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礼深呼吸好几次, 陈若轻又接上,“你以为去了国外,他们就抓不到匡放了吗?”

    匡晟看向陈若轻, “那为什么当年钊哥要带我出国?”

    “你都说了, 那是钊哥,他是陈家的人, 知己知彼, 他有一万个办法和陈家抗衡。我们不是。”

    “我们只能庆幸钊哥在一开始就把你的身份给藏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你的名字, 也不知道匡放的。我们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调出资料的人不会将匡放的存在告知给陈家, 要是陈家知道了我们会尽全力。”

    这话说得有多无力苍白,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尽全力也无疑是螳臂当车, 不,或许连螳臂都算不上。

    匡晟又点了一支烟, 他仰着头,朝上吐烟圈, “陈若轻你还记不记得钊哥为什么会看上我?”

    “记得,他说你吐的烟圈是最圆的,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吐出这么圆的烟圈。”陈若轻说。

    “我现在吐不圆了, ”匡晟咳嗽了两声, “匡放要是被带走了, 我也不打算活了。”

    他口中的话向来就中二,从十几岁到现在从未变过。

    陈钊野将他的一生都安排好了,对方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被困在陈家, 他得放手,他得看着匡晟和别人在一块儿。所以他把一切都给匡晟准备好了, 但陈钊野没想过自己会死。如果能知道,他会给匡晟提前准备更多。

    但十几岁的中二是中二,三十几岁的中二,只是听起来而已。

    陈若轻看着匡晟的表情,他知道对方没开玩笑。

    本来从钊哥去世后,匡晟就度日如年,他把十几年过得比几百年还要漫长,要不是想着还有匡放那个狗崽子要养活,他早就跟着钊哥一块走了。

    实际上,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半年都不到。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待会儿。”匡晟直接把烟灰抖在了桌子上,叹了口气。

    他转过椅子的一瞬间,李礼瞥见匡晟鬓角的几根白丝,她鼻子一酸,站住,“匡晟,不然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小放?好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不然要是陈家背着我们下手”

    匡晟沉默良久,“我要想想。”

    匡放那么想见他妈,揣着两千块都敢离家出走去找他妈,他要是知道了,匡晟还真没把握匡放会不会从狗崽子摇身一变,变成白眼狼。

    格子言听见脚步声,立马拧开旁边房门把手,走进了匡放的房间。

    匡放抖着被子,看格子言突然窜了起来,表情还跟平时不一样,略显惊惶的模样。

    难得看见冷清的公主露出这种表情,匡放勾起嘴角,“你干嘛呢?”

    格子言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匡放。

    他不知道,真实情况居然是这样的。

    匡放不是晟叔的亲生孩子,晟叔是同性恋,匡放的母亲是晟叔男友的姐姐。

    一时间,格子言的心情难以平复,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秘密。

    看晟叔和两位助理的态度,他们明显是打算瞒着匡放一辈子的,他们都没有告诉匡放真相的打算——但目前的情况显然是不允许他们如此做了。

    上回他竞赛认识的陈啸鸣,就是匡放母亲家里的人,一定是他请人调取了匡放的身份,陈家随时都有可能知道匡放的存在。

    本来还觉得稀奇好玩的匡放在问完之后,发现格子言并未像以前翻白眼不接他的话茬,还是呆在原地,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匡放的神色这才敛得正经,他走到格子言跟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格子言回过神,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匡放,只得低下头,“没什么。”

    “没什么?”匡放掐着格子言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对方的表情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他看不出端倪,但记得对方刚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格子言闭眼,无奈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我想想,”匡放还真想起来几件事情,“你跟陈啸鸣私底下联系,他还给你送礼物。”

    “别翻旧账,”格子言拍开匡放的手,“你以前说喜欢大眼萌妹我也没跟你计较。”

    匡放跟上他,笑嘻嘻的,“你难道不是大眼萌妹?”

    格子言转身,匡放差点撞上他,对方笑了笑,五官因为笑意而绽开,“我是大眼萌妹?”

