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嘉年华后面两天是学生会牵头组织的游园会, 简单来说就是玩游戏,拿着游园会的邀请函过关斩将,集齐的印章越多, 得到的奖品越丰盛,终极大奖是一台富士的相机, 大家在看到终极大奖的时候,拿到印章的决心空前绝后的坚定, 但条件也非常苛刻,需要集齐在场所有游戏的满分印章。

    嘉年华前三天李木子出去比赛了,第四天才回来, 赶上了游园会, 非要拉着姜时予去凑热闹, 姜时予从义卖结束后,回寝室昏睡了一天一夜, 身体软的像棉花,耐不住李木子糖衣炮弹三请四催,只好换了衣服和他去操场。

    游园会的门票所有学生人手一张,都可以参加, 但也只有一张,掉了不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八点了, 游园会七点开始,整个操场和体育馆被灯光照的彷若白昼,之前被他们用来摆摊的小推车又被推到了操场,围绕着整个操场整整一周, 每隔2米一辆,也是一个游戏打卡点, 操场上的人比第一天嘉年华还多,远远望去,江华的操场人头攒动。

    李木子激动的要命,拉着姜时予一头就钻了进去,每个摊位游戏不同,难易程度也不同,放眼操场和体育馆,起码有三四十个打卡点。

    参加游园会的人多,每个游戏都需要排队,有人失望而归有人兴高采烈,姜时予和李木子站在一块,都有些紧张,前面欢呼和失落的呼喊不断交叠,让他们揣揣不安。

    “时予,我们不会连十个印章都集不齐吧。”

    姜时予咽咽口水,“木子,要相信自己,我们很厉害的。”

    李木子点头,攥拳打气加油。

    很快轮到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一次性杯子里浮起的乒乓球吹到最后一个杯子里,三次机会。

    姜时予先上去,第一次他吹的太用力,把球直接吹飞了,第二次力度太轻,超过时间还没到终点,他有些紧张了,被那么多人看着鼻尖都在冒汗,好在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第三次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看着邀请函被盖章红红的印章,姜时予开心的笑起来,然后站在一边给李木子加油,好在两人第一次玩的游戏都惊险过关了。

    两人知道自己菜,之后的游戏满操场找简单容易过的玩,一个小时后,两人邀请函上已经被盖了一大半的印章,李木子抱着邀请函来回数了好几次他的得章数量。

    “时予,要不咱们先去兑换点看看都有什么东西吧,然后才有奋斗目标。”

    李木子说什么姜时予都答应,两人来到兑换点,兑换点在操场正中间,堆满两个帐篷的礼品到处都是,不断有人过来换东西。

    他们找到志愿者,询问兑换的物品都有什么。

    志愿者将身后的物品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告诉他们得到多少印章可以兑换哪一些。

    有泡泡机,玩偶,帽子,围巾,泡泡玛特的盲盒,手环,摆饰,零食大礼包,居然还有学校食堂餐卡兑换券。

    这时,身旁忽然出现一对情侣,女生指着放在最高处的相机问道,“请问那个相机需要多少印章才可以兑换?”

    “那个是我们的终极大奖,第一位获得全部游戏满分印章的才可以兑换哦。”

    姜时予和李木子视线也朝着女生手指方向看过去。

    姜时予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台相机,富士xt-5,他心动好久的相机,暑假的时候他本来准备接两个月家教用存的钱买相机的,结果后来出了车祸,这事就不了了之。

    就这一眼,姜时予眼睛都快粘到上面去了,李木子在旁边和他说话都没听到。

    之前他一直都在网上刷到别人开箱视频,或者介绍视频,看到实物后,姜时予觉得自己更喜欢了。

    “时予,时予,和你说话呢,听到了吗?”

    姜时予啊了一声,转过头,“木子,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相机还蛮好看的,但是要求那么高,所有游戏百分百通关诶,我们肯定没希望,我觉得那个泡泡玛特的盲盒挺好看的,刚好是我喜欢的系列,再拿八个印章就可以兑换了。”

    “嗯嗯,好啊。”姜时予心不在焉的回答。

    李木子也发觉他的不对劲,顺着他时不时转移的视线去看,正好是那台相机。

    “时予,你不会是想要那台相机吧?”

    姜时予不说话,手指抓着邀请函在扣,角落的封层都被他扣掉了。

    “不是吧,你真的想要那个啊?”李木子大惊。

    “那是我很喜欢的一款相机。”姜时予说。

    “可是要拿到相机,需要现场四十个游戏全都打卡成功诶,凭咱俩这花拳绣腿,根本不可能啊。”

    姜时予也知道痴心妄想,别说让他们完成所有游戏,换个头脑发达,四肢也发达的人过来,都不一定能百分百完成所有游戏,毕竟奖品规格摆在那里,容易被拿到的话,不得亏死。

    姜时予恋恋不舍被李木子拉走,边走还不停的往回看那台相机,没有发觉李木子偷偷掏出手机在发消息。

    两人再次回到游戏打卡地,这次姜时予玩游戏比之前还要更加认真谨慎,前面每上前一个人玩,他都死死盯着,观察游戏规则揣摩过关技巧。

    就这样他和李木子又得到了五个印章后,还剩下十个印章,也是最难的十个游戏,有的单纯靠体力,有的除了体力还要智力,甚至还有两个游戏需要双人配合完成。

    姜时予拿着邀请函研究了一番,对李木子说,“木子,咱们去这个三分投篮看看吧。”

    李木子正拿着手机低头发消息,忽然猛的抬起头,朝对面使劲挥手。

    “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

    姜时予也跟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过来的两道身影,沈戾和陈旭。

    沈戾早上出门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要去拳馆训练,然后就一整天没有消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人逐渐走近,姜时予状况之外,盯着沈戾问,“你怎么来了?”

    陈旭抢答,“李木子发消息让我来支援,阿戾知道你也在,就一起过来了。”

    姜时予听罢,有些脸热,都不好意思和沈戾对视。

    李木子看着两人似暧昧不清的状态,十分懂事的拉着陈旭就要走,临走还不忘叮嘱沈戾。

    “时予他想要终极大奖那台相机,还差十个印章。”然后就和陈旭钻进了人流中。

    瞬间,他们站的这一块就剩下姜时予和沈戾面对面,姜时予想开口说什么,又被陈旭那句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攥在手里的邀请函被他蹂.躏的更皱了。

    “还有哪些游戏没玩?”

    沈戾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声,清晰的落到姜时予耳朵里。

    姜时予把皱巴巴的邀请函递过去,上面被他揉巴的不成样子,像一团咸菜都掉皮了。

    沈戾接过后看看剩下的游戏,二话不说,牵过姜时予的手往打卡点走。

    姜时予落在身后,盯着被牵住的手。

    沈戾从人潮中回头,“牵住了,人多不要丢了。”

    其实沈戾已经把他牵的很紧了,但姜时予闻言回握住他的手,两人掌心贴在一起。

    有沈戾帮他,好几个需要力气的游戏很轻松就拿到了印章,沈戾帮他参赛,姜时予站在旁边眼睛瞪的又大又圆,比自己参加比赛还紧张。

    每次完成一个游戏,他就会高兴的小声尖叫,等沈戾拿到印章走近,他立马靠过去,贴着沈戾的胳膊,满眼崇拜和欣喜夸他,你超厉害!

    沈戾看他笑两个月牙形的酒窝深深陷进去,忽然感觉自己来这一趟真值得,后面的游戏更是攒足了劲玩,给姜时予获取印章。

    越到后面游戏越难,最后两个是需要双人配合的游戏,这下没人帮忙,只能姜时予自己上场,和沈戾一起参加。

    第一个双人游戏是经典的两人三足,两个人并在一起的腿被绑上,到达指定点后,闭上眼睛正反转三圈,然后回到出发点。

    游戏本身非常常见,但变态的是到达指定地点后的两人需要闭上眼相互配合正反三圈,有一个人在原地转一个人围绕着中心点的人转,转完还要立刻返回原点,而且这个游戏的时间给的极度苛刻,到现在为止,完成这个游戏的人不超过三对。

    出发点,沈戾蹲下身给两人并在一起的脚系上绳子,问姜时予紧不紧。

    姜时予摇头又点头,紧张巴巴看向沈戾,“沈戾,我觉得我可能会拖累你。”

    运动本就是姜时予弱项,更别提闭眼转圈后再奔跑,姜时予闭上眼转三圈是可以直接晕在原地的程度。

    沈戾倒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他捏了捏姜时予的脸蛋,凑近了说,“比赛开始后,我就把你抱起来,你乖乖的不要动,到了指定地点闭上眼就行,明白吗?”

    姜时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还可以这样吗?”

    沈戾扯出一个邪气的坏笑,“比赛规则上又没有强制要求以什么形式完成游戏。”

    姜时予被唬的只知道点头。

    裁员宣布游戏开始后,沈戾单手一把将姜时予抱起来,姜时予很上道,另外一只没被绑住的腿勾在沈戾腰上,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而被绑住的那条腿完全不受力,尽量给沈戾减轻负担。

    沈戾速度非常快,一下子就到了指定转圈的地点。

    “闭眼。”

    姜时予听话闭上眼睛,感觉周围在迅速旋转,风声在耳边呼啸,沈戾的胳膊强劲有力,将他抱的紧紧的,即便看不清周围,姜时予却一点都不担心,将自己完全交给沈戾。

    很快三圈结束,沈戾抱着姜时予往出发点跑,速度快到周围的景物都带出残影,回到终点那一刻,裁判吹哨,并说了一句恭喜完成。

    姜时予不敢置信,他们居然真的完成这个项目,志愿者过来给他们解开绳子,姜时予立刻双腿盘住沈戾腰部,巨大的惊喜降临,他开心的不知所措,其实他们还有一个游戏没有完成,没有拿到他期望的相机,但是此刻和沈戾一起完成这样有难度的游戏对他来说,似乎更让人开心。

    虽然他们没有按照规定形式做游戏,但也不能判定违规,沈戾这样完成方法,需要抱着那个人及其强悍的身体素质才行,即便让别人学习,难度依然存在。

    围观的群众也在为他们喝彩,姜时予被抱在沈戾身上还没下去,上半身比沈戾还高了一个头,能看到四周为他们鼓掌的同学,低头就是沈戾深邃的眼眸,眼底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游戏结束肾上激素急剧分泌,多巴胺占据大脑,使人呼吸加快,心跳加速。

    心绪涌动,姜时予低下头,捧着沈戾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听见周围喧嚣欢呼直冲云霄,姜时予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冲动也是最大胆的举动。

    在万众瞩目下,和沈戾接吻。

    沈戾也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吓到,高贵漂亮的小王子俯下身姿,双眸紧闭,眼睫微颤,带着小心的爱意,将他的吻落下。

    这一刻,沈戾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

    拿到印章后,姜时予被沈戾牵着手往人群外走,姜时予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低着头似乎在找地上哪里有洞,下一秒就会钻进去。

    沈戾则是一副心情十分愉悦的姿态,像刚进食完的雄狮,满脸餍足的模样,带着姜时予大摇大摆走在操场上。

    “最后一个项目在体育馆,我们先过去参加。”

    对于周围萦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沈戾完全视而不见,只顾低头和姜时予说话,声音格外轻松自在。

    姜时予跟在他身边,小声嗯了一下。

    将人带离操场,刚准备进体育馆,就被穿着红大褂的志愿者拦住。

    “不好意思,刚才有人举报你们两个人共用一张邀请函参加比赛,而且没有遵守游戏规则,这边需要两位到操场中心去一趟。”

    姜时予还沉浸在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里偷偷害羞,猛的被人拦住说自己违背规定参加比赛,脸上的红晕霎那间就褪去了。

    —

    “可是邀请函上并没有写不能多人一票,只规定了一个游戏只能玩一次,而且现场裁判也默认多人共用同一票的事情,一直没有阻拦过。”

    姜时予和沈戾来到兑奖中心和活动负责人解释。

    负责人也非常无奈,“对不起,关于多人共用一票的规定我们确实没有在邀请函上写清楚,这是我们的过失,但大家默认是一张票一个人用,毕竟活动是我们内部自己组织的,初衷是希望大家玩得开心就好,所以裁判也没有过分纠结这些,但现在是有人举报你们违反比赛多人共用一票,并且没有按照三人两足的规定完成比赛,因为涉及到终极大奖,所以大家都比较敏感实在抱歉,这样吧,为表示我们的歉意,现场除相机以外的所有奖品,任您挑选三样,作为我们工作组道歉的诚意。”

    负责人态度十分诚恳,言语中也有无奈,作为活动负责人,他是希望大家都玩得开心,但一些各种缘由,他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沈戾听完负责人的说法,明白是有人眼红他们即将得到相机,所以故意举报,他知道姜时予很喜欢这台相机,玩游戏过程中和他聊起了好几次对这台相机的向往。

    他脸色阴沉的吓人,刚要上前开口,就被姜时予拦住,姜时予朝他摇摇头。

    “没关系,确实我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相机我不要了。”

    负责人也是学生会的,大家都是同学,姜时予不愿意让他为难。

    将邀请函递给志愿者,姜时予没有要那三样任选的奖品,扭头和沈戾离开了。

    走出操场的时候,他转身看了看灯光闪烁,热闹不已的操场,和来时站在这里紧张,激动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并不怪那个举报自己同学,他确实没有一人一票去完成比赛,两人三足也是投机取巧赢的,他只是有些可惜,那台他想了很久的相机,最后还是无缘了。

    沈戾站在他面前,那双猫眼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璀璨,眼底藏着淡淡的失落。

    他将人下巴攥住转回来,“真的那么喜欢那台相机?”

