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罗列的基因库,每一座底下的s级都近乎半透明，发色全白。
有的透明还能看见四肢，有的透明到只能看见头部。
看在霍格思的眼内,就像同类被残杀后的惨状。
军队已退至基因库外监守，面积辽阔如疆土的库内,只有s级们和陪同的科研员,以及一名基地的工作人员。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霍格思眼下面露恐慌，仿佛能预知到即将到来的灾难，柏雨便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你们不会感到痛苦。”
一旁的林茗听了,不由愧疚。
柏雨并不知内情……这一批的s级已然拥有了痛觉神经……
她忽然明白了老师为何没陪同。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提起过s级登陆压缩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又因s级基本无痛觉神经，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即便登陆过程难受，也不是问题。
但如果,当s级有了痛觉神经呢？
这边柏雨安抚着霍格思，工作人员公事公办道：“那就这位s级先来？”
他指的便是霍格思。
霍格思颤动不安：“不要！我不要第一个！”
工作人员：“既然你害怕，不如早死早超生。”
霍格思反应激烈：“我第一个要杀了你！”
“……”工作人员后退两步，看向林茗,“科研员,你们这批研发的s级好烈性，还对人类有攻击性。”
看来绿洲的s级不受控制的传言有点真。
林茗平静道：“没事,思本性是善良的，你别刺激她就是。”
工作人员停顿并存疑，不过，他还是得完成程序。待s级思稳定下来,他在柏雨的帮助下，让她进入沉睡模式。
随即，他来到电脑前操纵，点击“衔接”的按钮。
登时新搭建的基因库瞬间亮起，连上霍格思展开的生物力场。
每连一排晶体，霍格思的眉头就皱得更深，到最后，她疼得惊醒大叫：“柏雨！柏雨！快救我！！”
柏雨心揪，简直想替她受过，问工作人员道：“……这回情况怎么不一样，s级为什么会感到痛苦？”
工作人员也奇怪，但并无过多波澜，“这得问你们自己内部，我只负责让s级成功登陆平行世界。”
柏雨：“先停下好不好？”
“不行，登陆过程一旦开启就不能停下，否则平行世界的居民会出问题。”
甚至柏雨想上前握住霍格思的手都不被允许，只能旁观她经历的一切痛苦。
林茗别过目光，听着凄惨的叫声，无法原谅自己。
裴路行这时牵上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别怕。”
“……”林茗失神，心想怎么会是他来安慰自己，明明是他要遭受痛苦……
到最后，霍格思的声音精疲力尽，似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柏雨试图与她对话：“思，我在这里，我在……”
工作人员提醒道：“别靠太近。以及，她听不见你的声音的。”
柏雨脸色沉重，忽然问道：“s级衔接登陆平行世界的痛苦，是多少级别的？”
按照人类的十二级痛苦分级来看，最痛的无异于分娩的级别。
工作人员说：“不能这么比较。”
这话一听让柏雨稍微放松，误以为s级的痛苦跟人类的不能比——
对方随即继续道：“s级是强化过的生物，能让他们也感到疼的，当然不止人类的十二级别，甚至人死亡时的疼痛也无法比拟。”
“生不如死都算浅了，总之，反正他们也不是人，痛就痛吧，这是他们的使命。”
柏雨一瞬有上前殴打对方的冲动。
即便对方并无说错。
基因库的三分之一已衔接成功，霍格思彻底静了下来，发色逐渐半白，工作人员解释道：“等头发全白了，s级的身体就会被逐渐消耗透明化，直至完全耗完能量，换新的s级登陆。”
一般来说，s级现实的寿命在四到五年。而平行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他们在里面则会投射出一个跟居民类似的身躯载体，居民能一直转生，s级则有次数限制。若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只要意识留存，便能重新投射新的躯体。
时间一到，现实身体消耗光，平行世界的s级也会随着实体的消失，投射的意识和躯体也会死去。
s级的不死之身只建立在他们前期仍能运行世界的基础上。
柏雨沉默，死死盯着霍格思，她的指尖已经开始透明化，不像其他s级沉睡静谧的睡颜，而是痛苦得拧紧眉头的样子。
从她最后破碎得不成话语的声音来听，已是声嘶力竭，经历了数不清的死亡过程。