    匡放上下打量着格子言,“你不是,你是我的公主。”

    “”要说他跟匡放有什么共同语言,那还真不多,他们的爱好重合率不是很高,只是在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上,出奇得一致。

    “我刚刚进来看见你在抖被子,你抖被子做什么?”格子言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

    明明,他跟匡放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光着屁股蛋面对着对方也不会觉得尴尬的关系。

    可现在人分明都没变,仅仅只是又多了一层关系,但单独相处时,他却感觉到紧张、无措以及想要说点什么。

    匡放双手插在兜里,“哦,我换套干净的,不然你嫌脏。”

    “?”格子言疑惑地看着匡放,“我又不在你家睡,你的床脏不脏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匡放耸耸肩,他微微俯下身,亲了下格子言,“我现在要亲你,摸你,难不成咱们要一直站着?”

    格子言眼睛微微瞪大,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匡放就偏头吻了上来。

    对方熟练地撬开格子言的唇齿,刚开始的几秒钟,匡放吻得还是温柔的,只是一碰上格子言,都要不了多久,他就跟着了魔似的。

    格子言感觉到匡放炙热的手掌顺着后腰攀上,匡放骨节分明的位置掌住格子言的后脑勺,少年的发丝穿插于匡放的指缝,匡放轻轻揉了揉格子言的脑袋,将那处的头发往后拽。格子言的头就朝上仰了起来。

    这样的姿势,匡放就吻得更深,格子言跟了一两分钟就再也跟不上了,他双腿发软,连腰都是软的。

    但匡放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格子言还能听见匡放比之前要重一点的呼吸声。

    格子言口腔里的每一寸都被匡放侵占,匡放饭后应该是刷牙了,他嘴里是薄荷的牙膏味儿。

    本应该是让人感到清凉的味道,却在两人的口中被煮沸了。

    匡放将格子言按倒在了床上。

    确实是换了被子,格子言除了被床垫颠得神识越发乱七八糟之外,还闻到了被单上的皂荚味道。

    男生的手放到了格子言的腹部,他贴着格子言的唇,眼神晦暗,“公主,你的腰好软。”

    格子言每次的呼吸,都是跟着匡放一块儿,他已经分不清哪一道呼吸是属于自己的,而腰上突然贴上的手掌,他身形一抖,说道:“谁的腰不是软的?”

    匡放抓着格子言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上,贴了几秒钟,他垂着眼问底下的人,“软的还是硬的?”

    男生标准的八块腹肌,自然是硬的。

    “不止腹肌是硬的,我还有地儿也是硬的,你要不要也摸摸?”匡放拉着格子言的手往下。

    格子言又不蠢,立马往回缩。

    匡放被他逗笑,适时松了手,“不摸不摸,我摸你行了吧。”

    格子言腰间一松,他扣子被拨开,匡放不是含蓄的人,他直接按住格子言的大腿,不让他动,更不让他后退。

    格子言浑身上下都是一个颜色,没有出现肤色不均的情况,他像块玉,漂亮温润。

    他跟匡放恰好相反,匡放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喜欢一个人能憋两年谁也不说已经算罕见甚至是奇迹。而格子言则是属于有什么不说什么的人,还会说相反的话试图遮掩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连呼吸声都压着,被欺负狠了,从鼻子里哼哼一声,又嗲又软,跟他的性格全然相反。

    匡放被刺激得更加兴奋,如果不是现在的关系不允许进展太快,他恨不得把格子言扒光然后把对方全身都挨着亲一遍舔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格子言被弄到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格子言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身上没什么黏腻感,他抬手,看见自己身上穿的不是之前的衣服,多半是匡放的。

    他有洁癖,匡放肯定给他擦了身体,还换了干净的衣服。

    房间的窗帘没有全部拉上,留了三分之一,窗外的天已经黑尽,客厅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格子言起了身,他找到自己下午的外套穿上,犹豫了一下,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即使看不见,他也完全不用怀疑匡放在自己脖子上留下吻痕的可能性。

    他走到房间门口,伸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门外匡放的声音,使他又慢慢松开了手。

    匡放心不在焉按着遥控器,“你骗人也找个合理点的理由,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话吗?”

