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这么一说庭渊就明白了。
呼延南音的工会在各地都有,作为会长,呼延南音四处巡视很合理,伯景郁他们可以混在呼延南音的工会里调查他们想查的东西,还可以用呼延南音的身份为他们做遮掩。
于是一行人紧赶慢赶,终是在天黑前,赶到了凤阳乡。
被林玉郎杀死的一家六口是凤阳乡下小路村人。
一行人落宿在凤阳城呼延南音家的客栈,休整一夜,明日再入村。
隔日一早,呼延南音领着大家前往小路村。
小路村在凤阳乡不算大村子,全村人口六千三百人,工会人口四千人,总计一万人三百人。
晌午饭点,呼延南音领着大家住进自己家的客栈。
呼延南音提前让人先一步通知了工会的负责人,对方在客栈等着他们,好酒好菜已经备好,等着为他们接风洗尘。
“会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负责人热情迎接。
呼延南音走在前头,伯景郁和庭渊在后头跟着,进入客栈。
这个地方比较小,他们的工会也不算太大,有一部分农田不归他们工会管理。
呼延南音:“你是负责人?”
对方立刻自我介绍:“是的,我是小路村工会的负责人,姓郑,叫郑延辉。”
呼延南音客气道:“郑会长辛苦了。”
郑延辉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还得感谢会长对我的信任,把小路村交给我管理。”
呼延南音笑着说:“一路走来,我看四处农田基本都割完稻谷已经开始翻田了,郑会长的这里的进度可比别处快,还是郑会长治下有方。”
几句话,既表达了对郑延辉的关怀,又肯定了他的付出,还顺带夸了他一嘴。
让郑延辉放松了警惕,给他传达了一个信息,自己过来只是例行巡视,不是过来找事的,让他也不必紧张。
各地的工会都有自己负责,一般都是以县为单位,呼延南音农忙时期都在外头巡视,也是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郑延辉看向跟在呼延南音身后伯景郁和庭渊,问道:“二位怎么称呼。”
呼延南音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从总府来西府散心的,务必好生照顾。”
郑延辉道:“会长放心,我一定照顾得面面俱到。”
“饭菜已经备好,请随我来。”
专门给他们准备了包间,环境雅致,饭菜看着可口。
饭桌上,郑延辉向呼延南音打听:“会长此行要在小路村留宿几日?”
呼延南音问他:“有何区别?”
郑延辉道:“若是暂住,我便为您和您的朋友安排落宿在客栈,若是小住一段时间,我在村中有个三进三出的院落,客栈每日往来客官进进出出,不如院落安静。”
呼延南音倒是没承想这人如此精明,问伯景郁和庭渊:“你们觉得呢?”
伯景郁道:“若是不麻烦,住在小院自是方便。”
郑延辉立马道:“不麻烦,不麻烦,随时可以入住。”
呼延南音见伯景郁想住,与郑延辉说道:“郑会长,麻烦了。”
郑延辉道:“不麻烦,饭后我带你们过去。”
村子不算大,小院所处的位置也确实远离了闹市区,走在小院门前的路上都能感受到人少,周边的环境确实不错。
郑延辉将他们领入自己的院子,与他们说道:“这房子原来的主人考中进士去别的地方做官了,家中父母随他同行,于是便将这房子低价出售,我就将这房子给买了过来。”
能从房中的布景看出来,原来住在这个地方的主人是个风雅之人。
院子共有房间十四间,平日里有人时常过来打扫,屋内很干净,庭渊与伯景郁呼延南音住在主院,余下的屋子给杏儿和平安住了,许院判和惊风三人住在另一个院子,仅有一墙之隔,赶车的侍卫和呼延南音的车夫住在一起。
郑延辉为他们安排妥当后,去准备工会的账目先行离开。
呼延南音问他二人:“我下午要去工会核对账目,你们是留在院子里,还是随我一同前往?”
庭渊问他:“我们随你去工会,你就不怕泄露机密?”
呼延南音被他逗笑了:“这能有什么商机,无非就是谁家几亩田,收了几石米,上了多少税,农工领了多少粮,我们抽了几成利。”
他这般说,庭渊突然想起闻人政是司户,主管赋税,他们本就想以赋税作为突破口。
于是问道:“按理说,霖开县处处都有你们的工会,那要查一年上了多少税,工会是有留底的吧?”