    反正都已经失去兑奖资格了,姜时予委屈巴巴点头又摇头,在沈戾面前不再掩饰,“我只是感觉它待在购物车和待在兑奖台上对我来说好像意义不一样,当它待在兑奖台上时,我需要完成一个一个游戏,努力争取印章,那个过程,惊喜期待一步步朝它更近,才使它的意义变得特殊。”

    说着说着,姜时予心中泛酸,感觉委屈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沈戾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姜时予低头看地面,平复了一会心情,假装没事一样,朝沈戾扯出一个笑容。

    “算了算了,可能真的和那台相机没缘分,不想啦,我们回宿舍吧。”

    沈戾扯了扯他的脸,“好了,别笑了,有点丑。”

    姜时予瘪嘴,扭头就冲了出去。

    沈戾跟在身后,看他的背影,眼底变幻莫测。

    第三十二章

    游园会持续两天, 但当晚游戏回宿舍后,姜时予就开始发起了低烧自己却没发觉,在操场上吹了风又出汗, 回到宿舍一洗澡,热气就往脸上扑。

    他从浴室出来时, 脸色的红晕没散,沈戾以为他是被热气蒸的, 提醒他吹头发。

    姜时予晕晕的坐在椅子上,感觉脑袋有点重,他想可能是洗澡的时候窗户关的太紧了, 没有通风。

    吹风机的热风呼呼往外吹, 姜时予感觉脸上越来越热, 有点喘不过气,手举着吹风机也开始酸软, 他头好重,眼睛打不开,关了吹风机后摸了摸头发,只有发尾还有点湿润, 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沈戾弄完电脑里的资料,发现寝室静悄悄的,姜时予用过的吹风机放在桌上没有□□头, 擦头发的毛巾扔在椅子上,地下还有一滩水。

    姜时予是个有点轻微洁癖的小病秧子,虽然自理能力差,但绝不将就, 平时睡前磨磨蹭蹭的一定会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今天这样乱七八糟的不是他的风格。

    沈戾推开椅子走过去, 发现姜时予又把脸埋进被子里了,他伸手将被子轻轻掀开,露出里面脸色通红,眉头紧皱,一脸难受的姜时予。

    沈戾眼神顿深,伸手放在姜时予额头上,温度过高。

    “姜时予,姜时予,醒醒。”

    沈戾轻轻拍了拍姜时予的脸,想将人叫醒,但姜时予似乎很难受,闭着眼睛哼唧,不愿意醒来。

    这几天太累了,又是摆摊又是玩游戏,姜时予本来身子就弱经不起折腾,恰逢最近换季温差大,直接把人累病了。此刻躺在床上的他,全身像被人打了一顿,又酸又痛还发软,在梦里都难受的想哭。

    见人醒不过来,沈戾直接找了温度枪,测了一下额头温度,38.5.

    暑假在家姜时予生病那次,他似乎记得医生提过,让他注意千万不能发烧,以他现在身体状况,发烧容易引发炎症,严重的话,波及心脏就麻烦了。

    沈戾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里外三层包裹严实,然后抱着出了门,江华宿舍门禁是十点半,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宿管要关门,沈戾将情况说明后,宿管让他们出去了。

    直到坐上的士后座,姜时予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沈戾看到他醒来,伸手摸了摸额头,温度似乎更高了。

    “师傅,麻烦快点,谢谢。”

    说完,沈戾转头拢着姜时予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问他,“难受吗?”

    姜时予发觉身边的人,烧的水光泛泛的双眸闪烁了一下,很快因为无力又耷拉下去,他感觉自己的五官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雾蒙蒙的,沈戾在他耳边说话他都不太听得清。

    “你说什么。”姜时予靠在沈戾肩上,嘴巴就在他的耳边,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多么沙哑虚弱,像奄奄一息的小猫。

    沈戾将人抱的更紧,贴着他的耳朵问,“是不是很难受,就快到医院了。”

    姜时予想摇头表示自己还好,但是头太重了,他只是轻轻的在沈戾肩膀上动了一下,然后眼睛再度闭上。

    到了医院后,沈戾抱着人直冲急诊室,大晚上急诊人不多,医生迅速安排姜时予入院检查。

    “病人自身携带什么病症或者对什么药物过敏吗?”

    医生一边给姜时予检查一边询问站在旁边的沈戾,沈戾张张嘴,却没说话。

    他对姜时予的了解,是从车祸后醒来开始的,确切来说,是最近两个月才熟悉起来,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对姜时予足够了解,却在此刻,面对医生的问题,无从回答。

    医生没听见回答,站起身看向沈戾,见是个不大的少年,便道,“你不是病人家属吧。”

    “嗯,是,同学。”

    “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吗?你刚说他有心脏病还对多种药物过敏,我不敢乱开药,叫家人过来一趟比较好。”

    沈戾沉默了一会,走出去给白芸打电话。

    白芸得知姜时予发烧昏迷在医院后,二话不说带上司机就出了门,路上不停对电话这头叮嘱一些关于姜时予的事。

    沈戾听了一会,打断了白芸的话,“妈,你和医生直接说吧,我怕记漏了。”

    白芸顿了一会,“也行也行,你赶紧把电话给医生。”

    沈戾站在病房内,门没关,能清晰听见门外医生和白芸的对话,白芸交代细致,对姜时予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面对医生的提问也对答如流。

    很快医生走进来,开了单子给沈戾,让他去缴费,护士等会过来打点滴。

    “医生,我,同学,情况怎么样。”

    “还好温度不算特别高,先吊水降温,再观察情况。”

    医生走后,护士推着车进来,沈戾刚准备去缴费的脚步停顿,跟着护士来到床边。

    姜时予白皙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他血管细,不好下针,护士在他手背拍了好多下,眼看着那片白皙的皮肤逐渐变红,沈戾站在旁边,戾气横生,吓得护士扎针的手一歪,第一针没进去。

    沈戾盯着出血的手背,没说话,但是眉眼沉的吓人。

    好在第二针进去了,护士赶紧收拾好东西,挂上水,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沈戾在床边坐下,握着姜时予的手放进被子里,姜时予睡的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嘴唇也紧紧抿着。

    沈戾心脏紧揪着,恨不得自己替姜时予难受,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舒服,只能这样无计可施的在一旁看着。

    或许换做以前的沈戾,会知道如何缓解姜时予生病时的痛楚吧,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姜时予之间,丢掉的那段记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个沈戾肯定可以完整的回答出关于姜时予身体所有的问题,肯定会及时观察到姜时予身体的不适,肯定不会让他这样病倒在医院,肯定不会像现在的自己,无计可施。

    白芸到达医院病房时,房门半掩着,沈戾坐在病床边,昏暗的灯光落在床头那一小片地方,他儿子单手握着姜时予吊水那只手,低着头,眉眼低垂,锋利的五官隐在暗处,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听见门口的动静让沈戾迅速抬头,见到白芸,他朝自己妈比了个手势,然后放下姜时予的手,母子两人带上门走了出去。

    “时予怎么样了?”白芸直接道。

    “温度下去了一点,医生说今晚持续观察。”

    “怎么会突然发烧病倒呢,开学后不是一直好好的,我让你好好照顾他,你怎么照顾人家的,我说过了,就算失忆忘掉以前那些事,但你也要把时予当成弟弟对待,你是一个字没听是不是。”白芸这些年养尊处优,丈夫疼爱,儿子还算孝顺,过得很滋润,面相自然也年轻温柔,此刻数落起儿子来确是满脸严肃,如果不是沈戾已经长的牛高马大,她真的要拎着这臭小子耳朵狠狠骂一顿。

    沈戾没说话,靠在冰冷的墙边,任由白芸数落。

    白芸停了话,视线扫过沈戾,觉得有些不对劲。

    暑假时,她每次和沈戾谈及关于时予的事,这小子不是不耐烦就是敷衍了事,今天她这样为了时予骂他,居然低着头乖乖挨骂,半个字都不吭。

    “行了,我也懒得说你,等时予身体好了以后就回家和我住吧,我去和学校打招呼。”

    刚才还垂着头一幅任打任骂的沈戾,听到白芸让姜时予之后回家住,瞬间眼神就变了,“妈,你怎么突然让他回去住。”

    “时予心脏手术一直没做,隐患太大了,是我一块心病,大一的时候就因为你替他兜着一直拖拖拉拉没去做,结果暑假又碰上车祸,手术指标达不到,这次等他病好了,就回别墅好好把身体养好。”

    “学校这边……”

    “学校那边我让你爸去打招呼,上学车接车送的也不麻烦,只要能把时予身体养好就行,和你这臭小子待在一起,时予的手术再过几年也做不了。”

    沈戾还想说什么,白芸不给他机会,转身推开门走进病房。

    姜时予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声音,睁开眼就看到许久不见的白芸阿姨。

    “诶哟,乖崽,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白芸走上前,一脸关爱盯着姜时予烧的通红的脸。

    别说,虽然生病了,时予这段时间比暑假那会脸圆润了些,长了肉,白芸心中想道。

    姜时予头还昏沉着,身体也乏力,但不想让白芸担心,他眨眨眼努力抿出一个笑容,“白芸阿姨,我没什么事,大晚上还麻烦你跑一趟。”

    “麻烦什么,我早就要来学校看你了,沈戾也是,把你照顾到医院来了,这臭小子,等会我还要骂他。”

    姜时予听到白芸要骂沈戾,连忙替他说话,“阿姨,和沈戾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注意,换季抵抗力有点低了。”

    白芸气他不争气,人都这样了还要帮沈戾说话,随即眼神一转,想到什么,她拉着姜时予的手拍拍,似是安慰道,“是,阿姨知道你最贴心了,都这样了还帮他说话,诶,要换成以前没失忆的沈戾,早担心死你了,不对,换季这种敏感时候他都特别注意,根本不会让你出事的。”

    此话一出,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姜时予躺在床上,眼神往沈戾站的方向飘。

    沈戾站在床尾,脸上没什么表情,姜时予以为他并不在意这些话,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

    “对了,乖崽,白芸阿姨想等你这次病好了,就搬回别墅和我住,家里有阿姨做饭还有家庭医生,你心脏的问题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家好好养着身体,等达到指标了,把手术做了,好不好?”

    姜时予茫然的眨眨眼,不知道白芸阿姨怎么忽然让他搬回别墅,从进沈家那天起,白芸阿姨就像妈妈一样关爱疼爱他,他不知如何回答。

    下意识,视线往沈戾那里飘,正好对上沈戾望过来的视线,深邃的黑眸中藏着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本来姜时予满心信赖的想等着沈戾帮他说话,说自己不用回别墅住在宿舍挺好的,转念又想到,现在沈戾不是从前的沈戾,从前的沈戾不会让自己离开他身边,如今的沈戾……虽然两人现在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姜时予也不敢保证现在的沈戾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沈戾是否想让自己留在他身边。

    姜时予沉默了一会,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刚准备回答白芸,一道声音先他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准备说的话。

    “妈,姜时予他不回别墅。”

    白芸蹭的一下扭头,一幅有你什么事的表情。

    “他身体不好,早上贫血的严重,住在家里要提前一个小时起来,晚上有时候还要练琴,到家也快十一二点了,你这样折腾他做什么。”

    白芸不满儿子说法,“你爸在学校附近投资了一套大平层,在时予手术前,先搬过来住,这样不耽误时予时间也能照顾好他。”

    自己老妈见招拆招,让沈戾头疼,“妈,他在学校有地方住,你干嘛把人折腾回家。”

    “还不是你这臭小子,你要是能照顾好时予,我犯得着那么费心吗。”

    沈戾脱口而出,“我怎么照顾不好他。”

    白芸看着床上躺着正在发烧的姜时予,眼神示意,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

    沈戾没说话。

    “儿子,我知道你失忆后忘了许多东西,不怎么喜欢时予,开学时我就想过让时予干脆住家里算了,省的折腾你俩,但又想你俩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万一住在一起能让你恢复记忆呢,结果你看看,时予现在的样子,妈是想让你恢复记忆回到从前,但如果你这样排斥他伤害他,妈不允许。”

    即便沈戾是自己儿子,白芸说话也没有客气,自己儿子从小锦衣玉食要风的雨过的如何滋润,但姜时予不同,这一路走来太坎坷了,就算是沈戾也不能欺负他,白芸从来都偏袒姜时予这边。

    病房内的氛围有些凝滞,沈戾手垂在两侧,手背的青筋微微鼓起,下颌绷的很紧。

    这时,姜时予偷偷伸手,握住白芸的手,叫了她一声。

    “白芸阿姨。”

    “诶,怎么了?是不是吵到你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阿姨,我……”迟疑了一会,姜时予还是开口道,“我还是住在宿舍吧。”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而且住在别墅太麻烦了,更别提为了我搬来学校附近,我会觉得很愧疚,你们对我这样好,我没办法回报。”

    白芸怜惜的看着姜时予,“傻孩子,阿姨不需要你的回报,阿姨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姜丝予红了眼睛,“还有沈戾,他,对我很好,在寝室一直很照顾我的,他只是失忆了,忘掉了很多东西,阿姨你不要怪他。”

    白芸看出来了,姜时予不肯和他回家,还是舍不得沈戾。

    他看看姜时予又看自己儿子,长叹一口气,“算了,随你们随你们,我是管不了。”

    白芸在病房陪了一会,护士再进来量体温的时候,温度已经下去了,白芸便准备离开。

    走廊上。

    “我问你,你现在对时予,到底是个什么感情?”白芸压低声音,一脸严肃质问自己儿子。

    沈戾站在对面,俊朗深刻的五官藏在暗处,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时予身体不好,心脏又不能受刺激,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对他没感觉,就离他的生活远一点,你那记忆万一一辈子都找不回来,难道就让他这样痴痴地等着吗?儿子,感情的事,要当机立断,喜不喜欢的,都不要拖着。”

    沈戾站直身体,身后的白织灯打在半边脸上,高挺的鼻峰像一座山,将一张脸分割成两面。

    “妈,再给我一段时间。”沈戾性格一直都是果断干脆的,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的心早就乱了。

    这俩孩子,都是有自己主见的人,白芸嘴皮子说干用处也不大,叹息一声,叮嘱沈戾照顾好姜时予便离开了。

    房门再次被推开,躺在病床上的人听见动静,脑袋就缩进被褥里了,沈戾走过去将他盖在脸上的被子拿开。

    姜时予下巴露出来,猫眼又大又圆,“白芸阿姨走了吗?”

