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幸运之神总在眷顾,徐牧和柏念也在高中分到同个重点班。
甚至住在同一间宿舍。
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在新班级,遇到一些曾经碍眼的“旧同学”。
“好啦,别盯着了,再盯也盯不出花来。”柏念也掰过徐牧的脑袋,一脸无奈。
徐牧眸子沉沉,不爽地说:“怎么又遇到小学那几个!”
柏念也眉心跳了跳,捂住他的嘴巴,“别说脏话——”
徐牧眼皮不动,朝他掌心吹气。
柏念也手腕一抖,湿热的气息一缕缕从指缝钻出。
徐牧仰头,含糊地说:“我不说了,行不行?”
柏念也“嗯”了声,故作冷静地收回手。
徐牧拉着柏念也坐下,两人并排,他没骨头似地倒在对方肩膀。
不同于班级其他新生初次见面的拘谨和生疏,他们说话熟稔自然,一看便知道之前是认识的。
“好晦气。”徐牧幽幽地说,“你说,这几个人,怎么还是小学那模样?一比一复刻,贼眉鼠眼的,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徐牧指的,正是小学时,总欺负柏念也的几个男生。
柏念也神色如常,温声说:“变化还是挺大的,是你眼神好。”
徐牧阴森森地说:“可能揍多了吧,印象深刻。”
柏念也忽然一笑,“哎,别说,你小学和现在区别还挺大。”
他眯起眼睛,像在回忆,“天天绷着脸,说话惜字如金,眼睛快长在天花板,完全就是个小酷哥。”
徐牧:“……没有吧。”
“有。”柏念也笃定至极,“我现在都记得你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就说了个名字,下巴高高昂起,酷得不行。”
徐牧:“……”
“但你人不错。”柏念也笑笑,“第一天嘛,刚做同桌,你还帮我说话。”
徐牧轻啧,“是那小瘪二撞倒你的笔,不道歉就算了,还嘴欠骂你,谁能忍?”
他冷笑一声,“要我说,他们嫉妒你俊秀白净,见你和包子一样,可不使劲儿欺负嘛……你当时就应该反抗,狠狠打回去,他们欺软怕硬,肯定不敢背后再说你,故意找你茬。”
柏念也睫毛颤了下,心情复杂难言。
他不是胆子小,不敢反抗,只是怕给妈妈增添烦恼。
妈妈独自一人养活他,为了能尽快还完房贷,还一天打两份工。这样拼命赚钱已经够辛苦了,不想让对方操心更多。
而且因为他身体的缘故,觉得不和同龄人接触也没什么。
——那时候的男孩们,总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以此彰显自己雄性气概,简直莫名其妙。
阿牧……柏念也想,他像生活里意外出现的惊喜,是一份绝无仅有的超级礼物。
徐牧还在嘟嘟囔囔,想到当年的事,依旧咬牙切齿。
“还有,他们居然堵你路,说要
给你教训……好险那条路我也经常走,要没碰上你岂不是要挨打?……你当时还说他们不敢,我看他们敢得很……”
柏念也静静听他念叨,心脏软成一滩水。
他指尖捋了下徐牧的后脑勺,轻声说:“嗯,谢谢你。”
“……”徐牧眨眼,声音卡嗓子眼了,“啊,哦,不用谢,应该的。”
柏念也目光柔和,“阿牧,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你,我……”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徐牧认真地说,“就算没我,你肯定也好好的。反而是我,可能……”
他抿了抿唇,“没这么开心。”
柏念也一怔,低低应声:“我也是。”
“你们……好?”一道爽朗的男声突然出现,卡了下。
徐牧抬头,是个高挑的男生,正站在桌子前,谨慎地打招呼。
“你好。”徐牧淡定地直起腰。
柏念也脸上也没什么变化,温和地说:“你好。”
“哦哦,你好。”男生下意识地又回了一遍,“我叫楼昊宇,以后我们应该是一个班……呃,你们之前是认识吗?”
他好奇地打量,“你们看起来很熟。”
徐牧点头,“嗯,对。”
楼昊宇抓了抓头发,了然地说:“难怪,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话,你们已经拉拉扯扯了。”
徐牧:?
“大宇头,你会不会用成语?”后面蹿出一个女生,狠拍他脑袋,没好气地说,“拉拉扯扯是这么用的吗?”
“嘶!”楼昊宇捂脑袋,嗷嗷乱叫,“你别这么暴力。”
两人打闹了下,女生注意到徐牧他们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你们好,我叫年悦悦,以后应该就是同班同学了。”
徐牧颔首,柏念也微笑点头。
年悦悦走前一步,刚好前排是空位,坐下来,还招呼好友邹宁,“宁宁,快,我们坐这边。”
邹宁慢吞吞地从后面走过去,低着头,一落座就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昏昏欲睡。
楼昊宇大叫,“这是我选的位置!”
