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伤在腰背,趴着睡了一晚上,柳襄肩颈酸痛的厉害。
她皱着眉慢慢爬起来,抬手揉了揉肩。
“醒了。”
柳襄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却见谢蘅将她的衣裳抱了过来,道:“更衣洗漱,用完早饭回客栈换药。”
柳襄接过衣裳,道了声谢。
她穿好衣裳,谢蘅已经拧了条帕子递过来,柳襄微微一愣,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
谢蘅淡声解释:“你受了伤。”
柳襄默默接过帕子。
“其实……”
她这点伤还不至于拧不动帕子。
谢蘅:“什么?”
柳襄用帕子蒙住整张脸,半晌才挪开,眨眨眼道:“没事,多谢世子。”
有福不享王八蛋。
谢蘅顺手接过帕子,清洗了一遍自然而然的递给她,柳襄这次倒是接的干脆。
洗漱完,门就被扣响。
是来叫人吃早饭的。
谢蘅应了声后,低声朝柳襄道:“行吗?”
柳襄点头:“放心,这点伤没事。”
今日早宴依旧是昨夜那些人。
昨夜得了好处的见了二人都热情的打了招呼,待开宴后,柳襄便发现刘公子没有出现。
但这回,姚芳茹与他们同桌。
柳襄没去看她,谢蘅的所有目光也都在柳襄身上,姚芳茹今日倒是安分了许多,从头到尾都没乱看过。
但正因如此,柳襄心里更多几分防备。
风雨来前都是平静宁和的。
“昭昭昨夜没有吓到吧?”
李氏挨着柳襄坐,温声询问她。
她已从府中护卫口中知道昨夜柳襄与谢蘅睡在了一个屋。
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人家毕竟是未婚夫妻,又是因醉酒在旁照看,旁人没什么资格置喙。
柳襄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茫:“我昨夜醉的厉害,今早才听淮哥哥说昨夜府中进了刺客,怎么会有刺客啊?”
李氏安抚道:“许是被贼人惦记上了,昭昭放心,没什么要紧的。”
“哦。”
柳襄顺口道:“抓到了吗?”
李氏轻叹一声:“没有。”
“不过幸好发现的及时,也没叫贼人得手。”
柳襄不甚在意的又哦了声:“那就好。”
这时,谢蘅起身给柳襄盛了碗粥,道:“头还痛么?”
柳襄没什么精神的点头:“痛。”
谢蘅便道:“吃完回客栈再睡一觉。”
柳襄嗯了声。
李氏忙道:“可是这里住不惯?”
柳襄没做声,谢蘅沉默片刻后,委婉道:“昭昭日常一应用具都是从家中带来的,是寻常用惯了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认床。”
李氏闻言看了眼柳襄,见她确实神情恹恹,便也没再强留。
早宴过后,姚修成和李氏送二人上了马车,临别前,姚修成与谢蘅在一旁多说了几句话,才放谢蘅离开。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柳襄才低喃道:“看来玄烛果真是长了十条腿的兔子。”
她昨日跟那些人交过手,即便因战场经验使然提前察觉到危险离开,若玄烛不出现将人引开,她也还是逃不掉。
而玄烛却能轻易将这些人甩开脱身。
她一直都知道玄烛武功深不可测,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面感受。
谢蘅:“师从陛下身边暗卫之首,后又拜殿前大将军为师,加上自身天赋,普天之下没几人是他对手。”
柳襄听出他语气中的几分骄傲,遂托腮好整以暇的望向他:“世子上次说要收拾玄烛,收拾了吗?”
谢蘅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面不改色道:“怎么,你想看?”
柳襄飞快摇头:“不,我想给他求情。”
“他昨夜刚救了我,将功抵过。”
谢蘅哼笑道:“救了你怎么就能将功抵过。”
“因为我是在执行公务啊。”
柳襄理直气壮道。
谢蘅知道她是在跟他玩笑,没再接话,道:“伤怎么样?”
柳襄摇头:“没事。”
但很快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忙点头,皱着眉道:“有点疼。”
谢蘅岂能看不穿她的心思,偏过头唇角轻轻弯了弯,再转过来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玄烛那里应该有更好的伤药。”
柳襄点头:“嗯啊,多谢世子。”
“但是,掌柜夫人也不能全信,我自己又不好换药,世子身边有女暗卫吗?”
谢蘅手指微缩,道:“没有。”
玉京倒是有,但这次跟他出来的没有。
柳襄有些为难的蹙起眉。
“喔,好吧,那我自己试试。”
她边说,边偷偷打量谢蘅的神色。
姑娘的心思过于明显,谢蘅想不发现都难,他沉思半晌,道:“若你不介意,我……”
“不介意!”
柳襄迅速道。
谢蘅:“……”
“嗯。”
回到客栈,柳襄换下被损坏的衣裳,刚要去找谢蘅,敲门声便响起。
她似有所感,道了声进来。
谢蘅顿了顿,才推门而入。
柳襄看了眼他手中的药瓶,乖乖的背对他坐在榻上,道:“劳烦世子了。”
谢蘅紧了紧手中药瓶,缓缓走过去。
昨夜光暗看不真切,已叫人心乱如麻,今天白日一切清晰可见,对谢蘅来说,更是磨人。
好在有了一次经验,这回要利索得多,而全程谢蘅的目光几乎只落在伤口上,不敢偏移半分。
“好了。”
谢蘅轻轻给她拉上衣裳,便快速起身逃离般的远离柳襄几步之外:“你先休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柳襄回头望着他的背影,待门关上,她才回过头,心情愉悦的踩着小碎步往床上走去。
下一刻,欢快将自己摔进被中的人发出一声痛呼,然后赶紧翻了个身趴着。
果然啊,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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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的缘故,柳襄很快就沉沉睡去。
门外的人便悄然离开,进了谢蘅的房间。
“世子,云麾将军已经睡着了。”
玄烛禀报道:“此药药效甚佳,但用药后会陷入至少六个时辰的沉睡,最多用三次,便能结痂。”
谢蘅紧绷着唇,片刻后,问:“若调一个女暗卫过来,需要多久时间?”
玄烛如实道:“传信回去到人赶过来,最少七日。”
七日,柳襄的伤已经好了。
谢蘅沉默不语。
“世子,要调人过来吗?”
玄烛问。
谢蘅摇头:“不必了。”
“昨夜是怎么回事?”
玄烛遂道:“属下听见里头的动静,想着许是被发现了,便趁乱潜了进来,恰好见云麾将军被盯上,就将人引开了。”
“属下将人引到了城北,没有暴露行踪。”
玄烛说完,朝屏风后瞥了眼。
他肯定世子没有受伤,但这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谢蘅察觉到他的视线,似才想起来,吩咐道:“里头是昨夜给她擦伤的布条,你处理了。”
玄烛垂眸应是。
他拿起几条沾了血的碎布,眉头微挑,这是世子的里衣。
且隐隐有温热感。
很显然,这是世子贴身带回来的。
世子衣裳上常年熏着檀香,干涸的血迹放在身上,少有人能闻出来。
若是以前,他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但现在……
玄烛默默的将碎布带出去处理了,没有多问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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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嵛成是在天擦黑时回来的。
彼时,柳襄刚刚醒转。
她醒来时,很有些迷茫。
她怎么一觉睡到了现在?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传来玄烛的声音:“姑娘,公子请姑娘用饭。”
柳襄忙应了声。
她简单洗漱完,便去了谢蘅的房间。
见谢蘅和高嵛成已坐在桌前等候,她赶紧快走几步过去。
高嵛成刚要起身行礼,柳襄已抬手示意:“世子,高大人,久等了。”
高嵛成忙道:“下官也是刚到,听云麾将军受了伤,没事吧?”
“无事,小伤。”
柳襄边说边扫了眼桌上的菜,然后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今日桌上都是清淡的菜色,她平日爱吃的辣菜全都不见了踪影。
“你受了伤,这几日吃清淡些。”
谢蘅将她的失落收入眼底,淡声道:“这几日,也不能饮酒。”
柳襄心中已有猜测,闻言轻轻一叹:“我怎么就没长十条腿呢。”
要是再跑快些就不会受伤了,也就不用忌口。
谢蘅没好气瞥她一眼:“你吃不吃。”
柳襄立刻拿起了筷子:“吃!”
“多谢世子关心。”
谢蘅这才收回视线,拿起碗筷。
高嵛成看了眼谢蘅,又看了眼柳襄,默默的低下头。
他回来的好像不大是时候。
几人安静地用完饭,短暂歇息片刻,便步入正题。
“下官已经带人找了几座山,都没有发现异样,如今只剩东北方向没有去。”
高嵛成道:“明日晚些时候便去查探。”
谢蘅:“嗯。”
“云麾将军在姚家发现了兵器库,不是朝中所制,他们应该在私造兵器。”
他之前便料到姚家的动静绝不会小,所以才让玄烛高嵛成在隐秘的山中寻找,他猜想他们有可能在养私兵亦或者其他动作。
可他没料到,他们竟是在私造兵器!
“私造兵器?”
高嵛成震惊道:“他们制兵器做什么?”
谢蘅看了眼脸色黑沉的柳襄,道:“卖给北廑。”
高嵛成脸色顿变,不敢置信又愤怒难抑,卖兵器给北廑,他们怎么敢的!
“这个动静不小,不可能藏在城里。”谢蘅继续道:“高大人对这里熟悉,找兵器铸造地之事就交给高大人了。”
高嵛成起身,郑重拱手:“是,下官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揪出来!”
谢蘅这才又看向柳襄。
“这两日你先养伤,在那些人没有动静前,不必赴李氏的约。”
柳襄很快就反应过来:“世子是说,那天晚上得了银票的人?”
谢蘅:“嗯。”
“他们中大多是姚家亲戚和挚友,与姚家一丘之貉,想必也是爱财的。”
高嵛成有些不解道:“世子是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他们关系既然这般近,应该不可能会说实话。”
谢蘅淡笑了笑:“我并不指望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只要让姚家知道,想要玉家之财的不止他们,就够了。”
柳襄顿时就听明白了。
“世子的意思是,要他们窝里斗?”
“他们乱了,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谢蘅抬眸看着她:“嗯。”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哪儿也不去,好好留在客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受了伤。”
柳襄点头:“行叭。”
她这道伤确实是一个把柄,不能让姚家发现,所以,她闭门不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那世子呢?”
谢蘅淡声道:“姚修成约我后日喝茶。”
“世子要去吗?”
柳襄皱眉道:“若是找到了铸造地,就可以直接治姚家的罪,世子不必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高嵛成刚要开口,谢蘅便道:“如此,姚家就能顶下全部的罪,他们背后的人怎么抓?”
高嵛成又欲开口,柳襄先道:“倒也是,那世子要小心一些。”
谢蘅:“嗯,玄烛会在暗处。”
柳襄点头嗯了声,终于发现高嵛成的欲言又止,她转头道:“高大人想说什么?”
高嵛成默了默,摇头:“下官没有要说的。”
他要说的他们都说完了。
他完全插不进去话。
商议结束,各自回房。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蘅敲响了柳襄的门。
该换药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要熟练得多,谢蘅目不斜视的换完药就飞快离开了。
而柳襄再次因药效沉睡。
接下来几日一切风平浪静。
谢蘅每日出去和姚修成喝茶听戏,关系逐渐亲近,柳襄则留在在客栈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三日,高嵛成在东北方向一座高山里找到了铸造地。
第五日,姚家一门亲戚找上了谢蘅,谢蘅与他听了半日的小曲。
柳襄坐在窗边,狠狠的咬下一口苹果。
那日她还觉得那姓钱的有几分顺眼,眼下她只恨不得回到那日,收回给他的银票!
示好就示好,竟带谢蘅去听小曲儿!
这人真讨厌!
好在谢蘅晚饭前就回来了。
柳襄看见马车便飞快冲了下去,到楼下时正好瞧见钱公子与谢蘅作别。
她眼神不善的盯着钱公子:“淮哥哥,你们今日去哪了?”
钱公子一愣,忙看向谢蘅。
谢蘅:“茶楼听戏。”
钱公子刚开口应和,柳襄便已冷哼道:“是吗,哪个茶楼,听的什么戏?”
谢蘅不作声了。
他眼神不善的看了眼钱公子,而后才低头对柳襄道:“去听了几个小曲,没让姑娘靠近。”
柳襄脸色一变,狠狠瞪着钱公子。
钱公子是见识过柳襄的脾气的,一时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解释:“那里都是清倌,只卖艺,宋姑娘别误会。”
“那也不成!”
柳襄气道:“以后你不许再来了!”
说完他就拉着谢蘅进了客栈。
钱公子想要跟进去解释,但被扮作护卫的乌焰拦下了,只能急的朝里头喊:“宋姑娘,今日是我疏忽了,下次当真只约玉公子喝茶。”
柳襄理也没理他,拉着谢蘅就上了楼。
待到了二楼,她才放开谢蘅。
谢蘅被她方才气势惊住,一时竟不知她是演戏还是真生了气。
遂在她放手时,脱口而出道:“我确实没让姑娘靠近。”
谁知柳襄朝他弯唇一笑:“我知道啊,怎么样世子,我方才演的不错吧?。”
她靠近他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脂粉味,便明白他就算听了曲儿,也定是离姑娘们极远的。
一下午的郁气顿时就一扫而空了。
谢蘅见她不似作伪,这才微微安心。
“接下来怎么做?”
柳襄道。
谢蘅:“等。”
“我今日与他谈的很愉快,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失去结交玉家的机会,待他因此事三番两次登门时,姚家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他们内斗,他们才能获取更多的时间。
毕竟,他不是玉家长子,拿不出玉家的方印。
“你伤怎么样了?”
柳襄立刻道:“好了好了全都好了。”
她眼巴巴望着他:“所以今天我可以吃点有味道的菜吗?”
她吃了几天清淡饮食,快憋疯了。
谢蘅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好半晌才淡淡嗯了声:“可以加一道。”
“好耶。”
柳襄欢呼了声,亦步亦趋的跟在谢蘅进了他的房间:“那我们现在可以吃晚饭吗?”
姑娘家眼里光芒四溢,谢蘅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玄烛领命去厨房加了道辣子鸡。
他昨日看到柳襄神色恹恹,便多嘴问了句,知道她不想再吃清淡饮食后,还曾提议可以偷偷给她送。
那时柳襄的回答是,不要。
她怕谢蘅知道了生气。
一个担忧,一个领情。
一个嘴硬心软,一个活泼心宽,一个骄傲,一个热烈。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与他们更相配了,真可惜。
如此又过了两日。
正如谢蘅所料,钱公子每日登门致歉之事果真被姚修成知晓了。
听说,姚修成次日就去了钱家一趟,出来时面如黑炭。
柳襄听得很是稀奇。
“世子到底允诺了钱家什么,钱家竟不怕得罪姚家?”
“他想入股玉家的生意,我松了些口。”谢蘅漫不经心道:“钱家是姚家姻亲,握着姚家不知多少把柄,根本不担心姚家会对他们动手。”
“原来如此。”
柳襄笑着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姚修成应该没空来找你了。”
谢蘅轻笑:“等他处理完这件事,也就该是时候来找我谈了。”
如今看来,姚修成以前同他说的大生意,应该就与那些兵器有关。
玄烛这时突然出现:“世子。”
“平堰城来消息了。”
谢蘅柳襄脸色微变:“说。”
“平堰有飞鸽出来,被底下的人拦下了。”玄烛将纸条递过去:“这是抄下来的。”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
‘京中来人,平堰失’
谢蘅阴沉一笑,捏紧纸条:“果真是他。”
柳襄也看到了那几个字,心情一时间也是万分复杂。
虽然笔迹经过了掩饰,甚至不一定亲自所写,但平堰城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能在这个时候送出这个消息的人,只有一个。
宁远微。
“底下的人按照世子之前的吩咐,换了消息,将信鸽放走了。”玄烛继续禀报道:“平堰官差的罪书已经呈上去了,秋后问斩。”
“知道了。”
谢蘅沉声道。
“京中还有消息传来……”
玄烛顿了顿,又道:“乔四姑娘这月收到了两封平堰送出去的信,且有过两封回信。”
谢蘅脸色一变,目光凌厉的看向玄烛。
玄烛低着头道:“那时还不确定宁远微……宁远微与乔大公子走得近,时常去乔家,一来二去便与乔四姑娘相谈甚欢,且乔家也有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没有阻止。”
谢蘅气的发笑:“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竟算计到乔家去了!
柳襄担忧道:“四表妹性子单纯,之前便对宁远微有好感,加上又是长兄的好友,她更不会设防。”
谢蘅当即便让玄烛备了纸墨,快速提笔,写了两封信,待墨干后,交给玄烛:“分别送给乔相年和乔月华,不用信鸽,让腿脚快的走一趟。”
他们能截掉宁远微的信鸽,那么也不能保证没人截掉他们的信鸽。
“是。”
“等等。”
谢蘅叫住玄烛,沉凝片刻后,又写了一封:“交给谢澹。”
谢蘅写信时,没避着柳襄。
所以,她将信的内容全部都看见了。
而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怂货,你的心上人要被拐跑了’
待玄烛离开,柳襄神情古怪的看着谢蘅:“不是说乔家女不嫁皇室么,世子这么激二皇子有用吗?”
谢蘅冷声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动且有理由还不会打草惊蛇的动宁远微。”
柳襄好似明白了。
但又好像没明白。
“我记得宁远微是兰川阜水人。”
谢蘅突然又道:“看来,此间事了,得去趟阜水了。”
他得知道当朝探花为何会与奸细有关。
柳襄皱眉:“这里事了我们的行踪就瞒不住了,若再去阜水,更危险。”
谢蘅不以为意。
他遇到的危险少过么?
“要不届时世子先回京,我去阜水走一趟。”柳襄道。
谢蘅想也没想的拒绝:“不必,阜水之后也就该回京了。”
柳襄见他意已决,便没再坚持。
他身边有玄烛几人,应当怎么也不会出事的。
当夜,乌焰来报,姚家连夜送了二十余车东西出城,从北城门出的。
谢蘅吩咐让人暗中跟着,不能打草惊蛇。
“看来,是兵器库那批东西了。”柳襄沉声道。
谢蘅淡淡嗯了声,眼底划过一丝沉思。
如此又过两日。
姚家的请帖再次送来了。
钱家没再上门,姚修成也等不及了。
“走吧,是时候去听听看,姚家的大生意是什么。”谢蘅捏着金镶玉的折扇,慢悠悠出门。
第62章
春花楼
歌舞升平,香纱飞扬。
首座男子衣裳半敞,依偎在美人怀中,品着美人喂来的美酒水果,好不快活。
周遭嬉乐调笑,不乏醉卧美人膝者,酒过三巡,有人突然朝首位的人道:“刘兄这次在玉大公子手上吃了大亏,可要兄弟几个想办法找回场子?”
“是啊,强龙不压地头蛇,明儿个就找人埋伏着。”
“虽说如今他得了姚大爷青睐,但我们叫人套了麻袋揍一顿,他没摸不清是谁干的。”
为首的男子正是那夜与柳襄赌酒输了的刘宣。
提起这事,刘宣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些,但姚修成特意交代过,在事成之前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罢了。”
刘宣脸上早已染上欲念,他将身旁的美人搂入怀中,上下其手,弄的人轻声娇吟。
“姓玉的动不得,但他那个未婚妻……”
他旁敲侧击问过,大少夫人跟她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要好,不过是为了跟玉家搭上线,才忍着她的脾气哄着。
等人没用了,他想要过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娘们脾气虽烈,但长得却极为出挑,若是弄能得手,才算出了口恶气。
这话一出,其他人颇有兴味的对视一眼,道:“刘兄有何计策?”
刘宣卖了个关子,没有明说。
“稍安勿躁,等我玩腻了,就随你们处置。”
几人发出一阵邪笑,道:“那就多谢刘兄了。”
话毕,众人便欲抱着各自的美人缠绵,然这时,却听刘宣身旁另一个姑娘道:“玉家有人来溯阳了吗?”
姑娘是春花楼的头牌,很得刘宣宠爱,因此才敢擅自开口。
刘宣不愿在众人跟前碰她,闻言放开怀里的人伸手捏了捏她的手,随口道:“玉家长子前段日子来的。”
姑娘一愣,略有几分惊讶道:“玉家长子,他前几日不是还在苏河吗?”
刘宣闻言动作一顿,酒意散了大半,忙坐起身,道:“你怎知道?”
姑娘斟酌片刻,道:“前几日有姐妹伺候过那边来的客人,听她说,那位客人才在苏河与玉公子喝过茶。”
其实接那位客人的正是姑娘自己,只是当着刘宣的面,总得委婉几分。
刘宣倒也没在意,只是急声问道:“何时的事?”
“大约五日前。”
姑娘如实道。
“五日前……”
刘宣眯起眼,若有所思的重复了遍。
溯阳这位玉家长子可是来了十来日了,断不可能五日前出现在苏河。
所以,要么苏河那个是假的,要么,溯阳这个是假的!
刘宣沉思片刻,又问:“可知苏河那位玉公子后来去了何处?”
姑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那位客人似乎确实说过玉公子可能会来溯阳。”
“若他真的来,应该也就是这两日到。”
“不会吧?”
这时有人惊讶道:“我听说玉大公子来溯阳有一段时日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还没醉的太过,很快就抓到了问题所在,惊道:“难不成,溯阳这个是假的?”
刘宣听到这里,又问姑娘:“是什么样的客人?”
姑娘如实回道:“一位富商。”
“听闻玉大公子经商有道,所到之处从不走空,若是他在苏河与人谈过生意,合情合理。”有人若有所思道:“溯阳这位来了这么长日子了,不知可有寻到什么商机。”
刘宣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没有。”
细细一想,溯阳这位说是来溯阳做生意,但到了溯阳后除了接近姚家外,便再未寻过其他门道。
这不符合玉大公子的性子!
“来人!”
刘宣越想越觉得可疑,当即扬声唤了人来。
“调集所有人手,立刻去打听打听,这两日是不是有位玉公子来了溯阳。”
苏河这位若是假的他没什么损失,但若姚家这个是假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届时,他必将所受的屈辱全都还回去!
_
谢蘅柳襄一进姚家就被引进了正堂,才坐下姚修成和李氏便过来了。
两厢互相见了礼,李氏便亲热的拉着柳襄道:“听人说昭昭近日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可好些了?”