    “”

    匡晟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他翘着二郎腿,他手上是一台早就没再使用的旧手机,翻了翻,他把手机丢到匡放那边,“你妈的照片。”

    匡放按着遥控器的动作顿了顿,他本想直接说拿回去我不看,可又犹豫了。

    半晌过后,他放下遥控器,将匡晟丢过来的手机够到了手里。

    屏幕还没熄,能看见屏幕里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留着中长发,嘴角微微上扬,匡放偏细长的眼型跟女人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鼻子和下巴都一模一样。

    匡放不认识她,但看见对方那一瞬间,他几乎不再对匡晟说的话有任何怀疑。

    男生从单手拿着手机改为双手捧着,他一张一张滑动着相册里的照片。

    很多她的照片,表情大多都只是淡淡的,眉眼间始终萦绕着一股隐隐的愁意。

    除了她的照片,还有一个人的,是名男性,匡放跟他更相像,尤其是姿态与神态,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的桀骜是透露出疯狂的,在这两种特质外,他看起来还算得上彬彬有礼,只是眯起来的狭长眼眸,充斥着对外界的轻蔑和不屑。

    “这是我爸?”匡放表情复杂。

    “有病,这是我对象,你爸死了。”匡晟把手机夺回来,“等会我把你爸妈照片打包发给你,你要回陈家,还是留下,都随便你。”最后几个字,匡晟的声音有些发抖,几个小时,他跟老了十岁似的。

    匡放摇了摇头,“我不走。”

    匡晟有些惊讶,他扭头,“你知道陈家是什么家庭吗?”

    “知道,你刚刚说了,”匡放靠着沙发背,他随便捞了只抱枕抱在手里,情绪不明,“但我又不在乎那些东西。”

    他过得虽然不算锦衣玉食,可也从来没缺过钱花,他对权力没什么追逐的欲望,“再说了,陈钊瑶都让陈钊野把我送出来了,我还回去,那我岂不是不孝?”

    “而且,我爸在这儿,我对象也在这儿,我走个屁啊。”匡放说道。

    匡晟看着他,看着他与陈钊野肖似的鼻梁与下颌还有说话时高高在上的神态,这学不来,这是他们陈家的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眼眶产生了隐隐的酸意。匡晟回想起刚刚把匡放接到手里的时候,他都傻眼了,陈钊野给他丢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但陈钊野说他养,自己负责玩孩子就行,匡晟也就不计较了。结果陈钊野手一撒,直接死了,孩子留给他。

    孩子这种生物,那么难养,更何况还是个婴儿。

    他当时又只有十八岁,还要上学,还要在公司上班,陈钊野安排的助理们,一批用来带孩子,一批用来给他当老师当后盾,实际上也还是带孩子。

    反正当时的匡晟是没想过,自己能把匡放养大,还能养出感情来。

    “行吧,”匡晟松了口气,瘫在沙发上,“算老子没白养你。”

    过了会儿,匡晟的嘚瑟劲儿又回来了,“其实,你要是回了陈家,日子还真不一定有在我这里好过。”

    匡放沉默地看了匡晟半天,将茶几上装纸巾的盒子递过去,“老匡,眼泪擦擦。”

    “”

    在父子俩快打起来的时候,格子言从房间里出来了。

    “那个,我回去了。”面对匡晟打量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的衣领。

    匡晟虽说不靠谱,可毕竟比他们多活了十几年,有些事情看得透透的。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匡晟说道。

    “”格子言怀疑匡晟是故意的。

    格子言在玄关换了鞋,到他身影消失后,匡晟才点点自己的脸,对匡放说:“我都还没跟他说他脸上有牙印呢,他那耳朵就红成那样,回家要是看见了,今天晚上估计都不用睡觉了。”

    匡放把抱枕用力砸到匡晟脸上,站了起来,“你记得把照片发给我。”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你做什么去?”匡晟看见匡放分明是往外走的。

    “哦,我去找我对象,一秒不见,如隔三秋。”匡放直接穿着家里的拖鞋走了,反正就两步路的距离。

    走出家门的匡放,轻松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他站在走廊里良久,用力地抹了把脸。

    原来他不是没妈,他有,只是他妈死了。

    匡晟也不是他爸,他爸也死了。

    对没见过的陌生人,即使有着血缘关系,匡放也很难去缅怀和心痛,他们的存在,远不如匡家的人实际上跟他半毛钱都没有给他带来的打击要大。

    走廊的声控灯在三十秒过后就自动熄灭了,匡放还站在走廊里,他靠着墙,想抽烟却发现没带,他摸着裤兜的手又放下来。

    远处城市灯光的暗芒穿过走廊的玻璃窗,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被朦胧的光线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块,萎靡的神色前所未有。