年悦悦一抬下巴,“喏,你去前面。”
楼昊宇敢怒不敢言。
……
徐牧见没人关注自己这边,又偷偷倒在柏念也身上。
柏念也失笑,“你困了?”
“还好。”徐牧说着,打了个哈欠,“等下我们先去宿舍整理还是吃饭?”
“吃饭吧,整理不急。”
“嗯。”
-
时光潺潺如流水,转眼间,高中生活已经过了两年多。
课室
“下星期你生日想怎么过?要什么礼物?”柏念也合上书,问道。
徐牧转手里的笔玩,不太在意,“都行。”
“怎么能都行?”柏念也无奈,“毕竟是十八岁的生日,意义不一样。”
课间吵吵闹闹,讲台的
大屏幕有人在刷视频,声音嘈杂。
徐牧哂笑,“就十八岁而已。”
柏念也曲指,弹他额头,“什么叫而已,很重要。”
尽管他声音温温柔柔,但语气却染上严肃。
徐牧攥住他的手,用额头撞了几下。
柏念也哭笑不得,“你干嘛?”
“看看能不能给灵感。”徐牧一本正经。
柏念也抽回手,“少来。”
徐牧便凑过去,习惯地把手臂挂在对方腰间,“那就和你一样吧。”
“做蛋糕,然后邀请昊宇他们吃顿饭,一起吹蜡烛?”
“嗯。”
“太简单了。”
“你不也这样?”徐牧不以为然,“你十八,我十八,大家都是十八,没什么特殊的,你那样过生日特别好。之前喜阿姨和小桃阿姨还要给我办个生日会,什么跳舞唱歌放烟花的,我觉得太夸张了,就没答应。”
“你啊……”柏念也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问:“礼物要什么?”
“都行。”
“没有都行。”
“你送的我都喜欢。”
“送空气也喜欢?”柏念也故意问。
“对。”徐牧点头,蹭他脖颈,低声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顿了顿,他说:“其实只要过生日,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柏念也指尖微颤,垂下眼皮,“就这么简单?”
“嗯。”徐牧没有犹豫。
“你们黏黏糊糊地在说什么?”楼昊宇刚借着大课间的时间,去楼下打篮球。
见快打铃了,又跑着上来,生怕晚一步,被下节课的老班抓到。
毕竟二月份了,离高考的时间不远,怕他们打球把手弄伤。
徐牧瞥他一眼,人不没动,但表情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
下二白眼,眸色冷冷,没有表情,和小时候一样,特酷哥。
楼昊宇目睹全程,叹为观止,“你这变脸绝活,绝了!”
徐牧这厮,双标得淋漓尽致!
柏念也笑笑,把桌面的一罐饮料递过去,“喝吗?刚才大飞给的。”
楼昊宇感动,“好兄弟,这才是好兄弟。”
柏念也说:“下星期阿牧过生日,到时晚上一起吃蛋糕?”
楼昊宇“哎”了一声,“十八成人礼是吧!”
“对。”
“行,一定到。”楼昊宇笑眯眯地说。
“什么十八成人礼?”年悦悦从后面出现。
“喏,阿牧生日。”
年悦悦:“哇,差点忘了,算算日子是快了。”
徐牧撑起手臂,“嗯,下星期请你们吃蛋糕。”
“谢谢。”年悦悦乐呵呵地说,“这么特别的日子,有没有心愿礼物,你稍微透露点?”
“不用麻烦,带份祝福就好了。”徐牧说。
“那不行。”年悦悦连忙摇头,“还是要好好挑选。”
她和肩膀上懒散的邹宁说悄悄话,大抵是心中有了想法。
楼昊宇坐在课桌上,嘴巴还叼着饮料,直接说:“要不这样吧?给你送shu最新出的游戏头盔!你要什么颜色?”
他说着,又大手一挥,“不用选了,我送一套。”
徐牧挑眉,“这么破费?”
楼昊宇拍拍胸膛,“必须的!”
“叮铃叮铃——”
上课铃声响起,课室打闹的学生重新归位。
徐牧挨着柏念也肩膀,不想起来。
柏念也捋了一把他的头发,柔声说:“等下去食堂吃什么?”
徐牧懒声说:“小炒吧,最近有上新菜。你呢?”