柳襄略显羞赧的瞥了眼谢蘅,轻声道:“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前两日天热胃口有些不太好,是淮哥哥太紧张了。”
李氏闻言自然忍不住打趣了一番。
姚修成则是笑笑,请二人入座。
几番寒暄后,李氏说新得了一盆名花,要带柳襄去看看,柳襄知道这是姚修成要和谢蘅谈生意,便顺从的跟着李氏去了。
快到午时,李氏才带着柳襄去饭厅用饭,谢蘅似乎和姚修成谈的很愉快,二人面色瞧着都很不错,这顿饭也自是宾主尽欢。
午后,谢蘅柳襄去先前住过一晚的屋子小憩。
待人退下,柳襄便问道:“世子,如何?”
谢蘅勾唇:“上钩了。”
柳襄心中一定:“说到兵器了?”
谢蘅摇头:“只说有一桩大生意问我有没有想法,我仔细询问,他说过两日带我去看看。”
“会是带世子去看兵器么?”柳襄。
“不大可能。”
谢蘅道:“先前一批兵器已经运走了,且就算在,他也不敢露底,我猜测,多半是瞧些图纸,先将我拉下水,只要我参与其中,即便日后我知道了也不可能去告发。”
“真是好算计。”
柳襄有些不解道:“可都这么多天了,他竟还要往后拖?”
“或许,他在等消息。”谢蘅默了默,道。
柳襄一愣:“等什么消息?”
谢蘅淡声道:“确认我身份的消息。”
柳襄微惊:“他们派人去查了?”
“那若是暴露了怎么办?”
谢蘅面色不变道:“无妨,见机行事。”
“真正的玉明淮根本不在我国境内。”
柳襄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真正的玉明淮不出现,那么他们的身份就暂时不会被拆穿。
柳襄还欲再说什么见谢蘅有些困乏,便没再出声。
今日姚家请了人过来唱戏,午后,便有人来请二人移步阁楼听戏。
戏唱的很好,但柳襄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发现有人进来,她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随意瞥了眼。
却见是下人领着刘宣进来。
不同于那夜的狼狈,眼下的刘公子斗志昂扬,宛若奔赴斗场的公鸡。
尤其是看向谢蘅那一样,眼冒精光,一看就没安安心。
来者不善。
柳襄的瞌睡立刻就醒了大半。
姚修成看见刘宣,脸上划过一丝不快,但很快便掩饰过去,道:“刘兄来的正好,我记得这场戏也是你很爱看的,来这边坐。”
“姚兄。”
刘宣只当没看见姚修成眼中的询问和不满,笑着拱手行了礼,但却并未就坐。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谢蘅,似笑非笑:“玉公子,许久不见啊。”
谢蘅没搭理他,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
刘宣面色一僵,眼底闪过几丝阴狠,阴阳怪气道:“我也有场戏,想让姚兄和玉公子听一听。”
姚修成大约也猜到刘宣这是来闹事的,皱眉看了他一眼:“刘兄,我今日有要事和明淮商议,你若有什么戏,改日再看。”
言下之意是,再大的私仇都得等到他发成目的后再动手。
但往日对他唯命是从的刘宣今日却一反常态,他笑着道:“姚兄,我这场戏等不得。”
姚修成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就听刘宣继续道:“我听了一个消息,有几分困惑,想请玉公子解惑。”
姚修成见刘宣如此执着,心中虽不满,但也有几分好奇,遂看了眼谢蘅。
刘宣虽然记仇,但向来是顾大局的。
谢蘅轻摇着折扇,终是开口:“扰人听戏,是要遭天谴的。”
刘宣唇角一抽:“……”
“你!”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谢蘅:“放了就滚。”
柳襄轻轻勾起唇。
论吵架,谢蘅那张嘴是绝不容人占便宜的。
刘宣气的脸色通红。
怒道:“你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你可知一个时辰前,有一位玉公子到了溯阳。”
这话一出,姚修成不由一怔。
谢蘅端茶杯的动作一滞,这才淡淡瞥了眼刘宣。
柳襄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玉明淮不在境内,但玉家还有其他公子,不论哪一个来,都能拆穿他们的身份!
姚修成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这倒是巧了,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位公子。”
刘宣见谢蘅终于走了反应,便以为他心虚了,冷笑一声,语气激动道:“是很巧,这次来的玉公子也是玉家长子,玉明淮。”
话落,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姚修成飞快与李氏对视一眼,压下眼底的暗沉,看向谢蘅:“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襄心中一凉,悄然攥紧拳。
怎么可能!
谢蘅不是说玉明淮不在境内么,他怎么会来了溯阳!
她快速瞥了眼谢蘅,却见谢蘅面不改色,不轻不淡道:“消息是刘公子送的,是怎么回事也当问刘公子。”
谢蘅的态度太过坦然,姚修成刚升起的疑心略减,松了口气后,转头朝刘宣道:“许是有人冒充玉公子,此人眼下在何处?”
刘宣盯着谢蘅,冷笑一声道:“玉公子也想说有人冒充你是吗?”
谢蘅抬眸,定定的看着他:“不然呢?”
刘宣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正是有此担忧呢,所以特地派人去寻了这位冒充玉公子的公子。”
“届时,两厢一见,谁冒充谁,自见分晓。”
柳襄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只要那所谓的玉家公子没有站在面前来指认他们,她就绝不可能先乱了阵脚。
谢蘅依旧风轻云淡:“可。”
刘宣见此不由嗤笑:“看来玉公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既然如此,不妨请玉公子拿出玉家方印?”
姚修成闻言眸色微沉。
他这几日也曾暗示过,想让谢蘅拿出玉家方印,但不知是他说的太委婉,还是谢蘅装听不懂,他始终没有拿出玉家方印。
而他派去查他身份的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其实,他是信他的。
但这种事,必须得万分确认才行,否则一旦着了哪里的道,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姚修成这次没阻拦,也随之看向谢蘅。
柳襄面上虽不显,心底却已经捏了把汗。
谢蘅不是玉明淮,自然拿不出玉家方印。
很快,便听谢蘅道:“想看玉家方印,你还不够资格。”
刘宣步步紧逼:“我不够资格,那姚兄够吗?”
谢蘅看向戏台,悠悠道:“时候到了,姚兄自然能见到,你若好奇,届时不如再问问你的姚兄,玉家方印长什么样子?”
“我呸!”
刘宣狠狠盯着他:“你分明就是拿不出玉家方印。”
“因为玉家方印在真正的玉公子手里,他前几日在苏河与人谈生意,用了玉家方印!”
姚修成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攥成拳,神色复杂的看着谢蘅。
而这时,刘宣也指着谢蘅,怒喝道:“姚兄,他根本就不是玉明淮!”
所有的视线顷刻间都落在了谢蘅身上。
柳襄亦是。
她突然有些后悔那夜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姓刘的!
“你说不是便不是?”
谢蘅:“证据呢?”
刘宣冷笑道:“若无证据,我怎敢来叨扰玉公子,眼下,真正的玉家长子玉明淮,现在就住在刘家的客栈里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氏飞快与姚修成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急切的看向柳襄:“昭昭妹妹,这……”
她话还未说完,刘宣却又看向柳襄,道:“还有,我已经打听到玉家长子根本就没有订过亲,这未婚妻也是假的!”
柳襄目光淡淡看向他,不见丝毫慌张。
李氏闻言惊疑不定的看着柳襄道:“不可能啊,昭昭和玉公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姚修成脸色也沉了下来:“到底是谁敢冒充明淮,明淮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
谢蘅掀唇一笑:“好啊,那就请姚大哥为我做主,将那人请到这里来,我们对质一番,看到底谁是假的。”
刘宣实在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如此淡然,怒不可遏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给那位玉公子去了信,想必很快就会过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柳襄下意识看向谢蘅,谢蘅神色淡然道:“玉某静候。”
柳襄见此便按下了眼底的担忧。
她了解谢蘅,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她现在心中很没底,但她信他。
大不了,就带他杀出去!
没等多久,便有门房来报:“公子,有一位玉家公子求见。”
门房说这话时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谢蘅。
“将人请进来。”姚修成吩咐完,郑重朝谢蘅道:“明淮放心,只有我在,就绝不允许有人冒充你。”
谢蘅:“多谢姚大哥。”
李氏也在安抚着柳襄。
“昭昭别气,若真是有人冒充玉公子,我们定会给昭昭和玉公子做主。”
柳襄瞥了眼四平八稳的谢蘅,垂眸道:“多些嫂嫂。”
李氏又安抚了几句,才抬头与姚修成对视了一眼。
人若是假的,那么他们冒充玉家前来就必是有所图谋,都留不得!
柳襄感受到了杀意,却只当不觉。
即便她杀不出去,也还有玄烛乌焰长庚接应,一个姚家,还不至于困住他们。
不知这些日子是不是受谢蘅所影响,她比以前更沉得住气些了。
戏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屋里众人心思各异,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了动静。
人未至声先到。
“本公子一到溯阳,就听说有人在这里冒充本公子招摇撞骗,人呢,来让本公子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折扇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手里那把金镶玉的折扇与谢蘅手中的如出一辙。
刘宣见到人连忙迎上去,指着谢蘅道:“玉公子,就是此人冒充你。”
公子刚看了眼谢蘅的背影,目光就落在那把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金镶玉的折扇上,他眉头一挑,饶有兴味道:“哟,还学的挺像。”
“能打造这样一把扇子,应该也有些家底吧,为何要冒充我呢?”
公子边说边走近谢蘅。
“你怎么不说话,快转过来让本公子瞧瞧。”
柳襄紧紧盯着来人
从这里出姚家最好的路是走东边,一出门就放信号,以玄烛的功夫应该很快就能冲进来。
她有把握将完好无损的谢蘅交给玄烛。
锦衣公子离谢蘅越来越近,见谢蘅始终不搭理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怎么,不敢露脸啊?”
“来让我瞧瞧,什么来头,竟敢冒充本公……”
他边说着,边持扇攻去,然就那千钧一发时,谢蘅转了头。
蓦然瞧见那张脸,公子瞳孔微震。
眼看扇子上的刀尖就要抵着那张脸,公子吓得脸色一白,奋力一转,硬生生将刀尖转了方向。
但因他本身武功不咋地,这一变故下整个人就不可控的朝前栽去。
正好,栽到谢蘅脚下。
柳襄提着的一口气总算落下。
她早在人靠近谢蘅时就想动手,但那时谢蘅朝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便只能隐忍不发。
好在,终究是虚惊一场。
一片死寂中,刘宣的声音便格外的突兀:“玉公子,你没事吧?”
公子人还没有爬起来,就朝刘宣伸出五指:“别过来!”
这狗东西简直是害人不浅!
刘宣便只得僵硬的愣在原地。
公子磨磨蹭蹭的爬起来,却并没有起身,而是低着头假装在整理自己的衣摆。
谢蘅笑了笑,合起折扇,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你说,谁的扇子好看?”
锦衣公子盯着谢蘅,一张脸精彩纷呈,几经犹豫后,他才闷闷开口:“你怎么……”
“我怎么了?”
谢蘅打断他:“你要说我冒充你,是吗?”
锦衣公子皱着一张脸。
你本来就是冒充的啊!
但眼下这个情况,他要敢说个是,他狗命不保!
而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已很是震撼。
一个坐着,一人跪着,一人神情淡淡,一人惊慌错乱。
谁高谁低,已经一目了然。
姚修成瞥了眼刘宣,刘宣不甘的咬了咬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带来的这个才是假的!
不,不可能啊。
他明明用玉家方印跟人签过契约的!
然而,锦衣公子的话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冀:“不是。”
柳襄听到这里,一颗心也彻底落下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大约也明白谢蘅跟这位玉家长子是相识的。
且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刘宣脸色一片惨败。
随后,他不甘道:“不可能,玉家方印明明就在你身上,你怎么可能不是玉明淮!”
他话才落,锦衣公子就转头狠狠瞪着他,然后揪住谢蘅的衣角,道:“大哥,我错了,就是这个人,这个人他想害你!”
“不关我的事,你记他的仇!”
这一声大哥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姚修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刘宣则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能唤玉明淮大哥,且如此怕他的只能是玉家其他公子!
怎么会是这样。
谢蘅瞥了眼少年委屈的眸子,总算是挪开了扇子:“怎么来这里了?”
少年闻言愤愤不平的望他一眼。
他还想问他堂堂明王府世子不在京中待着跑出来作甚,且游玩就游玩,为什么偏偏来了溯阳,来溯阳就来溯阳,怎么还跟他撞到一起!
但最终,少年只瘪了瘪嘴:“我不知大哥在这里。”
不然他死都不来这里!
这鬼见愁,他虽是人看见也愁。
“那为何冒充我?”谢蘅问的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少年再次抬眸瞥他:“……”
不要脸,谁冒充谁啊。
诡异的安静下,少年另一只手揪上谢蘅的衣角:“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有意冒充大哥的,我只是觉得出来谈生意,大哥的名头好使,大哥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再也不敢了。”
说完,他手指一抬:“我是被这个人欺骗了,他说这里有个骗子我方才才在言语上冒犯了大哥,大哥应该不会怪我吧。”
谢蘅随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刘宣。
刘宣咬着牙,脸黑如碳。
不是他自己说他是玉明淮么!
不然他能带他来!
谢蘅轻飘飘收回视线,全然没将刘宣放在眼里,转而朝柳襄招手:“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来了这么久怎不见朝你未来嫂嫂行礼?”
少年:“?”
少年:“……”
少年:“?!”
少年僵硬转过头,看着柳襄走近,脑袋空白了一瞬。
未来嫂嫂,谢蘅冒充着玉明淮的身份,有了个未婚妻??
所以,等于,谢蘅给他找了个嫂嫂。
不对,也不对。
这是谢蘅的嫂嫂……不是,未婚妻?!
所以……
这是未来的明王府世子妃!
少年果断起身,在柳襄走到跟前时,砰地跪下:“给未来嫂嫂请安。”
柳襄脚步顿止:“……”
第63章
若非姚家人还看着,被少年这么结结实实的一跪,柳襄怕还真有些稳不住。
她知道玉明淮应该是有所误会,真将她当成了未来的明王府世子妃,但眼下显然不可能解释什么,她只能以‘嫂嫂’的身份生生受了这一礼。
柳襄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不必多礼,快起来。”
少年跪的干脆,起的也利落,站起身后还不忘朝柳襄咧嘴一笑,看起来乖巧极了。
也不知这是谢蘅从哪里骗来的姑娘,竟然受得了他那狗脾气。
但不知谢蘅现在是在演哪出戏,他生怕坏了他的事要遭殃,硬是憋着一句话都没说。
的确,此刻说多错多,柳襄也不敢多言,便也只回之一笑。
这时,谢蘅起身,语气淡淡朝姚修成道:“今日还有家事处理,便不奉陪了。”
姚修成明白他因今日之事心生不快,毕竟众所周知刘宣是他的人,但此时不是解释道歉的时候。
便温和笑着道:“我送送明淮。”
谢蘅没说好也没拒绝,他自然而然牵着柳襄的手往外走去。
路过刘宣时,他微微驻足,目不斜视:“劳烦刘公子操心了,如今抓到假冒我的人,玉家上下都会很感谢公子。”
这话显然不是什么感谢的好话。
因为抓到的这个,很显然,也姓玉。
跟在谢蘅身后的锦衣少年抬了抬眼皮子,瞧了眼面色难看的刘宣,在心底为他燃了一炷香。
这个人胆子可真是大,得罪了谢蘅,他要完了。
一行人走出姚家。
谢蘅驻足看向锦衣少年:“坐我的马车,还是自己跟着?”
锦衣少年万分乖顺懂事:“我自己跟着,不打扰大哥大嫂。”
谢蘅侧身朝姚修成微微颔首,便与柳襄上了马车。
姚修成见锦衣少年目送二人上马车才敢动,遂问道:“不是贤弟是玉家哪位公子?”
锦衣少年止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片刻后和气一笑,道:“行三。”
行三,那就是玉明淮的胞弟。
姚修成态度愈发温和了些。
“对了,你和我大哥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锦衣少年长了张无害的脸,笑起来时能让人不自觉的放低防备。
姚修成如实道:“不过半月,不过我与明淮性情相投相见恨晚,明淮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如果三弟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锦衣少年一听笑容更灿烂了:“好呀,如果我以后在溯阳惹了事,肯定来找姚大哥。”
如果那时候,这里的府尹还姓姚的话。
虽然他不知道谢蘅演的什么戏,但是谢蘅这个人不可能有闲工夫陪姚家人玩什么相见恨晚的兄弟情意。
他有预感,姚家要完了!
与姚修成作别后,锦衣少年回到马车上若有所思,一路跟着他没说过一句话的护卫这时才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方才那人是谁,公子为何帮他掩护身份?”
锦衣少年:“我在想,下一任溯阳府尹是谁,到时候给他送什么贺礼能送到他心坎里,以方便我在溯阳发展我的商业宏图。”
护卫一愣,面露不解和震惊。
“为何是下一任府尹,公子是说,姚家……”
锦衣少年凑近他:“你不是问我方才那个人是谁么?”
护卫确实很好奇。
他第一次见公子这么怕一个人,刚才那个滑跪简直是没眼看。
锦衣少年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明王府那个鬼见愁。”
护卫恍然大悟。
“原来他就是那个打公子屁股的人。”
锦衣少年瞪他,护卫面色一正:“属下知道了,他就是那个鬼见愁。”
锦衣少年面色微霁:“你别惹他,不止他,他身边的也没一个善茬!”
尤其是那个叫玄烛的。
山茶花都没他茶!
护卫谨慎道:“属下谨记。”
回到客栈,锦衣少年磨磨蹭蹭下车,等到谢蘅进了客栈,他才朝护卫道:“你去跟他说,我洗个澡换身衣裳祛除了晦气再去见他。”
护卫不解。
锦衣少年:“…我需要时间想想该如何跟他战斗。”
护卫:“…是。”
谢蘅听到玄烛的禀报,也没觉得意外。
早在少年在马车里拖拖拉拉时,他便猜到了。
孩子长大了,比少时怂了许多。
柳襄正好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谢蘅,趁着少年还没过来,她便道:“世子跟玉大公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谢蘅在此之前没有出过京,想来多半是玉大公子曾去过京中。
然谢蘅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少时相识。”
“少时相识?”柳襄颇有些意外:“原来玉大公子少时便去过京中啊。”
“嗯。”
谢蘅。
“哦。”柳襄托着腮面带疑惑道:“玉大公子经商有道,我以为是持重的性子,没想到竟如此少年气。”
还挺可爱的。
谢蘅抿了口茶,没做声。
柳襄便又道:“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怕世子,这是为何?”
谢蘅淡淡道:“怕我的人还少么?”
那倒也不少。
柳襄想起自己初时也曾怕过他,虽然那时大多是来自于心虚。
“对了,世子不是说他不在境内么,怎么会突然来了溯阳。”隔了一会儿,柳襄又道。
谢蘅缓缓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眼底是柳襄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却听他声音低沉道:“因为,他不是玉明淮。”
柳襄一震,缓缓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好半晌才确认自己没听错,震惊道:“他……不是玉明淮?!”
谢蘅:“嗯,我说过,真正的玉明淮不在境内。”
柳襄唇角蠕动半晌,才试图去理清头绪:“可他有玉家方印,且方才见他过来时架势十足,半点也不见心虚啊。”
谢蘅笑了笑:“他当然不必心虚。”
“因为,他是玉明淮的胞弟,玉明澈。”
“胞弟?”
柳襄唇角一抽:“原来他也是假的。”
合着两个‘玉明淮’,没一个真的。
“世子早知道是他吗?”
谢蘅摇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前,并不确定。”
少年声音虽变化不小,但那语气,还如记忆中一样。
“所以……”
柳襄神色复杂道:“世子并不知道来的人是他?”
谢蘅:“嗯。”
柳襄:“…那世子还那般沉得住气。”
她见那般淡然,还以为他早有把握,合着他竟是在赌。
“世子认识玉家所有的公子吗?”
谢蘅:“不认识。”
柳襄:“…那世子就没想过万一来的是旁人?”
谢蘅淡声回答:“我有玉明淮给的信物,若是来的是玉家其他公子,自有办法让他们认我这个大哥,若是其他招摇撞骗的人,知道玉明淮在姚家,又如何敢进来当面对质。”
“再者,就算来的玉家公子不肯配合我,你那时不是已经做好准备带我杀出去了吗?”
柳襄:“……”
倒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我也并非毫无把握的赌,因我猜到是玉明澈的可能性要大些。”谢蘅。
“为何?”
“因为,玉明淮很疼他这个弟弟,宠得无法无天,玉家敢冒充玉明淮的,他该居首位。”谢蘅缓缓道。
柳襄隐约听出了什么,好奇道:“方才世子方才所说少时相识,是玉明淮,还是玉明澈?”
谢蘅沉默了半晌,才道:“玉明淮。”
“听起来,世子好像和玉明淮很熟?”柳襄又道。
谢蘅又沉默了。
这回,他盯着窗外许久,才不温不淡道:“吃过几顿饭的关系。”
这个回答柳襄自然不信。
“世子方才还说与玉明淮少时相识。”
他方才的神情可不像是只吃过几顿饭那么简单的。
谢蘅本不愿再多说,但被柳襄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终是如实道:“我五岁那年认识了他。”
“他随他姑姑赴宴,因缘际会,与他相识,再相见便是他十五岁进京,那年他带上了他的弟弟玉明澈,因抽不开身又不放心别人,便将玉明澈放在我跟前养了一段时间。”
谢蘅说到这里短暂的停顿后,才继续道:“再后来,便是去岁。”
柳襄讶异的瞪大眼:“你养过玉明澈?”
“可是他应当比你小不了多少啊。”
“他今年十七,小我两岁。”
不知不觉间,他就要到十九岁的生辰了。
“正因此,他不服管教,不做课业,在王府里窜天窜地,气走了好几个夫子。”
“那后来呢?”
柳襄觉得,谢蘅不可能任由他这么闹。
“后来啊。”
谢蘅轻笑了声:“自然是替他哥哥好好管教,几次后便听话许多了。”
柳襄:“……”
怪不得玉明澈这么怕他。
一阵沉默后,柳襄又问:“那玉明淮如今在何处啊?”
柳襄问完这话,便感觉到谢蘅身上的气息低沉了几分。
许久后,才听他轻声道:“他说,若回来了,会给我写信。”
柳襄闻言便道:“世子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吗?”
“不!”