    电梯“叮”的一声。

    脚步声传来。

    格子言拎着一袋子矿泉水,低着头,边走边朝外掏着钥匙,他掏出钥匙的时候,眼帘中映入熟悉的拖鞋。

    他抬头,撞上匡放的目光,匡放扬起唇角,“我正准备去你家找你。”

    格子言点了下头,却没去开门。

    “下午吃完饭,你爸跟你助理的谈话,我听见了,跟你的身世有关。”格子言没想瞒着匡放,他只是觉得自己没资格当这种事情的传话人,要说还是得晟叔他们来说。

    只是他没想到晟叔动作这么快,他一觉睡醒,晟叔就把什么都给匡放说了。

    “你知道了,你没告诉我。”匡放嘴角又压了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格子言直接跳过中间的澄清问答环节,一步跳到最后的步骤,“放哥,你是不是要跟我吵架?”

    “”

    “哪能,”匡放靠在墙上,笑了声,只是眸子里的笑意很淡,落寞更多,“公主,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抱抱我吧,我现在挺不好受的。”

    “你稍等。”

    格子言把手里超市的塑料袋挂到自家门把手上,把钥匙也先插/进了门把手。

    匡放看得心里直冒火苗子,他直接一步上去,从后面把格子言抱入怀里,“麻烦,我抱你也是一样的。”

    第62章 (含双更字数)

    匡放跟着格子言进了他的房间, 格子言从衣柜里拿出整套干净的睡衣,“你只有洗了澡之后才能在我床上睡觉。”

    “我没想在你这儿睡。”匡放站在门边,他说话的语气分明跟平时差不多, 可笑意太浅, 格子言完全能看出来对方的心情现在是怎样的差劲。

    他一把抓走格子言手中的睡衣,“我去冲个澡, 马上就出来。”

    可他洗完了, 格子言还得洗。

    一进洗手间, 格子言路过镜子, 就看见了自己脸上那个清晰的牙印。

    “”

    他记得匡放玩到激动的时候是咬了自己的, 但后来他睡着了,醒来就把被咬过的事情全给忘了。

    所以,他刚刚顶着脸上的印子, 还去了一趟超市?

    回到房间,格子言从书架上找了本书, 看似不经意,重重地砸在匡放的腿上。

    匡放抱着腿, “好痛哦。”

    见格子言没反应,他凑过去, “要宝宝呼呼。”

    格子言不轻不重地将他的脸扇到一边。

    匡放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对待自己喜欢的事物如今是喜欢的人, 几乎算是毫无底线, 百分百的容忍度,甚至都用不上忍,因为不论对方做什么, 他都能欣赏,他都支持。

    格子言跟一拳打到了棉花似的, 认命地躺到床的里侧去了。

    匡放手臂枕在脑后,神识清醒。

    “我好像没怎么在你家留宿过。”

    格子言靠在床头,翻着腿上的书,“两步路的距离,没必要。”

    “不过我记得你第一次在我家睡,是你揣着零花钱去找你妈,晟叔到处找你没找到,你后来自己回来的,晟叔把你揍了一顿,你当天晚上就跑来我家睡。”

    匡放沉默了会儿,嗤笑了一声,“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其实我妈早死了。”

    他翻了个身,手臂搭上格子言的腰,“公主,我从来没想过我不是老匡的儿子。我本来就觉得他这种人居然也能养孩子简直是个奇迹,没想到他养的还不是他自己亲生的。”

    “我也没想到,老匡居然守寡守了这么多年,他还挺专一的。”

    隔了很久,格子言轻声问:“阿姨漂亮吗?”

    “挺漂亮的,”匡放说,他语气里听不出对对方有什么感情,“她跟老匡对象,也就是我小舅,看起来都不怎么开心。”

    “老匡跟我说的时候,他看起来怕死了,怕我说我要回我妈那边,”匡放表情看起来很不屑,“我在他眼里就那么势利?”