    “走了。”

    “好哦,阿姨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自己抵抗力差才生病的。”

    明明自己像只病怏怏的小猫,可怜的要死,还要反过来安慰沈戾,沈戾觉得自己胸口像被人狠狠锤了一拳,整颗心都痉挛起来。

    “要是换成以前的沈戾,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你的不对吧,或者根本不会让你那么累。”

    这是沈戾第一次谈及以前,谈及那段空白的记忆。

    姜时予已经退烧了,脸色有些白,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说。

    “其实你应该跟我妈回去,好好调理身体的。”

    下一秒,姜时予的眼睛就被人遮住,陷入黑暗,他听见沈戾的声音,和平时漫不经心的语调不同,冷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紧张。

    “但是我不想。姜时予。”

    “我想请你留在我身边。”

    第三十三章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 便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姜时予的病需要好好休息,住在医院这种陌生又吵闹的环境里, 对他的恢复更不利。

    东西收拾好后,沈戾从热水温着的杯子里拿出一瓶牛奶, 插上吸管放进姜时予没打针的那只手里。

    “你在这坐会,我去前台缴费, 然后回来接你。”

    沈戾一晚上没怎么睡,但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姜时予好多了,姜时予听话的点头, 刘海落在眼睛上, 黑色的瞳仁若隐若现。

    沈戾替他把刘海浮开, “头发太长了,等病好了, 带你去修修。”

    姜时予没意见,沈戾说什么他都说好。

    姜时予太乖了,连刚出生的小孩都会张嘴哼唧,他只会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点头然后说好。

    之前姜时予在他面前偶尔还会亮亮猫爪子,装模作样凶一凶,自从昨晚他说想要姜时予留在自己身边之后, 小猫崽儿连小爪子都收了,乖的连哼唧都不哼了。

    安排好姜时予,沈戾离开病房去了主治医师办公室,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 手机备忘录上记了整整三页注意事项,还加了医生微信以防万一。

    两人在医院门口打车回学校, 一进到宿舍,沈戾第一眼看到姜时予床上的被子,换季后温差大,天气也变凉了许多,但姜时予还盖着夏季的薄被,只在在上面加了一层绒毯。

    沈戾自己体热,晚上睡觉至今都是一层夏季的薄毯搭着,所以下意识觉得姜时予盖那么多应该够了,但每次早上醒过来,姜时予都蜷缩在角落,手脚冰冷。

    “你先在我那边坐会,我给你换个厚点的被子。”

    沈戾说完,便拉开衣柜翻出堆在最上层的厚被子,蓬松柔软的蚕丝被塞进棉质被套的四角,沈戾身高腿长,扯着被角双手撑开,用力甩开团成一团的被子。

    姜时予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沈戾给他套被子,长年锻炼的四肢修长又健硕,肌肉覆在骨骼上,随着手臂用力鼓起山丘似的幅度,沈戾的比例很好,从背后看肩宽腰窄,干起活来干脆利索。

    不怪学校那么多人喜欢他,姜时予想,自己也总忍不住被他吸引。

    铺好被子,沈戾让姜时予换下在医院穿过的脏衣服,然后让他躺着睡觉休息,自己跑去卫生间关上门,在里面不知道倒腾什么。

    在医院一晚上,姜时予睡的不太好,时不时护士就会进来给他量体温换药,走廊的灯忽明忽暗的闪烁,在陌生的环境他的不安会被放大,好在沈戾陪在他身边。

    莫名的,他又想起昨晚沈戾在他床边,垂着眼眸,声音平缓又难耐的和他说,请你留在我身边。

    当时的空气中明明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姜时予却闻到了类似汽水拧开时,气泡爆炸的味道,噼里啪啦的在房间里炸开,就像他的心跳。

    姜时予躺在床上翻个身,白皙的脸蛋上泛着不易察觉的红,窗外的梧桐叶黄了,被风吹散了落叶,在道路两旁铺成了金黄的路,窗帘飞舞在空中,朦胧的光影从外面照进来,走廊外窸窸窣窣的谈笑声,厕所水龙头拧开后的流水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揉杂在一起,比在医院吵闹百倍,可姜时予像蜗牛找到了自己的壳,躺在被子里,慢慢阖上双眼,沉睡梦乡。

    厕所里,沈戾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捧着姜时予的衣服,盆里全是泡沫,白色的内搭和牛仔裤混在一起,牛仔裤掉色,白色内搭被染上了浅蓝,洗衣液也倒多了,泡沫从盆里溢出来,整个厕所地上都是白色泡沫。

    失忆前,姜时予的贴身衣服都是沈戾洗的,被洗衣机洗过的衣服会特别硬,姜时予穿上会过敏,那时候沈戾经常调侃姜时予,白天帮老婆干活,晚上干老婆。

    失忆后的沈戾,早就忘了洗衣服这回事,从小富贵窝里出来的大少爷怎么会洗衣服,他看着面前已经被染色的内搭,索性丢在一边,从满盆泡沫里去捞别的衣服洗。

    捞着捞着,一小条布料从泡泡里提溜出来,布料沾满了白色泡泡,沈戾认不出是什么,用手甩掉粘在上面的泡沫,一条白色的干净的小裤衩安静的挂在沈戾的手指尖。

    姜时予不仅皮肤白,体毛…少,汗腺分泌…也少,所以身上除了衣物自带的香味外,很少从他身上闻到别的气味。(这里是身体自带香味)

    沈戾盯着那巴掌大的嗯嗯,薄薄的像蝶翼般,能遮住什么,转而又想到姜时予那纤细的腰身骨架,似乎这么一块小布料也能容纳。(这里是腰)

    腰身是能容纳,那嗯…后的呢。

    他记得姜时予的腰是很细,上次给他擦身体乳,腰上还有两个小小的腰窝,又纯又美,軟乎乎的像白面馒头似的,他没…嗯过,但光用眼睛看都知道那个地方楚赶会多么绵软,封赢。

    沈戾像对待易碎品似的,小心的打开那条薄薄的裤子,棉质的布料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

    狭隘紧密的厕所里,空气逐渐升温,水龙头拧开没有关,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落在地上,将满地的泡沫砸出一个个洞,又重新合拢。

    沈戾仰着头,呼吸灼热,明明已经入秋天凉了,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汇集在下巴,一滴一滴将身上的短袖浸湿。

    他从窗户口看到宿舍外面的梧桐树,枯黄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伸开,就这样暴露着躯干面临即将到来的寒冬。

    粗喘的低吟从厕所响起,外面床上,姜时予睡的正香,他不会知道,隔着几米外的空间内,有人正拿着他的贴身衣物,在如何放肆。

    梧桐叶从没关紧的窗户口飘进来,落在白色的泡沫上,沈戾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狭长的双眸懒散的眯着,如果此刻他身边有烟,他应该会点一支。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那片梧桐,早就枯烂了,边缘泛黑,黄色的叶面粘着白色的泡沫和洒在上面的粘液,混合在一起,仔细辨认不出。

    那条薄薄的小裤衩早就被顶烂了,沈戾端着盆,把衣服一起塞进去,冲干净厕所后,拧开门走了出去。

    姜时予睡着睡着被一股鸡汤的香味吸引,在床上翻了好几下后,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沈戾背对着他站在桌子前,从塑料袋里拿出保温桶,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身,和床上正迷糊犯蒙的姜时予对上。

    他不着急催姜时予起床,让姜时予躺在床上自己慢慢回神,大概过了五分钟,姜时予用腿踢开身上的被子,但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身上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两条又白又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沈戾视线不经意扫过两条光洁的长腿,眼神晦涩不明。

    他拿起床边的衣服,给躺在床上的姜时予套上。

    “再缓两分钟,起来吃饭,我妈让家里阿姨炖了鸡汤,还有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送过来,让我盯着你多吃点。”

    姜时予刚睡醒,脑袋不清醒,沈戾说什么他都不过脑,就嗯了一声,沈戾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转身去桌子旁把碗筷摆出来。

    等沈戾弄好,姜时予总算清醒过来,脸蛋睡的红红的,头顶的东倒西歪的翘着,显得他更嫩了。

    他套上拖鞋,往厕所走,推开门的瞬间,沈戾猛的想起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姜时予推开门的手,结果慢了一步。

    姜时予已经把厕所门推开了。

    厕所地上的泡沫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地面的水渍还没干,放在角落的盆里浸着一条白色的小短裤,看起来和姜时予脱下来那条很像,但仔细看似乎更白一些。

    姜时予也看到盆子里泡的东西,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内裤,刚睡醒的脑袋蹭的一下就清醒过来,睡前他把换下的衣服都丢在厕所,准备等醒了再丢进洗衣机洗来着。

    姜时予扣着门边,头顶的发旋都冒着热气。

    “不好意思,我下次不会随便把衣服丢在厕所的。”姜时予强撑着冒热气的脸,抱歉说道。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张着脑袋往厕所看了看,又往阳台看看。

    扭头睁着眼睛问沈戾,“我剩下的衣服呢?”

    沈戾盯着他,不发一言,身高体格的压制,让他气势格外唬人。

    “对不起,下午想帮你洗衣服来着,白色内搭和牛仔裤泡在一起被染色,不能穿了我丢了,你把衣服链接发我,我再给你买一套。”

    姜时予连忙摇头,过长的头发微卷,摇起来像卷毛小狗,夹杂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那个我的贴身衣物自己洗就好。”

    姜时予带上门进去上厕所,沈戾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水流声,估计是在洗那条内裤。

    过了几分钟,里面依然只有水流声,沈戾放下心,离开了门口,到了桌子前,才隔着距离催促里面的人动作快点,出来吃饭。

    第三十四章

    对常人来说感冒算不上什么大病, 吃点药喝点热水几天就好了,但对姜时予这个病秧子来说,感冒的病症似乎在他身上被无限放大, 拖拖拉拉大半个月了还时不时咳嗽,发低烧, 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的脸蛋,这一病, 肉全掉光了。

    白芸不放心,后来又说了好几次让姜时予回家修养,沈戾望着姜时予苍白羸弱的侧脸, 当初坚定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决心似乎有些动摇。

    姜时予靠着枕头坐在床上, 昨晚低烧一夜, 他实在打不起精神,但又怕被白芸察觉出不对劲, 只能强撑着和电话那边说话。

    “白芸阿姨,我已经好很多了,沈戾他一直在照顾我,没关系的, 您别操心。”

    隐约听到电话对面白芸无奈叹气的声音,叮嘱了几句,姜时予都乖声答应。

    电话挂断那一刻, 姜时予总算不用憋着,忍了许久的咳嗽声从喉口溢出,苍白的脸蛋因为剧烈的咳嗽变的通红。

    沈戾端过桌上的保温杯,熟练坐在床边, 将人搂在怀里,先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气, 等咳嗽缓下来,又将杯子伸到姜时予嘴边,姜时予歪着头,小口小口喝水,比刚出生的猫崽儿还弱。

    沈戾没面对过姜时予病弱时期的样子,从车祸后,姜时予在他面前虽然时不时生病看着身体不要好的样子,但都是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活泼灵动,狡黠明媚,很容易让人忘记他身体不好这事。

    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面临姜时予连续不断生病的模样,医院跑了无数次,不是开药就是打针,沈戾看出姜时予对医院的抗拒,在某天晚上他躲在被子里小声说,医院根本治不了他的病。

    那天后,沈戾就没怎么带他去医院了,只是用手机把他每天的情况发给家里的私人医生,然后按照医生说的为他吃药,晚上给他降温。

    剧烈的咳嗽过去,姜时予像耗尽所有力气的人偶,四肢失去驱使的动力,软哒哒的摊在床上,上半身歪倒在沈戾怀里。

    姜时予没有精力去想,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沈戾的关系已经走的如此近,一天24小时几乎粘在一起,没有顾忌的拥抱,还有那些超过朋友室友间的亲密动作。

    沈戾还抱着他给他摸后背,这是沈戾发现的关于姜时予的一个小秘密,他很喜欢被人抱着摸后背,掌心贴着脊骨的位置从上顺下来,像撸猫一样,每次姜时予咳嗽后身体不舒服,或者发烧难受时,只要给他摸后背,他就会眯着眼睛,小声哼哼,似乎缓解了很多难受。

    这个动作沈戾只做了两次,之后就十分熟练,能精确掌握到位置,力度,好似以前做过无数次。

    “我妈说的对,学校的住宿和环境确实不适合你养病。”

    姜时予被摸着背,躺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吐字缓慢,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

    姜时予病的脑袋也迟钝了,反应了好一会,忽然挺着身子从沈戾怀里坐起来,眼睛因为咳嗽变红,眼尾也湿漉漉的,透出一股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

    刚才他还在电话里斩钉截铁说要和沈戾住在学校,沈戾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你说过,让我留在你身边的。”姜时予尾音颤颤,尖细的下巴可怜的发着抖。

    沈戾感觉胸口被人掏空一般,连忙上前把人搂在怀里,摸着后背安抚道,“不是让你回家的意思,我妈上次不是说学校附近有套房吗,我想着最近搬过去先把你的病养好再说。”

    姜时予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睫毛粘在一起,湿润绵绸,他吸吸鼻子,鼻音很重问道,真的吗?

    “真的,我让我妈找人过去打扫一下,以后阿姨过来做饭,你天天住在寝室,空间小不透气,饭吃的也不营养,这病怎么好得快。”

    姜时予听到沈戾和自己一起搬出去住,反应就不那么大了,至于后面那些相关手续和搬过去住安排的东西,他一概没去想,失忆前,姜时予一切生活日常都是沈戾安排的,后来出了车祸,沈戾忘了他甚至排斥他,姜时予开始独自学着处理日常生活,虽然懵懵懂懂总是弄的一塌糊涂,当他还在适应自理时,两人的关系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变,关系的慢慢靠近让沈戾又开始重新插手姜时予的生活,从前两人相处习惯又渐渐恢复,沈戾包揽了姜时予除了学习练琴以外的大小事物,姜时予也回到了从前,逐渐依赖和信任起沈戾。

    两人要搬出去住的消息,沈戾当天就告诉白芸了,白芸非常赞同,他早就说要让时予回家住或者搬去学校附近平层调养身体,结果俩小孩非不听,现在拖着姜时予身体一直不康复,大家都跟着没少担心。

    房子那边卫生每周都有人打扫,只是要住进去还是需要彻底大扫除一遍,沈戾从家里开了辆越野,把他和姜时予一些必需品开车载过去,姜时予就坐在副驾,嘴里喊着润喉糖。

    “我们要过去住多久?”姜时予问。

    “看你身体恢复情况,马上入冬了,学校宿舍暖气供应不足,你又怕冷,别到时候身体刚好回来又给冻着了。”

    沈戾穿着件黑色飞行夹克,头顶带着鸭舌帽,眼睛往后视镜撇,下颚弧度清晰俊朗,手指修长宽厚,懒懒的搭在方向盘上倒车。

    对比副驾驶的姜时予,穿着厚厚的白色毛绒外套,脑袋上还顶着一顶带小猫耳朵的针织帽,垂下来的两个毛团被沈戾洗了个蝴蝶结在下巴,整张脸都包在小猫帽子里,露出黑漆漆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比头上的小猫还可爱。

    “到了,下车,我去搬行李,你去给我把电梯门摁开。”

    沈戾推开驾驶室,腿长一步跨下去,走到车后门,开始一件一件往下卸行李。

    姜时予跑过去想帮忙,被沈戾拽着猫耳朵拎开了,“去,帮我把电梯摁开。”

    姜时予甩着下巴两个毛线团,跑去给沈戾开电梯门,轿厢内的镜子里,印出两人身形,沈戾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样,眉眼逐渐成熟,隐隐透着懒散不羁的气质,站在旁边的姜时予还是一幅学生崽的样子,白色的毛茸茸衣服把他衬的像个糯米团子,小猫帽子戴在小猫头上,圆溜溜的眼睛,可爱的让人想上手撸撸毛。

    这个地段属于高端小区,是沈氏集团旗下投资开发的,位置环境配套都是顶尖,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视野非常不错。

    两人从电梯出来,指纹开锁,姜时予先走进去,眼睛一亮。

    虽然这里比不上白芸他们住的别墅那么豪华富丽,但大平层的简约干净也让姜时予十分喜欢。

    姜时予脱了鞋走进去,开阔的客厅旁边是一整面落地窗,可以直接欣赏到江华的江景,楼下有开放式厨房,浴室,客卧,上面一层是健身房,主卧,他们俩人住足足有余。

    他们进去不多久,白芸带着家里阿姨过来,心疼的拉着姜时予的手红眼睛。

    “要是早回家住,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还好现在搬过来这边养病了,这次一定要乖乖把身体养好,等到寒假,咱们再去趟国外做身体评估。”

    姜时予点着头,乖顺听白芸说话。

    沈戾从楼上放了东西下来,看到白芸拉着姜时予,声音哽咽,走过去坐在姜时予旁边,手臂展开搭在沙发上,以一个占有者的姿势将姜时予拢在怀里。

    “妈,行了,都搬过来了还念叨着医院说过的话呢,您说着不烦,听的人都烦了。”

    白芸看着自己那吊儿郎当的儿子,真心不放心把姜时予交到他手里,放在以前他知道儿子对姜时予的在乎和用心,那交给他照顾也无可厚非,可现在,沈戾失忆忘了姜时予,以前那些感情不在,两人之间还有矛盾没解决,加上姜时予这身体,白芸怎么都不放心这两人待在一起。

    可姜时予愿意和沈戾待一块,她作为长辈的,也不能强迫人。

    白芸把阿姨留在这边给他们俩做晚饭,早饭和午饭在学校解决,送走了十万个不放心的白芸,沈戾倒在沙发上,抬着一只手遮住眼睛。

    “以前不知道我妈这么能唠叨。”

    姜时予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倒了杯水坐过去,递到沈戾面前。

    沈戾挪开眼睛上的手臂,顶着姜时予看了会,接过水仰头喝了。

    “出来住的感觉怎么样?”沈戾问道。

    姜时予抱着靠枕,思考了一下,“还好吧。”因为在姜时予心里,只要和沈戾在一起,住在哪里都差不多。

    沈戾挑眉,“我费心思给你搬出来,你就觉得还好?”他凑近,黑眸如鹰,紧盯着姜时予,压迫感十足。

    姜时予下意识后退,可已经到了沙发头,退无可退,他一紧张就耳朵红。

    “挺挺好的。”

    沈戾薄唇扯出一个坏笑,气息纠缠在咫尺间。

    “有和以前的沈戾单独出去住过吗?”