柏念也浅浅一笑,“我们心有灵犀。”
-
徐牧对生日没什么很特别的期待。
但看着柏念也为此忙碌,整个周末都在调口味,试新奶油,一种无法言喻的欣喜充盈心间,令他嘴角高高翘起。
这间屋子是柏念也和妈妈之前租的地方,后来柏女士手头宽裕了,就把这里买下来。
因为离学校近,有时候放学或者周末的空闲时间,柏念也就会过来呆一会儿。
“不是说代打吗?怎么一直在厨房晃?”柏念也问。
“看你做蛋糕。”徐牧老老实实地说。
柏念也笑了,顺手沾了点奶油,往他嘴巴抹。
“够甜吗?要不要再加点糖?”
“够。”徐牧把奶油卷到舌尖,“这是什么味道?好像第一次吃……”
“你猜猜?”
“猜不出,像水果大杂烩。”徐牧砸吧下嘴。
“嗯,是大杂烩。”柏念也站在悬浮灯下,光晕氤氲他的眉眼,格外柔和,“你喜欢吗?”
“喜欢。”徐牧说,“你做的甜品,我就没有不喜欢的。”
“真的假的?”
“嗯,从小学六年级就被你养刁的嘴。”
柏念也思索一下,“那是我妈妈做的二明治。”
徐牧:“……”
他轻咳一声,“阿姨传授给你的手艺,差不多了。”
柏念也好笑,“我都是打下手,不过初中我做的比较多了。”
徐牧得意,“那不就差不多咯。”
柏念也没和他争,眼底的笑意没散去,继续裱奶油装饰。
徐牧又习惯性地把手臂挂上去,下巴压住柏念也肩膀。
柏念也一顿,动了动自己的胳膊,问他今年二岁吗?
徐牧无辜地眨眼,“靠一靠呗。”
柏念也不吭声了。
徐牧又张开嘴,“啊——我试试味道,蓝色那块。”
柏念也拿勺子刮了一层喂给他。
徐牧眯起眼睛,“蓝莓味,好吃,再加点糖就更棒了。”
柏念也没搭理。
徐牧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忽然,他鼻尖埋下去。
柏念也冷不丁地被抱住,颈侧隐约发痒。对方钻到他脖子周围,左嗅嗅,右闻闻。
像只小狗。
“你干嘛?”他压着嗓子问。
徐牧从脖子嗅到耳后,不放过任何一寸露出的肌肤。
“奇怪……”他喃喃,“念也,你最近换沐浴露了吗?味道变了……”
柏念也手肘往后怼,脸颊涌现薄红,“我身上哪来什么味道?”
“好闻的味道。”徐牧闷声说,“以前是清香,现在变得有点……”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也说不出是什么香味。
“甜腻。”徐牧勉强想到一个词。
柏念也挣脱他的手,推开他脑袋,心脏疯狂跳动。
“你鼻子出问题了。”他稳住声音,快速说,“你自己去找医疗机器人测一下。”
徐牧“啊”了声,有些茫然,“是吗?”
“是。”柏念也斩钉截铁。
“好吧,我去测测。”徐牧摸了摸鼻子。
他视线掠过对方脖颈,皮肤白皙,黛青色的血管蜿蜒,或许是刚才的动作,一激动,蔓延淡淡的粉意。
徐牧忍不住又走近一步,低头,那股甜腻的香味若有似无,涌入鼻腔的最深处。
“我觉得不像……”
湿湿热热的气流碾过,柏念也猛地捂住后颈,睨他一眼,“别对我脖子吹气。”
徐牧觉得冤枉,“我没吹。”
柏念也手臂横着推他出厨房,“碍手碍脚的。”
徐牧“哎哎”叫唤,“……我出我出。”
人走远了,厨房也安静了。
柏念也望着五颜六色的奶油,心不在焉。
就这么走神几分钟,他用手背抵在脸颊。
一片滚烫。
-
第十七中学
“……后面几节是生理课,在一楼大厅的展会学习,都是学校特邀专家团队制作的,你们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大家各自看完不同的教学视频,可以私底下找老师解惑答疑。对了,几项体检也不要落下,好好对表上的流程,最后要盖章的。”
班主任站在讲台说话,下面的学生窃窃私语,他不得不抬高音量。
“你们听清楚了吗?”
菜市场一样的教室,响起稀疏的几声应答。
班主任头疼,拿教具敲桌子,“咚咚咚”,总算安静了点。
他说:“别吵了!早点弄完早点放学,快去!”
这话一出,学生们都坐不住了,一窝蜂出教室。
徐牧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问柏念也:“我们先去干嘛?看视频还是做体检?”