谢蘅果断否认:“我没有想得到他的消息。”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朋友,若我回来了第一时间便给你写信’
‘若是……我回不来了,尽量提前给你写信,若写不了,就让人带我一缕头发回来’
‘你有病吧,我要你头发作甚’
‘因为若出了事,头发应当能有干净的’
柳襄见谢蘅神情有些不对劲,忙停止了询问。
她的直觉告诉他,玉明淮对于谢蘅来说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至少,谢蘅应该是玉明淮很信任的人,否则不会放心将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弟弟交给他。
敲门声传来,谢蘅已经整理好情绪,淡声道:“进来。”
“乌焰,泡茶。”
窗户传来轻微的响动,乌焰默默的开始准备茶具。
这时,门也被推开,一身鲜艳的少年携着稍浓的香气进来。
少年慢慢悠悠磨磨蹭蹭的走到谢蘅跟前,方才说要来战斗的人,此刻恭恭敬敬行礼:“明澈见过世子。”
谢蘅看他片刻,皱眉:“你熏的什么东西?”
玉明澈下意识道:“你之前不是嫌我臭吗,我这回特意熏了极其名贵的香。”
柳襄:“……”
柳襄看向谢蘅,谢蘅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
那年的玉明澈十一岁,正是野猴子一样的年纪,弄得满身泥沟和汗回来,还想要滚他的榻,他便叫人将他扔去浴室好好清洗。
没想到,这小东西记到了现在。
“杵着作甚,显着你高了?”
玉明澈立刻便乖觉的坐好。
期间,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谢蘅。
这个人怎么越长越像个妖孽了。
但就算再好看,也是个可怕的妖孽,只有哥哥才能得他几个好眼。
“怎么来这里了?”谢蘅问。
玉明澈乖巧的回答:“苏河离这里近,我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谢蘅问话时,玉明澈下意识挺直背,眼睛也没有乱看,乍一瞧去,竟很有京都世家公子的风范。
与在姚家时判若两人。
柳襄突然有些好奇,当年谢蘅到底怎么管教过他。
谢蘅又道:“冒用你哥哥的身份多久了?”
玉明澈如实道:“去岁哥哥离家后,我便用哥哥的身份出门游学。”
“游学?”
谢蘅:“学生财之道?”
玉明澈:“…是。”
茶香缓缓飘来。
乌焰一一给几人舀茶。
这时,玉明澈才飞快瞥了他一眼,而后微微一怔。
谢蘅如今身边竟不是玄烛。
但这人好像也有几分面熟,似乎在王府时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哦!是那个花匠!
乌焰只当不知玉明澈的打量。
玉明澈养在明王府那几个月,他已经奉太子命到了明王府。
世子许是那时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命他养花。
他是暗卫出身,只知杀人,不懂养花,专门买了几本书回来学。
那几年,他夜里回暗卫营练武,白日折腾花草,累了便躺在花丛中睡一觉。
“你就是那个养死了世子十来盆名花的花匠吧?”
玉明澈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轻轻探头问:“你是怎么翻身的啊?”
也是稀奇,糟蹋了谢蘅那么多东西居然还活着!
乌焰:“……”
他确实折腾死了不少花。
“承蒙玉公子还记得,正是在下。”
“你现在不养花了,改泡茶了啊。”
玉明澈说完话音一顿,低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刚喝过的茶,皱着脸道。
“你,你泡茶,不能泡死人吧?”
乌焰:“……”
他默默的看了眼谢蘅。
柳襄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委屈。
原本她以为谢蘅身边只玄烛很有意思,没想到,乌焰也还挺有意思的。
谢蘅端起茶杯饮了口,淡淡看向玉明澈,状似随意道:“你哥哥,来过信吗?”
玉明澈见他也喝了茶,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又恢复方才那副端正的仪态,回道:“哥哥从离家后便没有给家里来过信,哥哥有给世子写过信吗?”
谢蘅:“没有。”
玉明澈面上略显失落,但很快,他又道:“世子知道哥哥到底去哪里了吗?”
谢蘅手微微颤了颤,垂眸:“不知。”
“哦。”
玉明澈声音闷闷的低下头。
柳襄将谢蘅的反应收入眼底。
如果她没猜错,谢蘅应该知道玉明淮在哪里。
一盏茶后,玉明澈才又问道:“世子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谢蘅:“不知。”
玉明澈还要再开口,谢蘅便抬眸看向他:“将玉家方印留下,你明日便出城,回玉家。”
玉明澈一愣:“啊?”
他下意识要拒绝,但对上谢蘅的眼神,他又怂了,但还是试图挣扎一二。
“我是出来游学的,这么回去不好吧?”
谢蘅沉默片刻,道:“你人留下,但你得回玉家。”
玉明澈疑惑的眨眨眼。
这话不矛盾么?
不对。
玉明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制造我回玉家的假象。”
“为什么啊?”
谢蘅冷声道:“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玉明澈身子一僵。
这语气他很熟悉,一听就毛骨悚然,但这话的内容让他很有些不知所错。
半晌后,他小心翼翼问:“我…我会有危险吗?”
“原本没有。”
谢蘅盯着他道:“但你来了这里,遇到我就有了。”
玉明澈唇角一抽:“……”
他就说遇见这个鬼见愁准没好事!
“跟姚家有关吗?”
谢蘅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脑子倒是转的快。”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我对面的房间,给我听清楚了,‘你’明日出城后,直到溯阳事了,你都不准离开那个房间半步。”
那一瞬,玉明澈眼里的光都暗下来了。
“我……或许可以真的回玉家,不用留……”
“玉明澈。”
谢蘅打断他,缓缓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因为你出了岔子,你信不信,这辈子你都回不了玉家。”
玉明澈瞪大眼看着谢蘅,敢怒不敢言。
少年抿着唇欲哭无泪,天底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啊!
他谢蘅果真是个妖孽!!!
“玄烛。”
谢蘅挪开视线,唤道。
玄烛进屋后,他便道:“从明日开始,你负责将人给我盯紧了,若是跑了,我打断他的腿!”
玉明澈:“……?!”
是不是打错了?
还有,能不能换个人看着他。
他不想要这朵山茶花!
玄烛看了眼玉明澈,道:“是。”
“玉公子,请吧。”
玉明澈眨巴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咬唇看着谢蘅,试图让他心软,但谢蘅压根不看他。
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柳襄。
嫂嫂连谢蘅都能收了,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若能为他求情,说不定……
柳襄默默地挪开视线。
好吧。
没有说不定。
谢蘅的世子妃,肯定也跟他一样,是朵好看但带着毒的食人花。
他为什么要来溯阳,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见到谢蘅,为什么?
哦,因为那个姓刘的!
玉明澈握了握拳,他们结下死仇了!
大约是气的太狠,出门时竟被门框拌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朝前栽去:“啊!”
玄烛慢悠悠揪住他的后领:“玉公子,小心些。”
玉明澈狠狠道:“不要你救,死茶花!”
玄烛面不改色的松了手。
“啊!”
“你还真松手啊!你太过分了!死茶花我跟你拼了!”
柳襄听着房外的动静,好奇道:“他为什么叫玄烛死茶花?”
谢蘅倒是头一次听见,没答上来。
这时乌焰抬头道:“因为每次玉公子跟玄烛吵架都吵不赢,告状也都没告赢。”
“找谁告状?”
柳襄下意识问。
乌焰看向谢蘅。
谢蘅愣了愣,才想起似乎曾经确实有过这些事。
倒不是他有意偏颇,而是每次听起来玉明澈都不占理。
柳襄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我应该早些认识世子,如此就能看看热闹了。”
那时候的明王府一定热闹极了。
乌焰默默垂眸。
自世子落水后,玉明澈来的那几个月虽然鸡飞狗跳,也时常将世子气的不轻,但确实是热闹了些。
谢蘅冷哼道:“是,那时候若认识,你便可以将你的刀立在院门口,让他乖乖听夫子讲学,便不用我去教他。”
说实话,他现在想到那时候的情景都头疼,要不是他是玉明淮唯一的同母同父的弟弟,他早就将他扔出去了。
破孩子,爱学不学!
“世子教的?”
柳襄讶异道。
谢蘅气的哼了声。
乌焰便解释道:“玉公子将几个夫子气走后就在京都出了名,没有夫子愿意来了,后头三个月都是世子教的。”
也不怪玄烛总想法子整玉公子。
世子本来身子就不好,还得费心教玉公子,偏那孩子还不知道珍惜,常常惹世子生气。
柳襄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真遗憾。”
没有见到那个时候的谢蘅。
谢蘅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没接话。
这时,柳襄又道:“世子为何不跟玉公子明说,届时,姚家有可能会拿他威胁世子?”
谢蘅沉默片刻,道:“无妨,人留在身边就行。”
他是玉明淮最放心不下的人,不能出事。
次日一早,玉明澈的马车便离开了溯阳,为了掩人耳目,他的贴身护卫也离开了。
玉明澈自然在房里闹了一通,说没有护卫陪着他会闷死在房里。
玄烛领命出了城,乌焰长庚降不住他,柳襄见谢蘅面露不耐的揉太阳穴,便在他起身前提着刀过去一脚将门踢开,威胁道:“你的护卫不在姚家人不会信,玄烛已经跟出去了,回来就会知道姚家有没有派人跟踪你,你若是真要一头撞死,不如我借你一把刀,再敢闹,我就替你动手。”
“放心,嫂嫂下手很快,保管一刀下去你还感觉不到疼就死了。”
玉明澈吓的瞪大眼盯着她:“你,你!”
“闭嘴,要什么与乌焰说,不准再大喊大叫吵我未来夫君,明白吗?”柳襄将刀插入桌上,冷声道。
玉明澈看了眼那寒光凌凌的刀,咽了咽口水,点头:“明白。”
谢蘅的世子妃果然也是朵食人花!
大哥你到底在哪里啊!
救命啊!
柳襄回屋后,谢蘅乌焰长庚都默默地看着她,谢蘅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乌焰长庚能听个真切,将柳襄的威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了谢蘅。
柳襄见几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的眨眨眼:“他,他还挺好吓的。”
“一看见刀就乖了。”
谢蘅无声地挪开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乌焰长庚亦各自垂首。
不得不承认,云麾将军真霸气!
尤其是那句‘不准再吵我未来夫君’。
玄烛是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果然不出谢蘅所料,姚家派了人跟着‘玉明澈’。
谢蘅冷笑道:“看来,他们这是想做两手准备。”
一旦他知道真相想退时,他们就会拿玉明澈威胁他。
他们是想将整个玉家拉进去。
异想天开!
没过两日,姚家便又来了信,许是因玉明澈的到来,更加确定了谢蘅的身份,这回姚修成诚意十足,说要带谢蘅去看一看他们的生意。
第64章
姚家
今日李氏做了个小宴,请了几家夫人到府里赏花,柳襄一进府就被李氏拉走了。
“男人谈事我们听着闷,可不陪他们,我特意请了几位夫人过来陪昭昭说说话,上次喜宴她们都来了,昭昭应该有点印象。”李氏亲切道。
柳襄自是说好。
“有劳李姐姐费心了。”
李氏则颇有些感慨道:“当初在首饰铺子遇见昭昭时真是没想到我们竟如此有缘,夫君和玉家的生意若谈成了,以后少不得要更多来往,那可就都是一家人了,昭昭不必和我见外。”
柳襄对李氏一直都很信任,闻言便笑着道:“那就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多来看看李姐姐。”
“好,随时都欢迎昭昭。”
李氏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上次昭昭过来听戏,添了些误会,我还以为昭昭要生我气了。”
柳襄坦然道:“怎么会?”
“就算生气也是气刘公子,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李氏听了很有些动容:“多谢昭昭体谅。”
柳襄默了默,道:“不过姐姐,淮哥哥上次确实有些恼怒,怕是不会轻易将这事揭过。”
李氏正要开口,柳襄却又道:“三弟向来顽皮,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却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送回去那天闹的厉害,挣扎间伤了腿,淮哥哥气的不轻。”
李氏眼神一闪。
她自然明白柳襄说的气的不轻气的是谁,她打听过,玉家长子对这个胞弟向来是疼爱纵容,自不会真气上弟弟,人受了伤免不得就要更加迁怒刘宣。
她立刻便掐断了想要从中说和的念头。
刘家与他们是多年的关系,事又是他刘宣自己惹出来的,只能让他吃点亏好平息此事。
不然因此与玉家起了隔阂便得不偿失了。
“昭昭放心,我们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柳襄却拉着李氏皱眉道:“这是我们和刘宣的事,姐姐便不必插手了,我知道姐姐与刘家交好,若因此起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李氏笑容愈深:“多谢昭昭体谅。”
二人说话间便已到了凉亭。
几位夫人纷纷起身。
李氏拉着柳襄走过去一一介绍。
书房
姚修成将谢蘅请到了书房,喝过两盏茶后,便步入正题。
“明淮,来瞧瞧。”
姚修成神神秘秘的抱出一卷图纸放在桌上,朝谢蘅道:“这些便是我先前与明淮说的生意。”
谢蘅走到书案旁,有些疑惑的盯着图纸:“这是什么?”
姚修成这才小心翼翼在谢蘅面上将图纸展开,谢蘅看清上头的东西后,面色一变:“这……这……”
谢蘅震惊的抬头看向姚修成:“弓弩?”
姚修成将他那一丝惊慌收入眼底,安抚道:“是,这正是我军□□。”
谢蘅一时僵在原地,好半晌才错愕道:“□□的图纸不应该在枢密院或是兵部么,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道:“这就是姚大哥要与我谈的生意?”
姚修成点头:“正是。”
谢蘅立刻便收起折扇,衣袖一拂冷着脸道:“姚大哥玩笑了,玉家虽行商贾之道,但一向是遵纪守法,绝不做有违律法之事,姚大哥若是对玉家或是玉某有所怀疑,大可直言,不必如此试探。”
作为一个商人,面对府尹之子抛出的这种橄榄枝,这才是正常反应。
此时谢蘅对姚修成越防备,姚修成便会越信他。
果然,姚修成忙解释道:“明淮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蘅仍旧没有好脸色。
“私造兵器是掉脑袋的事,姚大哥到底是何意?”
姚修成便道:“明淮稍安勿躁。”
“听我与你细细解释。”
谢蘅面色淡淡,但却已不似先前那般信任姚修成,眼底多了几丝防备。
姚修成便拉着他在茶台旁坐下,温声道:“明淮所有不知,其实这些弓弩都是要送上去的,我们算不得私造。”
谢蘅一愣:“送上去?什么意思?”
姚修成压低声音道:“这些都是要送进枢密院的,可不敢私留。”
谢蘅眼神微沉。
好半晌才似信非信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枢密院的指令?可枢密院有自己锻造兵器之地,为何要放在溯阳?”
“非也。”
姚修成解释道:“虽说最终是要送进枢密院的,但并非听命于枢密院。”
“那不还是私造兵器?”
谢蘅皱眉道。
见谢蘅已有些坐不住,姚修成便正色道:“明淮放心,我怎敢做那掉脑袋的事。”
“想必明淮走南闯北应该也知道近年来边关不宁,去岁开始枢密院的兵器便有些供不上。”
姚修成徐徐道:“遂兵部就分了些差事去,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成行,负责此事的人又怕交不了差,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谢蘅微微拧着眉:“什么法子?”
姚修成道:“兵部这几年被枢密院分权,已成颓势,兵器的差事突然压下来,这显然是枢密院想要将锅扣在兵部,可兵部式微无法拒绝,但接下后又力不从心。”
“可是若没有在规定时间内交够数量,兵部就得遭殃,所以上头的人才想出这么个在外头收购的法子。”
姚修成饮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呢负责材料和打造,只要上头来人验收成功,便会将这批弓弩买下来。”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和朝廷做桩生意而已。”
谢蘅听了却很觉荒唐:“军用兵器可不是儿戏,所有锻造之地都得有文书才行。”
姚修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明淮怎知没有文书?”
谢蘅一怔,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里竟批了文书?”
他就说他们怎么会如此大胆私造兵器卖给北廑,原来是在文书的‘庇佑’下,偷梁换柱。
姚修成见谢蘅不信,便起身去书架上取出一个长盒子,打开递给谢蘅:“明淮若不信,可以瞧瞧。”
谢蘅接过来,打开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心头微惊。
这份文书是真的。
按照律法,应该由枢密院或兵部呈到御前,陛下亲自批准了方能下文书。
所以,溯阳的锻造兵器之地是合法的。
只是,他们并没有将兵器全部给枢密院,而是暗中锻造出其他兵器卖给了北廑。
但其中缘由,目前还未可知。
不过他猜测,应总归逃不过一个财字。
谢蘅将文书交还给姚修成,有些不解道:“若是这样,姚大哥为何要邀我参与?”
言下之意是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想到外人。
姚修成此时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兄弟情意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听起来是上头信任,光鲜亮丽,但……”
姚修成靠近谢蘅,轻声道:“朝廷的生意可不好做啊。”
谢蘅疑惑道:“何出此言?”
姚修成便徐徐道:“朝廷是要等每批货验收之后才会结钱,之前的所有材料人工都得地方先垫着,且若是验收不过关,损失也得地方承担。”
“如今账面上的银钱有限,每次出的货不多,回款也就越来越慢。”
姚修成看向谢蘅,道:“若是明淮愿意出资,我们便能扩大规模,届时所赚的钱,都按出资额分配。”
谢蘅面上踌躇,心中已是一片冷凝。
姚修成这番话简直是漏洞百出,骗骗白身尚可,想骗到他,还不能够。
朝廷批下的地方,必然会先拨款,哪里会叫地方上垫,他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私下与兵部做的交易。
总之,全都经不起推敲。
姚修成这是算准他一介商贾不通朝事。
“明淮,所有内情我都已与你明说,你如何看?”姚修成端坐着,不疾不徐问道。
谢蘅沉思片刻,道:“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姚修成愣了愣后,没有直面回答。
“若明淮不愿,那以后就只有玉家和姚家参与。”
谢蘅端起茶杯慢慢抿着,似在仔细思量,姚修成见此也不打扰,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谢蘅道:“此事非同小可,可允我回去斟酌一二?”
姚修成善解人意笑了笑道:“自然,明淮好生考量便是。”
“不过,此事乃国家辛密,万不可同人说起。”
谢蘅点头,郑重承诺道:“姚大哥放心,就算这桩生意成不了,我也不会与第三人说起此事。”
姚修成举起茶杯,温和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那我给明淮三日时间考虑?”
谢蘅与他轻轻碰了碰杯:“好,三日后定给姚大哥答复。”-
柳襄和几位夫人打了会儿叶子牌,手气不怎么好,输了不少。
不过她也大方,输多少眼都不带眨的。
几人夫人不由暗道真不亏是玉家未来的长媳,这银子在她手里就跟白菜似的。
几位夫人那夜都是见识过玉家的财力的,所以李氏一邀她们过来作陪,她们便满口答应。
人家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都够她们挥霍好一阵了。
不过,羡慕之余,难免也会生些嫉妒之心。
都是女人,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不知宋姑娘是怎么和玉公子认识的啊?”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打探道。
柳襄随口道:“他幼时随父亲经商路过我的家乡,因缘际会相识,后来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经常会来看我,送我些奇珍异宝,久而久之就生出了感情,这一次出来就到我们家提了亲。”
“我一直想出来走走,父亲都不放心,如今跟他定了亲,父亲才肯放我出来。”
几位夫人听的牙酸酸的。
她们其实比她大不了几岁,可瞧瞧人家,坐在家里都有那么漂亮的富家公子送上门来,而她们呢,削尖脑袋寻摸的亲事,跟这比起来都是些歪瓜裂枣。
李氏瞧出几人心思,忍不住笑骂道:“瞧你们就这点出息,也不看看我们昭昭生的多好看,若是你们,就算人玉公子到了家门口也不一定能瞧上,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快别遗憾惋惜了。”
几位夫人被这么一打趣,心头那点儿不平隐约消散了些:“是是是,我们可不比宋姑娘,生的水灵灵俏生生的,跟个天仙儿似的。”
柳襄眨眨眼,声音清脆道:“几位姐姐可别妄自菲薄,姐姐们都很好看呢。”
柳襄这几日扮的是娇蛮灵动的未婚妻,被她这么真诚的一夸,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妹妹生的才好看呢。”
“是啊,我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呢。”
“……”
李氏捂唇轻笑:“都够了啊,我看啊,你们就是想赢昭昭的钱,一个个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昭昭我们好好打把钱赢回来。”
柳襄被激起几分斗志,但叶子牌光斗志没用,很快,她又输了一堆碎银子。
“承让啦承让啦。”
“妹妹要在这里呆多久啊,若是妹妹嫌闷,我们随时都可以来陪妹妹解闷。”
李氏觑了眼几人,没好气道:“说的好听,就是想赢昭昭的钱。”
柳襄无所谓的笑了笑:“无妨啊。”
“我跟姐姐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
夫人们听闻顿时乐不可支:“宋姑娘开心就好。”
李氏这时也道:“那就听昭昭的。”
又玩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提到了婚事上,难免就说到了柳襄谢蘅。
“宋姑娘的未婚夫貌赛潘安,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另一位夫人忙接话:“是啊是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玉公子那么漂亮的公子。”
柳襄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
这时,便听一位夫人道:“对了,宋姑娘可去过云华寺。”
柳襄一愣:“云华寺?”
“是啊。”
夫人意有所指道:“这可是每个在溯阳城常住的人必去的地方,宋姑娘若有空,去拜拜才好呢。”
柳襄眨眨眼,略有些疑惑。
那夫人便解释道:“众所周知,云华寺求姻缘是最灵验的。”
她朝柳襄挤挤眼道:“像玉公子这么漂亮有钱的未婚夫,宋姑娘可要牢牢握在手里。”
她话一落,另外一位夫人也道:“确实,前段日子族中一个侄女姻缘不顺,便诚心去拜了拜,回来没多久就得了一桩好姻缘。”
柳襄眼睛发亮:“当真这么灵验?”
等了这么多日,总算是对她出手了。
“真真的。”
夫人笑着道:“我前段时日也听人说过呢。”
柳襄便问道:“这云华寺远吗?”
夫人道:“不远的啊。”
“坐马车去也就半个时辰,不过只能到山脚下,后头的路得拾阶而上。”
柳襄眨眨眼,喔了声。
李氏见她意动,便道:“若是昭昭想去,改日我陪昭昭去一趟?”
柳襄闻言开心道:“好啊,那就劳烦李姐姐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劳烦。”李氏笑的柔和而亲近。
柳襄也笑意盈盈。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多深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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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襄谢蘅在姚家用了晚饭才回的客栈。
“世子那边怎么样了?”方才姚修成坚持派人送他们回来,便无法在马车上商讨。
谢蘅往榻上一坐,揉了揉眉心,隐现疲态:“差不多了。”
“姚修成给我看了弓弩图纸,还拿出了朝廷文书,说的冠冕堂皇。”
“竟有文书?”