    格子言不好评价匡放的家事,他只是在翻完书的空档,将手放到匡放的脑袋上摸了摸。

    匡放发质偏硬,留不了长的发型,不然就跟那海胆似的。所以匡放常年都是一个寸头,他的人跟他的人一样,是个硬茬。

    “反正,我只认老匡。”匡放握住格子言的手,格子言的手细长,骨节不突出,摸着又软又凉,匡放摸着摸着,就忍不住低头亲了格子言指尖几下。

    格子言想抽他一巴掌,可今天时机不对,他随便匡放了,只要匡放能心情好点儿。

    匡放将格子言的手揣到自己怀里抱着,他笑了笑,"其实我没你们以为的那么有情有义,我找我妈也就是为了跟老匡赌气,老匡那张嘴有时候特烦,但是只要一提我妈,他就歇菜熄火了。"

    “但以前我也真是挺想知道我妈在哪儿的,这两年就没那么想了,重要的都是眼前的人,其他的,老子一概不认。”

    这就很符合匡放的性格了,哪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想要获得匡放的认可,也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光凭着生恩就想摆弄匡放,那未免也把匡放想得太天真单纯了。

    “你挺厉害的。”格子言发自内心地说道。

    “你心情不好,大部分应该只是因为晟叔不是你亲生父亲,你在老家那些亲人,也跟你没关系。”格子言徐徐道,他了解,匡放不是一个唯血缘论的人。

    “的确接受不了。”匡放叹了口气,说道,

    “能亲你吗?”匡放忽然仰起头,目光已然灼灼。

    “”格子言还在淡定地阅读着纸上的文字,语气不为所动,“你心情转换的速度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匡放的手指探进格子言的衣摆,“别看了,我不做什么,你让我好好抱抱你。”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在各种没什么人的角落撞见搂搂抱抱的小情侣,或者班上的谁要是考得不好被老师给骂了,就会有其他人推着他或者她的对象过去安慰,安慰人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可被安慰的人就是很受用。

    匡放用看戏一样的心态瞧着,他代入不进去,甚至都不是很理解。

    心情这种东西,由己不由人。

    但这会儿匡放就感觉自己被打了脸。

    他以前还不知道,和喜欢的人哪怕只是待在一块儿,什么都不做,都能起到治愈自身的作用。

    “公主,你喜欢我吗?”匡放突然说道。

    格子言捏着书角的手指紧了紧,“你说呢?”

    “我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让你说。”匡放盯着格子言的眼睛,因着格子言还没躺下,正靠在床头看书,他则躺下了,从下方朝上看,所以少年搁在鼻梁的眼镜挡不了他望进去的目光,他甚至能看见对方颊部肉眼可见地开始泛起粉色。

    良久之后,格子言“哦”了一声。

    “”

    “哦?”匡放伸手就把格子言膝上的书给拿走了,丢到了床头柜。

    格子言垂眼静静地看着匡放。

    匡放撑起手臂,翻身覆上,将格子言抵在了床头和墙壁的夹角,他眸子在这种情况下比平时更加漆黑,摄人心魄,“说喜欢我,现在说。”

    格子言试图将头扭开,不看匡放。

    匡放看见,又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重新看着自己。

    对视了几秒钟,匡放目光朝旁边虚虚一扫,恶劣地勾起嘴角,“你要不说,我就拿你的琴拉双截棍。”

    ""格子言眯起眼睛,“你拉一个试试。”

    这方面,格子言有自己的讲究,他上回在学校的国庆晚会给匡放拉周杰伦的歌,都是扒过谱子的,将谱子适当地改编成小提琴风格的。

    “行吧,”格子言摘下眼镜,说的时候目光因为摘眼镜的动作避免了与匡放对视,“我喜欢你。”

    匡放双手捧住格子言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你别”得寸进尺四个字还在嘴里没发出声音,匡放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下来。

    对方亲他明显已经亲得非常自然熟练,偏头直接将舌头送进了格子言的口腔。

    匡放在格子言的口腔里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舔舐了一整圈,他将格子言的脸微微朝上抬,因为从上往下亲能够将舌头送得更深,亲得更深。

    到匡放终于放开格子言时,格子言已经被亲得不成样子了。

    格子言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呼吸平复下来。

    “把书给我。”格子言声音沙哑。

    “别看了,”匡放伸手去关了灯,把人一把拖进怀里箍着,“睡觉。”

    但说着要睡觉的人,却在格子言都睡着了以后还睁着眼睛。

    说实在的,他心情之前是很差,世界倾倒也不过如此,但跟格子言只抱一会儿亲一会儿,那世界倒来倒去百八十遍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匡放现在只想跟格子言好好谈场恋爱,最好以后能结婚,国内结不了就去国外结,不需要孩子,他最他妈烦小孩,他有时候都是替匡晟恶心他自己。

    但童年版的格子言,匡放还是会喜欢.