“体检吧。”柏念也随口说。
徐牧找出老师发的表,逐个比对,又去看柏念也的表。
“我们有些项目不同。”
柏念也温声说:“正常的,毕竟拟态不同。”
“哦。”徐牧在意的不是这个,“我们可能要分开了,你基本都在二楼,我在二楼。”
柏念也笑笑,“很快的,如果机器多,一下子就过了。”
“那我们快点过去。”
“嗯。”
……
确实很快。
徐牧从排队到检查,花了不到十分钟。
他从二楼下到二楼,准备去找柏念也。
【xu:你弄完没?】
没一会儿,对面就回复了。
【柏:好了,刚结束,你呢?】
【xu:一样,我来找你吧,我已经下来了】
柏念也没意见,回了句好,告诉对方自己身边最醒目的标志。
“念也。”一声大喊乍然划破喧嚣。
柏念也循着声音,不自觉露出笑容,“阿牧。”
他往前走几步,正要说什么。
“柏念也同学还在吗?”后面的门突然打开。
柏念也愣了,应声:“在的。”
体检室
柏念也犹豫地坐下来,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医生又把他喊回去。
女医生温柔地看着柏念,问道:“柏同学,有关你自己身体的特殊情况,你清楚吗?”
柏念也慢半拍地说:“我知道,我天生有第二套器官。”
女医生目光愈发柔和,继续说:“按照检查数据,显示你最近快成熟期了,但因为那一处的发育比较迟缓,所以有点不上不下的感觉,对吗?”
柏念也尴尬:“对……是有一点。”
女医生微笑,委婉地说:“其实我叫你来,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提醒你注意,第一次的反应会比较剧烈,你尽量不要刺激身体,也不要私下……反正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下——”
她说到这,打趣道:“是有心仪的人吗?”
柏念也窘得要命,耳垂滴血,“我、我知道了。”
女医生感慨,“哎,青春期嘛,理解,正常现象,平常心看待就好了。”
“……好的。”
徐牧在门口焦灼地等待,来来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柏念也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发现对方的表情有点微妙。
他心一紧,“是、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柏念也僵了僵,摇头,“没,不是什么大事,就刚才漏填了表,去补上了。”
徐牧不太信,追问:“真的吗?”
“真的。”柏念也露出往日的笑容,“走,我们还要看教学视屏,抓紧时间,不然午饭就耽误了。”
徐牧见状,只能强行按捺心中的担忧,勉强应了声好。
晚上,宿舍
“周南今晚请假回家了。”徐牧说。
宿舍是二人间,剩下的那位舍友叫周南。
柏念也回神,“请假了?”
“嗯,他发消息给我了。”
“出什么事?”
“不知道,就说家里有事。”
“哦,好。”
柏念也继续擦头发,坐在床边,眉眼低垂,像在思索什么。光晕照在他侧脸,一小部分隐没入阴影。
他发尾还滴着水,落在肩膀,浸出一圈圈深色。
徐牧默不作声,直接替他吹干头发。
呜呜几秒,柏念也后知后觉地抬头。
“谢谢。”
“没事。”徐牧捏着指腹,纠结该怎么开口。
自从上午和那位女医生说完话,对方就总是出神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难道身体出毛病了?
……估计还是挺严重的那种。
徐牧心里一凛,惶恐席卷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什么。
“阿牧,早点睡觉吧,晚安。”柏念也关掉自己床头的悬浮灯,盖好被子,直接躺了下去。
徐牧懵住了。
他滞在原地几秒,毫不犹豫地上了床。
被子一掀一合,徐牧像泥鳅般滑进温暖的被窝。
柏念也下意识空出位置,往墙靠,徐牧直接占了大半张床,还得寸进尺地贴着柏念也,小腿、脚搭在一起。
“念也……”他挨着对方脸颊,呼吸喷洒。
柏念也浑身一颤,躁意涌出。
他不自然地撇开脸,低低说:“干嘛?”
徐牧垂眸,语气严肃,“你老实告诉我,医生找你什么事?”
柏念也睫毛覆着眼睑,多眨了几次,“……我早上不是说了吗?”
徐牧不信,“我觉得你在撒谎。”
他大掌掰正对方的脸,鼻尖抵住鼻尖,“你别骗我。”
柏念也思绪飘浮,不自在地扭了腰,绞着腿。
“念也?”徐牧见他不肯回答,视线总是回避,顿时心慌不已,完了,不会真检查出什么大病吧?
他攥紧拳头,颤声说:“……你直接告诉我吧?是不是……是不是……”
柏念也疑惑,前面的话他走神了,没听清,“什么是不是?”
徐牧眼眶酸涩,视线变得模糊。
他悲恸至极:“你、你……是不是生大病、得绝症了?”
柏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