柳襄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道。
“嗯。”
谢蘅接过来抿了口,才道:“弓弩是送给枢密院的,只不过他们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另锻造一批卖给了北廑。”
“只有弓弩吗?”
柳襄沉默片刻后。道。
谢蘅点头:“只给我看了弓□□。”
“世子还记得图样吗?”
柳襄问道。
“记得。”
谢蘅唤玄烛备笔墨,出现的却是乌焰。
笔墨备好,谢蘅将看到的弓弩样式画了下来。
柳襄脸上一片暗沉。
“这不是我军用的,至少我没有见过。”
谢蘅盯着图样看了片刻,缓缓放下笔。
近年来边关战事频发的只有北廑边境,如果柳襄都没见过,那就说明这批弓弩并不是给枢密院的。
“他透露了上头的人是兵部,我说要斟酌几日。”
谢蘅:“他给我三日的时间。”
柳襄嗯了声,悄然攥紧拳。
“李氏跟你说过什么?”
谢蘅看向她道。
柳襄如实道:“约了几位夫人来,借别人的口提起云华寺求姻缘很灵。”
“应当只是冲我来的。”
谢蘅瞥她一眼,淡淡垂眸:“嗯。”
“约的何时?”
柳襄:“没说死,我回来问问你。”
谢蘅想了想,道:“那就三日后吧。”
“可以收网了。”
柳襄:“嗯。”
“在姚家?”
谢蘅默了默,摇头:“在云华寺。”
柳襄没有意见:“好。”
“我明日便让人给李氏送信。”
“嗯。”
谢蘅瞥了眼乌焰,道:“玄烛呢?”
乌焰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一回来就去在玉公子房里了。”
“世子和云麾将军离开没多久玉公子就开始闹,一会儿要好酒一会儿要美人,还要花魁名伶,属下和长庚应付不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跟养了个祖宗似的。
玄烛确认谢蘅柳襄出了姚家,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和长庚换了位置,提前赶了回来。
不是怕他闹出什么事,而是怕他吵到谢蘅。
玄烛将门踢开,房里这才消停。
谢蘅沉默半晌无言。
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倒只有这个破孩子,一如既往的闹腾。
柳襄这时喃喃道:“看来他并不怕刀。”
谢蘅看她一眼,淡声道:“并非不怕,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柳襄:“……那他忘得还真是快。”
她看见谢蘅眉眼间的疲态,起身道:“我回去了,世子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议。”
谢蘅:“嗯。”
看着柳襄的背影消失,谢蘅才让乌焰备水,洗漱完,他叫住要离开的乌焰:“你主子来什么信了吗?”
乌焰沉默几息后,如实道:“殿下来过几次信,都是问世子身体可安。”
谢蘅哦了声:“下去吧。”
“是。”
明明困乏的厉害,躺到床上却一时半会儿比不上眼。
黑夜中,谢蘅摩挲着手中红玉猫猫玉佩,盯着纱帐顶思绪游离。
身体可安?
大概是安不了了。
他其实心中一直都很清楚,这些年谢邵谢澹二人对当年的事愧疚难安,也都始终无法释怀。
他避他们数年,起初是真的很气,每次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难熬时,他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恨不得冲进宫将害他之人一一斩杀。
可当冷静下来,他便又没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与他们二人没有关系,他们都不知情,偏偏害他的又是他们的至亲。
知道谢邵每日为他抄佛经祈福,与皇后娘娘离心;知道谢澹因此不再对贵妃抱有期待,记恨上贵妃时,他很愤怒。
他甚至希望他们参与其中,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的恨他们。
可他们却连让他恨他们的理由都不给。
每年中秋他们都在明王府外最近的客栈里枯坐半日,子时后才离开。
那一天厨房送过来的月饼,总有几块来自宫中。
因为他们曾经说过,他们要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一个中秋。
对于那些年的他来说,他们内心越愧疚,越不安宁,他便越高兴。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过的不好?
但后来他又想,那件事,他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阮贵妃想害太子,皇后想利用他保护太子,而他救人心切,因此落得一身病痛,不是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他只后悔,不该进宫。
若是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进宫!绝不会去认识他们!
但若重来一次,他会救谢邵吗?
谢蘅唇边划过一丝讥笑。
答案是,他会。
水底里有人,见落水的是他才没敢动,若是他不救,谢邵会死。
诸多愤怒,崩溃,恨,就这么循环往复的折磨着他,
直到去岁,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时日无多,他那时第一反应是解脱。
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再难熬也不过十年,熬完了就解脱了。
然就在那时,玉明淮出现了。
他是专门来京都找他辞行的。
他说他走南闯北多年,不忍再见民生疾苦,他想为东邺做点什么。
那时候他觉得他疯了,疯的很彻底。
他明明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一辈子,却偏要去做那等要命的事。
他不理解。
但当他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后,他却笑着说,如果他回不来,他也算是天上有人了。
他会在天上保佑他,平安康健。
可他不知,他只有十年了,他们两个还真说不准谁先死。
‘你怎么知道你能上天而不是下地狱?’
‘那我尽力挣功德,去天上保佑你’
‘我不过一介废人,混吃等死,无功无名,有什么值得你浪费功德’
‘你不是废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只要活的开心就好,我的功德分你一半’
那一刻,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在那个疯子离开时,他说,如果他先走,他也会保佑他平安归来。
但前提是死后能上天。
也是那时,他突然想起了少时的理想抱负,虽然已恍若隔世,但似乎也不是不能去试一试。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从玉明淮口中得知,看似繁华的东邺,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人吃不饱,有人穿不暖,有人蒙冤受屈,有人绝望度日。
所以,他接了谢澹的月饼。
重新找到了与他们相处的方式。
他也决定为东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负他担了回国姓,不负他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以后死了也不用分那个疯子的功德。
谢蘅捏着玉佩缓缓沉睡。
玉明淮,你再等等吧,等我去天上保佑你平安归来。
梦里。
玉明淮回来了。
可他却离他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
他说,他会在天上保佑他,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柳襄是被玄烛叫醒的。
“云麾将军,您快去看看世子,世子梦魇了,唤不醒。”
第65章
柳襄匆匆梳洗后,套上外裳便疾步进了谢蘅的屋子。
玄烛正守在床边在不停唤着,谢蘅额上渗着薄薄一层汗,神情痛苦不安,却怎么也无法唤醒。
柳襄急急走到床边,玄烛便让开了位置。
“世子,世子。”
柳襄坐在床沿刚唤了几声,便见谢蘅手无意识的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世子,醒醒。”
谢蘅反攥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攥她的手隐隐发白。
与此同时,一行泪快速没入耳际。
柳襄只觉心口一疼:“世子。”
她这是第一回 见他落泪。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玉明淮的身影逐渐模糊,谢蘅下意识追了上去,他有种预感,他若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想要留住他。
可不论他怎么追,都够不到那道身影,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姑娘的声音柔和而焦急。
是柳襄。
他停下脚步,玉明淮也往他身后看了眼,而后轻轻笑了笑:“阿蘅,有人在等你,你该回去了。”
“我走了。”
谢蘅想要扑过去抓住他,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消失前,他看到他的头发断了一缕。
柳襄紧紧握住谢蘅的手,试图将他从梦魇中拽出来,突然,她听他低声喊了句什么,随后,睁开了眼。
“世子,你醒了。”
柳襄短暂的怔愣后,欢喜道。
谢蘅脑海中的混沌逐渐散去。
原来,真的是她在唤他。
谢蘅呆滞了几息,才轻轻开口:“你怎么来了?”
柳襄如实道:“世子刚刚梦魇了,怎么都喊不醒。”
梦魇。
那的确是一场噩梦。
他醒来仍感觉心有余悸。
大抵是昨日才提到过玉明淮,他才会做这样的梦。
“世子可还好?”
柳襄担忧道。
谢蘅这时才察觉到他的手被她紧紧握住,他微微顿了顿,紧了紧被中的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里还握着她送的玉佩。
“无碍。”
谢蘅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坐起身时将另一只手中的玉佩藏入了枕下。
柳襄起身在他身后垫了个小枕。
“世子可有哪里不适?”
谢蘅:“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玄烛此时正在给谢蘅拿药,将药倒出来后他愣了愣,而后轻轻晃了晃瓶子。
重云不是说配了一月的量,怎么瞧着没剩多少了。
谢蘅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只淡淡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他每日都服用着重云配好的药,只是从那次咳血以后,从以前一天三颗变成了六颗,他怕玄烛发现,每次服药时都是避开他的。
玄烛带着几分疑惑的伺候谢蘅服药,柳襄便去叫了早饭,早饭送上来,谢蘅也收拾妥当。
二人用完早饭,柳襄便没忍不住问道:“世子是梦见玉明淮了吗?”
谢蘅偏头看向她:“你怎知?”
“世子梦魇时,我听见世子叫玉明淮的名字了。”
方才她离的很近,听到了谢蘅醒来时唤的那一声。
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语气里着急和慌张。
他说是噩梦,想来是梦到玉明淮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蘅眼眸微沉,半晌才淡淡嗯了声。
柳襄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她能感觉到,谢蘅和玉明淮的感情应该很好。
不同于谢邵谢澹的兄弟情,他们更像是知己。
玉明淮到底去何处了。
“他在北廑。”
突然,谢蘅低声道。
柳襄怔了怔,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随后,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去北廑作甚?”
谢蘅冷冷哼了声:“他去时,说要为东邺做点什么。”
柳襄听明白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震撼。
她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想到玉明淮竟是去北廑做了探子!
各国做暗探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战场厮杀,怪不得谢蘅会如此担心他。
“为何?”
玉家不是从商么,他为何会突然去北廑做了探子,且暗探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他走的什么门路?”
谢蘅声音低沉道:“玉家的二娘子也就是玉明淮的亲姑姑嫁到了京都昌平侯府。”
柳襄记得谢蘅说过他和玉明淮是在一个宴会上认识的,玉明淮是随他姑姑赴宴。
她那时还在想,什么样的宴会会让玉明淮和谢蘅同时出现,原来是这样。
谢蘅知道柳襄的疑惑,不等她问便道:“玉家曾救过昌平侯府老侯爷的性命,老侯爷为报恩给两家小辈定了婚事。”
“玉家知道门第悬殊太大,并没有将这桩婚约放在心上,只等将来寻个由头退了,可没想到十五年后,侯府大夫人亲自去玉家提亲。”
柳襄微讶:“所以,玉家二娘子是如今昌平侯府主母?”
“不是。”
谢蘅摇头:“大夫人出自名门,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不愿让他娶商贾之女,几番商讨后,定了二房的嫡次子,而作为交换,她亲自下江南提亲,给玉家体面。”
侯府二房的嫡次子,对玉家而言亦是高攀,加上大夫人亲自走这一趟,更是诚意十足,但玉家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安排两家小辈先见上一面。
两方说好,若小辈不愿,婚约便作罢。
玉家娘子见了后并没有明确的态度。
这门婚事于她而言,可嫁,可不嫁。
可嫁,因郎君俊俏有趣,可不嫁,因离家太远。
但侯府的五公子却对玉家娘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最终在他死皮赖脸的穷追不舍下,这门婚事还是成了。
成婚时还曾引得京都哗然,毕竟门第悬殊实在太大,几乎没人看好。
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二人仍琴瑟和鸣,恩爱如初,羡煞旁人。
柳襄对京都侯门知之甚少,只听过昌平侯府的名头,没有过什么来往,自然也不了解这些。
她听完后不免有些唏嘘:“这便是话本子里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吧。”
谢蘅不予置评。
“所以,玉明淮是通过昌平侯府去的北廑?”柳襄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他十五岁那年将玉明澈放在世子跟前消失半年,是不是也跟去北廑做暗探有关?”
暗探想要潜伏出去,必然得经受一段时间的训练,其残酷程度不亚于他们每日在营中的操练。
“大约是吧。”
谢蘅淡淡道。
他也是去岁才猜到的,那时候玉明淮只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抽不开身,他便没多问。
直到去岁他跟他说他要去北廑了,他才知道原来他那年将玉明澈送回去后,所谓的游历四方都只是在执行任务。
去岁,东邺在北廑的暗探受到重创,朝廷新送了人过去,其中,便有玉明淮。
这个真相令柳襄的心愈发沉重。
暗探九死一生,尤其如今边境摩擦不断,玉明淮归来的希望很渺茫。
“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不必太过忧心,玉明淮,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柳襄轻声安抚道。
“嗯。”
谢蘅。
如今对他而言,没有消息或许已是最好的消息。
二人沉默了很久后,才说起云华寺之事,商议结束,柳襄便回了房。
没过多久听到玉明澈的声音,她出门拦下玄烛自己进去了。
对于玉明澈,柳襄还是挺喜欢的,只要他不吵着谢蘅,他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弟弟。
而今知道玉明淮的去处后,她对这个可爱的弟弟又多了几丝心疼。
接下来的两日柳襄也就格外多了些耐心,没再用刀吓他,一得空便过去陪他玩些叶子牌,投壶等小游戏,给他解闷。
玉明澈也是个不记仇的,两日过后已经一口一个嫂嫂叫的亲热的不得了。
谢蘅得知时,眼底弥漫着浅浅笑意。
她哄人,很有一套。
时间转瞬即逝。
眨眼已到了三日后。
谢蘅带着玉家方印和银票去了姚家,柳襄则与李氏前往云华寺。
只是还未出城,便有人追上李氏的马车,说铺子里出了事,要李氏过去看看。
李氏正为难时,柳襄却体贴道:“李姐姐去吧,我自己去云华寺便可。”
李氏却不放心:“不行,还是我陪昭昭去完云华寺再去铺子。”
柳襄看了眼焦急等着的伙计,笑了笑,道:“李姐姐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这戏既是演给她看的,她岂能不入套?
如此几番拉扯后,李氏终是万分愧疚道:“那好,我一忙完就去接昭昭。”
柳襄点头:“嗯呐。”
李氏走后,柳襄放下车帘,脸上的消息缓缓散去。
也不知道这云华寺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马车缓缓行驶着,难免叫人昏昏欲睡。
柳襄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山脚下。
赶车的车夫禀报道:“姑娘,到山脚下了,后头的路得走上去。”
柳襄看了眼他,轻轻嗯了声:“你们在此等我便是。”
车夫:“是。”
今日引路的是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萍儿,她恭敬的将柳襄搀扶下马车,道:“宋姑娘,这边请。”
柳襄望了眼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勾唇:“好。”
柳襄爬了一半,便累的不想动了,有些不耐问道:“还有走多久啊?”
萍儿轻声安抚她:“不远了,宋姑娘再坚持坚持,心诚才灵呢。”
柳襄忍了忍,道:“好吧。”
但很快她又问道:“真的灵吗?”
萍儿肯定的点头:“灵的。”
柳襄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要真灵,那不如她干脆趁此机会去拜一拜?
可是,求什么呢?
求她和谢蘅,还是求一个如意郎君?
可谢蘅就是她想要的如意郎君啊!
但他们又不可能。
柳襄重重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快些吧。”
不管了,先去拜一拜吧。
“要真的灵,我回来给菩萨镀金身!”
萍儿听得直咋舌。
这出手可真够阔绰的。
不过……
萍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今日之行,她注定是不能如愿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才到了山顶。
“姑娘,走上来很有些热,不能冲撞菩萨,我们去寮房稍作歇息,整理梳洗妥当再过去吧。”萍儿道。
柳襄挑眉,来的这么快啊,连菩萨都不让她拜。
“好啊。”
事了后再拜也行。
进了寮房,萍儿便去端了热水过来伺候她梳洗,房里还点上了檀香。
柳襄瞥了眼檀香,暗道这里头好像没有问题,也不知她在哪里动了手脚。
她随手接过萍儿递过来的热帕子,而后微微一怔。
帕子上沾着淡淡的香气,若非她早有防备,恐怕还不会将它当回事。
柳襄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脸,瞥了眼洗脸架上的盆子。
倒是聪明,将药下到了水里。
萍儿自然不知柳襄已经洞悉所有,见她用帕子细细擦了脸,便知道事情成了。
许是不放心,柳襄擦完后萍儿又给她拧了回,柳襄恍若未觉的又擦了一次。
“好了,替我梳下头发,我们就过去吧。”
萍儿恭敬应下:“是。”
她边给柳襄梳发,边透过铜镜观察着,见柳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昏昏欲睡时她忙放下梳子道:“姑娘可是困了?”
“不如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柳襄很有些睁不开眼,犹豫片刻后,点了头:“行,我睡会儿,你早些叫我。”
萍儿扶着她往床上走去:“是,姑娘放心。”
她小心的伺候柳襄睡下,等了一会儿又轻轻唤了几声,确认人昏睡后才悄然离开。
而她不知,她才关上门,柳襄就睁开了眼。
她们到底要怎么对付她?
谋命,还是其他?
萍儿出门后,转了两个弯敲响了一间房门,门打开,她朝里头的人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了。”
那人生的一双桃花眼,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身上的衣裳五颜六色。
萍儿轻轻颔首,提醒道:“若出了岔子,阁下就脱不了身了。”
“知道了。”
那人语气轻佻道:“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没想到竟还有送上门来的,真是稀奇。”
萍儿不再说话,转身飞快离开。
那人便跟在她身后慢悠悠走过去。
柳襄察觉到有人进来,便立刻闭上了眼。
很快,门被关上。
有人在缓缓靠近她。
“哟,还是个大美人啊。”
语气轻佻浪荡至极。
柳襄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么放肆,她也终于明白了李氏的计谋。
原来是想毁她清白。
当真是恶毒至极。
男子收起折扇,拉开被子,用扇子挑了挑柳襄的衣襟。
萍儿还在门外,她必须要一击制胜,否则只要这个人发出一点不寻常的声音,就会引来怀疑。
柳襄隐忍着,等察觉到那人俯身将头埋入她脖颈时,她才猛地睁眼,飞快点了他的哑穴,同时用匕首抵住他的脖颈,反手将他压躺在了床上。
她坐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眼男人。
桃花眼,白玉颜,勉强入眼。
李氏身边没这个人。
男子眼底起先还有些惊讶,随后却是含情脉脉,还朝她眨了眨眼。
柳襄:“……”
她压低声音,问:“什么人?”
男子又眨眨眼。
他说不了话啊。
柳襄反应过来,将匕首紧紧贴着他脖颈,低声道:“声音小些,若被门外的人听见,立刻杀了你。”
那人眨眨眼,答应了。
柳襄这才解开他的哑穴,防备的看着他,以防他突然大叫。
但那人却意外的配合,学着她的语气,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了她的话:“我是采花贼啊。”
柳襄:“……”
意图对她图谋不轨,能不是采花贼?
男子看懂了她的意思,解释:“我是真的采花贼,干这行的。”
柳襄脸色一沉,周身顿时添了杀意。
原来是真的采花贼!
“不过,我并不是真心冲姑娘来的。”男子感受到她的杀意,连忙道。
柳襄冷笑:“你方才已经准备动手了。”
“那不是拿人钱财么?”
男子解释道:“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碰处子的。”
柳襄:“……”
“弄着麻烦不说,还要惹上麻烦,万一弄出人命了,我会下地狱的。”男子正色道。
柳襄气笑了。
“怎么,我是还该夸你吗?”
“不啊。”
男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也只图个爽快,可不敢沾血的。”
“不过,像姑娘这样的美人,若是姑娘愿意,我倒是也可以,姑娘放心,我一向都很温柔,绝对不叫人不爽快……嘶……”
男子话音一顿,轻呼了声痛,赶紧讨饶:“我不说就是了,姑娘小心些,刀剑无眼。”
柳襄冷冷盯着他,收了些力道,但他脖颈还是已经见了血。
“李氏让你来的?”
男子想了想,道:“不知道啊。”
眼看柳襄又要下狠手,他忙识趣道:“是外头那个丫鬟带人找上我的,我不知道她主子姓什么。”
“不过我能感觉到她主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了我一锭金子。”
柳襄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半晌后,又问:“之后呢?”
男子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成事后我自行离开,留下我的印记,让人知道是我做的就行。”
“印记?”
柳襄皱眉。
“嗯,我可是很有名的采花贼。”男子:“每采一朵花,都会留下我特殊的印记。”
柳襄闭了闭眼,勉强按下杀意。
他还有用,得暂留性命。
柳襄瞥了眼门外,冷声道:“将外头的打发走。”
男子:“怎么打发?”
柳襄手微微一动,男子便赶紧道:“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男子发出的声音简直是不堪入耳。
柳襄费尽力气才勉强压下将人踢下去的冲动。
好在没过多久,萍儿便离开了。
“女侠。”
男子笑眯眯道:“可以放我走了吗?”
柳襄淡声道:“不行,留下你的印记,待事成之后才会放你走。”
男子被挟持着,没有拒绝的余地。
柳襄用匕首抵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留下一张纸条,画了朵盛开的芍药。
“好了。”
男子道。
柳襄看了片刻,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男子几乎不做犹豫道:“差一个三十。”
柳襄的手微微颤了颤。
这么多娘子遭了他的毒手,他竟能如此风轻云淡。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男子一愣,而后笑着道:“干这种事,本就为寻个乐趣,至于报应嘛,也不怕,栽了就认呗,反正也划算了。”
柳襄放弃了与这种人争执。
“那你今日,便是栽了。”
男子一怔,缓缓回头看向柳襄。
“你要杀我啊?”
柳襄本以为他会求饶,谁知他竟弯唇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姑娘动手吧。”
他眼里没有半分恐惧,可见他是真的不怕死。
这样的人留着,将来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娘子,柳襄干脆利落的将人劈晕,将他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将他捆起来,拖进了床下。
他如何处置,等谢蘅来再做定夺。
做完这一切,柳襄便躺回了床上。
采花贼说他成事后便离开,那就说明李氏对她还有安排。
果然,没等多久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她凝神去听,便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刘公子务必要快些,事后下手记得干脆利落,别留把柄。”
“放心,玩够了我自然就会动手,有那采花贼背锅,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
“如此最好,如果落下把柄,被玉公子察觉,夫人可饶不了刘家。”
“知道了,届时割了她手腕,那姓玉的就算找来也只能看出她是遇上采花贼,不堪受辱而自尽。”
“你去将那采花贼的印记拿给我。”
“行!”
