花糖爱不释手,完全舍不得下嘴,但天热, 即便他不吃过一会棉花糖也会融化塌掉。

    无法,姜时予捏着圆滚滚的小猫脸蛋揪下来一小块,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漫开,他举着棉花糖让沈戾也试试,沈戾不喜欢吃甜的,咬了一小块便送回去了。

    两人在这边腻腻歪歪的,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站了个小孩,扎着两个小辫,手指咬在嘴巴里,眼巴巴看着他们。

    姜时予先发现的小孩,看她一个人周围也没有大人跟着。

    姜时予蹲下和小孩面对面,轻声细语问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呢?”

    小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四五岁的样子,姜时予和她说话也不回答,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棉花糖,嘴巴吮吸着手指,砸吧砸吧响。

    姜时予又问了几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小女孩都不回应,直到他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沈戾,小女孩视线很快就落在沈戾身上。

    “这海边她一个小女孩单独呆着太危险了,也不知道父母去哪儿了。”

    沈戾上前伸手拨弄了下小女孩的辫子,一摇一晃的两根辫子像触角似的。

    “那边有志愿者,送去广播找下家长。”

    姜时予觉得可行,两人将小女孩送到志愿者手里,说明情况,广播刚放两遍就有个男人冲进广播室。

    “小宝,你怎么乱跑呢,急死我了。”男人手里抱着个看起来比女孩年纪大点的男孩,一进门就对着小女孩嚷嚷,小女孩有些害怕,往姜时予身后躲。

    姜时予看到男人的态度,不免皱眉,护着小女孩,“您好,请问您是她的父亲吗?”

    “当然了,我刚带我儿子去厕所了,让她站在原地等会,回来就不见了。”

    “她还这么小,怎么能留一个人在海滩上,很危险的。”

    男人不以为然,“她都那么大了又不是听不懂话,再说海滩上到处都是人,还有志愿者,能有多危险。”

    姜时予觉得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工作人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上前调解,经查验身份证确认这个男人是小女孩父亲,一番教育后,便让男人牵着小女孩走了。

    两人从广播站出来,手里的棉花糖早就融了,可爱的小猫脸变得丑兮兮的,姜时予也皱巴着一张小脸,明显的不开心。

    沈戾捏捏他的脸,“好了,工作人员都教育了,给小女孩找到家人就行。”

    姜时予闷闷不乐,“你也看到了,那个父亲对小女孩太不上心了,怀里那个男孩都多大了还抱着呢,明显重男轻女。”

    沈戾自认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他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碰到了便顺手帮小女孩一把,其余再多的都是徒劳。

    但小猫和他不一样,小猫心软同理心强,看着小女孩和家人走远的身影,眼中满是担忧。

    “好了,别担心了,我看小女孩穿的衣服干净整洁,还扎着小辫,家里人对她肯定不会很差。”

    姜时予也知道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好在沈戾一番安慰后,郁结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夕阳已经降到海平面下面了,金黄色的晚霞从蔚蓝的海面扩散,连带碧波染上灿烂的颜色,高高飞起的海鸥忽而坠下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晕开层层涟漪。

    沈戾为了让姜时予不去想刚才的事,特地在路边买了一袋喂海鸥的面包碎,从塑料袋里倒出来一点放在姜时予手心。

    姜时予迎着海面高高举着手,海鸥从远处飞扑而来,叼起面包碎转瞬就飞走了。

    果然在和海鸥互动中,姜时予慢慢恢复了心情,当被凶猛飞扑而来的海鸥吓到,还会小声尖叫着喊沈戾,沈戾站在他身后,半搂着人,托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喂海鸥。

    就在他们玩的正开心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有个小孩被海浪卷到水里去了。”

    “有没有人会游泳的啊,救命啊。”

    沈戾和姜时予收回手,朝着呼叫声方向看去,发现正在呼叫的居然正是刚才走丢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那个男人也看到了沈戾他们,连忙气喘吁吁跑过来,“你们,你们会游泳吗?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了,岸上的志愿者换班没人,救救我儿子。”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沈戾看到十米远的海面上正浮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影在水中不停挣扎,随即一个浪花卷过来,身影飘的更远了,危险也逐渐增大,水面下暗藏礁石。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沈戾松开姜时予的手,朝着男孩方向看了眼,噗通一声跳进了海里。

    夕阳已经渐渐落下,远处天际开始变暗,视野慢慢受到阻碍,姜时予在沈戾跳下海面那一刻,心便开始高高悬起,他站在距离沈戾最近的岸边,眼睛一瞬不眨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在海面起伏。

    起风了,海面的浪花翻滚的更大,沈戾在水中犹如一条渡江的鲨鱼,没有过多的停留,入水那刻起就笔直朝着目标快速游去,因为男孩身处的位置很危险,水下很有可能有礁石群。

    渐渐的岸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目光纷纷落在远处两道身影上,姜时予站在最前面,海水漫过他的小腿,冰冷的凉意从下半身传来,但他丝毫没有动,手指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深陷掌心。

    “来,让一让,让一让,救援队来了。”

    身后传来响动,抬着救援艇的救援队来了,救援队长在看到海中浮沉的身影后顿时眉头一皱。

    “不好,他们往礁石方向飘了,赶紧下水救人。”

    姜时予被穿着救援服的人撞到一旁,那人回头急忙说了句抱歉,却被他煞白的脸色吓到,来不及多问,便急忙下海了。

    沈戾抱着男孩,想奋力往岸边游,但海浪翻滚的阻力太大了,一层一层的将人推的更远,他只能尽力控制他们方向不偏。

    怀里的小男孩因为溺水过久晕了过去,需要赶紧回岸边抢救,沈戾单手抱着男孩只用一只手滑动,久泡在海面用力过度,四肢没有刚才那么灵活了。

    但他已经看到岸边下水的救援队,只要控制自己方向不往礁石群那边去,救援队很快就能过来。

    下一秒,远处一波巨浪汹涌而来,掀起的浪花几米高,沈戾心中一惊,下一秒身影就被海浪覆盖。

    姜时予看到那波巨浪将人吞噬,眼睛瞬间瞪大了,焦急的在海面寻找熟悉的身影,可他怎么也看不到。

    上一次这样无力,还是车祸后醒来那一刻,姜时予睁大眼睛,不敢让眼泪掉出来,怕模糊了视线看不到沈戾的影子。

    刚下水的救援队也因为刚才那一波巨浪,人船都翻倒在海面,只能退回来重新整理出发,可此刻海面已经完全没有了沈戾和小男孩的身影。

    “人呢?”

    “怎么不见了,不会沉了吧。”

    “刚才那波海浪太凶了,再好的水性也抵不住,卷到更远地方去了吧。”

    “我看下水的那个男生年纪不大,多热心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周围人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姜时予感觉耳膜被人蒙上了一层布,身边吵吵闹闹的声音听不见但是好烦,他好想让那些人闭嘴。

    沈戾,沈戾你不能出事。

    你答应了以后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姜时予目光涣散盯着海面,海浪袭袭,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沈戾!”

    忽然,姜时予惊呼出声,朝着海面奋力呐喊。人群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声音望过去。

    只见海面上,一个身影正拖着怀里的小孩,吃力朝岸边游来,正是刚才被海浪吞噬不见的沈戾。

    “沈戾,沈戾!”姜时予不敢相信,双手攥的死死的,双脚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迈步,却被身后的路人拦住。

    “诶,你去哪,再往前危险了,快别去了。”

    救援队也看到了海上浮出来的身影,已经到了礁石那边,大家赶紧放下救援艇找出设备朝着沈戾方向过去。

    几分钟后,姜时予看到救援人员将沈戾和小男孩一同运上救援艇,然后返程,救援艇还未在岸边停稳,他便扑了上去。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处云层中似乎闪过一丝雷电,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大雨,住在这里的原住民看着转瞬即逝的雷电,嘀咕着马上要下雨了。

    人被救上来后,周围很快被人群围满,警察很快赶到现场维护秩序,医护人员从车上下来,拨开人群上前。

    一大一小躺在地上,小的那个脸色煞白,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大的那个额头似乎撞到了什么,满头的血迹,看起来两个人都不太好。

    “赶紧将人散开,这边要进行救援了。”

    警察和志愿者开始疏散人群,姜时予跪在沈戾面前,脸比旁白昏迷的小男孩还白。

    他哆嗦着手抓着沈戾湿透的衣服,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沈戾,你快起来,快起来,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吗?”

    姜时予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仿佛在几个月前经历过,沈戾浑身是血躺在他面前,“沈戾,你快起来啊,不要闹了,这次我真的会生气了,我不会再原谅你了,你总是食言总是让我担心,你起来好不好,你起来我就原谅你。”

    姜时予声音细细的,周围嘈杂没人听到他说话,很快一位医生来到沈戾身边,拿出仪器开始检查。

    姜时予低着头,天色昏暗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医生检查完后,招呼人将人抬上救护车,姜时予跟着一侧。

    “你是谁?家属吗?”

    姜时予走到车门前被人拦住,护士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湿漉漉,身上残留着脏污血迹的男生,一脸呆滞,不是说现场就一大一小两个出事了吗,怎么这个看起来也像发生了什么。

    姜时予看到被抬进救护车的沈戾,指了指,“我是他的家属,我要陪着他。”

    护士几番打量面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最终还是让人上了车。

    到了医院急诊直接将救护车上的人运下来,姜时予跟着跑了几步,半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再起身,担架车已经走远被推进急诊室。

    姜时予片刻不敢缓,急忙跟进去,医生已经在给沈戾做基本检查。

    “病人之前有受过什么伤吗?”

    姜时予白着脸,站在床边认认真真回答,“他半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伤到脑袋诊断为脑振荡,有些后遗症,丢掉部分记忆。”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开了好几张单子给姜时予。

    “病人暂时没有溺水休克症状,头部受到撞击可能是他晕过去的主要原因,不排除脑震荡颅内出血各种情况,先做个脑部ct看一下,你去门诊缴费开单吧。”

    姜时予按照医生的要求跑到门诊开单缴费,上上下下好几趟,等终于将人送进ct室,他才摸着门口的椅子缓缓坐下来。

    脑ct时间比较长,姜时予盯着检查室的门不敢动弹,身上被海水浸湿的衣服还滴着水,弥漫着消毒水的医院像一台巨大的制冷机,呆在里面连毛孔都泛着冷意,姜时予并着双腿安静的坐着,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双手抓着衣摆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沈戾的检查做完了,被护士推出来,急诊的结果出来的比较快,当医生拿着结果单和姜时予说话时,他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从检查结果来看,并没有造成颅内出血和更严重的问题但是有点轻微脑震荡,结合你说的半年前出过车祸,还需要继续观察。”

    姜时予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脏在听到医生说的话后终于坠落回胸口,他急忙问道,“那医生,他什么时候可以醒呢?”

    “他是受到强烈撞击晕过去的,应该不要多久就能醒过来,让护士给伤口处理一下然后转病房就行。”

    一番折腾后,沈戾被安排到普通病房中,姜时予坐在一旁,盯着床上的人久久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沈戾醒来那一刻。

    即便医生说了检查结果没事,问题不太大,很快就能醒来,但对于经历过一次车祸和最爱的人失忆的姜时予来说,在沈戾彻底醒过来确认没事之前,他根本不敢松懈下来。

    躺在床上的人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额头上被撞击出血的伤口也已被护士包扎好,露出的五官精致俊美,可是那副总是游刃有余的姿态此刻却消失殆尽。

    姜时予松开攥紧下摆的手,掌心早已殷红破皮,他小心的伸出一根指头,勾住沈戾的食指。

    他在心里无声喊着沈戾的名字,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几秒后,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

    姜时予呼吸一紧,看着那双颤抖的双眸缓缓睁开,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病房内安静的不像话,连呼吸都听不到了,姜时予小心谨慎又带着害怕,试探盯着床上的人问道,“沈戾?”

    病床上的人五官分明,漆黑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他薄唇轻启,一道温柔宠溺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小乖。”

    第五十三章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 沈戾不爱喊姜时予的名字,那样自己和别人没有区别,但姜时予又没有小名, 沈戾便自顾的给他换了个称呼。

    小乖。

    沈戾很满意,觉得小乖这个名字很符合姜时予, 乖巧懂事又可爱,但姜时予却不太适应, 每次沈戾这样叫他他都面红耳赤,害羞的脸红好久都褪不下去,后来在家时, 白芸听到沈戾这样叫姜时予, 觉得挺亲切的, 便跟着叫小乖。

    之后反抗无果,加上每天被叫多次, 慢慢的居然习惯了这个称呼。

    再之后车祸失忆,沈戾从白芸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私下逗姜时予时,偶然叫过两次, 每次姜时予听到都会愣神几秒,然后默不作声低下头,沈戾以为他是害羞。

    病床前, 姜时予呆坐在椅子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耳朵出现问题,否则他怎么会听到沈戾用以前那样的语气叫自己小乖。

    沈戾看到面前已经变成木头人的姜时予, 眼中闪过错综复杂的情绪,再次开口, 声音更大更清晰了,“小乖。”

    下一秒,他便看到木头人忽然汹涌流淌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沈戾从没见过姜时予哭的那么厉害那么惨,似乎要把这半年所经受的所有委屈痛苦难受都哭出来。

    沈戾从病床上坐起来,想要触碰面前哭成泪人的姜时予,手在半空却不敢上前。

    是的,他记起来了,一切都记起来了。

    那些被遗忘的,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他全都记起来了。

    同样的,这半年发生的事也没有忘记,所以车祸后,他对姜时予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

    那个被他捧在手心,护在怀里,曾经发誓一辈子都对他好的小乖,在这半年里,因为自己,受了无数委屈,流了无数次眼泪。

    沈戾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人掏空,空荡荡的血肉模糊。

    姜时予哭的不能自己,身体都在发抖,他没有出声,就那样无声的哭泣,眼泪都不用酝酿便像小溪般直往下淌。

    尖细的小下巴不停往下坠泪珠,在衣服上聚成一滩水渍慢慢晕开,哭着哭着他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喘气声变大,煞白的脸涨红。

    沈戾一惊,掀开被子下床,将人搂在怀里,手贴着后背嘴里温柔的安抚,“小乖,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呼吸,别着急。”

    姜时予瘦弱一团,依靠在沈戾怀里,急促的呼吸像哮喘发作般,一口气接不上下一口气,看着十分骇人。

    沈戾双臂搂着人稳稳的,面色沉着丝毫不乱,“小乖,听我说话,呼气,吸气,好,很棒,再来,呼气,吸气,小乖做的很好,慢慢的慢慢的。”

    怀里的人在沈戾竭力安抚下,渐渐的呼吸开始缓和下来,后背那只手一刻不停顺着脊骨上下滑动,细看的话会发现沈戾额头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等姜时予缓过最急的那阵,沈戾按下床头呼叫铃,护士很快进来了,看到这幅场面不由愣住了。

    “麻烦帮我叫一下医生,谢谢。”

    好在护士反应也快,很快就叫来了医生,两个小时前刚给躺在床上的那位看了病,转眼躺着的人醒了,另外一位却倒下了。

    “怎么回事?”

