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在哭。
乔纱策马奔入营地,将怀里瑟瑟发抖路西交给了马侧朗月,刚想翻身马腰被揽了住,她被一双手臂从马上直接抱了来。
是苏卿。
他脸被大雨冲刷得格外苍白,一言不发地将她抱马,转身进了营帐。
乔纱知道他在担心她,在他怀里低低说了一句:“我没事。”
他却依旧没有说话,沉默地将她放在帐内长榻上,单膝跪地,跪在她跟前去解她外袍,将湿漉漉外袍丢在地上。
她湿透了,她外袍上沾满了她血,他看见那支还扎在她肩头箭,那张苍白脸上闪出难以言表动容。
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替她将湿衣服一件件除,用棉被紧紧裹住她。
“苏卿,我真没事。”她握住他忙碌手,又一次说。
这一次他眼眶红了,抬起眼来看她,那眼睛里闪烁着是愤怒一丝丝心碎。
太医急匆匆地赶入了营帐,拎着药箱快步到长榻前:“陛,让微臣看看您伤。”
乔纱上衣已经被苏卿脱完,裹着被子,侧身将自己中箭肩膀递到太医眼前。
太医看见那箭,额头也是冒汗,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陛,微臣要先将箭□□。”
她很平静地说:“好。”
可苏卿却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去。
他没有办看她受苦受痛,他没有办看着她拔箭……
背后是太医开药箱声音,每一都像是在他心头上,他攥紧了手指站在那里,雨水真冷,冷得他没有一丝温度。
他手忽然被抓了住,他抖了一,垂眼看见乔纱细白手指抓着他手指。
“握着我手,我怕疼。”乔纱声音轻轻地对他说。
他发红眼眶里涌出热潮潮泪,他握住了她手,用两只手将她手包裹了住。
“陛,微臣要拔了。”太医紧张地说。
她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猛地一颤,地抓住了苏卿手。
她没有发出声音,可苏卿听见拔箭声音,比从他身上拔|出还要疼。
他恼极了,她从来不知道害怕,只要达到她目,她什么也不怕,她原本就没想活着。
他给了她健康身体,给了她丰盈爱,他希望她够觉得活着还不错,不是让她来做任务。
可她似乎不知道,她不知道在每个世界里他看着她离开后痛苦——她纵身跳圣殿、她倒在枪、她从眼前消失、她抱着亚兰跳高楼……
她从不怕,可他怕。
怕她每个纵身一跃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苏卿?”她声音发哑地叫他,拉了拉他手:“你哭了吗?”
太医已经替她包扎好,利落地收拾药箱去抓药。
帐中只剩他二人。
苏卿转过头去看她,看见她包扎好肩头,仍然心有余悸,她就不怕这一箭射中她心脏,要了她命吗?
“为什么哭了?”她拉着他手,将他拉到跟前,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眼泪,很轻很轻地说:“绑他叛党是我人,这一箭也是我安排好,我真没事。”
苏卿惊讶地看着,这只是她一出戏?
乔纱趴在被子上,枕在他手掌对他眨眼笑:“戏太真,连神也骗过了。”
苏卿捧着她冰冷脸,说不清心里滋味,神早就被她骗过了。
“你怕我再次了,离开你对吗?”她问他。
他心头发酸,眼眶也发酸,她知道,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可她在意吗?
“别担心。”她将脸颊蹭在他掌心里,“我还有很多没去过世界,等着我小奴隶陪我一起去。”
等着她小奴隶陪她一起去。
这是她回应吗?这么多个世界,她给他回应吗?
苏卿喉头涩得厉害,一颗心放,哑声说:“好。”他陪她去千千万万个世界,永远陪着她。
他低头,嘴唇混着眼泪亲吻了她脸颊、她肩膀,祈求一般地说:“不要再受伤了,纱纱,就算是为了你小奴隶。”
他那么温柔,温柔得乔纱心碎,她也有些想哭了,他比她自己还要爱惜她。
她抱住他,轻轻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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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朗月原本推门进来,看见长榻上相拥两个人,又慌忙退了出去,面红耳赤尴尬极了,她早就觉得苏大人陛有些暧昧,没想到、没想到已经到这一步了。
她尴尬地站在外面,轻咳了一声叫道:“陛,臣、臣有要事回禀。”
“进来吧。”陛回应了她。
她这次先开门看了一眼,确定苏卿衣衫整齐地坐在榻边才跨步了进去,也来不及啰嗦,拱手道:“陛,初一贵君出事了……您要过去看一眼吗?”
“出什么事了?”乔纱刚将寝衣穿好,扶着苏卿站起来,她实很清楚出什么事了,无非是小产了。
果然,朗月说:“贵君出了很多血,怕是、怕是本就身怀有孕,孩子没了。”
苏卿正在低头为她系着衣带。
乔纱苍白脸上没有他异样表情,只是平静地说:“朕去看看他。”
朗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陛,陛似乎不惊讶,也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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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流掉孩子要流这么多血。
路西躺在硬邦邦长榻上,望着一盆盆端出去热水,水被他血染红了,他还以为流掉孩子只是那个肉瘤掉来就好。
太医忙忙碌碌在替他开药,太医说乔纱拔了箭,没有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
他想去看看乔纱,可是他浑身又冷又疼,肚子里像是被掏空一样扭着痛,这种痛令他一阵阵冒冷汗,牙齿也在颤。
原来这么痛,那乔纱在是不是也这么痛?