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后很快又出去:“给。”
萍儿接过纸条,又小声嘱咐几句方才离开:“半个时辰后我就会下山让人去传信,你看着时辰。”
“知道。”
门再次关上。
柳襄感觉到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此时,她已然知道了李氏的全部计划。
遇上一个‘名气不小’的采花贼,失了贞洁,痛苦之下自戕,合情合理,与他们姚家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刘宣,纯粹就是李氏允他来泄愤的。
柳襄心中冷笑,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若今日落在他们手里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必是要惨死在此。
可李氏算漏了一点。
她不知道她会武功。
接触李氏前,她便特意学过大家闺秀的言行举止,且服用了重云特制的药,即便是高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当她是个无忧无虑涉世未深的娇蛮千金。
如今这一步棋,下的恰到好处。
“臭娘们,总算落老子手里了,看老子今天不弄……”
刘宣一边恶狠狠盯着柳襄露在外头的脸,一边脱着外袍,然蓦地,他对上了一双眼。
那眸子里似乎含了刀子。
刘宣一愣,不是说她中了迷药么,怎么会醒了,不过,醒了也好。
刘宣露出几丝邪笑:“醒了,更有感……”
这一次,他的话仍旧未落,便觉眼前一道人影晃过,紧接着他就被踹到了地上。
然后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惊疑不定的盯着将他踩在脚下的人,不敢置信。
她竟会武功!
柳襄居高临下,不疾不徐道:“别急,现在不会杀你,等你的姚大哥带着我未婚夫来了,我们再慢慢清算。”
刘宣试图挣扎,但毫无作用。
突然,他的余光看见了床下露出的一片五颜六色的衣角。
传闻,那采花贼爱最爱这样妖艳的颜色!
刘宣心中一时惊惧万分。
原来,那采花贼并没有得逞!而是被她藏到了床下,还不知用什么法子让采花贼留下了印记!
她是特意在等他来!
难道,她都知道?
看见刘宣眼中的恐惧,柳襄勾唇:“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你们今日在云华寺做的这场必死局,总得有人遭殃吧,我现在好端端的,你说今日死的会是谁呢?”
刘宣惊慌的盯着她。
“是你,还是李氏,亦或者,是你的姚大哥,更甚至,整个姚家?”柳襄漫不经心道。
刘宣终于后自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冲着姚家来的!
今日姚大哥就要与那姓玉的签协议了,一旦被姓玉的拿住把柄,就全完了!
只可恨他知道的太晚了。
第66章
姚家
姚修成客气将谢蘅请到书房,问他考量的如何,见谢蘅拿出玉家方印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放下。
“明淮既如此信任我,我必不会让明淮失望。”姚修成给谢蘅添了杯茶,笑着道:“不知明淮打算要多少份额,我们今日便签订协议?”
谢蘅这时唤扮作护卫的暗卫进来,将匣子放到姚修成跟前。
“姚大哥应该知道,我从不做小本买卖。”
姚修成按下心中雀跃,打开盒子。
只见万两面额的银票装了整整一匣子。
姚修成手指一颤,即便他再尽力掩饰,脸上也因过分激动而有些扭曲。
玉家,比他想象中富太多了。
“明淮,这……”
谢蘅轻摇着折扇,语气淡然:“当然,我也不能让姚大哥吃亏,这里的三分之一,便当做给姚大哥的谢礼,其余尽数用于锻造下一批弓弩。”
“好好好。”
姚修成连说了几个好,才勉强控制自己没有失了分寸。
其实他说的并不全是虚言,每批货确实需要他们垫成本,只不过收这些货的并非枢密院,而是西鈺。
西鈺虽是个小国,但出价高,比卖给枢密院高出几倍,他们想着,西鈺不过一个弹丸小国,即便他们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唯一的缺点是回款太慢,每次都得先垫成本,货越多,垫的越多,上一批货甚至动了给枢密院的数额,正加紧补上,西鈺却又要的更多,父亲已为此愁了多日,却没成想,在这紧要档口,送上来一个玉明淮。
玉明淮加入,他们不仅能准时交上枢密院的数额,也能如数给西鈺备货。
“明淮放心,我保证不会让明淮吃亏。”
姚修成信誓旦旦的承诺着。
然就在他要收起匣子时,谢蘅却合起折扇压下匣子上头。
姚修成一愣:“明淮?”
谢蘅:“我虽然信任姚大哥,但毕竟用的是玉家的钱,怎么也该白纸黑字为证?”
姚修成听是这事,心中安定,忙道:“自然,我已经准备好了。”
就算谢蘅不要求,他也得让他签下合约,若将来事发他想要退,这便是拿捏他的把柄。
谢蘅粗粗扫了眼合约,便拿起笔签下名字:“我信任姚大哥,不必细看。”
姚修成闻言笑的更爽快。
“明淮如此信任,我可不敢辜负,明淮尽管放心,这份合约绝无问题。”
不仅没有问题,谢蘅还占了优势。
当然,若出事,这优势便成了劣势。
谢蘅按下方印,这份合约便算成了。
“今日高兴,我已让人略备薄宴,我们庆贺庆贺。”姚修成道。
谢蘅收好合约。
有了这纸合约,就能拿人了,不过,他还需要姚慷的口供。
“那就多谢姚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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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在姚家用完午宴,又在厢房午憩了会儿,便提出要回客栈。
谁知姚修成却将他拦下:“父亲听了此事,特意吩咐我备下晚宴,想与明淮喝一杯,庆祝庆祝。”
谢蘅略做为难:“这……”
姚修成知道他的顾虑,打趣道:“明淮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接弟妹了。”
谢蘅这才勉强答应。
然左等右等,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回来,眼看太阳将落,谢蘅便有些着急了。
“不是早上便出门了,怎还未回来?”
姚修成自是好一阵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谢蘅略微心安,云华寺就来了消息。
送消息的是姚家的一个护卫,神情慌张,脚步匆忙,一到姚修成跟上便跪下了,急急禀报:“公子,云华寺出事了。”
这话一出,谢蘅砰地就站起身死死盯着他,姚修成忙急声道:“出了何事,说清楚!”
护卫先是看了眼谢蘅,才红着眼拿出一张纸条呈上,悲悸道:“宋姑娘出事了,玉公子快去看看吧。”
姚修成接过纸条,看清上头的芍药花,脸色一白:“这……这……”
谢蘅冷冷盯着他:“这是什么?”
姚修成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艰难道:“这是近日极其猖獗的采花贼,他但凡得手……便会留下此印记,府衙几次派官兵围剿,都没能抓住。”
谢蘅紧紧捏着折扇,脸色暗沉的可怕。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去云华寺!”
姚修成捏紧纸条,厉声吩咐道:“调集人手,立刻去云华寺,追拿贼人!”
走出几步,姚修成又道:“夫人此时可在云华寺?”
护卫紧跟着他,飞快回道:“夫人出城时,铺子里出了事,便暂时留下了,今日没去云华寺。”
姚修成看了眼脚步如风的谢蘅,将戏做足:“赶紧去通知夫人,立刻去云华寺!”
谢蘅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今日李氏因事情耽搁没能同行,不论人在云华寺出了什么事,都与她与姚家没有任何关系。
计划倒是缜密。
马车疾驰驶向云华寺。
与此同时,李氏也得到消息出发。
两方人马前后脚到山底。
李氏一见谢蘅便红了眼,哭的悲痛欲绝:“玉公子,我着实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早知那个贼人在此,我说什么也要陪妹妹一起来。”
谢蘅冷哼了声,越过她飞快步上石阶。
李氏瞥了眼姚修成,姚修成轻叹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宋姑娘如何了?”
李氏捂着嘴哽咽点头。
几人爬上山,便见李氏的丫鬟也就是陪柳襄上山的萍儿着急慌忙的扑了过来,哭着喊道:“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李氏强忍着悲悸,呵斥道:“大喊大叫作甚,起来!”
萍儿受惊过度,慌的不成样子:“宋姑娘遇见贼人,不堪受辱,自戕了。”
“夫人,请夫人责罚,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宋姑娘,奴婢有罪,该当万死!”
李氏闻此噩耗,两眼一番就晕了过去,姚修成忙将她扶住,急切唤道:“夫人,夫人!”
一时间,鸡飞狗跳,吵的人心烦意乱。
“带路!”
谢蘅咬牙道。
受辱,自戕。
毁人清白,在取其性命,他们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还要狠。
虽然他知道柳襄不可能会出事,但此时还是难掩心慌。
萍儿被护卫拉起来,踉踉跄跄的带路。
姚修成掐了李氏的人中,总算将人唤醒,但李氏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间疲软无力,被姚修成扶着往寮房走去。
寮房选的偏远,路上已经几乎碰不到什么人,不过这里的事已经惊动了方丈,此时也正带着小和尚往这边赶来,恰好碰上谢蘅一行人。
他远远看见李氏,心中一咯噔。
他听说采花贼进了女施主的寮房,出了人命,便赶紧赶了过来,还吩咐人去报官,可没想到竟还和姚家扯上了关系!
如此,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很快,一行人便立在了寮房外。
萍儿哭着指着房门:“就是这里。”
“宋姑娘说上山走的有些累,想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奴婢便想着去给宋姑娘要些斋饭来,可没想到……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有人影从宋姑娘房里出来。”
“奴婢吓得不行,急急跑进去,便看到了那采花贼留下的印记,而宋姑娘,已经遭了毒手。”
萍儿哭的肝肠寸断:“奴婢竭力安抚劝说宋姑娘,可宋姑娘一句话也不说,只落着泪,过了许久,宋姑娘便让奴婢去给她打热水,她要沐浴,奴婢不疑有他便去了,谁成想回来就看见宋姑娘割了手腕,已没了呼吸。”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萍儿说罢,哀嚎一声便要去撞树,被姚家的护卫眼疾手快的拦下。
方丈听到这里,长叹了口气,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朝姚修成道:“姚施主,那贼人祸害四方,不知造下多少冤孽,还是尽早缉拿归案为好。”
姚修成沉声道:“来人,全力捉拿此贼,格杀勿论!”
说罢,他看向谢蘅,担忧道:“明淮……”
谢蘅紧盯着房门,迟迟没动。
多么缜密的一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姑娘的性命和清白在他们眼里还真是一文不值!
谢蘅不动,其他人也不敢擅作主张。
一阵死寂后,谢蘅缓缓转身,无声地看向李氏,眼中却不似这几日的清冷,而是带着骇人的杀气。
李氏微微一颤,下意识抓紧姚修成的胳膊,姚修成面露担忧道:“明淮,我知你此时悲痛难忍,但眼下情境,你还是先进去看看弟妹吧……”
谢蘅又将视线挪到姚修成脸上,直看的姚修成生出几分怒气,他才挪开目光,冷冽轻笑:“既然各位都想看,那便请诸位好好看看吧。”
“昭昭,出来。”
谢蘅这话一出,众人皆感惊讶。
人都死了,这还怎么出来?
唯有李氏似是想到什么,飞快瞥了眼萍儿,萍儿慌忙道:“奴婢亲眼见宋姑娘割腕自戕,血流了一地……”
姚修成听了这话轻叹一声,上前道:“明淮莫不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了。”
谢蘅却并不做声,而是默默地往后退去,姚修成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明淮你这是怎么了?”
他话刚落,便传来一声巨响。
有重物从屋里头破门而出,被狠狠砸在他的面前,惊起一地尘埃。
姚修成吓得急急后退了几步,等压下心神才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刘兄!”看清人后,姚修成忍不住惊唤出声。
被扔出来的人正是刘宣。
此时他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鲜血淋漓。
李氏顿时惊慌失色,怔在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刘宣怎么会还在这里!
她反应过来猛地看向萍儿,却见萍儿亦是惊愕万分:“刘,刘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我也想知道刘宣怎么在这里呢。”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惊慌抬头,却见那原本应该死去的宋昭昭笑意盈盈的从破了的木门里踏出来。
她出现的这一刻,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尤其是萍儿,吓的大喊了声:“鬼啊!”
柳襄循声走向她,停在她的面前俯身道:“鬼,哪来的鬼的?”
萍儿吓得跌在地上,往后缩着,双手抱着头,语无伦次道:“我进去看过,你割了手腕流了一地血,我还探过你没有呼吸鬼,你是鬼!”
柳襄灿烂一笑,伸出手:“那你怎么没探探我手上的伤口是真是假呢?
萍儿一愣,随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她。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襄手腕上那条血痕上。
萍儿在柳襄鼓励的视线下,颤抖的抬起手碰了碰那条血痕。
而后所有人便看见被擦去血迹的地方,露出了完好的肌肤。
萍儿猛地收回手,震惊的看着柳襄:“你,你……”
她没有割腕!她是骗她的!
“我什么?”
柳襄笑意不达眼底:“我没有如你们的愿死在这里是吗?”
萍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垂下头去。
李氏此时心头已是惊慌难定。
计划明明很顺利,可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仓惶间,蓦地对上柳襄清澈的眸子,李氏立刻便换了副神情,走向柳襄,激动道:“昭昭,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想要伸手去拉柳襄,柳襄却已转过头看向谢蘅:“我方才听你们说要抓一个采花贼?”
李氏的手僵在半空,勉强稳住声音:“是,萍儿说有个采花贼闯进来了,昭昭看见了吗?”
柳襄喔了声,眼睛微微一亮:“那真是巧了,我正好抓了个采花贼,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他?”
李氏身影彻底僵住。
姚修成眼底亦是划过一片暗光。
方丈看到这里,心头已经隐约有了章程,遂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私怨情仇,与寺中无关。
他甚至希望这姑娘来头大,能压得下姚家。
很快,众人便见跟在谢蘅身后的护卫进屋,揪出来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人。
不是那采花贼又是谁。
男子被扔在地上,生生痛醒,他飞快看了眼四周,对上柳襄冷冰冰的眼,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但却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他蛄蛹着坐起身,哪怕双手被绑,也依旧泰然自若。
萍儿见了他,便下意识将自己藏起来。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将采花贼提出来的暗卫上前拉起萍儿扔到了采花贼跟前,采花贼只挑了挑眉,萍儿却已吓得六神无主。
这时,柳襄走到二人身边,轻飘飘道:“二位,认识吗?”
“认识啊。”
“不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周遭一阵寂静后,男子皱眉看向萍儿:“不是你拿了一锭金子让我来这房里,糟蹋这个姑娘的吗,怎么就不认识了?”
“休要胡说!”
萍儿急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采花贼耸耸肩:“既要犯恶,你这点胆子可不行,得跟我学学,敢作敢当,我每次去糟蹋娘子时,都想过可能要死在那里,你要学会将生死抛之脑后,这样做任何恶前才更心安理得。”
众人听得一阵恶寒。
这个人简直是恶魔!
柳襄对这人早已是忍无可忍。
她看向谢蘅道:“东邺律法,□□女子,当斩。”
“此人承认,共有二十九个娘子遭其毒手。”
谢蘅垂目:“可认罪?”
采花贼循声看去,然后目光便黏在了谢蘅脸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你怎不是娘子,可惜了。”
“我认罪,认罪啊,美人叫什么名字啊?”
柳襄闭上眼,按上腰间匕首。
这时,谢蘅淡淡瞥了眼暗卫,暗卫颔首,手起刀落,一串血迹溅在了萍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萍儿吓得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其他人也都吓得白了脸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谢蘅竟敢当众杀人。
“明淮,你……”
姚修成皱眉道:“就算他犯法,也该是交给官府处置,你怎能……”
“官府?”
谢蘅缓缓转身,看着他:“他流窜在外,害人无数,官府却不能将其捉拿归案,我今日为民除害,有何不妥吗?”
“自是不妥。”
姚修成道:“不管如何,都不能动手杀人,这有违律法!”
他已经看出来了,宋姑娘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甚至还要反将他们一军,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还不如先声夺人!
反正银票也到手了,就算撕破脸他也不惧。
玉家富甲一方又如何,杀人就得偿命!
谢蘅挑眉喔了声,随后似笑非笑道:“原来,府尹家的大公子还熟通律法啊。”
姚修成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世子的意思是,姚家私造兵器,卖给北廑,按律当诛九族。”
柳襄缓缓靠近谢蘅,立在他身前道。
此言一出,以后好半晌整个院子都落针可闻,所有人面色大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方丈更是错愕的盯着姚修成。
私造兵器,卖给北廑!
姚家这是疯了吗?!
姚修成最先反应过来,怒喝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陷害本……”
不对,她刚才叫玉明淮什么?!
所有人都被后头那两句话惊的不知所措,竟不约而同忽视了柳襄方才的称谓,此时见姚修成惊愕的盯着谢蘅,才逐渐有人反应过来。
世子?什么世子?哪里来的世子?
柳襄冷笑道:“姚大公子,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不清楚吗?”
“打着给兵部锻造的幌子,制造上等兵器卖到北廑,谁给你姚家的胆子!”
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娇蛮千金,此刻身上的气势却压的在场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姚修成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与李氏快速对视一眼。
他们怕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姚修成给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悄然退下,然还没有出院子就被人拦下:“这位小哥去哪呢?”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一身劲装的青年,拦住姚家护卫的去路。
姚修成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只还不待他开口,那青年已经将护卫劈晕,打了个手势,吩咐:“动手。”
顷刻间,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墨衣人,将院子里的所有人团团包围。
姚修成心中一慌,看向谢蘅:“你这是干什么?”
不必谢蘅开口,走过来的重云便冷冷喝道:“大胆,竟敢质询世子!”
姚修成心中一凉,看这架势,这恐怕真是个世子,但他还是强自镇定道:“你不是玉明淮?”
这时,方丈已经走到谢蘅身边,恭敬问道:“不知阁下是?”
不管是侯府还是国公府的世子,都可凌驾于溯阳府尹之上,他心底难免隐隐生出几分期盼。
姚修成李氏则警惕的看向谢蘅,心底暗自有了计较。
不管他是哪家的世子,他们绝不能让他走出溯阳,否则,姚家就全完了!
重云扬声道:“我家主子乃明王府世子。”
明王府世子?
方丈错愕之后,面上已难掩激动。
他本只希望是位有实权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明王府那位!
真是天佑溯阳啊!
不同于方丈的激动,姚修成李氏脸上此时已无半分血色。
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是明王府的。
若是其他的他们尚能将人留下,可这位,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姚修成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一线生机,很快,他就找出了破绽。
“不可能,众所周知明王府世子身体羸弱,不可能出京都,你定是冒充的!”
李氏也反应过来,忙道:“对,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那位!”
她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却难掩慌乱,柳襄低笑了声,缓缓靠近她:“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啊,你见过世子吗?”
“哦,也是,你父亲应该见过的。”
李氏脸色愈白,急声道:“我父亲没进过京,怎么可能见过世子。”
柳襄闻言皱眉:“你的父亲不是兵部侍郎吗,怎么会不在京都啊?”
李氏身形一晃,语气颇有几分尖锐:“你胡说!”
如此隐秘,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说你是兵部侍郎的侄女是吗,可据我所知,你分明是他的私生女啊。”
柳襄继续道:“为了掩人耳目,你从私生女成了侄女,与姚家联姻,赚卖国钱,你们这条线搭的可真深呐。”
李氏再也撑不住,软软的跌倒在地上。
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柳襄仍没有放过她,半蹲下盯着她徐徐道:“同是女子,你竟能想出如此恶毒之计来害我,若今日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落入你们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不,不是,我没有……”
可此时,李氏的辩驳已经苍白无力。
柳襄冷笑道:“不是什么?”
“想和玉家联姻,我这个未婚妻便成了绊脚石,你们便要将我除去,好将你们姚家五姑娘嫁到玉家。”
柳襄说到这里,声音骤冷:“你们配吗?”
玉明淮为国效力去了北廑,而他们却将兵器卖给北廑,还妄想攀上玉家,简直痴人说梦!
“今日,你们所犯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柳襄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有何话要说?”
李氏看了眼面色颓废的姚修成,心中一片绝望。
明王府的世子,他们动不得,且此情景,他们也根本就动不了人分毫!
眼下只有咬死不认,或能将父亲摘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襄也不跟她争,他们本来也没想从李氏嘴里撬出兵部侍郎。
她起身扫了眼众人,拿出腰牌,扬声道:“我乃云麾将军柳襄,今明王府世子奉旨出巡,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氏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她就是云麾将军,怪不得,怪不得如此轻易就破了她的局。
只是他们来了溯阳,为何无人递信!
一阵死寂后,院里所有人纷纷跪下行礼,早已经醒过来的刘宣此时也不敢再装,颤颤巍巍的匍匐在地。
然这时,姚修成突然想起什么,道:“你已签了合约,用了玉家方印,玉家也难逃罪责!”
谢蘅像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其一,我不是玉明淮,其二,玉家方印是假的,其三,你姚家印是真的,你的名字也是真的,所以那纸合约只是你们的罪证。”
姚修成肩膀又耷拉下去。
是了,既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怎么可能用真的印。
谢蘅挪开视线,徐徐道:“姚家私造兵器卖给北廑,叛国大罪,罪无可恕,此时,我的人已经包围了溯阳锻造之地,也已经扣下了溯阳府尹,只待审讯便可定罪。”
“不,没有!”
这时,姚修成突然喊道。
谢蘅冷冷盯着他。
这个时候了,他有喊冤的必要?
却听姚修成急忙辩解道:“我们的兵器卖给的是西鈺,不是北廑!”
“我们深知与北廑水火不容,再贪财也不可能卖给北廑!”
谢蘅微微拧眉,柳襄却忍无可忍,一脚将人踢倒在地:“是吗?”
“那你告诉本将军,为何本将军在战场上见到的北廑的刀,与你姚家藏在兵器库的那批别无二致!”
姚修成顿时怔在当场。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将士们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保护东邺,而你们,却向敌军递上屠刀,此等罪行,罄竹难书,天理难容!”柳襄揪着他的衣襟,狠狠将他扔到地上:“你之罪孽万死难赎!”
姚修成仍旧不敢置信。
他明明是卖给西鈺,怎么会到了北廑手中!
他再是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做这种事:“不,不可能,这一定是误会,肯定是误会!”
柳襄定定的看着他。
半晌后,她转头看向谢蘅。
姚修成不似说谎,且没有说谎的必要。
不管是西鈺,还是北廑,都是叛国罪。
而若真如姚修成所说。
那么西鈺很有可能已经和北廑合盟!
这于东邺而言,绝非好事。
谢蘅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冷冷看向姚修成:“西鈺在你们看来不足为惧才铤而走险,可你是否想过,你们这些年卖出去的东西都到了北廑手中,成了杀害同袍的利器!”
“简直愚蠢至极!”