    “医生,麻烦看一下,他有急性哮喘,心脏刚做完手术,刚才情绪激动有些喘不上气呼吸困难,然后过敏药物是……”

    对于姜时予的一切大小事物,沈戾记得清清楚楚,未等医生开口便将他的病症,过敏史及相关一切都说了出来。

    医生不由感叹,这小伙子,听起来比医生还专业。

    医生带着听诊器检查一番后,开了张药单让护士下去拿药。

    “隔壁床刚好空出来,先让这小男孩住下吧,你们家里人呢,现在这个样子你俩谁照顾谁呢这是。”

    沈戾含糊说了句家里人马上就来,外面有人呼叫,医生没多说什么,叮嘱沈戾好好休息,视线下移看着靠在怀里那位又叮嘱道稳住情绪不要过激。

    病房门很快被带上,依在沈戾怀中的人慢慢缓过神来,自己撑着床沿就要起来,沈戾眉头一皱,将人拉拉回去。

    然后摸到一手潮湿。

    沈戾低头看去,刚才情况混乱没来得及仔细看,居然没发现姜时予身上衣服全是湿的,而且脸上也脏兮兮的耳后和脖子残留着血迹。

    不知道这身衣服穿了多久,从两人贴在一起的皮肤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早已冰冷,沈戾顾不得自己刚醒头还晕着,赶忙将人放在床上,扒了衣服用被子盖着。

    然后伸手探了探额头,好在没有发烧,但不保证半夜不会出事,以前换季姜时予但凡穿少了吹了风,半夜必定会发烧难受。

    “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身体,你乖乖躺着。”

    沈戾说完便要离开,却被人拉住手。

    转身,躺在被窝里的人忽的坐起来,洁白的被褥从肩膀处滑落,白皙到反光的上半身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以及那两点嫩红。

    沈戾……

    “沈戾。”姜时予慢吞吞叫他名字,声音已经哑到不行,破铜锣似的。

    沈戾按住他的肩膀让人躺在,扯过被子一把抱住。

    “想说什么等好了之后再说,你必须要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否则晚上会难受。”

    姜时予还是拉着他的手不松开,僵持不下,沈戾没办法只好妥协,掀开被子躺进去,1.5的床挤下两个大男人有些难受,沈戾抱着姜时予给他暖身体,手不停在他胳膊和肚子上揉。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时予哭的迟钝的脑袋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又要挣扎着下床。

    “小乖,别动,去哪儿。”

    “我去隔壁床,医生说让你好好躺着休息。”

    沈戾失笑,“你好好躺着别动我就是在休息,你要再折腾,那我只会更折腾。”

    听到这话,姜时予乱动的身体果然停住了,沈戾把人四肢包在怀中,像贴合的玩偶,又软又嫩。

    两人一个砸到头还没恢复一个情绪过激急性哮喘发作,躺在一张床上即便各自脑海里思绪万千,但扛不住身体虚弱,居然就着这样别扭难受的姿势睡着了。

    再次醒来,姜时予单独躺在床中间,病房内空荡荡的,他强撑着不适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沈戾推门进来便看到正准备下床的姜时予。

    “小乖。”

    姜时予日常醒过来需要缓好一阵让脑袋和身体都慢慢苏醒,今天被强迫开机,身体是醒了但脑袋还是晕乎的很,听到有人叫他,姜时予迟缓的别过头,看到沈戾后,又反应了半天。

    才慢吞吞开口,“你去哪儿。”语气有些委屈。

    沈戾一眼便看出他的不对劲,知道肯定是刚醒就起来了,连忙走过去将人按回床上。

    “医生让我去做个检查,我起来的时候看你睡的熟,所以便没叫醒你。”

    姜时予像只蜗牛一样,触角一缩一缩的,反应了几秒猛的拉住沈戾的衣袖,“医生怎么说,你没事吧。”

    即便脑袋里还像浆糊一样乱糟糟的,但一听到沈戾说去做检查,像碰到姜时予某种应激神经般,都不需要反应,条件反射的担心。

    沈戾被他弄的心软又心涩。

    病房内的窗帘昨晚没有关,日光照进来很晃眼,沈戾伸手遮住姜时予的眼睛,姜时予视线瞬间一片漆黑,但眼皮感觉到温温热热。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轻微脑震荡,之前出车祸脑袋里残存一点淤血压迫到神经导致片段性失忆,这次撞到脑袋,阴差阳错的淤血散了,所以没事了。”

    沈戾一下子说那么多,姜时予迷迷糊糊的反应了好大一会才把这段话消化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动静,沈戾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怎么了,忽的,感觉到掌心湿润,淡淡的泪水从掌缝中流出。

    沈戾将捂在眼睛上的手挪开,便看到一双湿透的黑眸,雾蒙蒙的猫眼被泪水浸湿,黑色瞳仁表面像被覆上一层透明玻璃质,漂亮又脆弱。

    更深的情绪隐藏在其中,委屈,喜悦,难过,害怕,种种,沈戾不敢多看,心已经裂开很长一条缝。

    “小乖,对不起。”

    沈戾揉碎了嚼烂了最后也只剩这一句苍白的道歉,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沈戾,面对姜时予,总是一句单薄的道歉,可他伤害姜时予的,又何止一句道歉呢。

    姜时予哭的不能自己,其实他早已经接受沈戾永远不会恢复记忆,永远忘记和自己在一起那段时间,毕竟不管哪个时间段的沈戾,都是同一个他,忘掉从前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可现在,沈戾却恢复了,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所有。

    姜时予不知如何面对,老天爷好像总是在和他开玩笑,总是让他不断重新开始,小时候妈妈在他记忆还未长久停留的阶段便离开了,所以爸爸加注在他身上的爱和关心不断加倍,后面他又失去了爸爸,来到沈家,沈氏夫妇重新给他一个家,作为父母的爱和关心甚至超过亲身儿子沈戾,而面对一个莫名的外来者,沈戾不仅接纳了自己还给了他许多许多的爱,姜时予觉得他的人生虽然充满遗憾但从不乏爱意围绕,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就在他觉得一切很美好的时候,沈戾出车祸失忆了,对于从小缺乏安全感的姜时予来说,爱意的失去是最痛苦的事,他经历了一遍又一遍,亲情,爱情,每当他拥有一些爱意,老天就会马上让它消失。

    姜时予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但在意的同时,也意味着失去时,会多么痛苦。

    因为他得到过沈戾全部的爱,所以沈戾失忆后,姜时予从未放弃过,因为自己也爱他。

    可最后兜兜转转,他用尽一切力气重新开始后,老天爷又让他回到最开始。

    第五十四章

    沈戾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无计可施, 面对伤心难过流泪的姜时予,不管失忆前后,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病房内僵持时, 房门被人推开,高跟鞋敲打地面传出清脆的响声, 离开不过几天的白芸接到消息后立刻赶过来了。

    姜时予泪眼朦胧抬起头,看到白芸那一刻, 眼中酸涩感更重,白芸来之前已经了解清楚情况了,一脸疼惜走上前, 将人搂在怀里。

    “好了, 时予, 都好起来了。”

    姜时予扑倒在白芸怀里,像幼兽回到了温暖的母巢, 肆意发泄。

    沈戾站在一旁,憔悴的面容盯着病床上被自己母亲安抚的人。

    白芸给俩孩子办了出院手续,包机回江华第一件事就是一人一套全身检查,看到检查结果单那一刻, 所有人的心总算安安稳稳落回了肚子里。

    回别墅路上,白芸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的两人,左右各一个, 姜时予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睫毛长长的暗淡的落下,一张小脸比过年时看到的要憔悴些,表情淡淡的, 而另外一边自己儿子,一路上眼神数次往一旁撇, 每次看一眼都像做贼似的迅速收回。

    从姜时予彻底清醒过来得知沈戾恢复记忆后,两人相处便有些微妙,说疏离两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说亲密交谈的次数少之又少。

    司机将车停在别墅门口,沈戾和姜时予同时上楼,却在路过姜时予房门时停顿了几秒,失忆前两人是住一间房的,失忆后姜时予便搬到了隔壁,现在……

    姜时予推开自己的房门,低着头走进去,门被即将带上的一瞬间,一只手从缝隙中拦住,一道声音从狭隘的门缝中传来。

    “小乖,我们聊聊吧。”

    姜时予背对着门口,沉默的低头看地上的羊毛地毯,没有回答。

    沈戾等了一会,拦在门缝上的手默默收回,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门把手被人从里面拉住,门框和门已经没有任何缝隙。

    房间内依旧安静,空气里也没有响起锁扣关闭的声音。

    “小乖,可能这三个字你已经听厌了,但我还是想认真说一遍,对不起,为我失忆后做过伤害你的事,为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重新接受我的失忆,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结果忽然一切又回到原点,但这次你不用往前走了,就站在原地,甚至倒退都可以,这次换我来找你好吗?”

    隔着厚厚的实木门,门外人说的话却异常清晰坚定,沈戾说,这次你不想往前走也没事,回到原点也没事,倒退也没事,我会坚定并认真的一步步再次走到你身边。

    姜时予靠在门上,睫毛早已湿透,胸口一起一伏,他脑袋好乱,像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的毛团,所有想法和情绪纠缠在一起,没有一点头绪。

    门外的人说完这些便没有了声音,姜时予眨眨眼,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在脸颊上,他吸吸鼻子,偷偷伸手攀在门框上,细细的五指像小猫的爪子,谨慎又小心的一点点扒着门缝,一点一点探出去。

    沈戾看着合拢的门缝忽然漏开一点,圆润白皙带着粉意的指尖从缝隙里冒出一个头,手指扒的很紧指尖的嫩肉紧绷。

    沈戾瞬间便明白了小猫的意思。

    姜时予是只性格拧巴的小猫,总是不由自主走进死胡同,但只要小猫还愿意伸出爪子,那沈戾愿意等他自己想开。

    沈戾伸出手,没有触碰姜时予露出一点的指尖,在距离几厘米的上方,沿着门沿缓缓抚过,两人的指尖相隔的极近,小猫似乎有所察觉,嗖的一下,爪子从门缝里缩了回去。

    “小乖,早点休息,不舒服的话给我发消息我就在隔壁,做个好梦。”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姜时予单薄的身体靠着门,心中不受控制的回应。

    做个好梦。

    半夜十二点,姜时予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循环着沈戾车祸和被海水吞噬的画面,姜时予躺在副驾驶,站在岸边,亲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从他身边慢慢远去,而自己无计可施。

    梦中,不仅沈戾的身影飘散在远处,变成一阵风吹走,他身边还站着爸爸妈妈的影子,他们一起朝着姜时予挥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他说再见。

    姜时予不停的尖叫,哭泣,让他们别走,别离开自己,可那些身影越来越模糊。

    沈戾半夜口渴下楼喝水,端着玻璃杯路过姜时予房间时,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哭泣声,还有隐约崩溃的呐喊,瞬间心神一紧。

    “小乖?”沈戾隔着门喊了一声,里面没有反应。

    沈戾又敲了两下,依旧没反应,沈戾迅速从楼下找到姜时予房间的钥匙,拧开走进去。

    房内一片漆黑,从门外透进去的隐约可见床上鼓起的一小包,藏在被子里小幅度颤抖着。

    沈戾大步上前,柔着声音叫了句小乖,被子里的人停止了几秒颤抖,身体却依旧没动,整个人藏在里面。

    沈戾怕人出事,连忙将被子一把掀开,露出蜷缩在里面,以一个极度不安的姿势抱着自己的姜时予。

    两人自搬出寝室后,便恢复了同居同床睡的习惯,好不容易再次习惯温暖安全的港湾,一朝生变,姜时予又变成一个人躺在诺大冰冷的床上单独入睡。

    反反复复的失去就像他梦中那般,爸爸妈妈沈戾,他们一一和自己告别,任由他如果挽留哭喊都不曾回头。

    蜷缩成一团的姜时予,小脸陷进枕头中,露出的半张脸煞白脆弱,泪珠还挂在鼻尖没有滴落,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惊人。

    沈戾连忙将人叫醒,姜时予猛的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戾,梦境现实交错,姜时予用尽全力扑进沈戾怀中,纤细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紧到沈戾快要呼吸困难。

    沈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姿势难受,他依然没有挣扎,把人从床上抱下来,以面对面的姿势抱在怀里,两人的体型差让姜时予很好的嵌在沈戾怀抱中。