    姜时予张着嘴,眼睛睁的大大的。

    “没有吗?那你们干坏事的时候,都是在寝室吗?”

    第三十五章

    等姜时予发现自己和沈戾的关系发生变化时, 两人之间的联系已经紧密不可分。

    下午姜时予和李木子在钢琴教室练琴,李木子偷偷观察到老师离开教室,挪着自己椅子往姜时予身边靠拢, 姜时予还在研究乐谱,发觉身边有人靠近, 扭头便看到李木子鬼鬼祟祟的模样。

    “时予,我在网上看到一家新开的炸鸡店, 下课后咱们去吃吧。”

    姜时予因为生病,饮食被严格控制,每天早饭和午饭都是和沈戾一起在食堂吃的, 晚餐阿姨过来做, 味道是不错但是过于清淡, 姜时予吃了一阵,嘴巴都快忘记垃圾食品的味道了。

    听到李木子介绍那家炸鸡店多么好吃, 还有芝士球和蒜香鸡翅,姜时予隐隐心动,想了一会回道,“那我和沈戾说一下, 让他下课别来找我了。”

    李木子把头靠在姜时予背上,斜眼看到姜时予手机微信里和沈戾的聊天。

    下课吗?我过来接你。

    午饭想吃什么,你先回宿舍休息, 我去买。

    阿姨问明天想吃什么菜,她好提前准备。

    记得吃药,你的包里我放了保温杯,注意烫。

    两人的聊天框, 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多,姜时予一般只回答好的, 嗯嗯,可以。

    姜时予给沈戾发消息,说晚上不用来音乐教室等他,他想和李木子去吃炸鸡。

    那边回复的很快。

    “去哪里吃?”

    “正泰广场那边。”

    “下课后地铁高峰期人很多,早上我开了车来送你们过去?”

    姜时予举着手机给李木子看,问他的意见。

    李木子没意见,有人当免费司机他乐意得很。

    姜时予点点头继续回消息。

    李木子看着姜时予脸颊旁泛起淡淡两个小酒窝,神色放松,作为他的好朋友,李木子自然也察觉到最近姜时予心态的变化。

    虽然病了一遭,瘦了不少,但气色还是挺好的,精神也不错,比起刚开学那会爱笑,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不像之前总是闷着肚子一个人待着,现在是从心底里散发着开心。

    “时予,我觉得你最近很开心。”

    姜时予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向李木子,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刚开学的时候,你每天都一幅精神不振的样子,和你说话也总是慢半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像一株缺水即将萎靡的植物,散发着颓废的气息,你拒绝别人的靠近把自己封锁,只有在看到沈戾的时候才偶尔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的你就像被春风拂过的玫瑰花,枝干抽条,绿叶抖擞,花瓣绽放出好看的颜色,每天弯着眼睛,袒露笑意,我知道那时候的你很痛苦,沈戾车祸失忆忘掉你还排斥你的靠近,这对你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那时候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揍沈戾一顿,这个王八蛋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甚至想过,忘掉算了,他不值得你这样为他难过,时间会冲淡一切。”

    李木子转过头,将脑袋对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细声在姜时予耳边说,“可是最近看到你逐渐恢复到原来开朗的样子,我又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沈戾能把你带出自己的世界,也只有他会这样爱护你,守护你,即便失忆后重来,他依然珍惜你,你也只喜欢他。”

    李木子愤愤捏起拳头,言语有些不甘,“凭什么沈戾值得你这样对他,坏男人。”

    姜时予把手机放在膝上,伸手摸过肩上那颗晃眼的金色脑袋,李木子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样,一个内敛敏感,一个外向热情,姜时予因为身体原因从小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李木子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朋友,他很珍惜。

    “木子,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开导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站在我身边支持我。”

    深秋里,校园里变的萧瑟,树叶枯败掉落,空气中夹杂着凉意。

    上完课后,李木子和姜时予一起下楼,在校门口看到坐在副驾驶正在接电话的沈戾,穿着棒球服,头发剪短了很多,五官凌厉,眉宇间透露着坚毅和果决,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距离感。

    沈戾似乎发觉朝他这边投过来的视线,转头目光锁定几米外的姜时予身上,他挂了电话,降下车窗,姜时予朝他走来,他坐副驾驶,李木子坐在后面。

    “把安全带系上。”沈戾提醒。

    启动前,沈戾扫了一眼姜时予,问他,“今天的药吃了吗?”

    姜时予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身体僵住了。

    今天游泳队总教练有事请假,让沈戾代班替他去盯着那群毛猴子,沈戾在泳馆呆了一天,水都没来得及喝,中午也没和姜时予一起吃饭,所以习惯了沈戾提醒自己吃药的姜时予,就把这事给忘了。

    他不敢直视沈戾的视线,从胸前的挎包里找出药,铝制的药板中扣出两粒药物,塞进嘴里,就着保温杯咽下去,吃完嘴里泛苦,姜时予忍着不适,眨巴眼睛去看沈戾。

    姜时予长得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只要他想,没人能狠下心说他,沈戾更是。

    沈戾深深看了他一眼,踩下油门,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气死我得了。”

    李木子缩着脑袋在后面看好戏,他以前总觉得姜时予和沈戾在一起,会被欺负吃的死死的,现在看来,谁被吃的死死的还不一定呢。

    到了地点,姜时予和李木子下车,两人跑去吃大餐,沈戾却给他们做免费司机,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姜时予凑过去,问沈戾要不要一起去吃,沈戾说最还有事不去,顺便叮嘱他不要吃太辣的。

    姜时予没多说,送走了沈戾,和李木子手挽手走进炸鸡店。

    沈戾开车离开后来到一家数码产品店,他穿着简单随性,打扮像个学生又有点像刚步入社会的青年,这类人光顾数码产品店铺大多数只会看看,毕竟消费较高,老板并没有起身接待,只是抬头敷衍说了句随便看看,便低头玩手机去了。

    沈戾在店里逛了一圈,走到前台,敲敲桌子。

    老板从手机里抬起头。

    “有这款相机吗?”沈戾把手机里的照片给老板看。

    老板接过看了眼,“有,要预定,一个月。”

    “好,多少钱,刷卡。”

    这男生看着年年纪不大,倒是爽快,这么贵的相机,说买就买,老板收起手机,笑呵呵接过沈戾手里的卡,谄媚的表情和刚才大相径庭。

    走出数码店,沈戾看着时间,估摸着姜时予还没有,便在附近逛了逛。

    这边,姜时予和李木子两人点了满满一桌炸鸡小吃,李木子是个狮口小鸟胃,进门就说自己能把这里的桌子都吃了,菜单上被他勾勾画画选了好多种,姜时予担心吃不完,劝他说不要点那么多。

    李木子手一挥,说他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半个小时后,李木子看着桌上剩下还没动的四盒炸鸡,捂着嘴说自己要吐了。

    姜时予胃口本来就小,他只是馋,而且最近清淡的食物吃多了,陡然间吃重口味油炸的,他有点受不了,吃了两个鸡腿一点小吃就不行了。

    他看着桌上剩下的,有点为难,“还剩下好多呢,丢掉会很浪费的。”

    李木子抱着肚子瘫在椅子上,撑的两眼发直。

    这时,门口台阶上,一个衣衫破旧的妇女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小女孩停在炸鸡店门口,盯着里面看,眼神流露出渴望,妇女看出女孩的心思,蹲下身耐心的劝导,没一会,女孩张着嘴无声哭起来。

    姜时予看了会,转头把桌上没开封的炸鸡抱起来,让服务员给了他一个打包袋,在李木子询问他做什么去的声音里往外走。

    李木子看到姜时予走出去,在那对母女身边蹲在,和小女孩齐平,打包好的炸鸡递过去,妇女见状连忙挥手拒绝,姜时予笑着说了什么,那个妇女带着谢意接受了炸鸡,还摸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怯怯的躲在妇女腿边,露出一双眼睛。

    姜时予站起来,朝小女孩挥挥手离开,两分钟后,回到餐桌上。

    “啊,你去送炸鸡啊,虽然没动过,但会不会让人误会是我们吃剩下的啊,到时候吃出毛病不会找我们吧。”李木子撑着下巴,眼睛还在往窗外看,那对母女坐在路边的凳子上,拆开包装袋在吃。

    姜时予没回答,扫了桌上的付款码结账,两人从炸鸡店离开。

    街边的母女俩吃着炸鸡,忽然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出现在她们身边,递给她们两杯奶茶。

    “你好,刚才有一位男生,给你们点的奶茶,让我送过来。”

    妇女的手上还粘着油渍,浑身透露出紧张,看了眼店员又看看他手里的奶茶,迟疑不肯接受。

    店员看出他的迟疑,继续道,“那个男生说光吃炸鸡会很腻,而且噎,就着奶茶会好一些。”

    妇女明白了点奶茶的就是刚才给他们送炸鸡的那个男孩子,伸手接过了那两杯奶茶。

    视线扫过广场,却早已见不到他的身影。

    沈戾收到姜时予的消息,说他吃完了,准备回去,问自己在哪里。

    “你在哪里?”

    姜时予点开微信,回复沈戾说自己在地铁口,准备乘地铁回去。

    “在那里等我,马上过来。”

    姜时予把手机消息给李木子看,李木子捏着鼻子说臭情侣。

    姜时予怼他,那你不要坐我们车回去哦。

    李木子伸手挠他,两人在地铁口笑闹成一团,沈戾开车过来时,李木子抱着姜时予的腰,两人的头凑得很近很亲密,脸上笑的灿烂。

    沈戾坐在驾驶室,眼神沉沉盯着不远处两道身影,过了一会推开门下去,神情自若,隔着距离叫了一声姜时予。

    姜时予从李木子身上逃开,脸颊红红,微风吹起他额间的发,眼睛亮闪闪的。

    李木子跟着跑过去准备和姜时予一起走,却被沈戾拦住。

    “我们和你回学校不顺路,陈旭刚好在附近,我让他来接你回去了。”

    刚说完,李木子手机传来消息,陈旭说他快到地铁口了,一起回宿舍。

    李木子从手机中抬起头,刚好错过沈戾一闪而逝得逞的浅笑,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姜时予知道陈旭来接李木子,两人不能同路,只好挥挥手和李木子拜拜,然后跟着沈戾上车回家。

    副驾驶车窗摇下来,姜时予趴在窗户上,和李木子依依惜别,沈戾油门一踩,带起尾气全都扑在李木子脸上,他黑着脸看着驶离的车。

    第三十六章

    夜晚的江华像一座不夜城, 霓虹灯闪烁将黑夜照成白昼,姜时予趴在车窗,抬着头吹风, 看来往的车辆。

    “把头伸进来,别趴着吹, 又想生病?”沈戾扫了一眼副驾驶,提醒道。

    姜时予把脑袋缩回来, 并不执着吹风,车窗慢慢摇上去半截,灌进来的风变小了, 车厢内也安静许多。

    回家一路运气很好, 都是绿灯, 畅通无阻,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 姜时予去拉车门,发现被锁死,打不开。

    他扭头去看沈戾,眼神示意, 打开。

    “天气不错,要去江边走走吗?”沈戾问道。

    两人搬过来这边有一段时间了,但忙于学业, 每天下课回到家已经七八点,休息一会洗漱就要上床睡觉了,所以对周边的环境什么,一概没有了解过。

    今天刚好周五, 后面两天没有课,姜时予吃炸鸡虽然不多但胃鼓鼓胀胀的, 想着散散步也好。

    小区是江景房配置,他们这一栋又正好临江,从侧门出去过马路就到了江边,夜晚的霓虹灯点亮宽阔的江岸,水草在江边摇曳,微风拂过江面,泛起层层波澜。

    有人在江边唱歌,遥远朦胧的声音从树影中传来,两人沿着江边的小道慢悠悠的走,姜时予到陌生地方喜欢到处看,像好奇的小猫一样,沈戾让他走里面,隔绝了来往行人。

    两人走到一个凉亭,里面坐满了人,因为台阶下有人在弹吉他唱歌,姜时予说想去看看,沈戾陪着他过去。

    凉亭里面已经没位置了,他们只能站在两侧的台阶上看,中间的地势呈凹陷下去的一个平台,两个人在里面支着话筒,背着吉他在唱歌,前面放着一个支架夹着二维码,可以点歌。

    唱的都是比较流行耳熟能详的慢歌,在这种地方,最能引起共鸣和吸引视线的就是民谣和慢歌,周围聚集的大多数年轻人。

    姜时予看到站在他们身边的一对情侣,男生侧过身体,背着女生偷偷扫了一下二维码,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女生沉浸在歌声中,并没有发现男生的动作。

    沈戾站在姜时予后面,高一个台阶,周围都是人,他不好转身,所以抬头往后仰,沈戾见状,低下头,附耳过去听他说话。

    “我怎么感觉我们这一边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刚站在这的时候还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现在后面站满了,好几层都是人,不断有声音从后方传来。

    “不舒服吗?我们出去?”