姚修成软软的跌在地上,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若真是这样,他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谢蘅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姚修成。
北廑如此动作,恐怕暗中另有谋算。
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
柳襄立在一旁,亦是陷入沉思。
周遭安静半晌后,方丈突然道:“贫僧有事禀报。”
重云不知从哪儿搬了把椅子过来,谢蘅坐下,揉了揉眉心,淡声道:“方丈起来说话。”
方丈起身,徐徐道出自己所知内情。
原来,自两年前起,不论因为何罪进了府衙大牢的人都没再出来过。
家眷费劲力气也不得相见,便时有人来云华寺祈求,希望早日见到家人,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传进了方丈耳中。
方丈知晓溯阳有处锻造地,心头隐约有所猜测,但因势单力薄,不敢去查。
而今终于等来了位明王府世子,他希望能让那些被冤屈入狱,亦或是早已到了释放期的人重见天日。
谢蘅听完,看向姚修成:“这些人被你们带去锻造地了?”
姚修成仍处于方才的打击中,没说话。
但此时,他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高嵛成此时已经将那里围了,真相很快就会见分晓。
谢蘅的身体不宜爬那么高的山,便是柳襄走的这一趟。
正如方丈所料,原本该关在大牢的人都在那里,幸运的还活着,不幸的早已埋骨深山。
柳襄当机立断,下令停工,将所有人带回溯阳城,而此时,谢蘅的人也已经控制住了姚慷。
与此同时,早早派出去的人也已擒获了姚慷送出去的那批货,人证物证俱全,姚家满门难逃一死。
不过,姚慷嘴很硬,始终不愿供出上头的人。
“你的长子是保不住的。”
谢蘅漫不经心道:“但未出世的长孙,或许能活命。”
李氏怀孕了。
不到三月,姚家没有对外声张。
当朝律法,祸不及未出世的胎儿。
以防万一,他借着他们的局将李氏扣在了云华寺,只要姚慷对他唯一的有可能活下来的长孙有半点不舍,他就会妥协。
毕竟,他说不说姚家都得死。
但未出世的长孙有存活的可能。
可姚慷也明白,只要谢蘅想,即便律法在,他的长孙也保不住。
这时,谢蘅再道出他们所卖兵器都到了北廑人手中的真相,姚慷再也绷不住,将所知一切尽数供出。
拿到姚慷这份口供,谢蘅便可直接回京都抓人,但他并没回京,而是让长庚亲自带着口供赶回玉京,将其交给谢澹。
待溯阳新任府尹上任,谢蘅便已往阜水去了。
第67章
溯阳出事,谢蘅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乔祐年宋长策便与谢蘅柳襄会和,一行人急速前往阜水。
临行前,玉明澈拉着柳襄,万分不舍。
虽然他怕谢蘅,但谢蘅给他找的这个嫂嫂他却是很喜欢的。
这几日若没有嫂嫂,他会在屋里发霉的,尤其在知道柳襄的身份后,他更欢喜雀跃了。
在此之前,玉明澈想象不出将来谢蘅会娶怎样的世子妃,看到柳襄后,他便觉得,在这世上,也就这位女将军能压得住那鬼见愁了。
最后,还是在谢蘅冷凝的注视下,他才停住话头,依依不舍的松开柳襄:“嫂嫂你和世子大婚一定要请我啊,届时不管多远我都会来去的。”
关于假冒未婚夫妻的事柳襄已经和玉明澈解释过了,但孩子死活不信,不论柳襄怎么说,他都喊她嫂嫂,且坚持认为她和谢蘅会成婚。
柳襄只能求救般看向谢蘅。
“玉明澈。”
谢蘅一开口,玉明澈立刻就老实了:“世子。”
谢蘅让重云给了他一封信。
“新任府尹很快就要到了,你拿着这封信去拜山头,他会见你。”
玉明澈眼睛放光,欢喜从重云手中接过信:“多谢世子。”
谢蘅盯着他,正色道:“但你记给我住了,以后踏踏实实做你的生意,若敢贿赂朝廷命官,亦或是做一些伤民伤财损人利己之事,我便亲自送你进大理寺牢狱。”
玉明澈乖觉的恭敬承诺:“明澈知道,明澈保证日后所行之事皆合理合法。”
谢蘅淡淡嗯了声,片刻后才又道:“若遇难题,可写信给我。”
玉明澈闻言一喜:“真的吗?”
“那以后我可以对外说世子是我老师吗?”
谢蘅:“……”
多年不见,这小东西还是很会得寸进尺。
玉明澈见谢蘅不吭声,便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看来谢蘅这棵大树是抱不住了,不过有这封信,他也很知足了!
于是,他拱手弯腰万分真诚道:“恭祝世子此行顺利,早日凯旋。”
谢蘅瞥他一眼,抬脚离开。
然才走出几步,他又停下。
在玉明澈疑惑的视线中,他转身,徐徐道:“你以后出去,不许说我教过你。”
他大概是没有教人的天赋,教出来的这几个,一个不如一个。
玉明澈:“……”
他耷拉下肩膀:“知道了。”
谢蘅肯定是看到他写的字了。
可他明明藏的很好的,怎么还是被他看见了!
玉明澈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往周围一转,眼露凶光。
肯定是那朵死茶花告的状!
谢蘅取下腰间玉佩,让重云拿过去给他:“对外,可说我是你的兄长。”
玉明澈正在心里对玄烛拳打脚踢,蓦然听得这话,心头一切暴躁顷刻间归于宁静,待反应过来时,谢蘅已经上了马车。
他拿着有明王府图徽的玉佩伫立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直到马车开始行驶,他才突然追上去几步,扬声道:“祝哥哥此行顺利,早日凯旋!”
“还有,哥哥成婚记得一定要给我送请帖啊!”
还有,除了写字外,他教他的他还是学的不错的,不然,也不可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马车里,谢蘅好半晌后才轻嗤了声:“得寸进尺的功夫果真是炉火纯青。”
声音很小,只有马车里的重云听见了。
重云不由一笑:“玉公子一直唤云麾将军嫂嫂,说明他其实心底早就将世子当成哥哥了。”
谢蘅唇边的笑意微微淡了淡。
玉明淮走前虽什么也没有说,但他明白,他将玉明澈托付给了他。
玉家情况特殊,玉明澈又是被玉明淮宠着长大的,在玉明淮看来,他这个弟弟心思单纯,没什么心眼子,他不放心。
然他却觉着,这小子机灵得很,骗过他派去暗中保护他的人,偷偷跑出玉家,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溯阳,没点本事可不成。
但也仅此而已。
“让玄烛调一个轻功好的人过来,暗中跟着他。”
重云应下后,又道:“那之前的人要撤回来吗?”
“不必。”
谢蘅:“他应当不知道那是我的人,甩掉他是在防着玉家,让人知会他一声,他便会将人留在身边。”
“是。”
重云道。
“盯好玉家那边。”
谢蘅又道:“一旦玉家出现变故,务必保证坐上家主之位的是玉明澈。”
重云应下:“是。”
“不过,属下觉着玉小公子聪慧着呢,说不定早就有注意了。”
谢蘅淡淡道:“他还不是他那些叔叔伯伯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从玉家偷跑出来。”
“不过聪慧倒是没说错,斗不过还知道往外躲。”
派去跟着玉明澈的人并不知道他出了京,发现跟丢后将消息送到了京城,他在溯阳遇见玉明澈后,才收到京中的消息。
重云皱眉:“可这么躲下去也不成。”
“他在等他的兄长。”谢蘅眼底划过一片暗光。
小孩子在家里挨了欺负,又斗不过,可不就只能偷偷跑出来,等那个为自己撑腰的人回来。
“可万一这时候玉家出现变故……”
“他不是把玉家方印带出来了么?”
谢蘅冷笑:“在没有将他找回去拿到方印之前,玉家没人愿意出现变故。”
重云轻轻叹了口气。
这小公子也真是不容易啊。
“高嵛成有消息过来吗?”过了半晌,谢蘅问道。
重云道:“还没有。”
离开溯阳的前一天,高嵛成接到了平堰来的信。
薛瑶的父亲病重,怕熬不了多久,老人家想在临终前看着薛瑶成婚。
高嵛成遂赶回平堰,与薛瑶成完婚再去阜水。
“不过,平堰那边,要一直困着宁远微吗?”重云道。
有他们的人看着,平堰的消息现在还送不进去,宁远微此时还并不知道溯阳出事,更不知他们要前往阜水。
谢蘅:“我已告知高嵛成,让他通知那边的人可以放消息进去了,宁远微若一直困在那里,我们怎么抓住他的把柄和他背后的人。”
重云嗯了声,微微皱了皱眉。
引蛇出洞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太激进了些,如此一来,世子会更危险。
宁远微若与北廑有关,那么就不会像平堰梁宇,姚慷一样顾及世子的身份不敢下死手,一旦他们碰触到他们的秘密,他们必定会不惜代价除掉他们。
但他也明白,世子不愿再拖延是怕身体再出什么变数。
世子想在那之前将这些事了结-
重云回到谢蘅跟前,谢蘅加重药量的事也瞒不住了。
午时太阳烈,车队在林中暂作休整。
马车里,重云把着谢蘅的脉,神情严肃而沉重。
斟酌几次后,他收回手急声道:“世子近日,可有咳血?”
世子的脉象不大对了。
重云贴身伺候谢蘅多年,谢蘅不可能瞒得过他,便如实点头。
重云脸色顿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想尽量表现的平静些,但紧攥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谢蘅见此,反倒劝道:“无妨,不必太过担忧。”
重云别过眼,不吭声。
怎会无妨,怎能不担忧,那天太医和王爷的谈话,他和世子都听见了,太医说过,一旦出现咳血的情况,最多便只能撑五年了。
他一直为此心惊胆战,可实在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大约,与前几次遇刺中毒有关。
世子出京时他也曾劝过,可世子意已决,他别无他法。
也正因为他知道世子内心的想法,此时此刻他甚至连劝一句回京都说不出口。
“好了,还要让我哄你不成?”
谢蘅将手帕递过去,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子,也不怕人笑话。”
重云接过帕子,背过身默默擦了眼泪,便开始研墨给谢蘅配药,可不论他怎么冥思苦想,都仍寻不到一个更好的方子。
落在纸上的墨快干了,他都仍没有下笔。
谢蘅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无声地转头看向窗外景色。
外头太热了,土地因干涸起了些裂痕,树上知了声也不断,怎么看都算不上好景色,但却处处充满着生机。
谢蘅视线微转,不远处的树荫下,柳襄宋长策乔祐年正在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在柳襄未曾察觉的角度中,宋长策看她的眼底带着浓厚的情意。
谢蘅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竟不知自己此时应该生出怎样的心境。
他希望她能忘记他,希望她未来得遇良人,幸福一生。
但他也很难过,难过的快要窒息。
“世子,给王爷去一封信吧。”
突然,重云低声道。
谢蘅收回视线,看向他。
重云神情凝重的看着他:“属下的医术浅薄,此事得告知王爷,请师父另开药方。”
谢蘅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他从不愿糟蹋自己的身体。
即便曾经他只想混吃等死,也想要不那么难受的死。
重云便立刻换了张纸,快速落笔。
谢蘅看着他的字,唇角一抽:“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还是这么……特别。”
特别的大,一笔一划都算规整,但看着却有些难以入目。
重云笔锋微顿,而后道:“殿下知道的,属下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若不是少时谢蘅逼着他读书写字,他是半点不愿意碰书本的。
不过也幸得世子逼他每日读书,他后来才能做得了世子身边的侍卫统领。
谢蘅实在看不下去,转过头:“你以后出去千万别说你的书法是本世子教的,不仅糟蹋了本世子的名声,还污了陛下和乔家两位老师的名誉。”
不同于玉明澈只教了几个月,重云自来到他身边,他读书习字都是他亲自教的,因为他虽不至于像玉明澈一样气走夫子,但学不进去,他不是走神就是打瞌睡,夫子也没法子
要真算起来,他算是陛下和乔家两位老师的徒孙了。
重云:“……”
他又认真看了眼自己的字,当真有那么难看吗?
他觉着还能看啊,至少比玉明澈的张牙舞爪要好上太多了。
玄烛昨日拿过来,乍一瞧去还以为是道士化的符。
重云写好信,吩咐人快马加鞭送去玉京,而后他收拾笔墨时,看到了谢蘅的字帖,他犹豫片刻打开看了眼,然后迅速收好。
他承认,他的字确实是见不得人。
修整好后,车队继续启程。
柳襄的马车紧跟在谢蘅后头,这次赶路有些急,她担心谢蘅身子受不住,每次出发前,总会过来问问。
谢蘅这几日不怎么愿意露面,每次都是重云应她。
她知道重云师承太医院首,有他在,她要放心不少。
因行踪已经暴露,此行几乎没有耽搁,五日后便到了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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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殿
谢澹拧着眉头拿着信看了许久,才起身道:“传大理寺卿,立刻围兵部侍郎府。”
白榆一愣,兵部侍郎?
他记得兵部侍郎和虞家是姻亲,所以众所周知,兵部侍郎是太子门生。
但白榆也清楚,谢澹做事向来都是有盘算的,便只问道:
“主子,以什么理由围府?”
谢澹沉声道:“私造兵器,卖给西鈺。”
白榆闻言震惊的抬头看向谢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烟墨也同样惊愕的看向谢澹。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且一个不好东宫也得跟着遭殃!
“你亲自盯着……”
谢澹话音一顿,深吸一口气后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
这件事绝不容任何闪失!
“你先去拿人,我去见父皇。”
他得将这个案子死死握在手里。
“是。”
谢澹刚求了旨意出门,便撞上了过来面圣的谢邵。
谢邵瞥了眼他手中圣旨,但:“二弟这是急着去哪里?”
谢澹面色微沉,冷声道:“奉旨拿人,皇兄要去见父皇?”
谢邵一愣:“拿谁?”
谢澹并未答,只意有所指道:“皇兄大祸临头倒是淡然。”
谢邵眉头微拧,再次看向圣旨,似乎明白了什么:“阿蘅那边有消息了。”
“是啊,难道皇兄没有收到吗?”谢澹缓缓靠近谢邵,沉声道:“卖国重罪,皇兄这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谢澹说罢便拂袖离开,谢邵则被那句卖国重罪震在原地。
阿蘅到底查到了什么!
谢邵伫立片刻后,果断折身出宫,往乔家而去。
乔大爷得知他的来意,亦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吩咐人出去查探。
没过多久,消息便回来了。
“禀太子殿下,家主,溯阳府尹指认兵部侍郎私造兵器,卖给西鈺,二皇子带大理寺围府搜查。”护卫停顿片刻,才继续道:“目前已在兵部侍郎府找到暗室,搜出金银财宝无数。”
谢邵和乔大爷皆是震惊不已。
这句‘无数’指的是金额太过庞大,目前还没有清点出来!
“另,世子已经查清,两年前朝廷拨下的五万两赈灾银并没有到达平堰,而是溯阳府尹姚慷用于私造兵器,以至于平堰埋骨三千!”
谢邵二人还来不及作何反应,护卫便又开了口。
“还有……”
护卫面色难看道:“姚慷的证词中,称将兵器卖给西鈺乃是兵部侍郎牵的线,但他并不知,本该到西鈺的上等兵器出现在了北廑军中。”
听到这里,谢邵和乔大爷几乎同时站起了身。
谢邵面色微微发白,怪不得谢澹会说那样的话,如此大祸,只要与他扯上一点干系,他这个太子也就做到头了。
“殿下,莫慌。”
乔大爷率先回神,神情凝重道:“现在万万不能自乱阵脚!”
谢邵闭上眼,尽力平复好心绪,好半晌才睁开眼,缓缓道:“老师,阿蘅一定给我们留了余地。”
乔大爷神色复杂的看向他:“这么大的事世子没有事先给殿下递消息,而是直接将罪证送到了二皇子手中,殿下,您当真还信任世子?”
谢邵毫不犹豫:“我信。”
乔大爷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作罢。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虞家摘出来。”
这件事虞家虽是清白的,但兵部侍郎的夫人是虞二老太爷的女儿,若被有心人拿此大做文章,必要出大事。
谢邵沉声道:“若兵部侍郎勾结了北廑,那么一定会咬上虞家,东宫不稳,朝廷内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乔大爷也正是担忧这点。
他快速思索一番,道:“殿下,立刻派人保护姚慷,务必让他活着到玉京。”
谢邵听明白了乔大爷的意思,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一旦姚慷出事,这口锅一定会栽在虞家头上。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道:“老师,姚慷就是阿蘅给我们留的办法。”
乔大爷还没反应过来,谢邵便道:“我立刻请命,亲自去押送姚慷。”
乔大爷忙道:“这太冒险了!”
“一旦姚慷在殿下手上出了事,殿下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但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谢邵冷静下来,道:“我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去带姚慷回玉京受审。”
“我为一国太子,天下人虽不会信我勾结北廑敛财,但阮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会不留余力的栽赃,这个案子只要让虞家沾上半点脏水,便再难脱身了。”
乔大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殿下,太危险了。”
谢邵却道:“我信阿蘅。”
乔大爷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姚慷既然是我解局的关键,那么阿蘅就一定不会让他出事,若我猜的不错,阿蘅一定派了人暗中保护姚慷,亦或者想了别的法子送姚慷进京。”谢邵解释道。
乔大爷便道:“若世子真想了别的法子送姚慷进京,殿下就不怕错过了接不到人?”
“只要我出京,人便一定会送到我手里。”谢邵道。
乔大爷愣了愣,而后轻笑了声:“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既然殿下已有决策,臣自全力配合。”
谢邵却道:“老师哪里是看不懂,只是不愿深思而已。”
乔大爷淡笑不语。
而后才道:“光姚慷还不够。”
谢邵便无声看着乔大爷。
乔大爷一怔后,反应过来:“难不成,世子还算计到我了?”
谢邵微微颔首道:“阿蘅前几日来信告知宁远微一事时,在信末尾说了句,若出事,立刻来寻老师。”
乔大爷:“……”
乔大爷气的冷笑了声:“他在乔家那几年我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而今倒好,连个信都不给,就直接将我算进去了。”
谢邵知乔大爷并非真的生气。
只当没听见,好奇道:“不知老师有何解法?”
乔大爷摆摆手:“臣得去见一见父亲,此事还得父亲出面。”
说罢,他看向谢邵,郑重道:“殿下,姚慷绝不能出事,殿下快去快回。”
谢邵颔首:“嗯。”
“还烦请老师立刻去一趟虞家,让外公马上进宫请罪,识人不清之罪。”
乔大爷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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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将人带回大理寺,便得到了谢邵请旨押送姚慷进京的消息。
他沉默片刻,吩咐白榆:“派一些身手好的跟着。”
白榆应下:“是。”
“等等。”
白榆顿住脚步:“主子。”
“平堰还有信过来吗?”
白榆自然明白谢澹指的什么,摇头:“没有了,自拦了乔四姑娘两封信后,平堰那边就再没有信送过来。”
谢澹垂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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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阜水,柳襄带人去了县衙,调取宁远微的资料。
谢蘅连着赶了几日路,已有些撑不住,在客栈休养了一日。
次日,谢蘅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柳襄确定他无碍后,神色复杂道:“宁远微的身世……有些复杂。”
谢蘅看着她手中密密麻麻的卷宗便觉头疼,而柳襄也没有递给他,叙述道。
“宁远微出身贫苦,七岁那年父母双亡。”柳襄紧皱着眉头:“他的姐姐,也是那年死的。”
谢蘅拧眉:“他姐姐那年多大?”
“十五。”
柳襄紧紧捏着卷宗:“他的姐姐九岁就到县衙里做了烧火丫头,逐渐长大后,容貌出挑,被前任县令看上要纳她为妾,她抵死不从,撞在灶上而亡。”
“他的父母为替女儿申冤,却因冲撞前任县令被罚二十丈,身心受创下,先后过世。”
谢蘅立刻抓住了关键:“前任县令?”
“嗯。”
柳襄道:“前任县令在事发一月后被举报贪污获罪,如今的县令上任后,给宁远微翻了案,还了宁家真相。”
“原本县衙对外宣称是宁远微的姐姐偷东西被打死,她的父母意图谋杀前任县令被当场斩杀。”
之后,二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宁远微竟会有如此身世背景。
许久后,谢蘅才唤来玄烛:“去查阜水上任县令被谁举报,如今的县令又是哪方的人。”
第68章
玄烛两日后回来,带回了上任县令如今这位县令的底细。
“十几年前,阜水县令恶贯满盈,百姓怨声载道,宁大人家的悲剧并不是特例,宁大人家里出事一月后,钦差巡查至此,宁大人带着状纸拦了钦差大人的车,在阜水县百姓的联名状告下,钦差重查县衙,很快便揪出一堆罪证,定罪后半月与东市场将上任县令斩首,一月后,新任县令上任,也就是阜水如今这位县令。”
“上任县令不是被举报的?”柳襄疑惑道。
玄烛摇头:“不是。”
谢蘅问道:“那钦差是谁?”
“如今的兵部尚书,那年,他奉旨巡查路过阜水。”
玄烛继续道:“且现在阜水这位县令也是他所举荐,属下还打听到,当年,兵部尚书去过宁大人家,还留下了文房四宝和一些银钱,给宁大人交了几年的束脩。”
柳襄谢蘅皱眉对视一眼。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竟是兵部尚书在操纵?
“他没有理由做这些。”柳襄道。
这么早就开始部署宁远微这步棋,他图什么?
谢蘅沉凝半晌后,道:“还能挖的更深。”
正如柳襄所说,兵部尚书做这一切,他图什么?
如今兵部确实被枢密院分权,可当年的兵部却是握着实权的,他记得,兵部尚书二十年前已是兵部侍郎,且能奉旨出巡,必是得圣上信任的,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些。
“阜水县令如何?”谢蘅问重云道。
重云回道:“乔二公子与中郎将这两日都守在县衙,阜水县令每日作陪,没有任何异常。”
“且据属下这两日的了解,如今这位县令很得民心,阜水能有现在的富饶安平,这位县令功不可没。”
柳襄听的更加迷惑了:“若这里真是如此清白,那宁远微的转变又是如何而来?”
“我感觉这阜水的背后好像蒙着一层雾,叫人看不透,且未免也查的太过顺利了。”
谢蘅微微一怔。
他沉思许久,突然道:“立刻给谢澹去信,让他查一查玉京中高门里头,有没有人与北廑有关,至少往……三十年前查。”
三十年前,东邺与北廑还算友好,两国合约也还未到期,通婚者不在少数。
重云:“是。”
“玄烛,去查宁远微的街坊邻居,问清楚宁远微七岁后身边都出现过些什么人?”谢蘅。
玄烛:“是。”
等二人离开,柳襄才道:“世子在怀疑什么?”
