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boss.”
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穆闻泽撑住男人的肩膀起身。
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抓起了机车钥匙,翘起唇角往上抛过头顶,最后接到手心,皮质的机车钥匙链挂在他食指上转了几圈。
“这是我的鞋么?”
漂亮的男人明明刚做完坏事,却还无比自如地向受害者的秘书索取东西。
但是,谁能够拒绝他呢?
长而浓密的卷发还往下滴着水,男人刚沐浴完后整个人散着湿气,额上的水珠滑到他眼睫上,随着睫翼的颤抖啪嗒一声坠落。
如果真有蛊惑人心的水妖,也绝对是不敢与他相比的。
宋秘书在那双微弯的眼睛的很轻地点了下头,砸到他身上的水瓶被他握到了掌心里。
穆闻泽弯腰拎起一旁放着的鞋盒,踩着拖鞋走出宿舍门。
他走的很轻快,走动时纤长的小腿微微绷紧,足跟处的颜色很像是用浅粉色和水红色的玫瑰花汁一起晕染出来的,脚步轻盈的像一只猫咪。
乌黑的发尾滴水的速度慢一些了,但显然是未干的状态。
江黎彻底无视了宿舍里待着的两个外人,连忙拿了顶帽子追上去:“穆哥,刚洗完头出去要带帽子哦。”
一时之间,这片空间里只剩下了顾墨白和宋秘书两个人,其中前者还被脾气不好的漂亮男人浇了一头的水。
甚至到最后那个人都没看他一眼。
宋秘书走到他旁边:“顾总。”
顾墨白向后捋开湿漉漉的头发,清冷俊美的五官在这种凌乱的造型下丝毫不显狼狈,几根黑发贴在他的额角,眉眼间是不曾过多展露于人前的锐利。
“他看出来了。”顾墨白看着身上被打湿的西装。
——
【老穆你咋翻脸了?】系统道。
穆闻泽走下了宿舍楼外的台阶,拖鞋踩在了水泥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想要控制我。】
【给我用他所准备的一切,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其他,一切都是他的喜好,看看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可没有告诉过他们今天会来学校。】
【才短短几个小时就追到宿舍里来了,再进一步要干什么?把我变成他笼子里的小鸟养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略微带着讽意,但却没有太多的不爽情绪。
系统小心问他:【你不生气?】
穆闻泽嗤笑道:【他自己都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自己把眼睛蒙上的蠢鸟,况且我又不是没有被关过。】
系统重点关注了他后半句话:【被关过?】
穆闻泽没兴趣跟它继续聊天,直接静了音:【别bb屁话。】
系统:【……】
不是,知道这个对它来说真的很重要。
……好吧,其实也没有很重要。
但是。
系统沉默地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
夏季的傍晚天空绚丽,余晖被云层切割散出漫天色彩,夕阳的颜色落在了他身上,像一副用艳丽热烈的红色细细描绘的画像。
他生来便是美的化身。
人们并不喜欢将这样的美拘束在笼子里。
但是不这样的话,他们怎么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金丝雀呢?
让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自己牵扯,只为自己露出其他颜色。
系统安静了下来。
穆闻泽重新回到了礼堂旁边,他的机车还停在那里。
穿拖鞋骑车不太方便,他坐到一旁的台阶上打开鞋盒。
鞋盒材质较硬,看上去不像是纸壳子,包装的花里胡哨的。
里面没有袜子,穆闻泽只好赤脚穿了上去。
鞋帮很低,他凸起的外踝骨露出了大半,一小块被雪白皮肉包裹的圆润骨头卡在外面。
是系带的款式,就算是宋秘书准备的匆忙,但也没有随便应付,对得起它昂贵的价钱,穿上去后没有多少不舒服的感受。
穆闻泽出门的时候手机数据线什么的都带着了,所有的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都放在卡包里随身带着。
他现在去哪都可以说走就走。
继续回原来租的地方的话,就要成天看到江黎那个蠢货。有碍心情。
啧,和顾墨白那个傻逼签的实习合同还有一个月。
“穆同学都处理好了吗?”