    姜时予刚想说好,音乐戛然而止,几秒后,音箱里播放着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的前奏,而唱着歌曲的两位演奏者,将话筒取下。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这里观看我们演出,今晚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就在刚才我们的微信点歌收到了一位男士的点歌以及请求,他说今天刚好是他和他女朋在在一起的521天,他想给他女朋友一个惊喜,所以他连续点了十首他女朋友爱听的歌,现在让我们请他上台。”

    话刚落音,站在姜时予旁边那个男生牵着他女朋友走出去,姜时予瞪大眼睛,红嫩的嘴巴微张。

    他们居然碰到了求婚现场,姜时予想转身,却被后面拥挤看热闹的人群往前拥,他一个没站稳,差点从台阶上被挤下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姜时予胸前环绕,禁箍住他倾斜的身体,牢牢绑在原地,姜时予踉跄一下又被用力抱了回去,后背紧贴着沈戾的下腹,薄薄的衣服将沈戾棱角分明的腹肌显露出来,可姜时予穿的厚,感觉不到那灼热的触碰。

    凹陷的平台上,男生已经捧着话筒,手指发抖嗓音发颤,紧张的和女生诉说着爱意,周围人声鼎沸,喧闹声嚣,除了舞台中央的主角,站在看台的观众也同样紧张。

    姜时予愕然的低头看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结实的臂膀似乎比自己的大腿还粗,挽起的袖口暴露出下面青筋横结的小臂,沈戾以一个占有禁锢的姿态,单手将姜时予护在胸前,另一只手闲散插兜,神情散漫。

    两人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暧昧的姿态,让姜时予心跳急剧加速,周围起哄的声音层叠,在耳蜗里层层递进,然后重重落在他的心脏上。

    他看到有人给男生递上一大束花朵,男生单膝跪地,话筒抵在嘴边说了句话,然后周围起哄似的重复同一句话,答应他。

    女生羞涩低下头,接受了那束花,还有那个戒指,两人在万众瞩目下拥抱接吻,享受所有人的祝福。

    姜时予感受自己身临其境一般,作为观众的他仿佛感受了主角的激动和兴奋,还有狂热的心跳,像在胸口放烟花。

    耳朵传来温热的呼吸,男生低沉沙哑的嗓音,从热浪中伸进姜时予的耳朵,“你的心跳很快,看别人求婚也那么激动吗?”

    沈戾的声音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渣男音,又低又沉,像含着沙粒摩擦过,凑到你耳边时,仿佛撒旦在亲吻你的耳垂,完全控制不住心跳。

    姜时予不是沈戾的对手,脸红一直染到后脖子,忽然沈戾发觉身边有人在拍他们,他扭头,一个举着手机正对着他怀里姜时予的女生愣住,沈戾黑眸阴沉,盯着她,女生吓到了,错手按下了拍摄键,闪光灯亮起那一刻,沈戾插兜的那只手伸出来,遮住了姜时予的脸。

    姜时予忽然感觉眼前一暗,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他来不及反抗,就听见沈戾在他耳边说,“别动,有人偷拍。”

    姜时予眨眨眼,长而卷的睫毛在沈戾掌心挠动,他的脸小,几乎被沈戾一巴掌盖住了全部,指骨锁在颧骨处,掌心的纹路刚好贴在他湿漉漉的嘴唇上,露出小而尖的下巴。

    那个女生被沈戾阴鸷的目光吓到,抖着手收回手机,从人缝中钻了出去。

    姜时予嘴巴鼻子都被遮住,呼吸空间变小,没一会就感觉空气稀薄炙热,嘟着嘴嗡声问沈戾好了没。

    姜时予的嘴唇软而小,总是不自觉的嘟起像撒娇,因为掌心贴紧的原因,他一嘟嘴就像刻意去亲沈戾的掌心,呼出的雾气在掌心和嘴唇上结起水雾,一贴上去就湿了,莫名有点色情。

    卡在姜时予脸上的大掌猛的收拢,像口笼似的,指骨锁着下颚,姜时予整张脸都在沈戾的控制内。

    沈戾低头去看,眼底黑雾弥漫,细看眼尾似乎泛红。

    沈戾是个性格强势霸道的人,骨子里的恶劣与生俱来,他的控制欲很强,享受攻城略地的快感,所以他选择游泳和拳击,这种刺激荷尔蒙的运动,胜利的时候会有实质性的感觉,他很享受。

    但是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人前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分,玩世不恭的模样,陈旭他们最常骂他的不过是太狗了,他不喜欢将这些暴露人前。

    但是在姜时予身边,他发现自己这些隐藏在深处的恶劣因子,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被勾了出来,他不喜欢姜时予落在别人身上的眼神,也不喜欢别人看姜时予的样子,他喜欢姜时予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笑,对自己说话的模样,他喜欢安排着姜时予一切,生活,学习,交往。

    今晚在地铁口,他看到李木子抱着姜时予,两人凑在一起的样子,当时心底翻涌着暴虐的情绪,恨不得将姜时予逮回家,拿链子锁着,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可以抱到,他坐在车里平复了一会,才压制住那股破坏欲。

    可现在,大庭广众,人声喧闹的室外,他一只手箍着姜时予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像口笼似的锁着他的脸,将人整个拢在他的领地内,姜时予予取予求,任他做什么,都一副信任的模样。

    这种刺激的感觉让沈戾奋力压制的破坏欲,再度席卷,他想就在这里,低下头,狠狠咬住姜时予因为后仰而露出来的脖子,纤细柔弱的脖颈,脆弱的仿佛只要一咬,这个人就会在他手里奄奄一息,倒在他的怀里,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姜时予觉得遮在他脸上的手越来越紧,箍的他有点疼,而且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呼吸不过来了,他甩着手,奋力挣脱。

    “唔唔,沈,沈戾,放开我,呜……”

    姜时予带着颤抖的嗓音从掌心穿出来,让沈戾翻腾的黑眸瞬间变的冷静,咻的松开手。

    呼吸到新鲜空气,姜时予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眼尾可怜的泛红,下颚因为指骨用力已经箍处指印,嘴巴鼻子都红红的。

    沈戾像是受到蛊惑后蓦然清醒,神色慌张又后怕,想要解释什么,害怕姜时予因为刚才的举动对他产生不好情绪。

    “沈戾,你疯啦,你弄疼我了。”

    姜时予先一步开口,声音还颤颤的,带点娇娇的尾音,不像是生气,更像是被弄疼后的撒娇,想让人哄哄自己。

    广场还在因为求婚而热闹,沈戾带着人从侧边离开,来到人少的一片小树林中,他托着姜时予的脸,就着黯淡的月色细细观察。

    就这一会的功夫,姜时予的下颚皮肤上的指节痕迹又加深了,像被人深深烙上去的,鼻头也因为掌心按压被蹭红,嘴巴上带着雾气的水渍未干,在朦胧的月色下更加鲜嫩。

    沈戾上手去摸姜时予的下颚,他长年锻炼,指腹上都是硬茧,摩擦着姜时予嫩豆腐似的皮肤,带点微微刺痛。

    姜时予没有躲,仰面任由沈戾摸,他感觉今天的沈戾有点不一样,又仿佛有些熟悉。

    “姜时予,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沈戾无奈的呢喃从唇边溢出,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接触也越多,他发现自己正以不可控的速度垂直陷入这个名叫姜时予的圈套中,对方的喜怒哀乐,一一牵动自己。

    会不自主的产生占有欲,控制欲,会吃醋,会害怕,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时予。

    他失忆了,忘掉了从前那个曾经和姜时予在一起过的自己,现如今又一次喜欢上这个人,但他却害怕,不敢直视这份感情。

    他害怕看到姜时予透过自己,去看以前的沈戾。

    也害怕当姜时予发现现在的沈戾内心那些不堪的想法后,彻底失望。

    月亮调皮的藏进云层里,像被层层云纱遮,清冷的余光从四周落下,将摇曳的小树林点缀的朦胧。

    姜时予感受到沈戾的纠结,在脸上的手掌即将离开时,他一把攥住,贴着沈戾的手掌,将它重新覆在自己脸上。

    沈戾是个坚决果断的人,他做事从不犹豫,很难在他身上看到犹豫这种情绪。

    “沈戾,你在害怕什么。”

    沈戾猛的抬眸,惊疑的望着面前低自己一点的男生。

    姜时予居然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害怕。

    从始至终,不管失忆后沈戾如何对待姜时予,姜时予每次抬头看向他时,眼睛里总是含情的。

    沈戾覆在姜时予下巴的手,慢慢上移,慢慢到达眼底的位置,指腹抚过眼下薄薄的肌肤,长而密集的睫毛,像羽翼展开。

    “姜时予,你看我的时候,是不是在通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清冷的月色为姜时予的脸颊渡上一层银光,变的更像一位圣洁的天使,靠近他都会自惭形秽。

    姜时予抿着唇,没有回答,似乎又在思考。

    一分一秒对沈戾来说都像煎熬,他迫切想知道答案,又害怕不是心中所想。

    沈戾的眼底渐渐变的深沉,可怖,有些偏执的情绪在里面肆虐。

    姜时予仿佛没有看到,他歪着头,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没有呀,你就是沈戾啊,还能通过你看到谁呢,你又没有双胞胎……唔唔……”

    话还没说完,姜时予的嘴唇就被人堵住了,沈戾背对着月亮,阴影笼罩,低下头,靠近被月光沾染过的纯洁。

    姜时予睁大眼睛被迫抬起头,熟悉的气息在鼻尖漫出,沈戾仿佛月圆之夜化身的狼人,犬齿暴露,叼住嫩红的唇肉就不放开。

    呼吸和空气被人截取,姜时予清醒不过一分钟脑袋就发蒙了,沈戾扣着他的后脑不让他逃离,其实姜时予也没想过躲开。

    这是在双方都有意识的情况下,两人第一次亲吻,在听到姜时予说你就是沈戾啊,那一刻,沈戾被莫名的情绪充盈胸口,满的快要溢出,行动不受控制似的,此时此刻,他只想将姜时予,绑在自己身边。

    第三十七章

    晶莹的银丝从嘴角划落, 姜时予像被捏住尾巴的小猫,动弹不得,浅浅的□□从唇边溢出,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好久没有和沈戾接吻,以前两人接吻时, 沈戾很少有失控的时候,都是轻柔缓慢渐入佳境的, 不像现在,没有缓冲直接含住他的嘴唇,去勾他的舌头, 呼吸都被掌握。

    “呜呜……”

    姜时予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呜咽抽泣声音溢出, 但很快就被沈戾堵住,沈戾把姜时予无力推脱的双手箍在身后, 牢牢控住,被迫挺着胸脯和脖子让他欺负。

    夜色朦胧,树影摇曳,江边吹来的凉风吹散层叠的树叶, 晃荡出两道不明显的人影。

    姜时予脑袋已经完全成了浆糊,身体发软脸蛋发烫,强撑着最后一点意志, 张嘴狠狠往探进他嘴里的舌头咬下去。

    沈戾痛苦的闷哼一声,狭长的双眸泛出可怖的情绪。

    趁着这一丝空隙,姜时予连忙低下头,想把脸蛋和嘴唇藏起来。

    “你有病, 你有病沈戾。”他骂起人来都像撒娇,沈戾呼吸又重又粗, 还想低头去亲他的脖子。

    “呀!不要亲我了,沈戾,外面有人,你不要咬我脖子,呜呜,疼。”

    姜时予被沈戾带回家,进门那一刻,灯都没打开,就被人推在玄关上,咬着脖子亲上来了。

    姜时予不明白沈戾忽然发什么疯,明明这段时间都好好的,关系越来越近,相处越来越和谐,今晚突发的状态让姜时予措手不及。

    姜时予并不反感和沈戾亲近,但是这样没缘由的发疯他不接受。

    被拖着坐在玄关上高沈戾一个头的姜时予,伸手一把攥住沈戾的短发,粗硬的短发像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刺的姜时予掌心像针在挠。

    沈戾被迫从姜时予的颈窝处抬起头,姜时予坐在上位,五指抓着他的头发,像训狗似的,用力扯着头发,把他的头拉起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圆润漆黑的眼睛透着冷意。

    刚才还疯的不行的沈戾,猛然间像被注射镇定剂一般,发红的眼睛冷静下来,缓缓垂下,粗粝的呼吸还没缓过来,他却已经像头落败的雄狮,垂首等待发落。

    诺大的房子变的安静无比,月色和江景的灯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玄关处的视线狭隘,需要靠的很近才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

    姜时予抓着沈戾的头发,让他不准低头,他倾身靠过去,此刻不再是娇气可爱的小猫崽,而是美貌冷艳的女王,手握生杀大权。

    姜时予的嗓子还是哑的,他本身声音就偏柔软,被刚才这样一顿欺负,即便刻意冷着脸,话一出口都变的黏腻,气势弱了一节。

    “你发什么疯,沈戾。”

    沈戾的脑袋被那只纤细皓白的手抓着抬起头,仰望高一个头的姜时予,明媚的五官陡然冷下来,有种疏离的冷漠。

    沈戾不敢说,他痛苦的想闭上眼逃避,姜时予像看穿他的想法,下一秒开口道,“你不说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宿舍,明天就和白芸阿姨说回家。”

    刚才还萎靡的沈戾,听到话后,神情立刻变的不对劲,瞳孔骤缩,下颚绷紧。

    “快说啊!”

    沉默的气氛中,姜时予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他让沈戾自己承认,他让面前的人开口。

    “说啊!”

    沈戾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头,青筋盘结,牙关死死咬着,几乎咬碎。

    下一秒,姜时予松开攥住沈戾脑袋的手,从玄关上跳下来,“沈戾,我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开心了逗一逗,不开心就甩开一边,我从不怪你忘记我,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反复无常,我也会累的。”

    姜时予从沈戾身边擦身而过,话语里透露着疲惫,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这次真的不想回头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沈戾心头,没有来的心慌让沈戾下意识拉住即将擦肩的姜时予,“别走。”

    沈戾脱口而出留下他,姜时予等了几秒,没有下一句,用另外一只手拂下攥在手腕上的指节。

    下一瞬,那只大手用力一扯,姜时予脚步猛的一转,身体旋转被人用力抱紧怀中,力气极大箍的透不过气。

    “不要走,姜时予,我喜欢你,别走,求你了。”

    沈戾低头搂着姜时予,声音从颈窝出透出来,闷闷的。

    姜时予就这样站着,目光所及是下沉式客厅和落地窗外的江景,灯光在他眼底闪烁。

    “对不起,是我混蛋,刚才是我冲动了,你不要走,留在这里。”停顿了几秒,“我走。”

    姜时予闪烁几秒的猫瞳,忽然无力垂落,无奈的哼笑传出来,“沈戾,你真不打算和我好好聊一下吗?”