“你说的对,我们查的太过顺利了,就好像是有人摆好一盘棋,等着我们来这里。”谢蘅缓缓道:“若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东邺人,我实在想不到他们这么做的理由,除非,北廑有探子早在几十年前就渗入了东邺高门。”
柳襄微微一愣。
要这么说,确实很像。
柳襄神色凝重道:“若真是在十几年前就预料到今日,此人绝不容小觑。”
“要不要给京中去信,让太子和二皇子查查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的底细还算干净,此事不一定和他有关。”谢蘅:“且谢邵如今不在玉京。”
柳襄一愣:“太子不在玉京?”
“嗯。”
谢蘅:“谢澹眼下应该已经抓了兵部侍郎,兵部侍郎的夫人是虞二老太爷的嫡女,此案稍有不慎虞家便会牵扯其中,一旦母族出事,东宫便不稳,太子现在自证清白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自出京,让所有人看着他接回姚慷,到大理寺受审。”
柳襄听的心惊肉跳。
怪不得谢蘅要让乌焰带人暗中跟着姚慷回京,原来是要去接应太子。
“那若是姚慷没能活着进京,殿下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他不出去接,一样会有人截杀姚慷,将这盆脏水泼到虞家头上。”谢蘅沉声道:“左右都是一个结果,还不如出京搏一搏。”
柳襄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世子和殿下通过信吗?”
“没有。”
柳襄一愣:“没有?!”
没有通过信,他怎知太子一定会出京?
谢蘅对上她一双清澈疑惑的眸子,勉强解释了句:“他了解我。”
谢邵笃定他不会将他往死路上推,所以第一反应是一定会找他给他留了什么破局之法,以谢邵的脑子,很快就能想到姚慷身上去。
柳襄面无表情的看着谢蘅。
亏她最开始还以为他和太子二皇子水火不容,甚至那时还怀疑城隍庙刺杀是那二人所为,可原来他们竟如此信任对方,还这般有默契。
她一直都很好奇,他出宫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柳襄想到了什么,忙道:“兵部侍郎一案背后有北廑手笔,若太子出京,一定会遭遇刺客。”
谢蘅却意有所指道:“谁说的准呢。”
柳襄不解:“这是何意?”
“一国储君何其重要,北廑想要动东邺国本,储君首当其冲。”
谢蘅徐徐道:“但以前,太子在宫中他们的手伸不进去,如今太子出京,他们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可一旦他们出手刺杀太子,你说,若兵部侍郎这时候再咬出是虞家授意他与勾结北廑敛财,还有人会信吗?”
柳襄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东宫虞家本是一体,若虞家当真和北廑有合作,北廑就不会对太子下死手!”
“不过,若是他们为了陷害太子,没有动手呢?”
谢蘅淡淡道:“那也无妨。”
“如此谢邵就能平安带着姚慷回京,而姚慷根本不知北廑一事,姚慷虽然贪财,但从姚修成的反应来看,姚家在对待北廑一事上与我们是统一战线的,他既然知晓兵部侍郎暗中与北廑勾结摆了他一道,那么一旦知道兵部侍郎咬了虞家,且还是太子亲自护送他回京,就一定会明白北廑是想动储君从而动摇东邺国本,他又怎会让他们如愿,一定会咬死兵部侍郎,竭力不让这盆脏水扣到虞家。”
柳襄:“万一姚慷不这么想呢?”
“他的长孙还在我手上,他就算不这么想,也不敢做伪证。”谢蘅幽幽道。
柳襄:“……”
原来,他将李氏扣在手上,还有这层意思。
“但兵部侍郎大可以说姚慷不知情,毕竟虞家身份特殊,对下隐秘也在情理之中。”柳襄又道。
谢蘅端起茶盏饮了口,才慢慢道:“当然可以,不过谢邵出京接姚慷也是为了安民心,让百姓看着太子在此事上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将来就算流出什么风言风语也都会斟酌一二。”
柳襄:“可仅此还不够。”
民心虽重要,但证据也一样重要,就算太子将姚慷接回大理寺,还是不能彻底破局。
谢蘅看着柳襄片刻,轻轻笑了笑。
举一反三,一点就通,还有自保之力,将来她必定如他所期盼那般,前途无量,青史留名。
柳襄没看懂谢蘅眼中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难过。
但很快,谢蘅就挪开了视线,语气淡淡道:“光这点当然不够,可若在这时虞家老爷子出面请识人不清之罪,并请辞卸任,再有一人出面为虞家作保,在兵部侍郎乱咬时,虞家也能用最小的代价自证清白。”
柳襄忙道:“谁能为虞家作保?”
这个时候能为虞家作保的人需得是分量极其重的才行,否则根本压不住。
“乔家老太爷。”谢蘅道。
柳襄怔了怔,而后面色一喜。
是了,她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乔家老太爷乃当朝帝师,且桃李满天下,有他出面,必能稳住局面。”
谢蘅轻轻嗯了声,眼眸微沉:“但或许,还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什么?”
柳襄忙问道。
“若谢邵既带回姚慷,却又遭遇北廑刺杀负伤而归……”谢蘅说到这里,顿了顿:“若再是谢邵为救姚慷或者为他挡刀而负伤,此案就更扣不到虞家头上了。”
柳襄了然:“确实,如此一来,就更不会有人相信虞家参与了溯阳私造兵器一案,毕竟没人会以命犯险去救一个拿捏了自己把柄的证人,且储君负伤,朝廷只会更加愤怒一致对外,根本不会再信与北廑勾结的兵部侍郎的口供。”
“可是世子刚不是说,北廑有可能不会动手么?”
谢蘅轻叹了口气:“以我对谢邵的了解,若北廑不动手,他会逼他们动手,若逼不出来,他会自己动手。”
这个时候,他一定会选择用最快最稳妥的办法来稳定朝局,而他的伤越重,便越能激起朝廷的愤恨,这件事便能解决的越快。
柳襄缓缓坐直身子,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太危险了,太子当真会这么做吗?
玄烛和重云入夜才回来,谢蘅已经睡下,次日他们才将查到的东西禀报给谢蘅。
“据街坊邻居所言,自宁大人过了乡试后每年逢年过节都有人去见宁大人,那人戴着帏帽看不清长相年纪,只知道很清瘦。”玄烛道。
“属下查到,自宁家出事后,宁大人就请了武师傅,大约一年后便辞退了。”
“属下找到了当年教宁大人的那位武师傅,他称,宁大人在武学上极有天赋,是他见过最好的苗子,只是很可惜学了一年便不学了。”
“而他曾有一次上门去找宁大人,想再劝劝他,却发现有人进入宁大人家中,似乎在教宁大人习武,他当时便明白应该是宁大人找到更好的老师了,便没再去打扰。”
柳襄遂道:“逢年过节去见他的人和教他武功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有可能。”谢蘅道:“能查到这个人吗?”
玄烛摇头:“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很难查到。”
谢蘅沉思半晌后,道:“给谢澹去信,让他找个由头将兵部尚书扣在宫里。”
“是。”
“世子,接下来怎么做?”重云道。
谢蘅道:“等。”
“宁远微不是从平堰出来了吗,算时候,应该也快到了。”
柳襄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他若是隐藏了武功,便在我之上。”
她在云国公府试探过宁远微,若那时候宁远微发现了她而将计就计的话,便证明她的武功低于宁远微。
“若他轻功了得的话,当时,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褚公羡屋里放证据。”
“真相如何,很快就能知道了。”
谢蘅朝玄烛道:“人一出现就立刻抓了。”
玄烛:“是。”
柳襄道:“可我们没有证据,以什么理由抓他?”
谢蘅:“他出了平堰便是证据。”
柳襄:“……”
这算什么证据?
“本世子做事向来不都是随心所欲么?”
谢蘅看向她,淡淡道:“我想抓他,就抓了,抓到后再以犯上的死罪丢进牢里。”
柳襄:“……”
她沉默了片刻后,道:“世子是想用他将那个人引出来?”
谢蘅不作声,便是默认了。
他已经没空跟他们周旋了,且对这些人周旋也无用,还不如用最直接的办法,他不信背后的人会这么轻易放弃一个培养了多年的棋子。
这个办法确实好,但是会很危险。
北廑本来就对世子动了杀心,经此一事恐怕更……
柳襄一怔,突然道:“不对劲,我们这次过来没有遇刺。”
重云唇角一抽,难不成遇刺是什么好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变道:“先前车队隔两天就要应付一波刺客,这次从溯阳到阜水,竟一个刺客都没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蘅眼眸微沉:“或许,他们已经猜到宁远微暴露了。”
柳襄神色微紧。
如此,他们就危险了。
这么久没有动静,肯定没憋好屁-
接下来几日,只要玄烛在谢蘅身边,柳襄便去将乔祐年或是宋长策叫出来去逛县城,乔祐年宋长策轮流守着县令,碰上谁有空,谁就出来。
几日后,几人便将阜水县城的大街小巷摸熟了,就连几个城门外的路也都熟记于心。
这是柳襄常年作战的习惯,开战前得将地形摸透,不论是攻还是守,都不至于在这上面栽跟头。
乔祐年这些日子跟着宋长策听了不少行军打仗的经验,只需柳襄一点,他就明白了,摸清路线后,还画了地形图给了玄烛他们。
这日,柳襄和乔祐年从城外探路回来,柳襄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遂打马追过去,可追到转角后,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乔祐年紧跟着她过来,紧张道:“怎么了?发现谁了?”
柳襄皱了皱眉:“我方才好像看到阮青姝了。”
乔祐年一愣:“她不是在阮家老宅么,怎么来这……是了,阮家老宅离阜水不远,也就一天的路程。”
回到客栈,柳襄便将此事同谢蘅说了。
谢蘅听完,脸色微变:“你确定?”
柳襄见他如此反应如此大,仔细想了想后,点头:“确定,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我确定,她就是阮青姝。”
“二表哥说阮家老宅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车程。”
谢蘅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立刻便唤来重云,吩咐道:“封锁城门,带人全城寻找阮青姝!”
重云:“是。”
柳襄如今脑子转的越来越快了,很快就明白了谢蘅的顾虑:“世子是觉得,阮青姝和宁远微有牵扯?”
谢蘅沉声道:“云国公府时我就觉得奇怪,以阮青姝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出那样的办法去设计乔月姝,如今看来,怕是她背后有人在帮她,亦或者利用她。”
柳襄沉思片刻;“可世子怎么会认为是宁远微呢?”
“宁远微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接近乔月姝。”
谢蘅冷声道:“你仔细想想,若是当时我们没有怀疑上宁远微,从而去云国公府寻机会试探他,而他发现有人跟踪后转了方向,而那天乔月姝没有戴你给的那串铃铛,我便不会跟着她出去,那么那天救乔月姝的人又会是谁?”
听谢蘅这么说,柳襄后背不由惊起一身冷汗。
若不是几次巧合无意中破坏了宁远微的计策,那么如今乔月姝只能嫁年宁远微。
“他想拉乔家下水!”
“两国自合约满后,你来我往拉扯至今,两边的探子更是从未断过,北廑深知乔家在东邺分量,如今乔大爷又是太子太傅,若乔家出事,一样能动摇国本,且他们的目的一直都在东邺肱股之臣,这些年但凡是位高权重者,出行都有暗卫随行,乔家两位老师,乔相年都遇到不止一次刺杀。”谢蘅紧捏着茶杯道:“朝廷内乱之时再起外患,东邺必乱。”
“若非边境有你们柳家镇守多年,没让北廑讨到什么好处,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开战了。”
柳襄长长呼出一口气。
以往她觉得只要他们守住了边疆,天下就能太平,现在看来,两国大战怕是无可避免了。
“可如今的阮青姝对宁远微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柳襄这话一出口,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惊道:“阮家!”
“不错。”
谢蘅道:“虞家家主拎得清,凡是都会三思而后行,不授人以柄,他们便用与虞家有姻亲的兵部侍郎做局,意图摧毁太子,而阮青姝是谢澹的亲表妹,她若与北廑有了瓜葛,阮家满门都得遭殃,母族出事,皇子不可能独善其身。”
“东邺皇子如今就这两位声望最高,若都出事,必将民心大乱。”
柳襄砰地站起身:“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阮青姝!”
也不知宁远微用了什么方法将她骗到这里来了,这个蠢货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宁远微利用了!
柳襄有些坐不住,但这种时候她不敢离开谢蘅。
玄烛和重云都出去了,现在谢蘅身边只有几个暗卫,她不放心。
如此心焦的等了一日,阮青姝的消息没来,谢邵的消息倒是来了。
太子押送姚慷回京路上遇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如今大理寺枢密院已经先后派出精锐接应太子。
柳襄看完,神色复杂的看向谢蘅。
他还真没猜错,真不愧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都挺疯的。
皆不惜以身为饵。
谢蘅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柳襄遂试探道:“世子担心太子殿下?”
谢蘅冷哼一声:“他爱怎么折腾,关我屁事!”
柳襄:“……”
他何时学的这么粗鲁了?
“世子不必担心,殿下应当有分寸的。”
谢蘅又哼了声,没吭声-
次日一早,高嵛成到了阜水。
谢蘅见到他,微微皱眉:“不是让你多在平堰留几日后,先回玉京么?”
高嵛成奉旨查平堰雪灾一案,这个案子一了,他便不必再跟过来,所以高嵛成去平堰时,谢蘅便同他说过,让他先带薛瑶回京。
“臣不放心。”高嵛成道。
他深知谢蘅此行太过危险,断无先走的道理。
此时人已经来了,赶也赶不走,谢蘅便作罢。
在高嵛成请差事时,他便让他带人去寻阮青姝。
如此又过了一日,柳襄和谢蘅刚用完午饭,重云便急急回来禀报:“阮青姝被人带走了。”
谢蘅面色一变:“被人带走了?”
“是。”
重云沉声道:“属下找到阮姑娘后便要带她来见世子,但阮姑娘不肯跟属下走,属下还来不及同她解释宁远微非良人,便冒出一个人将阮姑娘抢走了,此人武功极高,属下和高大人都没能将人追上。”
柳襄沉声道:“可看清是谁了?”
重云神情复杂道:“此人蒙着脸属下认不出,但高大人说,是宁远微。”
高嵛成与宁远微乃同科进士,又曾一起在翰林院共事,他说是宁远微,便错不了了。
之后便是一片沉寂。
过了好半晌,柳襄才道:“宁远微来了,那个人应该也快了。”
“重云,立刻调集人手,保护世子。”
重云自然而然的应下离开。
待重云离开,谢蘅才看向柳襄,幽幽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使唤我的人使唤的如此熟练了?”
柳襄此时没心情跟他打嘴仗,正色道:
“现在如世子所愿,将人都引到这里来了,我们也不必再满城找了,我和世子在哪,他们就会来哪,我和世子在一处对他们而言就是两块香饽饽,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将我们留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世子不可独自出门,还有玄烛也得赶紧召回来,最好寸步不离的跟着世子。”
谢蘅:“……”
这话隐约有些耳熟。
他好像不久前才对玉明澈说过。
他几番欲言又止后,终只是道:“是,遵命,云麾将军。”
柳襄难得见他玩笑,心头的紧张稍减,也玩笑道:“世子应该比玉明澈听话,不会闹吧?”
第69章
繁华街道后的一间屋舍中,阮青姝盯着刚摘下面巾的宁远微,心中难掩惊讶:“你……怎么是你?!”
她之前虽没有看见过宁远微的脸,但认得他的身形和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像是祭拜燃香沾上的味道,所以在他从重云手中将她带走时,她没有半分反抗,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是宁远微!
怎么可能会是他!
宁远微寻了位置坐下,淡然道:“不然,阮姑娘希望是谁?”
此时的宁远微与他先前在人前的谦卑无害已判若两人。
阮青姝动了动唇,谨慎的坐到另一边。
她没有希望是谁,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他不是在云国公府对乔月姝示过好吗?为何会帮着她对付乔月姝?
且据她所知,他一直与乔相年交好,因此与乔月姝走的很近,她前几日还听到过京中传来的风声,乔家有意将乔月姝嫁给他。
“你,为什么?”
阮青姝想不通,便干脆问道。
宁远微瞥她一眼:“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乔月姝么,为何会在云国公府帮我陷害她?”阮青姝道。
宁远微收回视线,理了理衣袖,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乔月姝?”
“可是……”
“乔家的女婿,谁不想做?”
宁远微打断她。
阮青姝怔了怔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看上的不是乔月姝,而是乔家。
“那你在云国公府是想要作甚?”阮青姝仍旧不解。
宁远微已有几分不耐。
她比他预料中,还要蠢。
不过,蠢点也好,他不用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我与乔家门第悬殊太大,很难攀亲,但若乔月姝落水,我救了她,你觉得乔家会如何做?”
阮青姝听完瞪大眼死死盯着他,原来,他当初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我当时准备了个男子……”
“你认为,我没有对付他的能力?”宁远微压下不耐道。
阮青姝语气微急:“那你为何没有成功?”
若他当初成功了,乔月姝也一样名声扫地!
虽然乔月姝会嫁的好些,但总比眼下的情况好上太多,她也不至于被抓住把柄赶出京城。
为何没有成功?
宁远微眼底划过一丝暗沉。
因为柳襄在那个时候就盯上了他!
虽然他到此时都不明白他那时候哪里惹他们生了疑,但当时的情景,他只能另择他路。
“为什么?”
宁远微眼神微沉的看向阮青姝:“因为我没有料到阮姑娘的手段那般拙劣,若我真按计划行事,如今怕是跟那位死在山中的陈姑娘一个下场了。”
阮青姝心中很气恼,但不知为何她从上回客栈见过他开始便对这人有些畏惧,以至于此时根本不敢回一句陈姑娘明明是他杀的!
半晌,她转移话题:“世子和柳襄都在阜水,你让我来这里作甚?”
宁远微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你不想报仇吗?”
阮青姝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愤恨。
她当然想报仇!不止柳襄,还有谢蘅!
他明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可在云国公府他却没有给她留半分颜面,还差点就将哥哥淹死,为了保护柳襄和乔月姝,他甚至对外说是他自己落水,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外头都在传言是她设计了他!
他护柳襄和乔月姝,却将她踩在脚底!从那时起她便彻底记恨上了这两个人!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宁远微将她的恨意收入眼底,唇角微弯。
看来,这颗棋子会比他想象中更容易。
“若你不想报仇,回去便是。”
阮青姝咬咬牙,做了决定:“你想怎么做?”
她声名尽毁,凭什么他们还能高高在上!
宁远微沉默半晌,才道:“谢蘅打算对付阮家,你可知道?”
阮青姝一惊,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世子和表哥感情很好,他不可能会动阮家。”
“是吗?”
宁远微:“那谢蘅离京之前弹劾的那五人难道不是二皇子阵营的?你别忘了,你那堂哥如今还在大理寺关着呢。”
这件事阮青姝确实是知道的,但世子不是也弹劾了太子的人么?
“且就算如你所说,谢蘅和二皇子走的近,但你认为,你那位表哥真的会帮阮家吗?”
“你什么意思?”
阮青姝皱眉。
“谢蘅七岁出宫后,便与太子二皇子疏远,阮姑娘可知内情?”宁远微。
阮青姝摇头:“不知。”
她虽然曾经也觉得奇怪,但从没听人说过背后的缘由。
宁远微唇边划过一丝冷笑:“那是因为谢蘅当年在宫中落水,而始作俑者便是你的姑姑,阮贵妃。”
阮青姝惊的砰地站起身:“不可能!”
“谢蘅因此伤了根本,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明王府如今还在暗中派人寻找神医,我猜测,谢蘅的身体状况恐怕远比外头知道的更差。”宁远微看向阮青姝:“以谢蘅的脾性,你认为他会放过阮家?”
“不,不可能是这样!”
阮青姝仍旧不敢置信,语气惊慌道:“如果当时真是姑姑所害,姑姑为何无事!”
出了这么大的事,明王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因为没有证据。”
宁远微缓缓道:“你姑姑的贴身宫女咬死是自己不慎摔倒才将人扑到河里去的,且以死证了主子的清明,再加上你的姑姑曾在一次春猎中替圣上挡过一箭,救过圣驾,且对外又装的一副贤良淑德,即便是明王也无法随意处置她,最终只禁足了一年便了事。”
“而二皇子深知内情,因此对谢蘅愧疚难安,也与贵妃离了心,若谢蘅要对付阮家,他怕是什么也不会做。”
宁远微淡声道:“你若不信,大可去查一查你姑姑当年的陪嫁宫女是怎么死的。”
阮青姝重重跌回椅子上,面色一片惨白。
“这些年,圣上一直想要封亲王,但明王的心思都在谢蘅身上,京都府也不过挂个闲职,没找到功勋受封,这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宁远微继续道:“但此次谢蘅查出溯阳府尹的大案,只待一回京,明王府便会是亲王府,且谢蘅还进了御史台,这个时候他想要对付阮家,简直是易如反掌。”
阮青姝唇角微微颤动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可是姑姑没有害谢蘅的理由。”
“因为你姑姑原本想害的是太子,是谢蘅替太子挡了一劫,所以不止二皇子对谢蘅心存愧疚,太子亦如是。”宁远微。
“难道你不觉得太子和二皇子对谢蘅太过纵容了吗?”
她当然知道!
但一直只以为是太子和表哥要拉拢明王府,才有意示好。
阮青姝猛地看向宁远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宁远微淡淡瞥向阮青姝;“若是阮姑娘不想阮家出事,如今便好生的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一旦被谢蘅找到,我也救不了你了。”
阮青姝:“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得罪过谢蘅,他想杀我。”
宁远微轻轻勾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帮阮姑娘,就是在帮我自己,若将来阮家势长,阮姑娘记着今日的恩情就是。”
阮青姝找不到破绽,且她也认为宁远微没有骗她的必要,只能轻轻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
宁远微沉默了半晌,才道:“谢蘅柳襄不能回玉京,否则我们都得死。”
阮青姝惊愕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此事无需阮姑娘动手。”
宁远微淡淡道:“阮姑娘安心在此住着,若有需要阮姑娘的地方,我自会开口。”
宁远微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门。
阮青姝六神无主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勉强安慰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得赶紧去信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不过,宁远微不是应该在翰林院么,他怎么会来了阜水?