    姜时予像只极度不安的小猫,“沈戾,沈戾,你别走,你要丢下我,求求你别走。”声音嘶哑带着祈求。

    沈戾手臂紧抱着坐在他腿上的姜时予,让他们的身体最大限度的贴合在一起,胸口都能感受到对方过快的心跳。

    他知道,姜时予是做噩梦了,梦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小乖,我不走,不走,不会丢在你的,我一直在你身边,宝宝。”沈戾眼中闪过疼惜,低着头不断亲吻姜时予的发间,声音又轻又柔,生怕吓到怀里的人,耐心又温柔的安抚受惊的小猫。

    这般安抚了许久,怀里的人终于逐渐安稳下来,姜时予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梦境,而是现实世界,契合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留在身边的人。

    静谧的房间内,只残留安静的呼吸声,姜时予无力的趴在沈戾怀中,紧密相连的胸口感受对方那健康蓬勃的心跳,还有背后那只宽厚炙热的手,不断轻抚自己的不安。

    “我梦到,你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了,无论我怎么哭喊请求,你们都不理我,只是笑着和我说再见。”

    姜时予的声音无力又平淡,却如利刃直插沈戾胸口,早已裂开的心脏,被捅的血肉模糊,沈戾眼中闪过一痛色。

    “不会的,小乖,我不会离开你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姜时予没有回答,只是把脸深深埋进沈戾的颈窝,眼泪在那片皮肤上肆意横流,如熔岩般灼伤流淌。

    之后,沈戾在自己房间洗漱过后,每晚都会来到姜时予房间,经过他同意后用力拥抱着小猫入睡,姜时予时不时还是会被噩梦惊醒,然后沈戾很快随之醒来,将人抱在身上,四肢缠绕,不停在他耳边说着不会离开,在你身边之类的话。

    这样持续了一周后,某天半夜姜时予醒来,开始用那双柔若无骨的双手在沈戾身上点火,黑暗中,湿.润

    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喉结处,轻咬

    舔.舐,沈戾躲避数次,黑暗中桎.梏住姜时予的双手,低声哄劝他不要闹好好睡觉,随之,姜时予穿着

    睡裤的双.腿在被子里摩

    擦,将裤子

    褪下后,白皙的双

    腿像灵

    活的小蛇,勾住沈戾,面对爱人的热情,沈戾意志力薄弱,很快便投降。

    这天后,每天半夜十二点,像中了某种魔咒般,姜时予会从睡梦中醒来,然后缠着沈戾做.爱,格外热情,似要把自己彻底融进沈戾的身体,病.态的纠缠。

    白天姜时予也不再出门,就呆在影音室循环播放泰坦尼克号电影,黑暗的影室中,诺大的投屏光亮照在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有种苍白病态的美,每次演到男女主相拥站在船头,说着youjump ijump时,他那双又大又圆的双瞳中,便会闪过一丝急促的光,沈戾陪在他身边,亲眼看着那束光,随着男主的死亡慢慢熄灭。

    沈戾看着日渐麻木,呆滞的姜时予,觉得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姜时予迟早会出事,他一日三餐都会按时吃,和他说话也会有反应,甚至在晚上越来越热情,几次两人近乎纠缠到天明,然后白天昏睡一整天,他不经常和沈戾说话,但是视线范围内必须要有他的身影,即便离开一分钟,也要提前和他说去哪里,多久回来,否则姜时予就会变的不安,慌乱,开始蜷缩自己,藏在被子里或者衣柜中。

    深夜十二点,当姜时予再次从梦中醒来,四肢下意识缠绕在身侧炙热的躯体上,一番云雨后,沈戾发现躺在怀里的人体温高的不正常,打开灯一看,姜时予闭着眼一脸痛苦,汗水从发丝间滚落,巴掌大的小脸红的吓人。

    当晚,两人再次来到江华急诊科。

    病床上,姜时予安静闭着眼,沉睡着,细细的眉头微蹙着,似乎睡的不安稳,一只纤细单薄的手搭在床沿,药水顺着血管流进体内。

    沈戾沉默盯着病床上的人,医生的话还残留在耳边。

    “等身体恢复了,建议找位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心理医生。

    沈戾早该发现的,姜时予这段时间的异常,不愿出门不同人交流,浅眠没有安全感等诸多……

    所以,我的出现,给你带来的一直都是伤害,对吗?

    第五十五章

    姜时予在医院第四天, 李木子过来了,他开始并不知道他们离开海边别墅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是陈旭无意间说漏了嘴, 说沈戾恢复记忆了,姜时予住院了。

    李木子到的时候, 一位穿着浅卡其色毛衣开衫的男人拿着一叠报告正往外走,碰面时十分礼貌朝他笑笑点头示意, 李木子一头雾水同样点头,转身便看到拎着打包袋走过来的沈戾。

    沈戾在门口和那个男人交谈了几句,医院走廊似乎不太适合多聊他们之间的话题, 很快男人便离开了。

    李木子朝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抬抬下巴, “刚才那是谁?怎么从时予房间出来了。”

    沈戾没有回答, 只道,“进去吧, 时予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李木子只从陈旭口中得知姜时予又生病住院了,但其中缘由并不清楚,两人推开门进去,病床上的人靠坐着, 床上放了张小桌子,平板正在播放宫崎骏的电影。

    “时予。”

    姜时予没想到李木子会来,恹恹的神情亮了几分, “木子,你怎么来了。”

    “陈旭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在别墅的时候都好好的, 不是手术成功了吗?是不是心脏又出什么问题了。”

    李木子倒豆子一般,很是关心, 姜时予倒是不烦,乖乖巧巧的一一回答。

    沈戾在一旁安静的拆打包袋,将里面的美龄粥和灌汤小笼包端出来,放在小桌子上。

    “你边吃边聊,我去药房取药。”

    说完,不待回答,便带上病房门离开了。

    李木子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转头便看到姜时予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很快眼睛亮晶晶望着李木子。

    两只小猫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但主要是李木子在说,姜时予偶尔附和,苍白病态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

    不知怎么,两人就聊到了沈戾恢复记忆的事,姜时予本来扬着笑意的脸刹那间僵住,李木子暗道,刚才就察觉两人之间不对劲,不会吧,真有事。

    李木子小心翼翼试探,“时予,你和沈戾,没事吧?”

    姜时予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下去,渐渐收敛,变成难过,整个人慢慢靠回枕头上,眼里泛起雾气。

    李木子吓到了,“诶诶,时予你别难过,我不问了不问了。”

    姜时予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木子,我好像又生病了。”

    刚才从病房内出来的那个穿卡其色毛衣的男人是沈戾找的心理医生,并且已经过来了两次。

    李木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心理医生?”

    “时予,你?”

    一直以来姜时予看似内敛敏感,不善言谈,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心思单纯性格坚强,对生活也很积极热情,之前碰到那么多事,大家都觉得以他那副病歪歪的模样,肯定扛不过来,可姜时予从未放弃,一直坚持。

    怎么会突然……

    姜时予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指尖泛白,这是他最近心里紧张无意识的动作。

    姜时予亲生父母早已离世,从小因为身体原因朋友也极少,在遇到沈戾之前,他所有的情绪感情都是自我消化,之后两人在一起,沈戾总能看穿他的想法为他疏导,而现在,他结症的源头便是沈戾,这次,沈戾也无法为他解开心结。

    剩下唯一一个能听姜时予说话的,便是李木子了。

    姜时予将脑袋轻轻靠在李木子肩膀上,声音淡淡的,“木子,沈戾恢复记忆了,但是我却更害怕了,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爸爸妈妈和沈戾从我身边离开,他们不要我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接受失忆的沈戾重新开始,结果又一次看到他满身是血躺在我面前,命运一次次和我开玩笑,我真的累了,木子,我害怕,沈戾不能从我视线中离开,这个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扯着神经越拉越紧,我知道这不对劲,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眼泪安静的从眼角滑落,姜时予身体虚弱精神也不稳定,说话都有些没有头绪,但李木子却听懂了。

    他抱着姜时予,两人同等的身高靠在一起,像两只汲取温暖的小猫。

    开学第一次见到姜时予,是班会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清清冷冷,背着学院丑兮兮的布包,即便在那样隐蔽的地方依旧惹眼,李木子是个颜控加社牛,一屁股就坐在了姜时予旁边,问他,同学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李木子永远记得,姜时予当时眼里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欣喜像一只无错的小猫,然后慢慢点点头,似乎觉得不回答有些不礼貌,又小声说可以。

    那之后,姜时予依旧独来独往,在教室总是一个人,偶尔在学校里碰到会看到他身边陪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他在那个男生面前笑的很灿烂,五官漂亮明媚。

    因为李木子总厚着脸皮蹭姜时予旁边座位,两人渐渐熟悉,成为朋友,同时也了解到姜时予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冷清不好接近,其实软萌好捏的很,性格又好脾气又软,还有一个超爱他对他极好的男朋友。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直到李木子得知姜时予双亲因为意外离世,从小也没有交心的朋友,身体还不好,顿觉伤心和难受。

    难怪姜时予和自己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近乎无底线的纵容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走到今天这般,都源于姜时予没有安全感,双亲离世,暂居别人家中,还有几次三番波折的感情。

    李木子踌躇许久,几番酝酿道,“时予,你有想过吗?也许你太过依赖沈戾,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失去他。你的爸爸妈妈离开后,你所有的感情来源和安全感都来自于沈戾,他占据了你整个生活绝大部分喜怒哀乐,感情应该是附属品让你变的更好,不是依赖品让你变的害怕。”

    李木子早就发觉,姜时予太过于依赖沈戾了,沈戾确实对他无可挑剔的好,不管是谁都会沦陷,但偏偏这个人是姜时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姜时予,沈戾这样严丝密缝的爱会让姜时予沉溺和上瘾,加上两次意外失事,让姜时予在爱意中逐渐感受到害怕。

    夜晚,安静的病房内,姜时予睁开眼睛,黑眸明亮没有一丝睡意,他轻轻转动身体朝着窗户那边,月光从半透明的白色窗纱中透进来,照在隔壁床沉睡的人脸上。

    沈戾闭着眼,平躺在床上,高挺的鼻梁像山峰似的让五官格外立体,白日里,那双总是望向自己又下意识躲避的双眼此刻被遮掩,望不见里面的情绪。

    姜时予侧着身子,将双手枕在脸下,安静又痴迷的盯着对面。

    黑夜中,他无声的张张嘴。

    沈戾。

    简单的名字像烙印,滚烫又热烈的按在自己胸口,每叫一次感受心脏跳动,似乎要把这个名字融入骨血中。

    一周后,姜时予出院,回别墅路上,姜时予让司机在下高架,往另一个方向走。

    沈戾转过头看他。

    车内开着暖气,姜时予穿的厚,白皙的面皮蒸出一片粉色。

    “好久没去看爸爸妈妈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沈戾没说话,想起心理咨询医生和他说的,轻微抑郁症,情况不严重,尽量多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好,我和你去,我也很久没去见叔叔阿姨了。”

    江华陵园。

    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周围没有新建楼盘,十分安静自然。

    沈戾让司机停在门口,和姜时予走进去,两侧修剪得当的树丛并没有因为寒冬而凋零,依旧笔直矗立,两人从山下沿着楼梯往高处走,到单独修建一座墓碑旁停下。

    这里便是姜时予父母安睡的地方。

    沈戾从袋子里拿出祭拜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墓碑前,点燃香烛,递给一旁的姜时予。

    姜时予接过,细细的说了句谢谢,然后磕头。

    沈戾一起行过礼之后,说自己去下面等,姜时予很久没来这边了,应该有很多话想和父母说。

    姜时予看着沈戾离开的背影,转过头,看向墓碑上,姜氏夫妇亲密依靠在一起的身影,眼眶微红。

    “爸爸,妈妈。”

    哽咽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沈戾站在山下,抬头望上方看去,遥遥一个纤瘦的身影,蹲在地上头靠着墓碑,显得孤单可怜。

    此时一阵风吹过,吹起沈戾的衣角,也从他空荡荡的胸口穿堂而过。

    过了许久,沈戾手机传来一阵震动,他拿起一看。

    猫猫头:“沈戾,我走不动了。”

    沈戾抬头,看到台阶最顶处,站着熟悉的身影,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白衣白裤,像站在云端的天使,一个不小心就会飞走。

    沈戾三步并作两步匆匆爬到顶,姜时予站在那里没有动,见到来人呼吸急促,不免弯起嘴角。

    “沈戾,你体力变差啦。”

    沈戾愣神一瞬,有些恍惚。

    从他恢复记忆起,姜时予再没有用这般撒娇带着清甜的声音和自己说过话。

    姜时予见他没反应,走上前两步,伸手挥了挥,“沈戾?”

    沈戾回神,眼神复杂盯着面前的人,“你……”

    姜时予歪歪头,眼睛又大又亮,刚才应该是哭过,眼尾有些湿漉漉的,显得无辜可怜。

    “怎么啦?”

    沈戾喉结滚动,“没事。”

    “你还能背我下去吗?你喘的很厉害诶。”

    沈戾笑笑,转身在姜时予身前蹲下,“上来吧,再背十个你都行。”

    姜时予熟练的爬上去,瘪嘴,“吹牛。”又把手紧紧搭在脖子上。

    沈戾托着背上人的屁股往上颠了颠,“抱紧。”

    “抱紧啦。”

    “走了。”

    此时山间飞过一群飞鸟,林间惊动,树叶扑簌,鸟儿自由冲向天际,越飞越远。

    姜时予挂在沈戾腰间的腿时不时晃动一下,当数到第十八个下楼台梯时,他忽然说,“沈戾,我们系下学期有三个去法国交换生的名额,老师把我的名字推荐上去了。”

    沈戾站在台阶上,没有往下走。

    “老师说根据我之前的成绩和表现,机会很大,这个名额很珍贵,去那边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老师在学期末的时候就和我说过这件事。”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姜时予摆动的双腿也安静的垂着,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背着他的人缓缓开口,“怎么突然说这个?”