    空气再度沉默。

    “其实我们早就该好好聊一下了,只是都在下意识逃避,可有些问题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姜时予是个看着软乎单纯好拿捏的,其实很多时候是他对人对事过于纯粹,从而懒得分心去关注其他,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沈戾渐渐松开了抱住姜时予的手,通过肢体的接触和暴力的挽留,都只是沈戾别无他法的选择。

    房子是四季恒温的,但沈戾还是打开了暖气开关,两人在玄关站了太久,姜时予感冒刚好。

    姜时予也注意到他的动作,眼底淌过一丝温色。

    他们没有换地方,就在玄关这一小片暗淡,狭隘的地方站着,交谈着。

    “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姜时予问他。

    沈戾迟疑了几秒回道,“断断续续的,连不上一整片记忆。”

    黑暗中,沈戾的夜视能力比姜时予强很多,他几乎能看到姜时予脸上的表情,在他回答完后,脸上那纠结又疑惑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的。”

    姜时予抿抿唇,回道,“失忆前的沈戾,发疯的时候也喜欢咬我脖子和颈窝,因为他知道这是我的敏感地,一咬我就没有还手之力,还有最近早上你给我热牛奶时往里面加了一块方糖,只有失忆前的沈戾知道,我喝牛奶喜欢往里面再加一块糖。”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的东西,这段时间两人形影不离的相处,让姜时予偶尔恍惚,似乎从前那个沈戾回来了,从未失忆过,一直在他身边。

    “你有没有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沈戾靠着墙,半边身子都在黑暗中,声音也格外沙哑,“医生说我现在脑袋里就像有无数拼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拼图,但是缺了关键那一块,所以怎么也完成不了连贯,让我试着多去去过的地方看看,他说也许这一块永远都找不到拼不完成,也有可能走在路上脑袋里闪过某个画面,忽然就串联起来记忆恢复。”

    姜时予了然,随着时间推移,当他现在听到沈戾说也许永远都记不起那段记忆时,心底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痛苦和难受了,更多的是平静,如果能够记起来更好,如果没有那段记忆,沈戾依然还是那个沈戾,姜时予能感受到。

    面对姜时予忽然的沉默,沈戾情绪变的焦虑不安起来,他现在知道了,如果找不到那块拼图自己也许永远都记不起,是不是开始后悔,后悔对现在的沈戾那样好,后悔待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开始厌恶自己呢,还是强忍着恶心继续待在这里,继续让他恢复记忆。

    沈戾近乎自虐的想,即便是厌恶他,即便是利用他,只要姜时予能在自己身边就好。

    喉咙口像有刀刃在刮,阻住他说出下面的话,“别担心,医生说恢复的几率还是挺大的,以前的沈戾那么爱你,不会舍得这样轻易忘掉你。”

    说完,仿佛一身轻松,又仿佛灵魂在飘荡。

    姜时予从对面走过来,靠近他,忽然将脑袋贴在沈戾的胸口,听里面的心跳。

    他听了一会,忽然好奇道,“好像连心跳都是一样的呢。”

    沈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回应。

    “要是以前的沈戾恢复记忆了,那现在的沈戾呢,我喜欢的可只有那个和我互生情愫的沈戾,但是等他恢复记忆,还是会带着你现在的记忆啊,好纠结诶。”

    沈戾觉得姜时予像个拿着凶器的糖人,明明外表甜蜜,诱人深陷,但手里的兵刃却丝毫不手软,一刀一刀划破你的胸口。

    沈戾颓废带着委屈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那我也没办法,你要以前的沈戾就必须接受现在的沈戾。”

    姜时予撅嘴,“要是有记忆消除术就好啦,等你恢复记忆,再把这段时间的记忆消除掉。”

    沈戾恨不能所以,掐着姜时予的脸,恶狠狠道,“姜时予,你别太过分。”

    姜时予笑的酒窝深深,用力用额头去撞沈戾的下巴,撞的沈戾一痛,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沈戾,他们说你智商情商双高,高考也是高分考进的江华,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傻子。”

    姜时予说话娇娇气气的,睫毛又浓又黑,扑簌簌的眨着。

    “你发疯的原因就是这个吗?为什么要纠结以前和现在的沈戾,不管有没有记忆都是你自己啊,虽然刚开始失忆的时候我是痛苦过,想要让你赶紧恢复记忆,把以前的沈戾还给我。”姜时予伸手,冰凉纤长的手指抚摸过沈戾硬朗的脸庞。

    “但是时间证明,不管有没有失忆,不管从哪个时间节点重新开始,我都依然会喜欢上你,你也依然会喜欢上我,记忆是证明我们感情存在过的载体,即便格式化后,原本的程序设定也不会变。所以不管是哪个时间段的你,沈戾,我都喜欢你。”

    这次,是姜时予伸手勾住沈戾的脖子,踮起脚尖,仰头献祭般,将嘴唇印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他们不知道怎么从玄关来到的卧室, 姜时予被沈戾压在柔软的的床上,身体陷进去,但头却仰着, 自愿接受对方的侵犯。

    沈戾很凶,亲的很凶, 动作也很凶,但姜时予却很享受这种感觉, 压在他身上的人似乎怕他随时跑掉,所以恶狠狠的对待,警告着他,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轻易不要忘记, 否则后果会很恐怖。

    这种被人紧张的感觉,被人珍重的感觉, 让他沉沦。

    外套掉在门口地上,姜时予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宽大温暖的手从边缘…掀起,慢慢从平坦的腹部, 一寸一寸往上延伸。

    沈戾恢复的零碎记忆中,有和姜时予亲密的片段,那副纯洁又妖艳的模样, 像待在地狱的天使,勾勾手,就让人臣服在他脚边。

    姜时予身体太mm了,被亲的脑袋发晕, 躺在沈戾身下带着哭腔说难受。

    “哪里难受。”沈戾像诱拐天使堕落的恶魔,在姜时予耳边轻声询问。

    姜时予半睁着眼睛, 大大的猫眼汇满水汽,朦朦胧胧的,眼尾发红。

    他哼哼唧唧,不说话,沈戾觉得他在撒娇,可爱的想把人现在就吃下去。

    “说出来,我就帮你。”继续诱导。

    姜时予挺着腰部,细细的一节又白又嫩,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圆润可爱的肚脐眼可爱,沈戾低下。

    姜时予的腰绷成了一张弓,他一低头就能看到趴在他肚皮上的那颗脑袋,利落的短发和肋骨下的肌肤紧贴,针扎似的酥酥麻麻,从肚脐眼那一片皮肤……蔓延开来。

    果然在某些事情上,男人总是无师自通的,现在的沈戾早就没了之前两人温存的记忆,但在逗弄姜时予这件事上,融会贯通。

    姜时予感觉自己的肚子要着火了,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那本在出生时连接脐带输送营养的地方,被沈戾口肯…,尖锐的犬齿似乎找到什么好玩的,一下一下…那颗肚脐…(肚子而已)

    姜时予白皙的面皮蒸的红润滴血,眼神逐渐…涣啊…散…啊,他无力抬起一只手,死死抓着沈戾的头发,五指间刺穿的发丝,不驯的挺着。

    姜时予的身体和情绪许久无法平复,沈戾上床靠在他身边,将人搂到怀里,手贴着后背细长的脊椎慢慢给他安抚。

    渐渐的平缓下来,怀里人的呼吸也变的不那么急促,姜时予的脑袋贴着沈戾的颈窝,熟悉的味道在鼻尖弥漫。

    两人身体贴的很近,感觉到对方的强忍,还软着的手慢慢从胸前往下,被沈戾一把抓住。

    “做什么,小坏蛋。”

    姜时予脸上还带着情绪波动后的潮气,声音嗡嗡的,娇声娇气,“不要我帮你吗?”

    “你会?”沈戾挑眉。

    姜时予挺着小胸脯,略骄傲,“以前你经常夸我做的不错。”

    沈戾低头,在他发丝间闷笑。

    “所以这算不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姜时予没好气,“那你要不要嘛。”

    沈戾伸出一只手带着姜时予那只略凉的手,几秒后,一声舒适喟叹,性感的声音从姜时予的发丝间溢出。

    其实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姜时予并不排斥亲密,他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用力的拥抱或者紧密的结合,才能让他感觉到被拥有和被爱的感觉。

    从前沈戾总是担心他的身体,在床事上过多在乎他的感受,小心翼翼像对待玻璃娃娃,虽然他很舒服,但大多时候都是沈戾用自己的难受换来的。

    姜时予性格单纯,对于感情和情爱直来直往,虽然心思敏感但想法有时候又很简单,很多时候,对于他的直球,沈戾都会被吓到接不住。

    如此此刻,姜时予看着沈戾隐忍不发的表情,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要不要直接进来。”

    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话,沈戾感觉姜时予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自己的,偏偏姜时予双眸赤黑单纯,没有一丝窘迫,仿佛他刚才说的话是正常理所当然的。

    “姜时予,你闭嘴。”

    姜时予唰的一下收回手,鼓着脸,“你凶我。”

    沈戾额头青筋直跳,关键时候被人打断,他快要疯了。

    但是面对耍脾气的小猫,他又无法,降低声音好声好气的在耳边哄着好听的话。

    姜时予这才不情不愿伸出手搭在沈戾的手上,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已经不肯自己动了。

    “哼,我要帮你,你不要还凶我。”

    沈戾无奈,“乖乖,这里什么都没有,莽莽撞撞的进去,会伤到你的,我不是凶你,只是……”他握着姜时予的手。

    “都这个样子,你说撒手就撒手,都不带考虑我的感受,嗯?”

    沈戾咬着他的耳朵,假装恶狠狠教训。

    姜时予痒的脑袋缩起来,头一低,埋进沈戾怀里,不想听他狡辩,就是凶了!

    逛了一圈消了食加上今晚情绪波动大,姜时予病刚好,折腾了一晚上,就这样躺在沈戾怀里睡着了,被子缠在一起,两人身上也出了汗,沈戾搂着人换了边躺着。(两人躺着什么都没干)

    姜时予就在怀里,浅浅的呼吸,眼下薄薄的皮肤泛着红,嘴巴肿起来嘟着,衣服撩上,裤头挂在胯骨上松松垮垮的。(他睡着了而已)

    沈戾像看不够似的,撑着脑袋一瞬不眨盯着怀里的人。

    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他估计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会这样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他,沈戾想,从前那个没有失忆的沈戾,应该和他现在的想法一样吧。

    即便丢掉那段记忆,但沈戾了解自己,他并非同性恋,从小到大性取向都是正常的,即便是现在,面对别的男生好意和带着目的靠近时候,他依然会产生排斥,所以他的性取向并非直或者弯,从始至终,他的取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姜时予。

    困扰他许久的心结,在今天终于解开,一度困扰着他难题,迎刃而解,姜时予说的对,不管是哪个时间点的沈戾,都是他自己,会一样喜欢上姜时予。

    沈戾低头,在姜时予额头印上一吻。

    错眼,发现刚才在亲密的时候被扯开的领口大开,歪歪扭扭的…出精致的锁骨,周围莹白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牙印,是沈戾……的。(这他妈有什么问题审核?)

    盯着看了一会,发现又有…的趋势,沈戾连忙将怀里的姜时予松开,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然后一个人去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沈戾湿着头发从里面出来,简单洗漱了一遍,然后走到车床边,把上面弄脏的被子掀到一旁,从柜子里又拿了一条被子出来,沈戾离开后,姜时予睡的不太安稳,做一些断断续续的梦,沈戾换被子的动静吵醒了他,迷糊睁开眼,望见沈戾朝他走来。

    姜时予还以为在做梦,自然而然朝沈戾伸手要抱,沈戾也自然的伸手抱住他。

    “醒了?洗漱再睡?”

    沈戾声音带着宠溺,问道。

    姜时予习惯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眼睛还闭着,嘴里嘀嘀咕咕呢喃着什么,沈戾没听清,凑过去又问了一遍去洗漱。

    姜时予似乎被吵的有点烦了,头一扭往更深处钻,露给沈戾一个不耐烦的后脑勺,含糊说着别吵我。

    这时,沈戾才发现,姜时予可能根本没醒过来,当自己在做梦呢。

    无法,沈戾直接给人抱到浴室,热毛巾盖在脸上那一刻,姜时予醒了,眼神发直,这是他刚睡醒的常态,更别说他现在正困着。

    “坐好,我给你擦脸。”

    姜时予像没有骨头似的,根本不听沈戾的话,软趴趴的倚在他身上,被弄醒了虽然有些烦,但还是乖的,让伸手伸手让伸腿伸腿。

    伺候完换了衣服,沈戾接了杯热水递到姜时予面前。

    “刷了牙就去睡觉,嗯?”

    沈戾已经做好连牙都给他刷的准备,姜时予却慢悠悠从沈戾的肩上抬起头,端过水,站在洗漱台刷起牙。

    镜子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莫名和谐。

    姜时予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哄了,但沈戾此刻特别想像夸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夸姜时予一句真乖,但怕说出来小猫会闹脾气挠人,最后在心底悄悄夸了一句。

    他忘掉了曾经那段记忆,所以还不知道,姜时予内心就是幼儿园的宝宝,夸他的话,尾巴会立马翘起来,会乖乖蹭过来亲你。

    洗漱完,两人回到卧室,关系已经说开了,刚才还亲密友好的交流一番,情意正浓的时候,沈戾可不愿意漫漫长夜一个人渡过,姜时予也很主动,一上床就滚进了他怀里,找好姿势闭上眼睛,道了句晚安。

    夜渐渐深了,霓虹灯如点点繁星坠入云层逐渐暗淡,喧嚣了一整天的城市也变的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像被盖上了一层黑布,逐渐落幕。

    姜时予躺在沈戾怀里,刚才还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因为折腾洗漱了许久,思绪逐渐清明,手指不安分在沈戾的手臂腰部滑动。

    下一瞬,他作乱的手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沈戾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

    “睡不着?”