颜祝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一辆黑色车子停在他旁边,后座上的青年从车窗里看他,手指搭在车窗边缘,腕上裹着一层纱布。
穆闻泽想了想,食指上挂着的钥匙扣转了个圈重新落回掌心。
他抬步走过去,抬起胳膊搭着车顶,微微俯身和里面的青年对视,艳红的唇弯了弯:
“颜同学的家里大不大?”
——
第一次见到穆闻泽时,江黎的情形并不光彩。
他小时候是被拐卖过的。
彼时他被称呼上的父亲打的鼻青脸肿,一条腿被打得钻心地疼,被关在门外对着人水马龙的大街跪着,门内是那位母亲阴阳怪气的讥讽谩骂,外面是行人怪异的目光。
废物、没用的东西、混账、浪荡玩意儿、丢人现世、你怎么不去死……
他并不理解为什么最伤人的话语是由最亲近的人吐出来的,也不想去理解。
如果哪天那对父母没有动手打他,他会觉得那天就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有时他也会在想,为什么其他人家里的孩子像是住在天堂里。
所有人都知道他父母是怎么对待他的,但让他费解的是,所有人都用那种怜悯又高高在上的表情告诉他:
等你长大后就好了。
长大后……
江黎想:可是现在的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不舒服,身上好疼,心里也觉得好难受,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
既然不能为现在的我带来改变,那为什么要为我刻画未来呢?
让我苟延残喘地继续活着,一辈子都和尘埃苍蝇为伴,成为其他人的饭后谈资?
虚伪、虚伪、虚伪!
也会有邻居家的小孩怜悯的送给他糖果,带他融入那些蠢兮兮的家伙们当中去。
但是随后他们依然是回到那个被甜蜜的牛奶和玩具组成的天堂中去,只留他品尝地狱的落差。
说什么所谓的光,如果不能彻底拯救他,就不要自顾自地向他展露光明世界的一角之后再遗憾地告诉他不能接近,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合上。
他好想死啊……
他那时候阴沉又麻木,像一条脏水沟里狼狈丑陋的小狗,每天都谋求着解脱,直到——
“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可怜。”
那年他八岁,遇见了那个漂亮骄矜的男孩。
男孩的卷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可爱的小揪揪,额前的卷曲刘海落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江黎都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骄傲小王子。
小王子身上虽然穿着有些旧的衣服,但神情骄傲又肆意,插着腰看他,说话的时候就像隔壁家的波斯猫。
漂亮高傲,神气十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备受宠爱的气息。
江黎仰头看着男孩,喃喃出声:“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还是个小孩子的穆闻泽抬着下巴笑了一声:“蛤?我为什么要去无缘无故拯救一个不相关的人?”
“哦。”江黎低下了头,慢慢把自己缩回了龟壳。
也是,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来拯救他。
彼时小小的穆闻泽还没有长大后‘天大的事都关我屁事’的觉悟。
“于其奢求别人,”男孩撑着膝盖矮下身,戳了戳他的头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笨蛋,除了你自己谁愿意一心一意的帮你。”
“我看到过你好几次了,蠢货,再不反抗你的腿是真的要断了。”
“打不过就用牙咬,他打断你的一条腿你就废了他一只眼睛。”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早就不让你上学了,饭也不给你吃,都是靠邻居家施舍的,留着你是压榨劳动力呢,还不如去孤儿院。”
江黎向后缩了缩身子。
他从未接触过如此明艳的小王子,心下顿时生出了层层惶恐。
同时,他也再悄悄地想:
他可以离开吗?他离开后要去哪呢?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根本没有人愿意为他承诺未来。
然后,他听到那个漂亮的男孩说:
“喂,笨蛋,我是向阳孤儿院的,要不要跟我走?”
从此以后。
江黎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他的小王子的颜色。
他要成为小王子的骑士,成为最忠诚的卫兵。
但是,
小王子好像不需要他这么做。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