    姜时予抬头看着远处飞过一座座高山的鸟儿,目光柔和又坚定,“沈戾,从小我就被爸爸妈妈过分保护,后来遇到你也一直被很好的照顾,渐渐的我的世界只有你,木子说的对,我太依赖你了,从小便没有独立自主的生活过,我应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感情不是负担不是拖累,更不是患得患失,沈戾,我想变得更好,变得超级好,等我足够强大到不用靠外界给予自己安全感,我想我会有更大的勇气站在你身边。”

    沈戾黑眸凝结,俊美的五官一时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他想挽留,想说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想说小乖不用长大,但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言说。

    “交换生去几年?”

    “一年。”

    沈戾神情闪烁,还未开口说出想说的,姜时予似是看穿,轻易便阻止了,“沈戾,这一年我想自己过去,离开大家的照顾,靠自己也能好好生活。”

    第五十六章

    姜时予出国交流的通知开学前便下来了, 大家很意外他忽然作为交换生要去法国一年,并且是独自一人,除了沈戾, 格外冷静。

    白芸在家安排阿姨收拾行李,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去, 生怕落下什么。

    “时予,要不还是让沈戾陪你去吧, 你手术结束不久,身体也还在恢复期,一个人去那边没人照顾, 实在不放心。”

    姜时予坐在地毯上清点行李箱内物资, 闻言轻轻摇头, “阿姨,沈戾有自己的课业要完成,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们系同去的有三位,大家可以互相帮忙。”

    白芸自从得知姜时予要去法国交换一年后,一直担心的不得了, 她并不知道姜时予和沈戾之前发生的事,连看心理医生的事都被沈戾隐瞒下来,在她看来, 姜时予忽然就说要独自一人前往法国读书,这和家里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孩忽然说要独自出去徒步西藏有什么区别。

    吃过晚饭,沈戾被白芸拉到别墅天台,母子俩一反常态, 脸上都格外正经。

    “你和时予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忽然就说要去国外交换。”

    白芸认定是沈戾做了什么事, 导致姜时予忽然说要去国外一年。

    沈戾背靠着天台,看着漫无天际的黑夜,“妈,是我的错,我没有给足时予安全感让他患得患失,他说想试着离开我的保护,自己学着独立和长大。”

    白芸一愣,她出身名门,从小在豪门世家长大,心思玲珑,沈戾短短几句她便已经了然。

    “既然时予想自己出去看看,那就让他去吧。”

    “你们之间这半年也发生了许多,或许分开一段时间,会更好。”

    沈戾沉默下来,夜风吹过他的脸,眼尾殷红,藏不住里面那份落寞。

    交换生的手续办理的很快,时间定在二月底,李木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抱着姜时予哭的眼泪止不住,说以后没人陪他练钢琴曲没人在老师抽查的时候给他补小课了,姜时予也舍不得自己好朋友,两只猫猫头抱着在钢琴室哭的眼睛红红。

    沈戾和陈旭在门外盯着里面头靠头抱在一起两人,陈旭叹息道,“你真舍得分开一年,让时予独自去法国一年?”

    沈戾目光未动,黑眸中情绪不明。

    那天在陵园,他背着姜时予站在台阶上,姜时予高高昂着身子,抬头望着飞越高山的鸟儿,眼中充满期待。

    那一刻,他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台词。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光辉。

    他见过姜时予站在舞台上闪耀夺目的样子,无法阻止他追求更高更好的造诣,也无法阻止一直被他护在温室的花朵,想走出玻璃罩,看看外面的世界。

    离开前一晚,姜时予趁沈戾还在自己房间洗澡,抱着枕头从房间偷偷溜到沈戾房间,掀开被子躺进去。

    熟悉的气味让他不安的心慢慢平稳,等沈戾洗完澡出来,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团,神情一愣。

    走过去,发现床上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往下全都藏在被子里,沈戾以为他睡着了,正想要帮姜时予把口鼻露出来,刚伸手,闭着眼睛的人忽的睁开那双亮闪闪的黑眸。

    哪里有半点睡着的样子。

    “我没睡。”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柔。

    沈戾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姜时予掀开被子,腾的一下坐起来,露出藏在被子里的身体,一闪而过的蓝白色,纤长笔直的腿包裹在白色的及膝袜中,大腿内侧的嫩肉从边缘挤出来。

    沈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渐渐沉下去。

    姜时予鸭子坐坐在床上,歪着头一副无比乖巧的模样,穿着水手服,柔顺的发丝贴着脸颊落下,赤诚又坦荡。

    “沈戾,喜欢吗?”

    沈戾下颚紧绷,细看眉头青筋隐隐在跳动,“明天上午的飞机,快回去睡觉。”

    姜时予有些不满他的反应,从床上站起来,比沈戾高大半个头,他朝沈戾勾勾手。

    沈戾裸着上半身,水渍从发丝滴落到胸肌上,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姜时予猛的跳起来,双腿腾空,双手搂着沈戾的脖子挂住。

    沈戾隐忍的表情瞬间破防,大惊失色,两人之间隔着床还有半米左右,姜时予直接从床上往自己身上跳,沈戾下意识伸手接住跳过来的人。

    姜时予跳到沈戾伸手,双手双腿一勾,挂在沈戾身上。

    两只大手从飞起的裙摆中拖住姜时予的屁股,结果摸到一手滑嫩。

    沈戾瞳孔骤缩,气息不稳,“你?”

    姜时予抓着沈戾后脑勺的短发,让他被迫抬头,剩下的话都咽回嘴里。

    唇齿交融。

    一室荒唐。

    深夜十一点,钢琴房,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

    诺大的琴房没有开灯,月色从落地窗照进来,如银河般洒落,清透皎洁的月光照在房间正中间。

    高大挺拔的男生坐在琴椅上,肌肉横结呈现倒三角的后背上布满一道道爪印,像被怒极的小猫挠的,性感又野性,他裸着上半身随意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型号比他小许多的男生,男生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水手服,皱巴巴的扣子掉了几粒,下半身却什么都没有,两人一个只穿了上面一个只穿了下面,靠坐在一起。

    姜时予长而细白的手搭在琴键上,在他的手背上还松松搭着一只骨节修长,温暖干燥的大手,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一上一下,像极了琴键,黑白分明的两只。

    姜时予带着那只手,缓缓地在琴键上动起来,一个个琴音从指尖流泻,是他们在海边别墅时,姜时予弹的那首《两个人的小森林》。

    只不过是,卡壳版,一场过度激烈的欢爱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连来钢琴房都是沈戾抱着他过来的,浑身软的像棉花,更别提还要托着另外一只手弹琴。

    断断续续的谱子甚至都连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这是姜时予弹的最差劲的一首,也是他最不舍得结束的一首。

    弹着弹着,沈戾的手从他的指缝中穿过,慢慢从手背插进去,变成反握的姿势。

    后面,逐渐变成了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往外蹦。

    “噔。”

    “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姜时予按下一个琴键,久久没有弹起,音符被拉的很长,在尾音中,他忽然开口问。

    沈戾另一只手环在姜时予腹部,头靠在小猫的脖子上,“会。”

    “会多想呢?”

    “你还没走,就开始想,走路会想,吃饭会想,上课会想,睡觉也会想。”

    姜时予笑,笑着笑着眼睛又开始红了,“那我也会很想你,每天想你,想你很多很多遍。”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又一个琴键按下,余音环绕在琴室中。

    “从来没有,小乖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小乖。”

    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滴在沈戾手上。

    “沈戾,我爱你。”

    “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

    放手让你去成为更好的自己,没有那么好也没关系,因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姜时予离开那天,江华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忽然晴了,万里无云,微风拂过。

    一行人将他送到机场,一一道别,从进机场后姜时予的眼睛便没干过,沈戾给他剥了个鸡蛋,按在眼睛上消肿。

    “时予,去了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宿舍住不习惯的话,阿姨在那边有房子,打电话让管家帮你搬过去住。”

    “时予,呜呜,你去了那边一定要经常给我打电话,你不要交了新朋友就忘了我这个旧朋友,你不用给我寄特产,我妈说英国的东西很难吃,我会给你寄老干妈的。”

    “时予,那什么,你好好照顾自己哈,听说法国帅哥贼多,你可要坚定一颗心不动摇,时刻记着远在江华还有一个一直等待着你回来的望夫石。”

    说着说着,姜时予眼泪再次从鸡蛋里流了出来,沈戾啧戾一声,拉着人走进机场卫生间。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姜时予眼睛上的鸡蛋被人拿下来,两只肿成核桃的眼睛露出来。

    “这么舍不得,不走了?”

    姜时予一愣,呜呜哭着的摇头。

    沈戾心疼的叹息,低下头哄了一会。

    “好了,不哭了,等会上了飞机眼睛疼。”

    “宝宝,去了那边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身体不舒服立刻叫救护车去医院,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记住。”

    姜时予吸吸鼻子,认真点头。

    沈戾见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恨不得将人锁在家里或者直接跟去国外,可他知道,这样姜时予不会开心。

    “有时间,我会过去看你的,别担心,有事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时予眼泪汪汪抬头,带着鼻音无比认真道,“你不要过来看我。”

    沈戾皱眉。

    “这一年你不准过来看我。”

    “为什么。”

    “我怕你一过来,我就会放弃,我会义无反顾跟你回国,所以这一年,你不准备来看我。”

    姜时予眼睛鼻子都红着,但眼神执拗,一定要沈戾答应。

    沈戾答应让姜时予出国学习一年已是艰难的抉择,现在还要求这一年两人都不能见面,沈戾实在无法回答。

    “沈戾,我说过我要自己学着独立学着成长和生活,如果这一年你经常飞过来看我,那我去法国的意义在哪里?”

    “不要来看我,不要见面,沈戾答应我好吗?”

    姜时予纯黑色瞳仁覆着一层未干的薄雾,却透出异常坚定的决心。

    沈戾无法不答应,即便难受。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姜时予把头靠在沈戾胸口,听着往后一年再也无法感受的心跳,答应道,“好。”

    第五十七章

    飞机穿过云层, 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直到破开的云层重新恢复如常,沈戾才开着车往反方向走。

    新学期初始, 校园里热闹依旧,青春洋溢, 开春的好阳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暖洋洋的, 笑意充斥在学校每个角落。

    篮球场内,沈戾投完一个三分球后,朝陈旭打打手势, 下了场, 坐在台阶上看手机。

    场上, 几个被沈戾轮番完虐的男生,凑头靠拢。

    “陈旭, 沈戾怎么回事,最近看着不大对劲啊。”

    “是啊,跟我们打球要么心不在焉,要么下死手虐人, 心态要崩了。”

    陈旭喘着粗气,甩甩被撞疼的胳膊肘,一脸复杂撇过坐在台阶上的某人, “姜时予不是出国交换了,开学这段时间忙,阿戾三天两头找不到人,心气不顺拿咱们撒气呢。”

    “不是吧, 阿戾那性格看着不像粘人的啊。”其中一个男人咂舌不相信。

    陈旭耸耸肩,“姜时予出国, 阿戾往人家手机卡上冲了五位数的话费,整天望夫石似的盯着那台手机,到点不管手头上在干什么立马丢下和人通话,要不是姜时予忙着上课,他能一天24小时跟人连麦。”

    在队友惊讶的的表情中,陈旭丢了球,慢悠悠往沈戾旁边靠,头还没伸过去,沈戾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啧,几千块的破手机,愣是一个声都不吱。”

    陈旭装作无意,说出某人心里想法。

    沈戾撇他一眼,眼神中充斥着离我远点的嫌弃。

    “你别说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沈戾自己挪远了点。

    “时予不是说了刚开学忙吗,你就算整天抱着手机钻进去也等不到消息啊,这么舍不得人当初干嘛答应时予出国。”

    沈戾听烦了,伸腿踢了陈旭一脚,痛的陈旭抱着小腿哀嚎。

    “走了。”沈戾看也不看好友,起身便离开了。

    回寝室洗了澡,沈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着一侧空荡荡的床铺,愣神许久。

    他们宿舍两人寝,姜时予出国交换一年,宿舍空出一个位置,宿管也没安排人住进来,沈戾也不会同意别人住进来。

    沈戾走过去坐在姜时予床上,床单被套那些早已经收拾打包送回家了,只剩下简单的床垫还铺在上面,仔细闻,上面残留着主人曾躺在上面的清香。

    沈戾每次听不到姜时予声音又特别想他的时候,便会在他睡过的床铺上坐坐,想象着那个人此时正在自己面前,弯着圆圆的眼睛,声音又甜又软的和自己撒娇。

    他靠在栏杆上,从桌上摸过手机,和姜时予的聊天停留在早上的问候中,姜时予过去一个多月了,刚开始因为陌生环境和不同肤色的同学,他内心极度不安和害怕,经常和沈戾挂着电话24小时不断,后来渐渐熟悉步入正轨,班上的同学也因为这个漂亮的中国小男孩而格外优待,沈戾从电话中听着姜时予身边来来往往和他交谈的陌生声音,以及小猫从最开始胆怯害羞到渐渐镇定坦然,姜时予的交换生活,也开始忙碌起来。

    近一周,姜时予白天几乎都没什么时间和沈戾发信息通话,两人之间有六小时时差,很多时候还要顾及姜时予的身体不能让他熬夜受累,所以沈戾每天像个望夫石似的,盯着手机,生怕错过姜时予的短信。

    江华的夜幕降临,指针划过数字十二,沈戾手里响起一阵视频来电的铃声。

    沈戾放下手里的作业,点击接听。

    屏幕里露出怼着摄像头的漂亮小猫,姜时予刚下课,在回宿舍路上,这个季节法国温度比江华要低,姜时予穿着白色真丝衬衫外搭一件千鸟格外套,毛茸茸的头发被一顶画家帽盖住,边缘露出几缕翘起的发丝,真像一个在异国他乡学画画的漂亮小画家。

    小画家一手抱着厚厚的书,拿手机的胳膊下还夹着乐谱,所以镜头怼着脸歪歪扭扭的。

    “小乖,先把手机放口袋里,抱着书专心走路。”

    姜时予也觉得这样的姿势别扭,便先将手机揣在兜里,贴心的将镜头那面露出来对着外面,这样从沈戾的屏幕中看到的不是一片黑,而是校园里的风景。

    沈戾从摇晃的的镜头中看着姜时予每天上下课必经的路,偶尔能听到有外国人和他打招呼,姜时予腼腆却自然的回应,没过一会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姜时予,用英文说我觉得你非常漂亮像小王子一样,我很喜欢你可以和你交往吗?