昭寐一直在旁边哭,仿佛他要了一样。
他被哭烦了,看向昭寐说:“哭什么?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昭寐抬起脸看他,眼泪又落了来,主子命为什么这么苦?明明他已经去找了药来,只要喝药,很快就流掉孩子,主子却被叛党抓了……
出了这么多血,孩子就掉了,却也伤了身体,太医说以后恐怕难以受孕了。
“主子……”昭寐叫他,喉头里堵是眼泪,他握紧初一手,俯身在他耳边低低说:“您哭吧,您一定要哭,要让陛怜惜您,不您计较孩子事……”
路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大出血,他去了半条命,却还要殚精竭虑想办让陛不计较他有孕事。
太累了,他太累了。
帐门被推开。
他听见昭寐太医尊称了一声:“陛。”
乔纱来了?她不是也受了伤吗?
路西忙睁开了眼,看见披着斗篷乔纱快步朝他而来,她斗篷只穿了单薄寝衣,隐约可以看见衣领纱布,她脸色那么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初一。”她叫他名字一瞬间,他就有些泪涌。
她握住他手,坐在他身边对他说:“别害怕,初一别害怕。”
她手很凉,她也才刚刚拔出箭,却担心他害怕。
路西眼泪顺着眼尾滑进黑发里,他喉头抖得厉害,张开是更咽之声:“你……知道了吧?我有孕了,孩子是……”
乔纱轻轻掩住了他嘴,“不重要,孩子……我们还再有,只要你好。”
他望着她,眼眶热极了。
真奇怪,他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在往滑,他也变得像昭寐一样没出息。
可他真想哭,她知道他怀了别人孩子,可是她不介意,她只要他好。
“陛。”太医在旁边小声回禀:“贵君这次小产伤了身子,恐怕、日后很难再受孕。”
他看见乔纱眼神黯淡去,她扭头看向了太医问道:“他以后再也不生育了吗?”
她在意这个?
太医谨慎地答:“或许等回了宫,请许太医再来诊断。”
乔纱没有再说什么,只吩咐太医去熬药。
路西看着她遣散帐中所有人,连昭寐也遣了出去,知道她有话要对他说。
外面还在大雨,将营帐得噼啪响。
所有人退出,她才握住他手说:“初一,我知道孩子不是我,我也知道这孩子不是你自愿,你吃了许多许多苦……”
她轻轻将他碎发捋到耳后,“我不介意,但此事要烂在肚子里,决不让他人知道,否则她们抓住你把柄,逼我杀了你,你明白吗?”
他望着她,鼻子酸极了。
她捂住他嘴,不让他说,怕旁边太医,怕这营帐里他人知道他怀了别人孩子。
她到在还在想着保护他。
他喉咙里更了一,抬起手摸了摸她衣领纱布,哑声问她:“痛吗?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她眼眶也红了,侧身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他身侧,背对着他,将斗篷寝衣剥一侧,露出裹着纱布肩膀,鼻音浓重地说:“痛,太痛了。”
他看着那纱布渗出来血,又想哭了,“你不该替我挡箭,我不值得……”
他一直在骗她,他冒充着她小奴隶,在哄骗她真心来赌。
她那么安静地躺在身侧,黑色发披在枕上,握住他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值得,我该亚永远值得我这么做。”
路西僵在她身后,望着她细细脖颈,听着她满是爱意声音说:“该亚,我也早就爱上你了,在你向我告白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察觉,在那一箭射向你时我才明白,你不止是我小奴隶,也是我爱人。”
路西心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原来人眼泪也这么多,它掉个没完。
他多想告诉她,他不是该亚,不是她小奴隶,他是路西。
可是,在这一刻他开不了,她说爱他,他想要她爱他,哪怕是把他当成该亚也好。
只要她爱他。
所以他只是哑着声音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
他想知道,她爱是该亚,还是他。
她想了想说:“不知道,或许是从第一次湖边救你,或许是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们相依为命。”
他哭着从背后拥抱她,将满是泪水脸贴在她背上,亲吻了她后颈,难过地说:“如果……如果我不是该亚,只是初一,你还爱我吗?”
她愣了一,轻轻动了身体,转过身来看他,捧起他泪水涟涟脸,柔声说:“你怎么这样问?你就是我该亚啊。”
“如果呢?”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吻了他额头,“没有如果,如果不是该亚陪我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我永远只把该亚当成小奴隶。如果初一不是该亚,我也不回头去救他。”
他心变成眼泪一样,不停地在往外流。
他开始无分辨。
如果初一不是该亚,她不回头救人,就不有这些以后。
如果该亚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变成初一,那她也不爱上该亚。
她到底爱是该亚,还是他?
他无分辨,只想如果他真是该亚,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