还有当年隐秘,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之后的几日,阜水风平浪静,是暴风雨来的前奏。
乔祐年宋长策高嵛成与谢蘅一半侍卫留在县衙,其余人全都在客栈。
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谢蘅倒很是淡然,至少还有心情看话本子。
第四日的夜里,客栈来了不速之客。
屋顶上传来动静的那一瞬,柳襄便醒了。
她飞快起身提刀去了谢蘅的房间,谢蘅没有她那样的警觉性,且这几日困乏的厉害,此时睡的正沉。
重云也已起身,二人对视一眼后,他警惕的持剑守在门口。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打斗声。
柳襄抱着刀立在离床最近的窗户旁边,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柳襄抬眸望去,见正是县衙的方向。
看来谢蘅果然所料不错,如果县令真的是兵部尚书的人,且与宁远微没有关系,那么他们一定会去杀县令,造成灭口的假象。
如此,就会更让人认为宁远微的背后是他们。
县衙中,宋长策是最先惊醒的,他得知这两日不会太平,每夜都是合衣睡的。
窗口被灌入迷药的那一瞬,他已经掷出匕首,窗外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响起打斗声。
高嵛成乔祐年先后惊醒。
二人一人起身提刀一人穿衣穿鞋,动作迅速的迎了出去。
“呆在这里别出来。”
宋长策朝刚醒过来的县令沉声道。
“是。”县令面色凝重的点头,看着几人出去后,他神色很是复杂。
几日前云麾将军突然来他这里调走了探花郎的资料,紧接着他就被他们禁锢在县衙,就连升堂都有人跟着。
可偏偏这几个人的身份都远在他之上,他反驳不得,不过在他得知有位乔家的公子在,他的心便安定了许多。
对于乔家,他是信任的,他想着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果然,今夜便出事了。
宋长策出去后便放了信号,看着天空着炸开的另一朵烟花,他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啥这时,乔祐年高嵛成到了他身边,乔祐年担忧道:“世子那边也遇刺了!”
“嗯。”
宋长策收回视线,扫了眼四周。
来的人武功都不弱,但并不多。
有谢蘅的侍卫在,他们能应付。
可如此,也就说明世子和阿襄那边,情况很危险。
很显然,对于北廑来说,世子和阿襄的命远比县令重要的多!
宋长策压下心中的担忧,拔刀迎了上去。
有玄烛重云在,那边应该是无碍的。
三人将门口守得的密不透风,窗户也早早便已加固,最后终是有惊无险。
而正如宋长策所想一般,客栈中的情势不容乐观。
这一次北廑可以说是下了血本,来的人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而玄烛以一己之力拦下了近十人。
柳襄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她能听得出来,这一次的刺客来势汹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以应付。
至少有数十高手!
柳襄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
没过多久,门便被破开。
几乎是同时,立在门后的重云拔出了剑,拦住来人。
但紧接着便又涌进几人,重云能拦五个,已是极限。
柳襄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在窗户破开时,她身影迅速的移动至床边,拦下黑衣人。
谢蘅已不知何时醒来,他起身穿好鞋静静地坐在床边。
虽然他不懂武功,但也能感觉到,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艰险。
看见穿梭在黑衣人中的那抹红色身影,有那么一瞬,他有些后悔。
或许不该让她跟着他冒险。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动静,谢蘅抬头便见一人从天而降,他意识到危险,立刻起身躲开,但他毕竟不会武功,动作没有那人快。
就在千钧一发时,柳襄在重云的配合下脱身,及时拦下了刺向谢蘅的那一剑。
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已过上十数招,柳襄很快便察觉到她不是这人的对手,被击退后,她突然道:
“宁远微!”
黑衣人身影微僵,但很快便提剑劈来,柳襄硬生生接下他这一剑,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麻。
谢蘅听见了柳襄唤的那声,吹响了玄烛留给他的哨子。
今夜,他们的目的是他和柳襄,而他们的目标只是宁远微。
抓住宁远微,才有可能引出他身后的那个人。
客栈外的玄烛听见了哨声,便知道宁远微出现了,他横扫一剑击退身前刺客,迅速掠上楼。
宁远微在听见哨声时便隐有不安,下手便越来越狠,每一招都是杀招,且刁钻至极,柳襄被逼的节节后退。
就在快要撑不住时,玄烛及时赶到,宁远微不得不撤招,转身躲开玄烛的剑。
柳襄见玄烛过来便再也撑不住,手中的刀砰地落地,手臂微微颤抖着。
宁远微的武功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谢蘅快步上前将她扶住,半揽在怀里:“没事吧?”
柳襄轻轻摇头:“无碍。”
宁远微显然不是玄烛的对手,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便跳窗而下,玄烛紧跟其后,劈下一剑,宁远微肩背受到重创,落地时身形踉跄了一下。
但还不等他站稳,玄烛的剑已至,他勉强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剑,便却躲不了第二剑。
就在玄烛的剑离他的心口只有一寸时,一枚袖箭破空而来,击中玄烛的剑。
玄烛被逼收剑,手几不可见的一抖。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极速掠来,想将宁远微带走,他立刻抬剑挑开,二人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屋里的黑衣人随着宁远微方才撤退已经退到了楼下,重云便也已下楼加入战斗,柳襄谢蘅则皆立在窗边看着楼下。
正值月中,月色很浓,客栈两边还挂着两排灯笼,从他们这个位置望下去,能瞧得清脸。
但玄烛和那个黑衣人身形实在太快了,谢蘅根本看不清那人。
更何况那人还蒙着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楼下战况愈烈,血腥味已经四处弥漫,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消停。
玄烛和黑衣人都负了伤,二人武功不相上下,谁也没讨到好。
就在玄烛准备继续进攻时,几支暗箭朝他射来,待他避开,黑衣人已经带着宁远微不见了踪影。
玄烛还要在追,谢蘅便出声道:“不必追了。”
玄烛这才不甘作罢。
上了楼,谢蘅便已找出伤药,玄烛却没动,面色沉凝道:“属下总觉得他有些熟悉。”
谢蘅一愣。
竟是他们认识的人?
“你仔细想想。”
重云随后上来,检查了玄烛的强势后,开始给他清洗包扎,玄烛便一动不动坐着,像是入定一般。
一直等到重云给他包扎好,他才慢慢回神,眉头微微拧着:“属下想起来了。”
几人同时看向他。
柳襄谢蘅几乎同时开口:“谁?”
玄烛迟疑片刻,才看向谢蘅:“世子还记不记得冯太妃?”
谢蘅略作思索后,有些不确定道:“常年礼佛那位太妃?”
“嗯。”
玄烛道:“属下跟在二皇子身边时,曾在一次皇家家宴上见过她。”
柳襄对宫中的太妃知之甚少,闻言皱着眉道:“你是说,刚才那个人是太妃的人?”
玄烛沉默片刻,点头:“属下确实在冯太妃身边见过他,他是冯太妃的贴身太监。”
“但今日交手,属下感觉他不像是太监。”
也正是因此,虽然他觉得很熟悉,但没有往太监那处去想,要不是他身上有常年在佛堂染上的香烛之气,他还不能确定是他。
“这冯太妃是什么来头?”
重云给柳襄把完脉后,递给了柳襄几枚药丸,她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吞咽后便问道。
玄烛缓缓道:“冯太妃是当年先皇下江南,回京时带回来的,据说是一个富商之女,曾盛宠一时,但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先皇驾崩,她便开始礼佛,几乎不再出门。”
这些事不是谢蘅这个年代的,谢蘅知道的更少,玄烛是因在宫中呆了几年,才听过一些。
谢蘅沉默半晌后,道:“明日给谢澹去信,让他查一查冯太妃。”
重云:“是。”
然次日重云的信还没有送出去,谢澹的回信就到了。
上次谢蘅让他查京中高门是否有与北廑有关的人,他已经查到了眉目。
谢蘅飞快扫了眼后,眼神沉了下来。
“果然是她。”
柳襄闻言忙接过信看了眼。
信上所述,冯太妃的母亲是北廑人!
“如此看来,当年先皇在江南遇见她,也并非巧合。”
谢蘅嗯了声。
“那时候东邺和北廑合约未满,允许通婚。”
“不过,皇祖父当年应该也察觉到了她有北廑血脉,所以那么多年,她才没有子嗣。”
如此,倒也说得通。
“当年她很受宠吗?”柳襄又问。
谢蘅看向玄烛,玄烛点头:“属下确实听宫中老人提及过,当年冯太妃进宫后几乎是独得圣宠,除了初一十五去太后娘娘宫中外,圣上但凡踏足后宫,都歇在冯太后处,短短两年,便晋封了妃位。”
“后来碍于朝臣虽也雨露均沾,但冯太后仍宠眷甚浓。”
柳襄听完便看向谢蘅道:“若是这样,她确实有时间也有能力筹谋。”
盛宠多年的妃子在京中必定是有一定根基的。
谢蘅看向重云:“给谢澹去信,让他立即捉拿冯太妃,排查一切与冯太妃有过来往的朝官。”
“另,宁远微与北廑勾结,与北廑人联手刺杀本世子与云麾将军,证据确凿,全国通缉,让刑部枢密院来人支援。”
“还有,将阮青姝与宁远微走在一起的消息告知谢澹,让他尽快下决定。”
重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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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将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隐藏在背后的人终于揪了出来,太子二皇子的隐患很快就能除去,谢蘅的心总算平静了些。
他立在窗边,伸手感受着落下的雨水,冰冰凉凉,格外舒适。
他轻轻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将他的手拉了回来,谢蘅不用睁眼便知是谁。
她到他身边时,他便闻到了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清香。
“重云说了,世子淋不得雨。”
柳襄将他的手拽回来,飞快用帕子擦干净:“今日风也大,若着了凉如何是好?”
她说完不见谢蘅吭声,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逾距,但还是硬着头皮将他的手擦干才放开。
谢蘅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微微攥紧。
柳襄飞快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才道:“世子今日心情很好?”
谢蘅望着淅沥落着的雨,轻轻勾唇:“即将进入尾声,心情自然好。”
柳襄一想也是,长呼一口气,道:“背后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这一趟来的值!”
“当时接到圣上密旨,我还觉得圣上太过儿戏,如今看来,圣上可真是有眼光!”
谢蘅瞥了眼她灿烂的眉眼,轻笑了声。
他当时也觉得圣上有些草率,可谁知他们竟还真的完成了任务,或许正是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事会落在他们头上,轻敌是一方面,另外多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过此次回京后,若无意外,他们也就再无交集了。
谢蘅唇边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来。
北廑大费周章筹谋多年,必然不会轻易罢手,合约一日未定,两国大战便随时会打响,届时,她就要去边关了。
五年,待她回来,他应该就不在了。
她下一次的庆功宴,他大约是见不到了。
谢蘅能想到这些,柳襄必然也能想到。
从她知道西鈺和北廑有可能合盟后,她便知道,离大战不远了。
她随时有可能要去边关。
去了边关后若无意外,她大约不会再回玉京了。
“世子,我们何时回京啊?”柳襄突然道:“我有些想吃府中做的桃花糕了。”
谢蘅手指微曲。
她的话说的算隐晦,但她并不喜欢甜食,爱吃桃花糕的是他。
如此,不仅不隐晦,还很直白。
“我回京后还可以给你送桃花糕吗?”柳襄转头看向谢蘅。
谢蘅答应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到底还是控制住,淡淡道:“这个时节没有桃花。”
“那也有其他花啊。”
柳襄锲而不舍道。
她怕回了玉京他就不见她了。
她想尽可能的多留些回忆。
谢蘅对上她那双明亮亮的眼睛,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好。”
左右他们也见不了几次了。
雨停后,谢蘅便下令回京。
至于逃走的宁远微,他没打算去找,因为他笃定,他们不会轻易放他回京。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浪费人力。
当然他也有其他顾虑。
那个人和宁远微的武功都超乎了他们的预料,且还有北廑众多绝顶高手,而他身边唯有玄烛能应对那个人,可现如今玄烛受了伤,若他派其他人去找,不过是枉送性命。
还不如等他们主动前来,越往后拖对他们越有利,所以在朝廷的人到来前,他不准备主动出手。
只唯一让谢蘅有些忧心的是,阮青姝至今还下落不明。
她如今就像一个火雷,随时可能炸的阮家头破血流,他并不在意阮家如何,他只不愿牵连谢澹。
车队离开阜水,往京都而去。
刚开始两日很太平,但每个人的心都紧紧绷着,他们都很清楚北廑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谢蘅,柳襄,宋长策,乔祐年,高嵛成。
皇家世子,有血海深仇的边关将领,乔家嫡孙,新科榜眼,不论哪一个北廑遇见了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如今这些人凑到了一处,换做东邺在北廑的暗探,也断不会放过这个一窝端的机会。
“世子,前面便是蜂崖沟了。”
重云神色凝重道:“此地艰险,易守难攻,是方圆十里最适合埋伏的地方。”
柳襄神色复杂的望了眼前头。
此地她回京时曾路过,地势确实很险峻,但却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第70章
谢澹收到谢蘅的信, 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圣上,而后便调集枢密院和刑部精锐,立即出城接应谢蘅,缉拿宁远微与冯太妃的人。
但冯太妃那里,他去晚了一步。
冯太妃应当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自缢了。
不过如今冯太妃是死是活倒也并不重要了,谢澹从冯太妃进宫那年开始查,不管有没有证据,但凡是与冯太妃有过来往的人全都抓进了大理寺。
朝臣为此连上多道奏折弹劾,可奈何圣上因太子重伤打击之下病倒已休朝两次,不见朝臣,而东宫至今昏迷不醒,朝堂大权一时间竟然全都落在了谢澹手上。
那些弹劾的奏折自然全都到了谢澹手里。
太子一派闹过几次后便慢慢地的消停了下来,但还是有人锲而不舍的弹劾谢澹,谢澹将这些折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后,一声令下将这些人全都扔进了大理寺,包括声称要撞柱的言官。
如此几番后,大理寺的牢狱都快要关不下了。
这事一出,朝廷就更乱了。
谁也想不通为何曾经低沉内敛的二皇子,突然就变的如此果断暴虐,我行我素,一意孤行,谁的劝都不听。
就连乔家出面,谢澹都拒而不见。
这段时日的玉京可谓是乌烟瘴气,怨气冲天。
唯一开心的应该就只有阮家了。
天子病重,太子昏迷,朝堂政权落于二皇子一人之手,阮家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见谁都是鼻孔朝天。
皇后娘娘侍疾,后宫也握在了阮贵妃手中,这种种变故不由让许多人暗自猜测,这玉京的天怕是要变了。
而兵部侍郎不出意外的咬了虞家,称与北廑走私是虞家授意,可他却不知,外头早已变了天地,先有虞家老太爷请罪,再有乔家老爷子作保,后东宫遭遇北廑刺杀生死不明,而活着到了大理寺的姚慷一口咬定只和兵部侍郎有过书信来往。
除了他的口供外,再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虞家参与此事,至此,他这些口供压根就掀不起风浪了。
谢澹审过几次后就不耐烦了,言简意赅道:“宁远微勾结北廑刺杀世子与朝堂栋梁,罪不容赦,朝廷已派精锐缉拿。”
兵部侍郎偏过头不吭声。
然而谢澹接下来的话让他方寸大乱。
“冯太妃畏罪自缢了。”
谢澹缓缓起身,拨弄着烧红的烙铁:“你若是还不愿说,今日大理寺定罪,明日刑部审核,后日,于东市诛你九族,你,当众凌迟。”
兵部侍郎终于有了反应,朝谢澹呸了口:“你休要危言耸听,太子一定会救我的!”
“就算定罪审核,也要到秋后,有太子在,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谢澹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咬太子?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看来,你还不知道外头已经变了天了。”
谢澹拿起烧红的洛铁,慢慢地落在他的肩上,在他痛苦的哀嚎声中,他笑意不达眼底:“太子回京途中遇北廑刺客,生死一线,父皇因此病倒,如今朝堂之上都是我说了算,我说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
“正如你所说,如今我还真能一手遮天。”
兵部侍郎痛的满头大汗,声音逐渐虚弱:“你,是你害了太子,不是北廑。”
谢澹冷笑了声,慢慢的加重力道,道:“你这话大抵也只能说给自己听吧,知道现在外头都如何说我吗?把控朝政,滥用私刑,没有人性,意图篡位,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连言官也都全关起来了,你觉得,如今的朝堂,还有谁敢妄议我?”
“聪明的都会选择趋炎附势,只要乖乖听话,就能活命。”
谢澹重重收回烙铁扔了回去,兵部侍郎痛呼了声后,便彻底晕死过去。
“子时过后若还不招,定罪,连夜送去刑部复核。”
谢澹接过白榆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冷声道。
等候在一旁的阮青州这才回过神,擦了擦额上的汗,万分恭敬道:“可连夜送去,刑部没人……”
他以前只觉得二皇子沉默寡言,如今才知,竟这般骇人!
“没人就给我叫起来!”
谢澹冷冷盯着他:“这点事都做不好?”
阮青州没忍住砰地就跪了下去:“臣遵命。”
谢澹没再看他,大步离开了。
当夜,兵部侍郎招供了。
他招供的名单全是谢澹调查过,在多年前与冯太妃来往甚密之人,且经他查证,这些人至今还与冯太妃保持联系,私下有钱财交易。
“大理寺好像关不下了吧。”
谢澹看了眼名单后,沉声道。
白榆一时没明白过来的他的意思。
“明日一早,将名单上的人提出来,押去东市斩了,腾地方。”
白榆:“……?!”
他惊的连忙相劝:“主子,如此行事,怕是……”
“怕什么?”
谢澹:“谁敢弹劾让他来我跟前亲自跟我说!”
白榆不说话了,又问道:“那,兵部侍郎呢?”
谢澹漫不经心道:“族人一起拉过去斩了,他凌迟。”
白榆:“……”
合着兵部侍郎招不招都是一样的下场。
似乎看出白榆的意思,谢澹缓缓道:“我又没答应他招供后从轻处置,正好让所有人好生看看,卖国贼是怎样的下场。”
白榆:“是。”
“让阮青州去监斩。”
白榆领命而去。
一夜之间,玉京再掀风雨,东市血流成河。
不过这回老百姓倒是没有骂谢澹暴虐嗜杀,对于卖国贼,下场越惨他们越痛快!
但随后谢澹又以雷霆之势揪出不少乱臣贼子,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家大臣府门紧闭,私下几乎都断了来往,生怕一个不慎就撞在那疯子刀口上。
至此阮家如日中天,势头已全然压过虞家,外头都在传,太子怕是醒不来了,说不得多久后东宫就得易主了。
谢澹对这些充耳不闻,依旧每日喊打喊杀。
这日,刚查抄一府邸出来,正擦着手上的鲜血,便见一辆马车从面前走过。
他抬眸时,车帘飞快放下,掩去一双惊慌的眼。
谢澹微微一顿,抬手让人将马车拦下。
他缓步靠近马车,却并没有掀开车帘,而是无声的立在马车旁边。
但即便他不吭声,那股强大的气场也能隔着车帘将马车里的人吓的颤颤巍巍。
姑娘很不明白,这个杀神突然拦她马车是要作甚!
难不成因为大伯父是太子太傅,他终于要对乔家出手了!
就在她极度紧张中,突然听外头的人道:“最近不太平,乔四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马车里的人正是乔月姝。
她听着那冰冷的声音身子抖了抖,才鼓起勇气道:“我……去护城河散了散心。”
谢澹眼眸微沉。
她是在为宁远微而难过。
乔月姝近日确实因此事有些伤怀。
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好不容易遇到个顺眼的,原本以为是如意郎君,可怎么也没想到,他却突然变成了卖国贼。
搁谁谁不伤心呢?
她在府中闷了几日,实在有些受不住,见今日天气好,便去护城河散了散心,可没想到一回来就碰见了谢澹。
早知道她等等再走了。
“你的信是我拦下的。”突然,谢澹道。
乔月姝一愣,信,什么信?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慌忙掀开车帘:“我写给宁……的信?”
谢澹面色淡淡的看着她:“是。”
“知道宁远微身份可疑后,我便拦下了你两封信。”
乔月姝眼眸微闪,轻轻抿了抿唇。
怪不得,她就说宁远微那时候怎么迟迟没有给她回信,原来他根本没有收到她的信。
乔月姝轻轻呼出一口气,提了多日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可随后她想起什么,忙道:“你都看过吗?”
谢澹:“没有。”
他说完怕乔月姝不信,又道:“都烧了。”
他确实没有看,她写给别人的信他连个笔画都不想看。
乔月姝又松了口气。
虽然信上都是一些近日趣事,没有什么出格的话,但这些东西被别人看到她还是会有些难为情,幸好,他没有看。
“我知道了。”
谢澹一愣,沉声道:“你不怪我?”
乔月姝也是一愣:“为何怪你?”
若宁远微是清白的,她自然会生气,会怪他,可宁远微是卖国贼,是想利用她对付乔家,他拦了信便等于是在帮她,她为何要生气?
自从知道宁远微是卖国贼后,她伤心归伤心,但也快吓死了,她生怕她的信落到有心人手里,给乔家泼脏水,得知已经被烧了,她开心都来不及。
谢澹心神微松,面色略微好看了些。
“嗯。”
二人一直以来都说不上什么话。
乔月姝认为谢澹沉默寡言,常年一张冰块脸,她有些不敢跟他说话,此时面对这个双手还沾着血的人,她更不敢跟他多说。
她很想告退,可谢澹一直杵在那里好像又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她也不敢吭声,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而她的眼神不可控的总往他手上没有擦干净的血上瞥,最后实在没法当做没看见,便递出帕子道:“你……你擦擦吧。”
看着好吓人。
谢澹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这是,在担心他?
谢澹尽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淡然的接过帕子,却不知乔月姝递出去后就有些后悔了。
她虽然只是想眼不见为净,但到底是男女有别,她给他帕子很有些不合规矩。
要不,她要回来?
乔月姝偷偷瞥了眼帕子,眉头紧紧拧着。
太脏了,她不想要了。
但不要,总不能留在他那里。
乔月姝轻叹一声,左右为难。
她今日就不该出门!
斟酌许久后,乔月姝试探道:“你,要不也烧了吧。”
谢澹动作一滞,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帕子,淡淡嗯了声。
乔月姝终于放下心来。
这时,白榆疾步走出大门:“主子……”
他在看到乔月姝时话音一止,想折身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乔月姝正愁找不到离开的理由,看见他眼睛一亮,忙道:“二皇子先忙,臣女先回去了。”
谢澹绷直唇:“嗯。”
看着马车远去,谢澹才转过身,无声的看了白榆。
“属下知错。”白榆低头道。
主子好不容易和乔四姑娘说上一回话,他怎么就那么碍眼呢!
谢澹收回视线,将帕子收好放在胸前,道:“人点齐了?”
“嗯,点齐了。”
白榆偷偷瞥了眼,咦?好像是姑娘家的手帕!
“送去大理寺关着。”谢澹淡声道。
“是。”
肯定是乔四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