    沈戾搭在桌上无意识敲打的指节,顿时停住,呼吸声都凝滞几秒,然后他便听到姜时予用绵软又坚定的声音拒绝了对方。

    对方觉得可惜,还想努力努力。

    姜时予只好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们非常相爱。

    回到宿舍,姜时予把书本整齐的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摆在桌面,沈戾在屏幕中正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

    姜时予愣了一秒,挥挥手,“卡住了吗?”

    沈戾换了个姿势,表示没有卡住。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呀?”

    沈戾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像刚才那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姜时予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什么事,恍然明白过来,“也没有啦。”

    也没有,那就是有。

    沈戾表情微沉,姜时予哄他,“我也是过来这边才知道,他们国外人性格就是比较热情开放的,喜欢就会马上表达,但我每次都会认真拒绝并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的。”

    小猫长的太漂亮了,就像刚才那个半路拦住他和他告白的外国人说的,像个小王子,这样漂亮又独特的小猫,外国人都没见过,好奇新鲜爱慕,只多不少。

    沈戾很烦,烦这种不受控制无法掌握的感觉。

    他想把小猫抓回来,关在笼子里。

    但屏幕对面的小猫无知无觉,和自己分享着在这边学到的东西,说自己接下来马上要参加学校的比赛,说自己今天被老师批评了,表情从开心雀跃担忧到沮丧。

    短短一个月,沈戾看着自己养的小猫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小乖,今天的药按时吃了吗?”

    沈戾认真听完姜时予的分享后,提醒道,在国内两人天天黏在一起,姜时予很少会记自己什么时间点吃什么药,到了国外,没有沈戾在身边,他经常忙着忙着忘了,连药都落在寝室。

    姜时予点点头,“吃啦,我设置了闹钟,到点会提醒我吃药的。”

    沈戾听他说,眼神复杂,小猫真的在学着独立,离开自己后也能好好生活,沈戾眼中一闪而过的黯色。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姜时予还要完成作业,挂断后,沈戾面对笔电上的文字久久发呆没有回神。

    而姜时予挂断电话后,同寝的一位白人男孩冲过来,歪着头朝他笑,用英文问他,“和你男朋友打电话。”

    姜时予点点头。

    “每天这么忙都抽出时间打电话,关系真好啊,美妙的爱情,什么时候轮到我。”

    姜时予抿着唇笑,藏不住的幸福。

    “噢,宝贝,你笑的太甜了,难怪学院好多男生找我打听你。”

    姜时予一脸严肃,“leo,你不要把我的号码给他们。”

    白人男孩一副我当然知道的表情,“放心吧,我没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用你们中国话怎么说来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姜时予笑的酒窝都出来了。

    白人男孩仰躺在床上感慨,太羡慕姜时予了,有个这么爱他还粘人帅气的男朋友。

    姜时予听罢,愣了一秒。

    粘人。

    沈戾粘人吗?

    印象中,一直是自己比较粘人,因为没有安全感的原因,谈恋爱时,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沈戾也纵着自己,不管去哪都带着他,好几次他的朋友都曾打趣,说沈戾找了个粘人的男朋友。

    leo仰着头倒挂在床沿,开口问道,“你们在一起不久吧。”

    “还好,两年不到。”中间因为车祸,两人算是分开了吧。

    leo惊讶,“两年?那么久了,听你们打电话像热恋不久。”

    姜时予停下写作业的手,一脸疑惑,有吗?

    “都两年了,你们感情还那么好,黏黏糊糊的,怎么舍得出国交换一年的。”

    姜时予桌上摆着和沈戾在海边的合照,照片中自己望着镜头笑,沈戾侧头看自己,眼底倒映着自己的笑容。

    “因为他太好了,我也想变得更好,配得上优秀的他。”

    leo咂舌,姜时予一个新来的交换生,在课堂上已经被好几个老师表扬赞叹过,这还不够优秀吗?很想知道他男朋友是有多优秀,才会让他萌生这样的想法。

    夜晚,姜时予躺在异国他乡的被子里,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法国的时间比江华要慢六个小时,这个点江华已经快要日出了,沈戾在干什么呢。

    白日的忙碌让他整个人像个陀螺般,脑袋里充斥着学业和琴谱,一旦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便像野草般疯长,充斥着每根神经。

    姜时予蜷缩在被子里,没有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寂寞和想念缠绕在身边,悄无声息的眼泪也无人替他擦拭。

    比刚来法国时要好多了,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初次远离家乡远离照顾独自一人,只敢每晚和沈戾挂了电话后,抱着被子失声痛哭,第二天又要旁若无人打起精神上课。

    在这样反复折磨的情绪中,姜时予似乎日渐习惯,习惯了周围不同人种的同学,习惯了饮食文化差异,习惯了交流方式的不同,习惯了身边没有沈戾,习惯了强迫自己与人交流,习惯了一切靠自己。

    第五十八章

    五一小长假, 姜时予要参加来法国后第一个正式的比赛,忙碌准备了小半个月,赛前因为劳累过度感冒了一次, 低烧持续了好几天。

    他怕沈戾担心,下课后都强打精神和对方视频半小时, 电话一挂断就倒在床上,leo见他状态不好, 询问好几次需不需要陪同去医院,姜时予摇头说没关系,从行李箱中翻出感冒药冲剂, 自己泡着喝了裹着被子滚上床睡觉。

    半梦半醒, 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华的宿舍, 喉咙又干又涩,头也疼得很, 他哼哼唧唧委屈的喊沈戾名字,却无人回应,从睡梦中醒来,看着陌生的环境, 这才记起自己现在在法国。

    姜时予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茧,将身体缩进去,小小的空间被他假装成坚固的堡垒, 呆在里面就很安全。

    心里是这样暗示自己,但无端滋生出一股委屈,名为思念的情绪缠绕在每一寸肌肤,人在生病的时候都格外脆弱, 以往不管什么时候他难受,沈戾都会第一时间发现陪在身边。

    这次第一次, 他独自一人待着。

    不过在五一假期第二天,李木子从江华偷摸飞来法国看望姜时予,本想给好朋友一个惊喜来着,当他在外国的学校迷路的东西南北都不认识时,只好妥协给姜时予打电话。

    姜时予刚好在医务室吊完点滴,手背肿的像只小猪蹄子,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哼哼唧唧声音。

    “时予,你们学校太大了,全是英文我看不懂,快来接我啊。”

    姜时予在一棵梧桐树下找到了李木子,他蹲在路边,身旁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快有他两个大,好奇的眼睛不停往四周看。

    李木子转头,便看到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姜时予。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姜时予还没走上台阶,李木子便冲了过去将人熊抱住。

    “时予,时予,我好想你。”

    姜时予被好友用力抱住,一时间有些恍惚,病了好几天,精神不济,好多次做梦都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华,醒来时空落落的,独身一人。

    今天法国的天气挺不错的,阳光从树缝中洒下来,似金色的锡箔纸落在地上,李木子在洋洋洒洒的光影中抱着姜时予诉说思念。

    直到身边传来骑车鸣笛声,两人才回神。

    “呀,挡路了。”李木子尴尬的耸肩,拉着姜时予回到行人道上。

    “我求了我妈好久她才同意让我一个人来法国,还不敢告诉我爸,嘿嘿,其实我早就计划过来看你了,上周和你打电话我差点没忍住就要告诉你了,还好我忍住了。”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出现在你宿舍门口的,但你们学校太绕了还都是英文,你知道的,我四级都是擦边过的,刚才有个金发的帅哥要给我指路来着,我光顾着看他的脸,忘了听他说什么……”

    李木子嘴巴得啵得啵说个不停,像来法国交换的是他,被憋了一年没说过话。

    自始至终,姜时予都没开过口。

    李木子自顾自说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望向身侧的人,姜时予这段时间准备表演加上生病,人看着憔悴不少,一双圆澄澄的眼睛显得格外大了。

    “时予,你是不是在国外都没有好好吃饭啊,怎么比刚出国的时候看着更瘦了,你和沈戾天天视频,他都没察觉到吗?”

    姜时予被阳光刺来一下眼睛,猛地一闭眼,然后就感觉温热的热流从脸颊滑落,再睁眼,脸上布满泪痕。

    李木子看他哭,一下子眼睛也红了。

    “木子。”姜时予并不知道自己在流眼泪,直到开口,声音沙哑才感觉到眼泪布满整张脸。

    两只猫猫头,在校园的行人道上,迎着来往的学生,抱着头狠狠掉眼泪,路过的白种人都不免停下脚步,却不敢靠近。

    两人一起回宿舍,姜时予在这边的寝室是四人寝,有两个室友基本不住宿,leo这几天回家了,整个宿舍就剩下姜时予一人。

    李木子跟着姜时予进宿舍,好奇的到处打量,“这里的宿舍还没江华的好呢,你看这个床摇摇晃晃的,散架了怎么办,洗澡还要去外边多不方便啊,时予,白芸阿姨不是说在这边有房子吗,你怎么不搬出去。”

    两人合力搬上楼那只巨大的箱子,姜时予累的不行,倒在椅子上喘气。

    刚哭过,眼睛还红着,“住宿舍方便一些,刚来可能有些不习惯,住久了就好啦。”

    李木子四处张望,从天花板到地板砖嫌弃了个遍。

    “这要是在江华,沈戾哪舍得让你住这种宿舍,就算是江华的宿舍,他都恨不得在你床上铺十层鸭绒垫,生怕硌着豌豆王子。”

    姜时予被他逗的嘴角抿开一丝弧度,“木子,谢谢你,跑那么远过来看我。”

    李木子连忙摆手,“不要跟我来这套煽情的,刚才大马路上已经丢过脸了。”

    姜时予还是很感动,依靠过去,将头歪在李木子肩膀上,好友的到来让姜时予飘摇的心安稳不少。

    李木子和以前一样,伸手呼噜呼噜姜时予的头发。

    “你不是马上就要参加来这边的第一场比赛吗,怎么可以没有人给你加油打气呢,江华音乐生,绝不认输!”

    “就是可惜了,沈戾没有过来,我记得他以前说过,不会错过你的每一场比赛,啧,男人的嘴啊。”

    姜时予替沈戾辩解,“是我不准他过来的。”

    李木子看他着急解释的模样,气笑了。

    臭情侣。

    晚上姜时予带李木子在学校食堂参观白人饭,然后在他一脸嫌弃并退避三舍的表情中,拿出李木子托运费花了五位数托运过来的火鸡面和自热火锅。

    “哈,这才是人吃的东西的嘛,那干巴巴的面包我怀疑吃一口,脖子得伸二里地出去。”

    李木子吸溜着火鸡面感叹,察觉对面姜时予并没有怎么动筷,问道,“时予你怎么不吃,难不成你真爱上这边的白人饭了?”

    姜时予放在勺子,摇摇头。

    “我这几天有点感冒,还在吊水,医生让我忌辛辣。”

    李木子瞪大眼睛,“感冒了。”

    “什么时候的事,来之前和你打电话还好好的,吃药没有,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呢?”

    心脏手术前,姜时予每次感冒生病都挺麻烦的,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躺在寝室没办法上课,心脏手术后虽然好了点,但身体还在恢复期,感冒这种小问题对姜时予来说,都比一般人情况严重。

    李木子如临大敌,抓着姜时予事无巨细问清楚。

    李木子这几天都会待在这边,自己的情况也瞒不住他,只好告诉他,感冒持续了一周,比起最开始持续发烧精神不济要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晚上偶尔会有点低烧。

    “沈戾知道吗?”李木子听完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个。

    姜时予摇摇头,随后眼神可怜兮兮带着恳求,“木子,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沈戾,我怕他担心。”

    李木子眉头紧促,紧紧盯着姜时予有些病容的脸,耐不住他的恳求,最后只好答应。

    “那你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吃药吊水,早点睡觉不要劳累,反正在你比赛之前我都待着这边,有什么不舒服的第一时间跟我说啊。”

    姜时予点点头答应。

    晚上,李木子在姜时予学校附近开了间房入住,姜时予陪他办理了手续,没有留下,他说自己现在感冒了两人住在一起容易传染,李木子一个劲认为是姜时予那破宿舍的原因导致他感冒,硬要留下他一起,姜时予僵持不过,只好在隔壁房间另开了一间房。

    刚办理好入住,手机便传来视频通话邀请,姜时予看时间,差不多到和沈戾通话的点。

    视频接入,屏幕里赫然出现一片肌理清晰的腹.肌,劲瘦有力的腰

    腹上松松垮垮挂着一条运动裤,赤

    裸的腹肌上残留着水

    珠没有擦干。

    姜时予猛的看见这样的画面,一时愣住,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摄像头挪动,沈戾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沈戾面对屏幕,神色晦.暗,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小乖。”暗.哑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

    姜时予楞楞地啊了一声。

    “鼻子。”

    姜时予反应了半天,脑海里全是刚才块垒分明,性感结实的腹肌,“什么鼻子。”

    “小乖,鼻子流血了。”

    “哦哦,流血了。”小猫学舌。

    沈戾闷声笑,漆黑的双眸如有实质,穿透屏幕让姜时予猛的一怔,醒悟过来。

    看到视频中自己鼻子下面两条红色的可疑物正缓缓往下流淌。

    “啊。”姜时予呜咽一声,捂着鼻子从摄像头面前跑开,慌忙去抓桌上的纸巾擦拭。

    “小乖,仰头,别低头。”沈戾看着迅速变黑的屏幕,在另外一边给姜时予支招。

    姜时予纸巾堵住鼻子,隐约听到手机中传来模糊不清的低笑声,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啦。

    过了几分钟,手机屏幕依旧漆黑,沈戾在那边叫了几次姜时予的名字,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姜时予磨磨蹭蹭的从床上捡起手机,翻过面,面对天花板,自己却没有出现在镜头中。

    沈戾一眼看出姜时予并不在寝室中,“小乖,不在宿舍吗?”