呼延南音点头:“我只能算出我们一年上税多少,霖开县并非所有的土地都由我们承包,你若是想算一年上税多少,可能有些难度。”
庭渊:“每个村子有多少田你们总该心中有数吧?”
“或许没有精准的数字,粗略应该能知道。”
庭渊打了个响指,“足够了,一个村的土地再差也不会走向两个极端,按照土地面积和工会每年的收成,想要估算这个村子的税收不难,即便最终有误差,误差也应该控制在千石以内。”
“这倒是。”呼延南音赞成地点头。
他看向伯景郁:“殿下是来查税收的?”
终归查税收他们绕不开呼延南音,伯景郁索性也就不隐瞒了:“巡查巡查,一巡一查,查自然税收就是重中之重。”
“殿下为何选择霖开县小路村查税收?”呼延南音有些不理解。
伯景郁与庭渊对视一眼。
他们想要借助呼延南音家工会调查税收,若是对呼延南音隐瞒太多也不行。
呼延南音见他二人有点为难,主动道:“不方便说南音便不问了,殿下只管说要查什么,南音配合殿下调查就行。”
伯景郁见呼延南音如此懂事,心中对他多了几分赞赏,说道:“既然你们承包别人的土地,想来会有户主的信息吧。”
呼延南音点头:“自然是有的,一般会将他们祖上一代也记录下来,若家中突然遭遇变故,我们分粮时也知道应该联系谁。”
伯景郁道:“那下午你帮我查查,你们承包的土地户主有没有一个叫姚玉呈的,他家应有七口人。”
呼延南音:“何不直接在村里打听。”
伯景郁:“背后牵扯一桩大案,不方便直接在村里调查。”
呼延南音:“明白。”
下午呼延南音去工会调查,伯景郁则是和庭渊一起在村子里闲逛,寻找一间被火烧过的房子。
根据林玉郎所说,那家人门前有一棵特别高的柿子树,他曾在柿子树上蹲守过。
因此若是能找到柿子树,就能找到被杀的一家六口的住址。
惊风几人也各自散开去寻找,若是找到了回小院碰头,等夜黑了再进入宅子一探究竟。
杏儿和平安则是跟着呼延南音一起去了工会,他们两个都会查账,让他们去帮忙,也能进一步掌握情况。
“站住——”
几个小孩子拦在他们面前,不准他们往前去。
庭渊和伯景郁对视一眼,问道:“小孩,怎么了?”
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绑着红绳子像极了红孩儿的小孩说道:“打劫。”
另一个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给钱,给钱。”
小孩们齐声高呼。
院子里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裹着围裙,袖子高高挽起,穿着朴素,看样子正在干活,听到几个小孩子在外头吵闹,从屋里出来制止。
她将这几个孩子拉到一边,忙与庭渊和伯景郁道歉,“二位公子不好意思,孩子太小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庭渊觉得疑惑,“他们口中说的话应该是截道的山匪才会说的话,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像红孩儿的小孩听到庭渊这么说,猛地往前一冲,妇女没拉住,那孩子直接将庭渊扑倒在地。
庭渊本就是弯腰的姿态,重心不稳,被他一扑毫无防备向后倒去,摔倒在地上手掌也划破了。
其余几个小孩捂嘴大笑。
“哈哈哈摔倒了。”
庭渊皱眉,怎么还是熊孩子。
伯景郁连忙将他扶起来,看到地上的血迹,一把将那个孩子扯着衣领举起来。
庭渊连忙道:“别伤了他。”
小孩子一时的恶作剧,倒也不至于真要对他做什么。
他看伯景郁要杀人的眼神,真怕他一松手把这孩子给摔死。
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刚才还在嘲笑庭渊的孩子也不敢再笑,躲在妇人的身后。
妇人也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我没管教好,他本性并不坏,只是听不得山匪二字。”
伯景郁:“这么小性格便如此恶劣,现在推人,再过十年他岂不是要杀人。”
妇人见伯景郁没有要将孩子放下的意思,便要跪下求他。
庭渊见状连忙伸手去接孩子。
伯景郁这才把孩子放下来,怒瞪小孩:“你以后再敢推人,我就把你从楼顶推下来摔成肉泥。”
这下把其他的小朋友都给吓哭了。
哇哇哭成了一片。
庭渊听着孩子的哭声头都大了。
妇人要哄都不知道该先哄哪一个。
庭渊抱着伯景郁的胳膊,“算了,都是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又能懂什么。”
伯景郁:“我六岁都能拉弓射箭了。”
庭渊:“你是神童,他们不过是小屁孩,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伯景郁看庭渊毫无脾气,想着他这一路总是做烂好人,有点生气:“疼死你活该。”