    “嗯,心跳有点乱。”

    其实沈戾也睡不着,精神呈亢奋状态,和喜欢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哪能那么快睡着。

    “那聊聊天?”沈戾问道。

    姜时予在他怀里换个姿势,平躺着,说好呀。

    其实有什么话想说,但真要聊点什么好像又没有思绪。

    过了一会,姜时予听到沈戾问他,“你以前和沈戾在一起,会聊些什么呢。”

    他们之间缺失的那段记忆,很少被主动提起,以前像横在他们中间的禁忌,一个不愿提一个刻意回避。

    “好像每次在一起也没聊什么,但是时间就是过得很快。”

    “你的意思和我在一起,时间过得很慢很煎熬了。”

    姜时予偷偷抬了下眼皮,逗他,“嗯。”

    “嗯?”沈戾掐他的腰,作势威胁。

    姜时予怕痒,在他身下缩成小乌龟。

    “好好说。”

    姜时予刚才被欺负的痕迹还没散,被闹痒痒后很快红晕就泛上来,可怜兮兮的睁着水汪汪眼睛看着沈戾,沈戾从前不知道自己那样心软,被人一看就彻底没办法了。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他捏着小猫后颈软肉,安抚的摸摸。

    平复了一会,沈戾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沉重的歉意,“姜时予,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姜时予身体僵了一秒,抬头去看沈戾的脸,沈戾把手遮在他的眼睛上。

    视觉受限,听觉就会变的敏感。

    “不要用那双眼睛看我,我会心疼。”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沈戾,都欠你一句对不起,失忆前的沈戾把你一个人丢下面对巨大的痛苦,失忆后的沈戾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干了很多冷漠的事,无论怎样,姜时予,我都想对你说声抱歉,不用原谅我这段时间对你的伤害,记在心里吧,以后狠狠的报复我。”

    人在黑暗中,视觉嗅觉和感官会特别敏感,盖在眼睛上的掌心,带着潮热的温度,熏的姜时予眼睛痒痒的,想要流泪。

    这一夜两人都睡了前所未有安稳的一觉,姜时予是太久没在这个熟悉又具有安全感的怀抱中入睡,这是他无数次梦里的画面,而沈戾则有一种内心空无虚空被填满的感觉,无数个夜晚内心充斥着飘渺孤寂,却无从得知缘由,在这一夜,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第三十九章

    天气越来越冷, 江华今天入冬很早,步入十二月份,气温已经降到十度以下, 沈戾从别墅的车库里开了台福特野马,每天上下课都开车带姜时予往返于学校和家里, 气温骤降那几天,他生怕姜时予的身体出什么闪失, 每天跟在他身边,像老妈子一样,亦步亦趋, 唠叨的姜时予都烦了。

    “保温杯里有热水, 烫得很, 喝的时候注意点,教室里虽然开了暖气, 但你坐下后不要立马脱衣服,冷的话我在你书包里放了暖宝宝,你贴身上……”

    沈戾一边说,一边把肩上的布包往姜时予身上挎, 那个在别人身上丑兮兮像麻木袋的布包挂在姜时予身上立刻变成时尚单品。

    沈戾还要叮嘱什么,距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他需要去另外一个校区上课, 姜时予把冰凉的双手塞进沈戾脖子里,冻得他一哆嗦,要说的话都忘脑后了。

    “嘶,手怎么这么冷, 拿出来我给你捂捂。”

    姜时予不肯,冰了沈戾几秒就把手缩回来了, “你别担心我了,就快上课了,你赶紧走,要迟到啦。”

    他双手推在沈戾胸前,把人往前赶,沈戾无奈,临走前还交代中午来接他吃饭,让他等着。

    姜时予眉眼弯弯走进教室,李木子老远就嘴里啧啧啧看着他,“恋爱的酸臭味,熏到我了。”

    姜时予从袋子里拿出沈戾给他装的面包鸡蛋,分了一份给李木子。

    李木子立刻转换嘴脸,笑的殷勤又狗腿,“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了男人忘了姐妹。”

    姜时予提醒他,这些东西都是沈戾准备的,李木子装听不见,抱着鸡蛋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啃鸡蛋。

    临近期末,学校的课程安排越来越少,加上天气寒冷,眼见着每天班上的人数越来越少,李木子每次占的位置都靠后方便摸鱼,随着这几天迟到逃课的同学越来越多,挡在他前面的人头日渐稀疏,不得已他只能越坐越靠后,姜时予倒是无所谓坐在哪里,他好学生一枚,坐讲台上和坐教室外,对他来说都没区别,不管多枯燥的课他都认真听讲。

    李木子坐在旁边,先是慢吞吞吃了个早餐,然后翻开书听了十分钟课,又摸出手机到处翻看翻看,最后实在无聊了,就跑去骚扰姜时予。

    姜时予是那种你不找他说话他就会认真听课,你要是找他说话开小差他也能和你说几句。

    “时予,寒假你准备去做什么啊?”

    姜时予分心一边记笔记,一边回答,“还不知道,往年放寒假,白芸阿姨会带着我和沈戾去国外,不过我听说她名下那个画馆快要开业了,今年寒假不一定有时间吧。”

    李木子听完,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兴致勃勃,“那要不放假,我们一起去海边玩怎么样,那边温度高,气候宜人。”

    姜时予记笔记的手停了一下,海边。

    他还没去过海边,那种一望无际,碧空如洗,海水连着天的景色,逃离江华寒冷潮湿的空气,到温暖干燥的沙滩,躺在椰树下晒着太阳。

    姜时予有些心动。

    李木子趁热打铁,把手机上海边旅游攻略递给他看。

    “你看你看,这个小众旅游打卡点,人少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最主要是那边冬天温度也维持在二十几度,非常适合寒假过去玩。”

    姜时予手指戳在屏幕上,翻看了一会,心动的更厉害了,虽然网上很多攻略照片都有夸大的嫌疑,但姜时予还是深陷在那几张漂亮的海景照和博主躺在阳光下喝西瓜汁的照片中无法自拔。

    他让李木子把这个贴子转发给自己,然后又转发给沈戾。

    沈戾没有立刻回复,李木子又拉着姜时予说了一会,被老师提醒后,两人乖乖低着头做鹌鹑。

    上午的课结束,姜时予坐在教室没有走,手机消息停留在他给沈戾转发那个海边的帖子,之后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他敲敲打打,问沈戾过来了吗,对面过了几秒回了一句,中午有点事不能陪你吃饭,让李木子陪你去吃。

    姜时予盯着手机消息看了几秒,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知道沈戾这段时间非常忙,院系之间转换,学业的压力,还有之前专业一些事项交接,每天还要留出时间早接晚送他上课,中午陪他吃饭,偶尔忙不过来,不陪他也正常,但莫名的,姜时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嘟嘟好久,传来机械甜美的女声,无人接听。

    姜时予有些不安,李木子已经走了,他说自己没有当大灯泡的爱好,教室走的只剩下一个人,温度渐渐冷下来。

    看着时间,过了半小时,姜时予不等了,收拾好东西垮上背包,他准备去沈戾的院系找他。

    沈戾之前怕自己和姜时予的课程对不上,到时候接人麻烦,把自己和姜时予的课表下载了一份,两人手里各有对方的课表以及上课教室。

    姜时予按照课表上找到经济管理系上课教室,但里面早就走空了,距离上一节课结束已经过去很久了,教学楼都没什么人走动。

    姜时予心慌的越来越厉害,沈戾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给他打好几个电话都一直没人接。

    正想着,手机忽然震动提示来电,姜时予连忙打开,屏幕却显示的一串数字。

    “喂。”

    “喂,姜时予吗?”

    电话那点有点吵,但姜时予一下就听出是陈旭的声音。

    “陈旭,沈戾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对对对,你赶紧过来吧,沈戾和人在拳馆这边打起来了。”

    对方似乎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姜时予脑袋空了一秒,立马转身下楼,奔跑中刺骨的凉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似的,明明已经穿的很厚实了,但那些凉意却从各种缝隙中钻进身体,姜时予从教学楼一路小跑到拳馆,到门口时停下,喘了好几口气才恢复过来,唇色隐隐泛白。

    他顾不上身体不适,推开门走进去,拳馆中心擂台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振臂高呼着上啊,打啊,下死手揍他。

    姜时予跌跌撞撞跑过去,他力气小,这时却不知哪里爆发的劲,使劲扒拉开人群挤进去,被挤开的人群纷纷不满。

    “干什么,挤什么啊。”

    “草,先来后到,你挤到哪里去。”

    “让开让开。”

    姜时予像是没听到,在窒息的空气里,愣是一股脑挤到最前面。

    擂台上,两人没有带任何护具,仅一双拳击手套搏击,看样子已经打了有一段时间,两人额头全是汗水,身上脸上不同程度的伤痕。

    姜时予盯着穿黑色背心的沈戾,汗水和血水糊满半边脸,眉骨高高肿起破了条口子,血迹早就干透了,下颚也挨了一拳,淤青开始泛黑,相比他的情况,对面更惨,脸上已经糊的看不清面容,举起的拳头隐隐颤抖,身体几乎快要透支,仔细看他的胳膊似乎有些别扭,像是骨折凹起的模样。

    姜时予眼都不敢眨一下,直愣愣盯着擂台。

    这时,在一旁的陈旭发现他过来了,急忙走到姜时予旁边。

    “诶哟,你可来了,你快劝劝沈戾,再这样打下去,要把对面那个打死了。”

    姜时予嘴唇都在抖,声音却异常稳定,“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沈戾上台前再三警告不准陈旭把这事说给姜时予听,但此刻陈旭心知瞒也瞒不住不住。

    “对面这个男的,之前和阿戾一起在游泳队,因为比赛成绩作假被举报后面一直没再上过场,家里找关系让他转系,又撞上和阿戾一个系,还同个班级,上午下课时,我和阿戾去厕所,在里面听到他出言不逊,骂阿戾靠背景整天装模作样,那些比赛成绩谁知道有没有水分,我当时要冲出去理论被阿戾拦住了,他说狮子不会因为狗吠而回头,后来回教室上课,阿戾找人换了个位置,就坐在那男的背后,那个男的没发现,课堂上和左右两边说了阿戾半节课的坏话,后面更是牵扯到你身上。”

    姜时予疑惑,“牵扯到我?”

    陈旭面露难色,当时他和沈戾两人都坐在那男的身后,说阿戾的时候话就够难听了,不知怎么说到姜时予身上,说沈戾出了车祸和姜时予闹分手,姜时予不同意,每天舔着脸追在沈戾后面,几人耻笑说沈戾不过是仗着有钱有势说不定以前在一起也是闹着玩玩,说着说着那个男生便开起黄腔,说他见过姜时予,长得比女的还漂亮,皮肤又白又嫩,眼睛水灵灵的,这样的男生如果躺在自己身下哭,那不得爽死,而且还聊起姜时予的家世,父母过世,一直住在沈戾家里,现在和沈戾闹翻了,迟早会被轰出来,到死后没人依靠,他可以发发善心,收留小美人。

    几人意淫的不亦乐乎,一直没发现坐在他们身后的沈戾,漆黑的双眸已经变的深沉,眼角压不住的暴戾和阴狠几乎快要爆发,陈旭生怕他在课堂上发疯,拉着人就从后门走了。

    到了下课,沈戾在门口拦住那个男生,把刚才听到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后,在男生苍白惊惧的眼神中,蔑视道,“你不是不服气,给你个机会,拳馆见。”

    其实男生说沈戾那些话,他并不放在心上,从小听过太多人说他凭借家庭背景,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他早已习惯并嗤之以鼻。

    他不能容忍的是说姜时予那些污言秽语,擂台上,每一拳挥出时,都带着愤怒和偏激,拳拳到肉的刺激让他双目充血,站在台上的他恐怖又危险,像变态一样,吊着对方不断折磨,他早就看透对面那个男生扛不住了,但一直没有下死手,留着一口气,不断在痛处加深击打。

    在两人互搏途中,男生腹部受到惨痛一击,同时也听到耳边冰冷的戏笑,“就只有这样吗?”

    台下那么多同学观众,如此状况,如同将他架在台上,一旦服软,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被沈戾在擂台上击到并耻笑。

    他只能拖着疲惫又痛苦不堪的身体迎接一次次的暴击。

    “诶呀,先别说了,你去擂台边,瞅准时机,让沈戾别打了,再打下去真的出人命了。”

    陈旭抓着姜时予的手,把人往擂台边带,姜时予站在绳子,脸蛋紧绷着,观察着场上的动静。

    在一个回合后,沈戾退后两步,身子靠近擂台边,姜时予连忙小声呼叫,“沈戾沈戾。”

    沈戾像头嗜血的雄狮,被彻底激发血性,打的眼睛都红了,全身血液倒流,除了场外欢呼惊叫按理说听不见其余声音的,但就在某一刻,他忽然停住脚步,视线扫过左边的围栏,看到靠在台侧,满脸担忧惊慌的姜时予。

    姜时予见沈戾看到自己,眼睛一下就湿了,他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在喧闹的声音中朝沈戾喊道,“沈戾,别打了,你别打了。”

    沈戾看清了他的嘴形,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拳击手套内动了动,握拳使劲太久,五指像钢化般僵硬,一动,疼痛从骨头里面渗出来。

    对面的男生已经彻底不行了,站在台上摇摇欲坠,身子像风筝一样摇曳。

    沈戾回头看了一眼,眼底意味不明,随即脱掉手套,随意往地上一丢,姿态洒脱从擂台上离开,背影懒散不羁,徒留那双黑色手套在拳击台上,侮辱意味十足。

    他走下台,在众人目光视线中,来到姜时予身边,骨节摩擦出血的手指轻轻擦过姜时予眼下泪痕,脸上的伤痕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衬着异常帅气,嘴角扯出一个坏笑,带着宠溺低头询问面前的男生。

    “走,带你去吃饭。”

    吃饭吃饭,还吃什么饭,姜时予吓都要吓死了,一走出拳馆就挣脱出沈戾的手,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独自走在一边。

    沈戾靠近一点他立刻就拉开距离,和他说话也装作不想听的样子,加快脚步往前走,沈戾无法,一把将人拉到角落。

    姜时予激动的手脚乱踹,“放开我放开我,不要碰我。”

    沈戾怕用蛮力制止伤到他,但姜时予挣扎的厉害,没办法,在姜时予手打到他肩膀的时候,沈戾惨叫一声。

    姜时予手停在半空,眼睛睁大,瑟瑟不安。

    “你,你没事吧。”

    沈戾捂着胸口,状作疼痛难忍的样子,“疼。”

    姜时予脸都白了,赶紧上前就要扯开沈戾的衣服去看伤口,一靠近就被沈戾双臂一搂,紧紧抱在怀里。

    “做什么啊,你快松开,碰到你伤了。”

    沈戾吸着怀中人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充斥在鼻尖的血腥味被冲散,刚从暴戾血腥的擂台上下来,终于得到片刻安抚和宁静。

    “不要动,让我抱会。”

    姜时予不敢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任由沈戾抱在怀里,像吸猫一样抓着他吸。

    不一会,松开人,呼噜呼噜姜时予的头发夸他,“真乖。”

    姜时予急的都要掉眼泪,看到沈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啪嗒一下,珍珠就掉下来了。

    “诶哟诶哟,这是怎么了,还流小珍珠了。”

    沈戾连忙抬手去给他擦,被姜时予一爪子挥开了,别过头,鼻尖抖动。

    刚才还在擂台上趾高气昂,危险恐怖的沈戾,在姜时予面前低眉耸眼,一副脾气好的不得了样子,哄着流眼泪的男生。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受伤的是我怎么还把你委屈上了,乖,不哭了。”

    姜时予擦把眼睛,通红的眼睛和兔子似的,狠狠瞪着沈戾。

    沈戾作投降状,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半小时后,学校医务室。

    护士一边上药一边皱眉不满道,“诶哟,你这一读书的学生,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和人打架了?”