    姜时予捂着鼻子坐在手机旁边,时不时探头小心去看屏幕,保证自己不会出现在屏幕中。

    “唔,木子过来看我比赛,我和他在外边住。”姜时予撒了个小谎,没有说生病的事。

    李木子过去法国的事,沈戾从陈旭嘴里知道的,还被陈旭揶揄了许久,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被禁止探望,好朋友说飞就飞过去了。

    “你们睡一张床?”

    姜时予下意识摇头,发现沈戾看不见,又抬起手机后置摄像头,“没有哇,我们一人一间房。”

    沈戾让姜时予举着手机围绕酒店房间绕了一圈,仔细检查没什么问题后,又让他把镜头翻转过来,姜时予还举着手机按照沈戾的吩咐一会照这里一会照那里,听到他说转摄像头便想也没想就转了过来。

    他的脑袋靠手机很近,摄像头将他整张脸放大数倍,亮晶晶的眼睛,塞着纸巾的鼻子,有点像从猫眼中看人,呆呆的。

    姜时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回到床上,才发现自己暴露在摄像头中的傻样。

    立刻就要去遮摄像头,却被沈戾拦住。

    “宝宝,别遮,让我看看你。”

    男生深邃的俊脸被巴掌大的手机框在中间,眉眼极尽温柔,叫宝宝的时候,姜时予根本没办法拒绝。

    姜时予就这样,让自己一副傻兮兮的样子暴.露在镜头中。

    “宝宝,好想你。”

    姜时予感觉胸口像一瓶被陡然踢翻的气泡水,咕噜咕噜的气泡争前恐后冒出来,泛出酸涩的滋味。

    他靠在暖色的壁灯下,仔细描绘镜头中那张熟悉的脸,强忍住鼻尖酸涩,“我也很想你。”

    跨越大洋彼岸的距离,连时间都有差距,会让人有种不在同一时空的感觉。

    自从来到法国后,姜时予强迫自己独立坚强起来,甚少在沈戾面前诉苦或撒娇,两人通话多数时候说的不过是一些日常发生的小事。

    异国他乡的苦,其实不用姜时予说,沈戾也能了解一二,他舍不得小猫离开自己身边吃苦受累,但是小猫也不可能永远窝在猫窝,隔着玻璃看外面世界。

    “小乖,是不是瘦了,下巴看着又尖了。”

    姜时予呆在沈戾身边时,胖一斤瘦一斤他都能立刻发现,此时隔着屏幕,微信通话还有一定美颜,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觉姜时予的变化。

    姜时予心尖猛的一颤,以为沈戾发现了自己生病的事,但听到他不确定的声音后,又镇定了下来。

    “没有呀,最近我吃得好睡得香,还长胖了不少。”

    沈戾勾着唇笑,浓密的剑眉微微上挑,“是吗?正好今天你一个人住外面,我检查检查。”

    姜时予没理解,睁大眼睛歪头疑惑。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手机里,男生的声音低沉且严肃,一道道指令不容置疑,掷地有声。

    “手机放在桌子上,回到床上,跪下。”

    姜时予被沈戾语气中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唬到,腿.软的按照他的指示姜手机摆到窗下的小圆桌上,然后抖着身子回到床边,鸭子坐跪在床沿。

    今天天气还不错,姜时予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和休闲裤,此时在灯光朦胧中,衬衫中似乎透出一把纤

    细的腰

    肢,腰

    线蜿蜒优美,在空荡荡的衬衫中摇

    摆。

    姜时予把头埋在被子里,上半

    身爬

    伏在床上,从腰

    资往

    下的补

    位却高

    高抬

    起。

    休闲裤从衬衫衣摆处滑

    落,松垮垮搭在腿

    弯。

    “挺起来。”

    沈戾的声音变得很冷,像裹了一层冰,冻的姜时予一个颤栗。

    腰资

    塌下去,犹如起

    伏的山

    丘,另一端挺

    的格外高。

    沈戾一双黑眸沉的骇人,目光如炬盯着屏幕中的画面,小猫背对着镜头,双煺

    细细两条,中间并

    拢后留出的缝

    隙让人隐约可窥

    见姜时予埋首在被褥中的脸,大大的眼睛早已迷

    离,皮

    肤泛

    着不正常的红,细看身体不

    受

    控

    制在发

    抖。

    “自己分开。”

    一道又一道的指令像刑

    罚般落入姜时予耳中,他有些承

    受

    不住。

    “不……唔,不……”

    “小乖,别让我说第二遍,分.开。”

    隔着屏幕,触

    莫不到真人,所以传出的声音格外冷俊和严苛,不容反驳。

    姜时予因为感冒的事心虚,哆

    嗦着手,用尽浑身力气,双

    手往

    申

    后探

    去。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两道

    串

    息的声音。

    一道粗

    粝沉重,一道抽

    泣带着哽咽。

    “宝宝,乖,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

    姜时予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思考,所有神经都像被提拉的木偶线,而操

    控的权利全都在沈戾手中。

    以往的欢

    爱中,几乎都是沈戾服

    侍自己舒舒

    服服的,身

    体的每一处他甚至比姜时予都更清楚,这是第一次,他自己动

    手。

    沈戾盯着屏幕,看着那节白

    生生的手腕脆的像刚生出来的嫩竹,生

    涩的试

    探下一秒受到莫大的刺

    击,不一会就

    抖

    着

    挪出来,哭

    哭啼

    啼说不

    行了。

    两

    瓣嫩

    桃已经

    熟的要

    烂了,似要

    包不住汁

    水,淅

    淅沥

    沥往下滴。

    哭了不到半分钟,便又被沈戾催促着继续,姜时予

    贵不住了,大半个腰

    身都落在床

    沿外边。

    身体像经历一场刺

    激的漂流,被水流冲

    刷着,时高时低,时快

    时慢,中间还参

    杂着沈戾的命令。

    “沈戾……”姜时予昂首,漂亮的黑眸蒸出一团雾气,像刚化

    身的妖

    精。

    “沈戾,我……我,我要……”语气含

    糊不清,身

    体已经开始痉

    挛。

    “不准。”沈戾打断他。

    “和我一起。”

    姜时予快要控

    制不

    住了,他浑身

    斗的不像话,大

    煺

    跟

    步的水

    渍像蜿

    蜒的小溪似的

    淌下。

    “小乖,等我。”沈戾声音变的很

    粗,呼

    吸声变中,他也要……

    诺大房间,明明只有姜时予一人,可他却觉得呼

    吸不过来,似要缺

    氧,衬衫的衣摆落在要

    肢上飘

    摇,每每划过那宝

    满的两

    边,都要激起一阵颤

    栗。

    姜时予忍不住了,哭着叫沈戾的名字。

    沈戾回应他,“宝宝,小乖,叫我。”

    “沈戾。”

    “沈戾。”

    “叫老公。”

    “老公,唔……”

    “嗯……”

    两道闷

    哼交

    叠,姜时予彻底从床上滑

    落,跌

    倒在地上。

    灯影恍惚在他眼中出现重叠,他像只受

    激的小猫,蜷缩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听到手机中沈戾叫他的声音,才慢慢挪动脑袋,眼睛看过去。

    “宝宝,起来去床上躺着,地上凉。”

    姜时予反应了好久,匍匐着爬过去,来到小桌子面前,脸上残留着红

    晕和激

    情过后的媚

    色,沈戾看着他的脸,喉结下意识滚

    动。

    “宝……”

    还没等他说话,下一秒,画面便消失了。

    小猫把视频通话挂断了。

    第五十九章

    之后两天, 姜时予都没有接沈戾的电话,原因其一是害羞,他居然被哄着和沈戾隔着屏幕做那种事, 简直太……太放浪了。

    其二就是他的感冒又严重了,光着大半个身子在房间肆意许久, 加上摔倒在地板上,身体一会热一会冷的, 当天晚上便发起了低烧。

    李木子陪姜时予去医院打点滴,路上忍着晕车不适,身侧的人还在低头扒琴谱, 一张脸白的像鬼一样。

    李木子看不下去, 从姜时予手里抢过琴谱。

    姜时予没有生气, 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李木子,“木子?”无辜的让人心软。

    李木子憋了许久的气瞬间就瘪了, 没好气道,“你就不怕吐车上,听说在外国吐车上超贵的。”

    姜时予认真思考了几秒,回答道, “不会的,我早上没有吃饭。”

    李木子……

    “路上就别看了,本来就不舒服, 晕车更难受。”

    姜时予眼睛还放在李木子怀里的琴谱上,看样子实在思考要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再瞎折腾自己身体,我就把你生病的事告诉沈戾。”

    果然,搬出沈戾的名字, 某只跃跃欲试的小猫瞬间安静的坐回自己座位上,没再吭声。

    李木子, “你真行,住那破宿舍感冒都没严重,出来住酒店反而严重了,真怀疑你在房间里裸奔了一夜。”

    姜时予隐藏在栗色短发下的耳朵不着声色的红了。

    和裸奔差不多啦。

    在医院吊了一上午的水,下午姜时予要回学校练琴,李木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国外不想再听到钢琴声,便说自己到附近逛逛。

    姜时予在钢琴教室练了一下午,手指尖都隐隐泛酸,上午吊的水似乎有催眠的效果,一下午状态都不在线,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几次都弹错了节拍,正在他想要再来一遍比赛曲目时,教室门被人粗鲁的推开。

    “嘿,快看,里面有人了。”

    “这个点还有人在,谁啊。”

    姜时予扭头看去,发现几个白人同学站在门口正朝里张望,站在中间的男孩一头金色卷发,长的很白五官可爱,姜时予认出他好像是自己班同学。

    “嘿,ritchie,里面那个好像是你们班新来的交换生。”

    ritchie视线和姜时予在空中交汇,碧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不悦。

    在姜时予来之前,他一直是年级中的备受瞩目的存在,长相好成绩好老师喜欢,但自从姜时予这个外国交换生来了之后,就剥夺了原本属于他的光芒,这个看着单薄漂亮的小男生,意外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再加之老师在课堂上毫不吝啬的赞赏,短短几个月,他在学校已经小有名气。

    “omg,他好刻苦,ritchie,他是不是也要参加这次的钢琴比赛,你们都报名了。”

    站在男孩旁一个高高大大带着一股邪气的男生道。

    姜时予听着他们用英文交谈着,眉心微蹙,直到Ritchie和他的伙伴走到面前。

    “你要用琴吗?我和老师打了批准条,还有半个小时就好了。”这边的钢琴教室平时不对外开放,如果需要用的话要找老师批,距离姜时予批准的时间仅剩半小时。

    姜时予是南方人,天生嗓音软,说英文的时候尾音拖的比外国人要长一点。

    那个笑起来邪里邪气的男生歪头朝他笑笑,“没事,半小时而已,你弹你的,我们在旁边听听没事吧。”

    很显然这个男生看起来对姜时予很有兴趣,话刚落音,ritchie脸色就变了,另外几个男生也在后面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姜时予一张漂亮的小脸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弹琴的时候别人在旁边。”

    男生耸肩,摊摊手,一副可惜的模样。

    “没事,你比赛的时候,我能听到。”

    几人从钢琴教室出去,ritchie脸色已经完全黑了,对着身侧高大的男生冷声道,“很好看吗?”

    男生挑眉,毫不掩饰,“还不错。”

    这个笑起来邪气的男生正是Ritchie的男朋友,但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国外本就开放,平时男生在外沾花惹草ritchie就当不知道,但刚才男友当着自己的面,挑逗那个中国男孩并表现出兴趣,这让他很难堪。

    Ritchie狠狠瞪了他一眼,甩手就走。

    余下的几人尴尬站在原地,高大男生似乎并不在意,嘴角微扬,扭头从另一个楼梯下去了。

    练完琴,姜时予背着包从钢琴教室离开,李木子一直说想去看连接着夏约宫和战神广场的耶拿桥,还能在桥上看到埃菲尔铁塔,夜景十分美丽。

    两人在校门口集合,上车时,李木子还在担忧姜时予的身体。

    “时予,如果你累了就不要和我一起去了,我自己去看也行,你明天就比赛了,需要好好休息。”

    姜时予笑笑,“没事的,正好最近精神紧绷,也该出去放松一下。”

    他都这样说了,李木子不再多说什么。

    从姜时予学校到耶拿桥有不短的距离,路上他时不时拿出手机看屏幕,聊天对话框中,停留在六个小时前,沈戾拍了张天空的照片,一望无际的蓝天弥留下一道飞机航行飞过的痕迹,破开云层,如利箭飞向远方。

    姜时予没有回复,只是反复观摩那张云层的图片,直到李木子探头过来。

    “沈戾这是什么意思,想坐飞机来看你吗?”