庭渊轻轻拽了拽伯景郁的袖子,“别生气了。”
伯景郁往旁边挪了两步,意思是你莫挨我。
庭渊没跟着挪位置,而是与这妇人说:“孩子还是要管教,不然将来走上歧路,再想管教就真的管不过来了。”
妇人只是低下了头,也没反驳什么,“是我管教不当,小公子,我身上没有什么钱财可以赔你,院子里还有些粮食,要不我给你一些粮食如何。”
妇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庭渊看他穿着朴素,这几个孩子年岁都差不多,也不像全都是她生的,问道:“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孩子?还有你先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几个孩子还在哭闹,妇人也着急。
伯景郁脸一夸,“再哭一声,我就把你们抓起来丢进山里喂野狼。”
一下子就把这些孩子给吓住不敢再哭了。
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哭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没有用。
伯景郁看向推到庭渊的小孩子,“过来,给他道歉。”
眼泪在小孩的眼眶里打转,愣是憋着不敢掉下来。
妇人也推着那个小孩,“快,和小公子道歉,不然他要去报官,你就要吃牢饭。”
那小孩哼了一声:“我才不怕,政哥哥是大官,他会保护我的。政哥哥说了,官府不抓小孩子。”
妇人愣了一下,也有些尴尬,与庭渊说:“小公子,真的很抱歉。”
伯景郁微微拔剑,“我说道歉!”
见伯景郁不好惹,小孩有些害怕,只好低头和庭渊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推你。”
庭渊:“以后不可以随便推人,知道了吗?”
小孩嗯了一声。
庭渊道:“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一个小女孩爬到门槛来,“娘娘。”
庭渊与伯景郁循声望去,小女孩看着最多两岁。
妇人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来。
小孩们挡在门口,“你们不准打我妹妹的主意。”
庭渊轻笑,与伯景郁说:“他们还挺可爱的。”
伯景郁难得白了他一眼,“你的手不疼了?”
别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庭渊问这妇人,“我看这孩子不像都是你生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妇人对孩子说:“虎子,带他们回去睡觉。”
虎子是其中比较胖看着也要大一点的男孩子。
他将几人都带回了院子,并未依照妇人说的回屋睡觉。
妇人与庭渊说:“他们确实不是我的孩子,都是孤儿或者是被遗弃的孩子。”
“怪不得。”
妇人道:“孩子太多,这里就我一个人,实在是管不过来,只能给他们做做饭补补衣服,让他们活下去,饿不死就行,我也没有办法。”
如此庭渊也能理解,没人帮忙带两个小孩子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又何况这些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一大堆,是真的带不过来。
伯景郁问:“为何不送到善堂去?”
善堂类似于福利院,是古代专门收留无父无母的小孩的地方。
妇人:“这些孩子的身世比较特殊,在善堂里受尽欺负,总是遭受排挤,没饭吃没人管。”
“善堂收孩子还要看身世?”
这是庭渊和伯景郁都没想到的。
庭渊想到这孩子听到山匪两个字就会很有攻击性,问道:“莫不是和山匪有关?”
妇人点了点头。
“那他们会说这些话就不稀奇了。”
妇人道:“他们的父亲是附近非常有名气的山匪,母亲都是被掳上山的良家妇女,去年官府剿匪,杀光了山上所有的山匪,原本这些孩子们也是要被杀的,县丞心善饶过他们,将他们送到善堂去,善堂里的孩子许多父母都是被山匪杀害的,他们作为山匪的后代,在善堂里受尽欺负跑了出来。”
庭渊:“所以你就把他们收养了起来?”
妇人摇头:“并非如此,我原本也不是这里的人,祖籍是丹阳乡的,成婚七八年都没能生育,被婆婆差点打死,丈夫将我休弃,我不堪受辱选择跳河自尽,遇到闻人司户下乡收税救了我,将我安置到了这里,给我找了一份工,后来他又遇到了这些孩子,将孩子送来我这里,给了我粮食足够养活他们。”
反正她也是为了活着,闻人政给她粮食,足够她养活所有的孩子,她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