泪水滴落他的手背。
工作人员紧接着瞧向下一个，不悲不喜的符雪从。
符雪从也不反抗，上前坐到霍格思的旁边。
同样的痛苦又经历了一遍，柏雨不愿再看，林茗也闭上了眼。
符雪从压抑着不吭声，但是衔接的痛苦岂非能忍住，最后，他仍是喊了出来：“……痛得我想屠了整个绿洲。”
工作人员：“……”
他又看一眼两个只差没抱头痛苦的科研员，不知是否太年轻，对s级非常地感同身受。
今天不止登陆的s级异常，连科研员都不太正常。
这是在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么？
不至于吧，不就几个消耗品，何必如此真情实感。
最后轮到裴路行，工作人员说：“你们身上估计加了痛觉神经，能量越大越痛苦。我看了资料，你似乎是s级有史以来最高能量的巅峰，想必痛苦只增不减。”
说不好，没准他叫得最大声。
工作人员请裴路行入座。
林茗担心又不舍地松开和他相牵的手，难过道：“阿裴……”
裴路行望着她笑，一反常态地将她腕骨扣得更紧，直至掌心覆到她的，一枚微凉的实物落入她的掌心。
林茗讶异，下意识合拢抓住那东西。
“我替你找到了。”他说。
待他坐到座位上，林茗松开掌心才发现是一粒种子。
是花药的种子。
霎时间，林茗几乎要落下泪，脑海闪过当初她挖得满手是血，到头来捧着种子回家，既没见到爸妈最后一面，那种子也不是真的。
曾经她竭尽所能，也救不回自己所爱之人。
如今历史又要重演，裴却在此刻为她献上花药的种子。
他们也曾是大家寄托的希望种子，最后逐渐成为牺牲的消耗品。
林茗边哭边笑，说：“原来你之前出逃是为了找它。”
她不过随口一提以前很想找到这花药，他也应得随心，但竟然真的付诸行动。
此时看着花药的种子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好似熨平了她过去的遗憾。
裴路行冲着她笑，“终于见到你哭了。但是我又很心疼，你还是一直笑吧。”
工作人员目睹他们之间，感到莫名。
他仍旧公事公办，结果没料到，让s级进入沉睡的指令却没起作用。
“你……”工作人员错愕地盯向裴路行。
只见他已经开始衔接剩下、也是最多的数据晶体，生物力场强得隐隐有了一点颜色。
与此同时，发色也在变粉，而不是初始化的白色。
工作人员呆愣：“进入沉睡模式也是能让你减轻痛苦的……你这样，难不成没有痛觉神经？？”
然而，电脑上显示出他的痛觉波动，无疑比前两位s级感受的都要高！
今天的奇景又增加了一个。
裴路行非但没有沉睡，脸上也保持着笑容，一直跟林茗对视。
要不是痛觉的波动尤其激烈……工作人员叹为观止，差点以为他是个无痛感的s级了。
怎么做到的？为了不让科研员担心他么？
还有他的发色异常之处，竟然还能控制变成粉色，生物力场也是淡淡的粉雾。
工作人员脱口而出：“真是个浪漫的疯子。”
再看那边的女科研员，早就泣不成声。
s级比他会泡妞。
林茗紧紧握住那粒种子，擦掉眼泪让他赶紧沉睡：“裴，快进入沉睡状态，我怕你……”
裴路行以清醒状态衔接整座基因库，脸上毫无痛苦之色，还笑得很轻松，“我想最后多看看你。”
说完，他又将右手的手腕面向她，“茗”字显现出来。
仿佛无声述说的爱意。
林茗也在笑，但笑着笑着又心如刀割。
登陆完成。
裴路行保持笑颜闭上眼，那表情带着满足，定格在那一瞬间。
工作人员也完成了任务，过来拉绿洲这两个年轻不谙世事的科研员，说道：“你们还挺……让我震撼的，不管是s级还是你们。”
再看那边最新登陆的s级。第一个眉头紧皱非常痛苦的模样，第二个症状稍轻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三个则，是他今日见到的历史之最，若只看他的笑脸不看前情提要，必定会觉得他很快乐幸福，与痛苦压根不沾边。
但实际上，最痛苦的估计就是他，却还是一副温柔笑意的模样，这。这就很令人佩服震撼。
甘拜下风。
柏雨回去便缓了好几天，然后向绿洲申请登陆编号64的“叹息”，置入霍格思所在的a区。
这一回，他愿意陪她从小长大。
林茗这边也大同小异。不过，她多了一个步骤。
他们师徒三人，李海、林茗、汤廷，得到叶提的允许，一起登陆进去。
在现实世界中他们本就不是绿洲的对手，进了平行世界更不足以为惧，所以叶提同意了他们的申请。
直到裴路行所在的c区上报异常与漏洞，源头指向李海，汤廷倒还在，但是林茗已经被降职找不到了，绿洲的高层这才重视起来。派了陆家的二少爷进去。
许久后，康复训练的苏蓝再赶来，平行世界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她随即又恶补关于s级的培训内容，再由工作人员指导登陆进去。
那时，里面的裴路行差不多是29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