    姜时予愣了愣,将手机收回书包里,抿着嘴没说话,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李木子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有些懊恼,直到下车,车厢里都安静的过分。

    司机并没有将他们载到耶拿桥下,只在附近停车,他们下车后一路走过去,两侧街道的房子极具特色充满法国风情,夜晚的灯光将这条街道点亮,风里都带着浪漫的味道。

    路过一家花店时,里面的大屏幕正在播放一部热播的韩剧的片段,男主穿越在人群中从桥上奔跑,被灯光点亮的大桥变成虚幻的背影,他拿着花跑向喜欢的人,一路上的行人,晚霞,大桥,风都是浪漫的,奔跑路上的幸福感从屏幕中移除,男主带着满心的欢喜和爱意,衣角纷飞扬起。

    应了那句话,去见爱的人就是要用跑的。

    姜时予停住脚步,看着屏幕中反复播放的片段,脑海中想起自己上次自己比赛后,在后台收到的那束泡泡小玫瑰,还有那句,以后你的比赛我都会给你送花。

    见他走神,李木子朝在他面前挥挥手,“时予,看什么呢。”

    姜时予摇摇头,说没什么。

    直到走远了,他又转过头看了眼花店,发现门口多了两对情侣,正在挑选花束,鲜艳的玫瑰落在女生手中,远不及她们脸色的笑容灿烂。

    两人从一路走到耶拿桥,夜晚的灯光从背后一一点亮,河水流淌过桥洞,清风拂过脸颊,抬头便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埃菲尔铁塔。

    和在江华时的夜景似有不同,法国的夜景更多的是浪漫和悠闲,这边的人做什么都慢悠悠的,街边随处可见的咖啡店,再忙碌也会停下脚步来一咖啡坐在看看风景享受片刻的宁静。

    来往行人大多数外国人,姜时予和李木子两只品种不同的小猫夹杂其中。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桥下看你。

    从耶拿桥回去后,姜时予做了个梦,梦里他在台上演奏即将结束,回望台下听众众多却没找到他想见到的那个,就在他要退场的时候,大厅的门猛的被人推开。

    来人怀抱一束盛开热烈的花,站在台阶上喘着粗气,似是从哪里匆匆赶过来的,额间的汗都来不及擦,他抱着花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向姜时予,来到他的面前。

    于万众瞩目中。

    他道,“小乖,演出顺利。”

    姜时予被闹钟吵醒,睁开眼后,缓了许久,环顾四周是格外陌生的环境,他似乎还未从梦中醒来,梦里那个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清晰,他沉醉其中,不愿清醒。

    上午十点,姜时予独自来到钢琴教室,他的比赛在下午,他想趁空闲时间再练习几遍。

    走到教室门口,发觉走廊尽头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姜时予再想细看,人已经顺着楼道离开了。

    姜时予没放在心上,用钥匙打开钢琴教室的门,放在背包后坐在钢琴前,摆好琴谱开始练习。

    很快,悠扬的歌曲从教室里传出。

    “噔……”

    突然一个重音,打破了曲调的和谐。

    “唔……”姜时予痛呼出声,紧紧攥着右手指尖。

    右手食指和中指上赫然扎着两根断开的针,针头扎入皮肉很深,痛的姜时予脸都白了。

    姜时予脑袋飞速运转,先给李木子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李木子本就在酒店补觉,听到情况火速赶来,看到姜时予手指上扎着的针头,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怎么扎到针了。”

    “有人在钢琴里藏了断针,我没发现。”姜时予忍着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帮我打个车,去医院。”

    李木子连忙打车,两人一起往外走。

    医院。

    医生小心的把两枚断针从姜时予指尖拔出来,没有打麻药,姜时予痛的身体都在抖,李木子在一旁握着他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悄悄抚慰。

    眼见医生要给他手指包扎,姜时予连忙阻拦,“医生,麻烦给我上个药就行,不同包扎。”

    医生不解,李木子也在一旁疑惊,“时予,你手都肿成这样了,还不包扎,要被感染吗?”

    “我下午还有比赛,包扎会影响手感,不能包扎。”

    “你准备就这样去比赛?”

    两枚断针被人有意藏在钢琴中,选的针头较大,姜时予弹琴时很重注感觉和力度,按下去的时候针头扎破皮肉快到骨头了,就这一会的功夫,他两根手指已经肿了一圈,刚才医生上药的时候他都疼的不行。

    这个样子去比赛,两根手指还要不要了。

    但姜时予执意不肯包扎,医生无法,只好替他止血上药,然后叮嘱一番注意事项,也不知道姜时予有没有听。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发觉时间不早了,比赛下午两点开始,这一番磨蹭已经快十二点了,两人又火速打车,从医院出发去比赛场地,路上,姜时予发现自己比赛衣服没拿。

    “时予,你先去比赛签到,我回去帮你拿。”李木子半路下车,扭头钻进另一辆车。

    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街上行人车辆不断,一路堵车堵到比赛场地门口,姜时予在距离目的地几百米下车,付了钱便朝场馆奔去。

    他的老师已经在后台安排,见到姜时予眉头紧锁,“怎么才来,给你电话也没接。”

    姜时予十分抱歉,“对不起老师,出了点意外。”

    老师看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没什么事吧。”

    姜时予摇摇头。

    “赶快去签到吧,就剩你了。”

    姜时予连忙去签到处,半路碰到Ritchie,他神色有些古怪望着自己,见姜时予回看过去,他勾着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签到处,姜时予接过工作人员的笔准备签字,刚好碰到受伤的手指,他哆嗦一下,没抓稳笔,掉在桌上。

    工作人员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姜时予略带歉意笑笑。

    然后捡起笔,忍着疼,将自己名字歪歪扭扭写上去。

    “签好了吗?快去后台换衣服。”

    姜时予的老师从身后走过来,看到他写字的手似乎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发觉姜时予右手两根手指肿的不正常。

    “姜,怎么回事?”

    老师盯着他的手指质问道。

    姜时予暗道不好,他并不想老师知道手指受伤的事,至少不是现在,他怕老师因为自己手指的原因阻止他参加比赛。

    姜时予将手背在身后,“老师,没什么事,有点过敏而已。”

    法国老师一双鹰眸精明锐利,并不相信姜时予三言两语的打发,“手伸出来,我看看。”

    僵持不下,姜时予见实在无法躲避,只好讪讪将手伸出来,摊开。

    法国老师眉头狠狠皱着,眼前这双手是他从教数年见过最漂亮的一双,像艺术品般,指节修长骨节匀称,在钢琴上跳跃时格外悦目。

    但此时,这双手右手的指腹部位,却像馒头似的肿起,因为姜时予皮肤嫩,受伤后格外可怖,更别提被断针狠狠扎进血肉中,他又不肯包扎,路上有血丝渗出,此刻指尖的状况有些惨。

    姜时予悄悄打量老师脸色,怯声道,“老师,只是看着吓人,没什么事的,不影响比赛。”

    “闭嘴。”

    姜时予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来这边这么久,这个法国老师一向对他温柔和煦,第一次朝自己发火,他完全不敢吱声了。

    “怎么回事。”法国老师语气严肃问道。

    姜时予不敢再唬弄,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法国老师听完后,沉思两分钟,似在考虑着什么。

    姜时予害怕老师真的阻止他参加比赛,或者直接取消他的资格,连忙道,“老师,我手指真的没什么问题,请不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

    法国老师看着面前这个外表漂亮柔弱的中国男生,想起第一堂课时见到他的场景,近些年来,学校和国内各大高校有合作,每年都有交换生会来到法国进行学习,但来的多数都混个资历,狠不下心也吃不了苦,混完一年拿着证书便回去了。

    所以面对这个看起来娇贵的中国学生时,他一点也不看好,几次三番在他练习时挑刺,语气难听,却没想这个中国学生每次在他挑剔时,都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十分虚心的表示自己会注意下次会弹得更好,每一节课他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周末休息日也曾在钢琴教室看到他练习的身影。

    似乎这个中国学生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柔弱娇气,他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对钢琴有着敬畏之心,对交换生这一年十分珍惜,尽可能学到更多。

    姜时予急的不行,签到快要结束了,在结束前,如果老师在签到表上划掉自己名字的话,那他就没办法继续参加比赛。

    后台这一方空间,气氛几乎凝脂。

    法国老师思虑再三,终究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可以比赛,但至少上台前先把手指处理一下,中途有任何不适马上停止比赛,后面还有很多场,不要为了这次比赛丢掉更多。”

    姜时予听到老师这样说,瞬间眼睛都亮了,激动的没忍住抱了抱老师。

    “老师,谢谢你。”

    法国老师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中国少年,无奈的笑笑。

    “好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换好衣服,我去找这边的医生,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这会,姜时予不像刚才一副炸毛小猫的样子,温顺又乖巧的点头。

    老师走后,他独自坐在后台的角落等李木子帮忙送衣服过来,他安静的低着头,两只脚在地上交换点着。

    “嗡嗡……”手里传来消息。

    姜时予拿出来,木子说他到了门口,问姜时予在哪里。

    “木子,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找你。”发完,退出聊天,姜时予的目光停顿在聊天软件界面。

    置顶聊天那个人,似乎从发完那张天空的照片后就消失了,姜时予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马上要比赛了,木子还在门口等,自己还没换衣服,他压下心中那点心思,起身准备往外走。

    结果刚离开座位两步,后台唰的一下,全黑了。

    随之而来是周围人慌乱的尖叫和急促的脚步。

    “怎么回事,怎么黑了。”

    “停电了吗?”

    “工作人员呢,怎么出现那么大失误。”

    后台乱作一团,姜时予有夜盲症,即便从大门处漏出微微光线,但他依然不敢乱动,在他视线中面前一团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往后摸了摸,摸到自己刚才坐的椅子,随后靠过去,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群撞到摔倒。

    很快手机又传来短信,是老师发来的。

    “jiang,医生已经过去了,务必好好处理伤口。”

    姜时予没有把这边紧急停电的事告诉老师,不希望他担心,乖乖回了个好。

    随后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提醒。

    早上出门前忘了充电,后面又发生那么多事,此刻,手机电量危。

    周围已经有人拿出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准备摸索着出去,但这边后台又大又乱,加上今天比赛人还多,不断听到有人撞到人惊呼出声。

    很快门口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说不好意思,电闸出了点问题正在抢修,很快就会好,让大家呆在原地不要动,比赛时间将推迟一小时进行。

    姜时予听到这个消息后,更加不着急了,安静坐椅子上等恢复供电,几秒后,想到还在门口等他的李木子,他掏出手机和李木子说明了一下情况。

    在他打字的时候,感觉身边靠近了一道人影,姜时予以为是后台那些乱撞的人走近了,并没有在意。

    可当他打完字发送出去后,那道身影依旧站在自己面前,没有动。

    姜时予有些疑惑,“hi?”

    高大的声音没有回答,姜时予身体往后靠,靠在椅背上。

    “找我?”

    黑暗中,那道轮廓隐约动了动,随后从站立的姿势迅速蹲了下来,半蹲在姜时予面前。

    姜时予夜盲,所以黑暗中听觉会格外灵敏,只听到唰的一阵风刮过,感觉对方那股压迫感瞬间消失了。

    姜时予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过来干什么的,又想到今天在钢琴教室扎到断针的事,难免有些疑惊,他紧紧攥着手机,瞳孔在黑暗中张大,一瞬不眨盯着面前的人。

    下一秒,蹲在身前的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又粗粝,像蒙着一层破布传出的声音,“你的手指受伤了,我来给你处理。”

    姜时予紧绷的神经缓了好一会,才道,“你是老师找的那个医生?”

    男人闷闷的答道,“嗯”

    姜时予松了口气,吓死他了,这个人突然靠近又不做声,黑暗中人本就没有安全感,他这样奇怪的举动让姜时予不免害怕。

    “可,可是,现在停电了,黑着呢,等来电再处理吧。”

    男人半蹲在地面,似乎正在打开一个箱子的锁扣,只听咔嚓一声。

    “没事,我看得到。”

    姜时予惊讶,“你看得到?”可这里明明一片漆黑。

    除了门口漏出那一点光线。

    “嗯,手伸出来。”

    这个医生似乎有点冷淡,说话言简意赅,姜时予心中有些不安,但面前这位又是老师专门找来的医生……

    黑暗中,姜时予松开握住手机的右手,缓慢的朝对面伸出去,他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所以伸出去一点点就没动了。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做什么都有些犹豫和不安,更别说将刚受伤的手赤.裸.裸摊开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姜时予胸口鼓动心跳的很厉害,就在他即将开口说还是算了,等来电再处理吧,下一秒,他的手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掌心中。

    姜时予脑中砰的一声,似有什么炸开,全身的感官都集聚到了一个点,就是自己的手背皮肤上。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那只托住自己的手,怎么会让他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姜时予感觉被炸开的脑袋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他努力睁大眼朝着面前黑暗处看去,却只能看到医生那似有若无的轮廓。

    医生的手准确的伸在半空中托住姜时予的手,掌心宽大厚实,细细感觉上面还覆着一层坚硬的茧,直挺挺的顶着姜时予的手背皮肤。

    姜时予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眼前却好似蒙了一层纱,任他怎么努力都雾蒙蒙的,只能依稀辨认对方轮廓。

    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断,姜时予咽下口水,开口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医生,请问您贵姓。”

    黑暗似乎完全不影响面前这个男人的动作,只见他十分熟练从药箱中拿出棉签碘酒,动作轻而柔的压在受伤的手指尖上。

    可姜时予还是没忍住瑟缩,他的痛觉神经敏感,这样措不及防的触感让他心尖颤抖。

    “手怎么受伤的?”医生在黑暗中问道。

    姜时予还在为手指的痛感发抖,听到医生的问题,愣了一瞬,“嗯,有些复杂。”他不习惯向不熟的人说太多私人的问题。

    “是被什么东西弄伤的吗?”医生换了种问法。

    “嗯,被断针扎到了。”

    话刚落音,就感觉在给他要上药的手重了些,姜时予没忍住小声痛呼了一声,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动作连忙放轻了许多。

    这时,姜时予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变化,主要是源于面前的医生,丝丝冷意在空中发散。

    姜时予不解,但出于小猫的本能他谨慎了起来。

    指尖密布着敏感的神经,在男人消毒上药的空隙中,渐渐抖的不那么厉害,也让他腾出几分神思来思考另外一些问题。

    黑暗中,姜时予盯着面前隐约的轮廓,悄无声息的往医生那边靠近了一些,头默默低下去,鼻尖耸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姜时予又瞬间退后,挪开了距离。

    男人似乎发觉他的动作,上药的手停顿了几秒,姜时予立马开口,“好了吗?”