    沈戾满嘴跑火车,胡乱扯,“没呢,路上见义勇为,让车撞了。”

    姜时予听他胡扯,细细的眉毛狠狠皱起来,不满瞪了他一眼,撞车这个词很敏感。

    沈戾愣了一秒心中了然,没再和护士插科打诨,反而是护士一直说着什么

    “你这伤看着也不像车撞的啊,你看着下巴的淤青都黑了。”

    “校规上可写了,坚决杜绝打架斗殴事件发生,情节严重直接退学,你们不要仗着年纪轻冲动行事,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说,千万不能动手啊。”

    沈戾一边敷衍的回答嗯嗯额额着,另一只搭在椅子上的手趁护士不注意,偷偷垂下去,牵起姜时予的手。

    姜时予正全神贯注盯着护士给沈戾上药,忽然手腕被人一碰,沈戾五指圈住他的腕骨,食指刚好贴在脉搏跳动的地方。

    “老师,我们都是好学生,高中绝不早恋,大学绝不打架,出社会就是妥妥三好公民。”

    沈戾长得帅中带痞,姿态随意放松,只要他乐意,不管男女老少都对他挺有好感的,护士边给他包扎一边被逗的笑。

    “看你长的那么帅,高中没有谈恋爱早恋呐。”

    姜时予挣扎想把手扯出来,眼神示意沈戾放手,大庭广众在护士老师面前,就非要现在牵手吗?

    沈戾像逗小猫一样,指腹摩擦姜时予手腕内部皮肤,细腻柔嫩,脉搏跳动一股一股的。

    “就是说呢,我长的那么帅,高中居然都没谈过恋爱,真可惜。”

    姜时予停止挣扎,听他惋惜高中三年时光。

    “那时候追我的人还挺多的,男男女女,我记得有个男生长的蛮俊的,皮肤挺白个子挺高也喜欢打篮球,还是学霸,说要和我一起考A大。”

    护士问道,“然后呢。”

    沈戾扫了一眼身侧那人,慢慢垂落的眼睫,回答道,“什么然后,拒绝了呗。”

    护士笑他,“听你说的那个男生挺优秀,你都拒绝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戾握着那节细细的手腕,感受脉搏跳动和自己心跳频率一样,然后缓声说道,“我喜欢那种看起来像小猫一样的,眼睛很黑很亮,会粘人也会撒娇,但有很多小脾气,时不时就会伸爪子挠你一下,只要你哄他一下,立刻就软下来,让你抱。”

    护士给他上完药了,听他描述的有点无法想象,像猫一样的?

    猫猫那么好,她觉得没有人会比猫猫头更可爱。

    上完药,两人从医务室离开,回去一路上姜时予都十分沉默,两人牵着的手在出门时就松开了,这个点去食堂估计没什么好吃的,沈戾想带人去校外吃,姜时予说自己不饿,回宿舍吃点面包就行,沈戾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没说什么,跟着一起回到寝室。

    一到寝室,沈戾就把衣服脱了,要去洗澡,姜时予想视而不见都没办法,跟着他走到厕所门口。

    沈戾扶着门框,笑着看他,“怎么,要一起洗?”

    姜时予憋了半天,闷闷吐出一句,“护士说,让你这两天伤口别沾水。”

    “担心我?刚才还一副这辈子都不和我说话的样子呢。”

    姜时予抬头,眼底酝酿着情绪,半晌,又低下头,道了句,随便你,然后转头离开。

    沈戾这下发觉自己好像玩大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跑出去拉住姜时予,“时予。”

    姜时予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对不起,刚才在医务室都是乱说的,我说喜欢的类型其实是……”

    “你觉得我生气的点在这吗?”姜时予打断他的话,圆润的猫瞳泛着冷意,紧盯着沈戾。

    沈戾回望,思前想后,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你跑去和别人打架为什么不和我说?还有上场为什么连护具都不带,你知道多危险吗?车祸才多久医生说脑震荡会有后遗症的你知不知道,万一伤到脑袋,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这些话几乎是姜时予吼出来的,他从未生过那么大气,从拳馆出来后,后知后觉的害怕慢慢席卷全身,直到在医务室,看到护士给沈戾清理伤口,说还好只是伤在表皮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想象,在擂台上,万一对方不小心砸到沈戾的脑子,让他受过一次伤害的脑袋再次出现问题,到时候姜时予该多么崩溃。

    姜时予吼完,手臂连着身体都在剧烈发抖,控制不知的后怕。

    沈戾没想到姜时予生气的点在这,看到他抖的厉害的身体,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后知后觉感受到他的害怕。

    一直以来,沈戾行事风格都格外偏激和乖戾,没人惹他时他还能装的人模人样,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那他疯狂起来,会不计一切后果。

    上台前,他只想尽最大可能羞辱对方,让对让感受到拳拳到肉的痛苦,所以才说不带护具直接上,他有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输,而且一定会让对方在拳台上很难堪,可姜时予不知道,他只看到得到沈戾没有带护具在台上打架时危险的样子,因为曾亲眼见过那场车祸,所以这些血腥暴力的东西在他面前,只会让他不安。

    “好了好了,乖,别害怕,不会的,我知道对方的实力,我能将他打趴下,所以才会选择不带护具。”沈戾搂着人安抚。

    “沈戾,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前是,现在也是,如果当初车祸出事的是我,你今天也会这样坦然的看我和别人打架吗?你从来都不会害怕,你只会想如何逞能。”

    姜时予一把推开沈戾,眼睛红的滴血,呼吸急促,心跳也快的不正常,这段时间,姜时予经常半夜心悸忽然惊醒,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所以他没放在心上,刚才他一路小跑到拳馆,加上直面血腥刺激的场景和后续担忧害怕,这一刻情绪爆发,连带身体也爆发了。

    沈戾眼看着姜时予呼吸越来越快,嘴巴张的大大的,脸色瞬间煞白,捂在胸口的手无力垂落,那双通红的眼睛恍惚眨动,随之身体像落叶一般降落。

    姜时予最后的意识中,是沈戾猩红充满恐惧的眼神,嘴巴不停说着什么,可他却听不见。

    第四十章

    江华医院急诊中心。

    一辆救援担架被医护人员急促推进急诊, 沈戾跟在担架旁边,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短袖,脚上一双淋浴拖鞋, 着急忙慌跟随担架,直到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半小时后, 白芸和沈青临来到医院,沈青临这些年将沈氏集团经营的风生水起, 背后财力权利雄厚,他一到医院,院长都闻声而来。

    白芸在走廊过道上看到自己儿子, 脸上身上到处是伤痕, 衣服皱巴巴的, 脚上还套着拖鞋,一看就是匆匆赶来的。

    沈戾似乎感觉到来人目光, 他缓缓抬头,望向白芸。

    “妈。”

    只这一声,白芸眼睛都红了,他自己儿子自己了解, 沈戾个性有多强又有多骄傲,简直就是第二个沈青临,如今露出这幅脆弱慌张的模样, 可见对他打击多大。

    “这是怎么回事啊,上次见时予不是还好好的,还有你这一身伤,怎么回事。”

    沈戾垂着头, 满脸自责懊悔,“妈,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说那些话刺激时予的,我真该死,如果他有什么事,我……”

    白芸打断他,“好了,这些话说给我听都没用,当务之急等医生出来再说。”白芸担心姜时予的情况,分不出更多心神来责怪儿子,沈戾黑眸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白芸并没有看见,眼神不断往手术室的门口张望。

    过了许久,手术室门打开,沈戾第一个冲上前,问情况怎么样。

    医生告诉他们情况不乐观,姜时予心脏不好,成年后就应该做手术,一直拖了那么久而且中间还出了场重大车祸,车祸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心里承受了非常大压力,心脏情况一直不太稳定,即便今天没有受到刺激他这种情况也撑不了太久。

    白芸听到医生的话,脸色一白,脚步没站稳往往后踉跄了一步,被沈青临接住。

    沈戾在一旁听完,眼尾殷红,拳场上留下的伤痕衬的凌厉可怖,他哑着声音问,“医生,那现在怎么办?”

    医生说等不了去国外,要马上手术了,他们开个会商讨一下细节,家属签字后立刻开始手术。

    按原本计划,白芸是准备寒假的时候带姜时予飞一趟国外把检查做了,条件合适就在那边把手术做完,因为姜时予之前检查一直都在国外,结果没想发生了意外。

    因为时间紧迫,经过院医生的讨论,以及和国外姜时予就诊医生了解后,姜时予的手术需要马上进行,当护士把签字确认书给到白芸时,白芸手抖的快要抓不住笔,就在这时,沈戾上前,接过白芸手里的笔。

    白芸错愕的抬头,“儿子?”

    沈戾低着头,神情坚定且认真,“妈,我来签。”然后一笔一画签下自己的名字。

    姜时予,我签下你的手术同意书,如果有意外,我会陪你一起的。

    手术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墙上的时钟已经没法代表时间的流逝,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白芸扛不住,沈青临扶着她坐在椅子旁边,沈戾一直站在离手术室最近的地方,像座石雕般矗立,几乎不眨眼盯着门上手术中三个字。

    终于在第九个小时,凌晨四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顺利。”

    沈戾从不知道,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紧绷的身体骤然轰塌,他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两步,被护士在一旁扶住。

    虽然手术成功,但姜时予的术后风险依然很大,手术后直接转重症监护室,沈戾他们连人面都没见到,只得到一句手术顺利的通知。

    沈戾靠着墙缓过了一阵,看到一旁的父母,凌晨四点还在这里陪着他们,白芸面露疲态,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沈戾走过去,“妈,你先和爸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白芸拂开沈青临扶着他的手,站直身体,脸色严肃,“你的事等时予好了我再和你算,你需要好好想想反省一下自己了,我让司机回去给你拿衣服鞋子,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看时予。”

    沈戾垂着头没说话,脸上的伤痕在上过药之后显得格外可怖,搭配他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却透出一股可怜落寞来,白芸眼神几次落在他的伤口上,眼中闪过不忍,终究没说什么。

    白芸和沈青临走了,沈戾找到重症监护室,在外面的大厅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目光紧盯着重症监护那扇大门,仿佛要透过大门看到里面某个人。

    凌晨四点的医院格外安静,除了机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偶尔会有脚步声传来,窗外的早已没了月色,乌黑的夜幕垂落下来,室内的白和室外的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静的大厅里,连墙上的显示屏都不再滚动,周围似乎静止了,沈戾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胸腔里砰砰砰,重的吓人的心跳。

    好像在不久前,他还摸到过另外一个人的心跳,那个人的手腕冰凉,脉搏却跳的异常快,那时候,沈戾还觉得是自己逗趣让姜时予吃醋害羞所以心跳才那么快,原来那是姜时予心脏异常的预兆。

    沈戾垂下头,双手抱头,十指插进发丝中,狠狠揪着头发,痛苦和悔恨席卷心脏,恐惧和后怕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他的胸口,他无法喘气,也无法思考,一旦开始想,惊惧的情绪就会把他淹没。

    原来……下午姜时予看到自己打拳时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他对自己嘶吼时,发抖的身体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出事,害怕失去自己,可自己却自以为是告诉他,没事有把握。

    “你从来不会害怕,你只会想如何逞能。”姜时予的话犹如一柄利刃,唰的捅进沈戾胸口,鲜血从伤口静静流淌,沈戾却无从反抗。

    沈戾像只濒死的野兽,颓废的将头颅栽倒,完全不似下午在拳场上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第二天八点不到,白芸就过来了,还带了个护工过来,说之后姜时予住院沈戾不可能一直陪着,这个护工在出车祸那段时间就照顾过姜时予,这次依然请他过来。

    沈戾开始不同意,说自己亲自照顾姜时予,白芸问他快期末了学校那边不上课吗?沈戾说不上了,那副样子,差点没把白芸气死。

    “你爱上不上,反正护工是一定要请的。”

    姜时予是在下午快晚饭的时候醒过来的,重症监护允许一个人进去探视,白芸看沈戾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终究没狠下心,让他先进去了。

    沈家在江华医院有投资和赞助,姜时予这次手术是医院大拿主刀,术后也是单人病房,沈戾走进去就看到病床上躺着那人,周围各种仪器闪烁着指示灯,脸上的面罩还没拿。

    姜时予眼睛半睁着,意识不算特别清醒,他本身底子就弱,术后恢复比常人要慢,连麻药代谢也缓一些。

    见到有人进来,他好半天才转动眼珠子,麻药劲还没完全退,他视力还有些模糊,依着轮廓看了好久才认出来人。

    隔着面罩他嘴唇动了动,沈戾没看出什么意思,身体却下意识走近。

    这下姜时予看清了沈戾的样子,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似乎憔悴了许多,下巴的胡茬都冒了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吓人又好笑。

    沈戾根本不碰姜时予,他身上到处都是管子,只敢坐在床边盯着他看,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姜时予用没有插监护仪的小拇指轻轻翘起来,幅度很小,但沈戾发现了,他看着那根小拇指翘起来一下,似乎还很乏力,没一会就耷拉下去,不一会又翘起来,像要勾住什么似的。

    沈戾缓缓伸手,用小拇指勾住那节细白纤长的指节,形成一个拉钩的姿势,手主人满意了,缓缓弯起指节,轻轻的勾住沈戾的小拇指。

    沈戾感觉眼睛在发烫,紧绷的肌肉几乎痉挛,他不敢用力,生怕碰坏了姜时予,难以控制的情绪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小拇指像刚出生的小猫幼崽,虚弱又无力的动动,似乎在安抚沈戾。

    沈戾抬眼去看病床,姜时予巴掌大的脸几乎被透明面罩占据,嘴巴在面罩里动了动。

    这次沈戾读懂了他的唇语。

    “不要难过。”

    这一刻,沈戾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流出,隔着透明面罩,姜时予脸上出现慌乱的表情,他全身几乎瘫软,完全无法动弹,只剩下小拇指能费力挪一下。

    他不断用小拇指去勾沈戾的指节,眼睛慌乱的眨着,旁边的检测仪器显示数据乱跳。

    护士医生鱼贯而入,沈戾吓的眼泪还在中途,没来急的收回去。

    这次的探视结束,出病房门时,白芸还在大厅,看到儿子通红双眼出来,一脸难以置信。

    沈戾,她那从六岁之后再没流过眼泪的儿子,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流眼泪。

    沈戾从病房出来后,完全没有表露出对流泪这事的窘迫,只是转身透过监护室的门关心里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