    “还没,再等等。”男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要闷,闷中带着克制。

    姜时予心头疑惑不断升起,感觉现在气氛很奇怪。

    黑灯瞎火中,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医生,托着他的手上药,两人还交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男人总是给姜时予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可当他刚才靠近时,那股熟悉感又仿佛不在。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空气很快安静下来。

    只剩下手指尖传来的阵痛,男人应当非常小心谨慎,上药比在医院时痛感要降低很多。

    姜时予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无聊的转了转,然后停在某个方向不动了,像在出神又像在发呆。

    蹲在地上给他上药的男人,于黑暗中缓缓抬起头,克制着放缓呼吸,生怕引起凳子上人的发觉,男人黑暗中一双眼睛亮的如蛰伏的兽类,死死盯着椅子上的人,高大的身躯即便半跪着依然像一头危险的野兽,可他甘心俯首,虔诚的跪在男生脚下。

    借着门口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他一遍遍描绘男生的模样,眼中的痴迷和心疼几乎要藏不住,直到姜时予忽然动了动,发呆的眼神重新收回,男人瞬间低下头,一切恢复如常。

    姜时予感觉医生在他指尖贴了什么东西,他蜷了蜷手指。

    “医生,止血上药就好,麻烦不要包扎。”

    医生动作的手停顿了一会,又继续动作,“上台前先贴着,比赛开始你可以扯了,不包住容易出血感染。”

    姜时予想想,这个办法似乎可行,便没说什么。

    很快,医生就给他伤口处理好了,托着他的那只手掌慢慢抽离,温热的感觉一寸寸从手背消失,最后在两人指尖相触时,姜时予感觉到医生的手指似乎弯曲了一瞬,偏离了轨道,从两根手指中间的缝隙中缓缓摩擦离开。

    那感觉像是有羽毛轻轻扫过柔软敏感的心尖,姜时予胸膛狠狠一震,还未来得及感觉,那只手已经完全撤走。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这次感觉十分强烈,似乎有什么马上就要就脑袋中迸发出来。

    医生收拾好东西,关上药箱站起来。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比赛结束下台后请第一时间消毒上药并包扎,之后尽量不要碰到伤口,最后祝你演出顺利。”

    医生说罢便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可下一秒,他的衣袖被人抓住。

    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朝他离开的方向仰着头,眼神紧张中带着期待,“医生,我,你认识我吗?”

    医生闻言,黑暗中的双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缓声道,“不认识。”

    姜时予听罢,眼中的小火苗渐渐熄灭,随后缓缓松开口,哦了一声。

    “谢谢医生。”

    男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最终转身离开。

    姜时予独自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多了多久,忽然眼前大亮,眼睛处在黑暗中太久,一下接触到光亮不适应,他抬手遮在眼前。

    周围传来欢呼声。

    “来电啦来电啦。”

    随后纷杂的脚步声窸窸窣窣。

    姜时予慢慢适应光亮后,缓缓放下手臂,低头便看到自己手指尖上贴着的创口贴。

    他疑惑的抬起手放到眼前,眨眨眼。

    右手红肿可怖的两根手指已经被上过药了,不知道刚才那个医生用的什么药,冰冰凉凉的缓解了指尖的疼痛,而包在他指尖上的创口贴也不是普通创口贴,而是卡通的。

    创口贴上面密布着猫猫头的图案,看起来可爱又幼稚。

    姜时予眨眨眼,动了动手指,猫猫头从各个角度面对着他。

    随后,他的余光发现身边的椅子上似乎多了点东西,转头看去。

    一只拆了封的药膏,另外一样。

    一朵灿烂金黄的向日葵被安静的放置在椅子上,他的花瓣开的又大又烈,金黄的叶子盛放着蓬勃的生机,花朵没有被精心包装过,像刚摘下似的,简洁又明了的被人送出。

    姜时予心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预感,站起身就拼命往外跑,一路中撞到很多人,不停说对不起,但他从未停下脚步,朝着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答案正在等他揭晓。

    他气喘吁吁跑出后台,来到车流不息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中,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诺大的法国的街头,姜时予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缓慢的蹲下,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晕开水渍。

    第六十章

    李木子找到姜时予的时候, 他正蹲在路边发呆的看面前来往的车辆,李木子隔着几步远喊了他好几遍都没反应,直到走近才发现他眼睛红红的。

    “时予, 你怎么啦,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姜时予怔怔的, 反应了几秒,呐呐回答道, “没什么,里面人太多了出来透透气。”

    这话显然不可信,但比赛将近, 李木子没有多问什么, 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

    “赶紧去后台换衣服吧, 比赛要开始了。”

    姜时予接过衣服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跟着李木子朝场馆走, 走着走着忽然回头,往后看了眼。

    “看什么呢?”

    街道都是外国人,人影憧憧。

    姜时予摇摇头,和李木子埋头走进大门内。

    姜时予是第八位上场的, 等他换好衣服做好造型出来已经快要轮到他,他站在候场区,摸出口袋的手机, 置顶聊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戾,你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什么。

    姜时予默默心想。

    他看着手上那支灿烂夺目的向日葵,沉思许久, 直到台前主持人宣布下一位选手入场,姜时予深吸一口气, 腰背挺直,收拾好一切纷乱的情绪。

    一步一步在揭开的帷幕中,迎着众人瞩目的视线,来到台前。

    有人发现他和其他参赛者有些不同,左手拿着一支金灿灿的向日葵花,台下人窸窸窣窣交谈声传来,姜时予置若罔闻,在礼貌的颔首示意后,拿着花走到钢琴前。

    他将向日葵放在钢琴上,黑色的琴身映出向日葵的灿烂,让单调简单的琴身增添一抹色彩。

    一切准备就绪,姜时予将十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右手受伤的两根手指在上台前已经被拆掉了卡通创口贴,红肿的指腹紧贴着冰冷的琴键,还未用力便感受到疼痛。

    随着音乐缓缓响起,姜时予脆如嫩竹的十指在琴键上纷飞交替,流畅的曲谱通过大厅四周传递而出,聚光灯下,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国男孩,漂亮的像个小王子,浑厚又悠扬的琴声在他的弹奏下饱含神情,让台下的观众为之动容。

    一瞬间,大厅中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目光纷纷落在台上,有的人甚至已经闭上眼,安静的享受这场耳朵的盛宴。

    刚开始弹奏,姜时予还有些被手指的伤口影响,随着渐入佳境,逐渐的,他慢慢忽略了指腹的疼痛和手指的肿胀,随着自己的心意沉醉其中,乐曲时高时低,指尖摩擦过琴键时重时轻。

    在音乐中,他逐渐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在马路边的失落,忘记了身处异国他乡的孤单,全身心沉浸在这场演奏中。

    忽的,激昂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大家纷纷朝台上投入不解的目光。

    可下一秒,更加激愤高昂的琴声接踵而来,将众人的情绪再次拉入一个高潮。

    姜时予的法国老师站在帷幕一旁的通道口,听着姜时予台上弹奏的钢琴曲目,良久,露出一个欣慰又赞赏的笑容。

    不愧是他看好的学生。

    法国老师点点头,从通道口离开。

    另一边,一个阴沉着脸的外国男孩,死死盯着台上正在演奏的姜时予,一脸愤恨。

    演出完美收场,姜时予一下台,李木子就冲过来抱住他,他被撞的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接住了李木子。

    “天呐,时予,你弹的太好了,你没看到台下观众,都听入迷了。”

    “太棒了太棒了,你一定可以拿第一名的。”

    李木子激动的语无伦次,抱着姜时予在后台通道叽里呱啦说着。

    姜时予总算演奏结束,心中的大石块也落下了,和最好的朋友抱在一起,感觉心中无比踏实。

    回到后台,许多一起参赛的选手都对姜时予投来欣赏的和诧异的目光,可能他们也没想到这个从未见过且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国男孩,在台上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实力,让人刮目相看。

    演出结束,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所有人比赛完评委打分。

    姜时予回到自己之前呆着的角落,刚坐下,手机就传来嗡嗡响来点声。

    他拿起一看,浑身一激灵。

    是沈戾。

    他瞪大眼睛,环顾四周,然后点下接通,放在耳边。

    对面十分安静,只隐约听到轻浅的呼吸声。

    姜时予没有开口,对面也没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对面终于,“小乖,恭喜,演出顺利。”

    姜时予眨眨眼,感觉鼻尖有点酸,很多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出头。

    感觉到电话那头忽然变重的呼吸声,沈戾语调变了,似乎有些着急,“怎么了,小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戾,你现在在哪里?”

    沈戾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问题,失笑回道,“还能在哪,放假在家好好学习,你又不允许我去法国看你,连李木子都可以去,我这个正牌男朋友只能隔着大洋彼岸通过电话诉说思念。”

    姜时予皱皱眉,“你真的在家?”

    沈戾似是停顿了一秒,“怎么?怀疑我出去乱玩了?”

    “那你现在和我开视频通话。”

    “你真的怀疑我?”

    “你从昨天中午发完那张照片后就消失了,去哪儿了?”

    果然,对面似是被问住了,没有立刻回答。

    姜时予有些迫切,连连追问。

    最后,电话那头的人无奈的叹口气,“好吧,我说实话,昨天陈旭和别人投资的一个清吧开业,非拉着我去凑场子,我准备呆一会就走,中途出了点意外,手机摔碎了,因为里面东西比较多,只好拿去修,现在这手机状态也仅限开机传送一下资料,摄像头那些都废了。”

    “没和你说是怕你多想,手机拿到第一时间我这不就和你打电话了。”

    姜时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抿着嘴没回话。

    “乖宝,是不是还不信,等着,我让陈旭给你发消息。”

    没过过久,手机收到几张陈旭发来的图片和一段视频。

    图片中,是陈旭一行人正在清吧门口剪彩,最侧边站着一副事不关己,冷冷淡淡的沈戾,后面还有几张清吧内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热闹场景,但沈戾每次都坐的很靠边或者角落,一个人拎着手机无所事事。

    而视频则更加证明了他说的真实性,视频来源于监控截图,上面有时间显示,显示沈戾来清吧不到一个多小时便准备离开,结果走的时候放在吧台上的手机被人撞到,飞出去十几米,等他捡起来的时,脸色很难看,随后在店里耗了十几分钟,便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

    “乖宝,收到照片和视频没有。”

    姜时予看完后,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有种明明知道了答案但是和他料想之中发生很大差别,所以本该释怀的心情变得有些更加憋闷。

    “沈戾。”姜时予闷闷的叫了一声对面人的名字。

    沈戾回应他,等着下一句,却迟迟没有等到。

    “小乖,虽然没有到现场,但我一直在直播中看你的比赛,弹得很好,对不起,你异国他乡的第一次比赛没有陪在你身边。”

    姜时予吸吸鼻子,“是我不让你过来的。”

    “小乖,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有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姜时予沉浸在自己情绪中,恹恹的嗯了一声。

    就这这时,李木子喊了他一声,“时予,宣布比赛结果了。”

    姜时予愣了愣,电话中传来另一道声音,“去吧,我的小乖一定是最棒的。”

    姜时予挂了电话,收拾好心情,来到等候区,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他手里拿着评委评判过后的名次,攥着所有人的心弦。

    无论台前幕后亦或者观众都十分关注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

    在主持人卖了一道又一道关子后,终须来到冠军的揭晓时刻。

    李木子站在姜时予身旁,看起来比姜时予还紧张。

    “怎么办呐,感觉比我自己第一次比赛还要紧张。”

    姜时予反而看起来很平淡,似乎这场比赛在他弹奏完后就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让我们恭喜,此次比赛的冠军是——”

    “姜时予。”

    场馆寂静了一秒,随后沸腾,姜时予听见场馆中响起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李木子压抑不住的尖叫。

    周围人开始朝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姜时予感觉自己飘荡在半空中,恍惚了一阵,猛的被人拉回地面。

    “时予,时予,主持人让你上台领奖了。”

    李木子扯着姜时予的衣袖摇晃,将他神游的心思回到比赛现场。

    这一次的灯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亮,汇聚成一簇,照亮了姜时予踏上领奖台的道路。

    他接过评委手中的奖杯以及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台下茫茫众人,全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要知道一个中国学生来异国他乡参加比赛获得认可有多难,可台下的观众眼神中流露出的赞赏不加掩饰,说明他们十分认可这个外表清冷漂亮的中国男孩。

    主持人在一旁问他有什么获奖感言。

    姜时予捧着奖杯,站在舞台中奖,迎着无数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心中思绪万千。

    最终,他缓缓抬起话筒,腰背笔直,大而圆的双瞳迸发出明亮的光,他坚定而自信,站在属于他的奖台上。

    “只争今朝。”

    这是当初沈戾在他最后一次比赛领奖台上说的话,今时今日,姜时予来到国外后第一场比赛他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当初的沈戾在领奖台上,是骄傲赤诚,是洒脱热烈,是告诉所有人只要他想只要他做那他沈戾就是无所不能。

    而如今姜时予在领奖台上,离开了温暖舒适的猫窝,离开了坚固安稳的玻璃罩,他同样大放光彩,他想说,当下即最好,他没有辜负爱他的人,当初做下的的选择终于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