    陈有婧给他们几个都提前买了早餐,连带着吴栋那份都给买了。

    吴栋表情复杂地接了早餐,“谢谢。”

    “多了一份?”

    “路路没来,我刚刚去他家找他了,他妈说他五点多就去学校了。”夏娅用筷子戳了一只小笼包,边吹着凉边说道。

    赵想成一下就跳了脚,“哈?五点多!如今的路子阳令我感到恶心!”

    吴栋很理解,“距离高考也没多久了,他现在努力其实都有点晚了。不过嘛,种一棵树最好的时候,一次是十年前,一次就是现在,所”

    “你闭嘴你闭嘴!”赵想成捂上吴栋的嘴巴。

    走出家属院,鼻涕糊了半张脸的刘文武被他奶奶牵着迎面走过来,两人看见夏娅,露出同样愤怒怨怼的表情。

    刘继雄两口子一起入狱后,留下刘文武无人照顾,刘继雄在乡下的亲妈便卷着铺盖来照顾亲孙子了,她对夏娅这个害了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对她妈也是一样的态度,大小都是扫把星。

    “看什么看啊,再看我就把刘继雄成年了还要你的奶吃的事情说出去。”夏娅凶巴巴地说道。

    陈有婧拍了下她的脑袋,“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口水,走了。”

    月底,格子言收到了来自五所大学抛来的冬令营邀请函,其中一所便是棉大。

    班里的人无一不羡慕,像这种情况,保送肯定算是铁板上钉钉了。他们还在苦哈哈复习,人家却已经轻松过关。

    “棉大”匡放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我尽力,它去年理科的分数线跟top1和2相差就1分,要不是因为地理位置,它估计早就爬到所有学校的头顶了。”

    格子言将自己做过的试卷一份一份整理出适合匡放的,但他也不强求,“我没让你一定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大学只有四年,你应该挑最适合你自己的。”

    匡放将笔转了起来,表情淡淡的,“我为什么要挑适合自己的?”

    “”格子言发现自己没办法给匡放提的这个问题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别无理取闹。”

    匡放笑了声,“他们选合适的,我选喜欢的,考不上我就读专科,屁大点事儿,一个破学校还能毁了我一辈子?”

    话虽如此

    但匡放的成绩考上一个好点的211一点问题都没有,真要跑去棉城读专科,匡放自己无所谓,但格子言有所谓。

    匡放直起上身,朝后倒去,椅子半翘起来,“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我也不要求我的人生百花齐放,我能跟你在一起就行。”

    过了半天,格子言才神色复杂地挤出三个字,“恋爱脑。”

    匡放见他脸色不好,凑过去,“你舍不得我去读专科,那你给我补习呗,早上补,中午补,晚上也补,你要是给我补习,我一定考上。”

    “你认真的。”格子言说。

    匡放将手掌送到格子言面前,“击掌。”

    男生的手挺大的,比格子言的手要大一圈儿,骨节尤其分明,光但看手都能大概猜到他本人的性格。而且他爱打球,别人是写字握笔使得手指生了茧子,他是打球打游戏使掌心有了茧子。

    与格子言细腻白皙的手完全是两种风格。

    格子言看了匡放一眼,和对方击了一下掌,“一言为定。”

    老李出现在教室后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个方向看不见格子言的脸,但能看见匡放的,那笑容!那眼神!

    一瞬间,老李心中就有了判断,他的脸顿时黑如锅底,如果愤怒能够具象化,此刻他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从后门走进教室,一步一步。

    一开始还咧着嘴嘻嘻哈哈的后排同学一看见他,笑容立马消失,趴在桌子上,装作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老李悄无声息地走到格子言和匡放的旁边,格子言看了一眼他,“李老师。”

    匡放举起手,“嗨,老李。”

    “”

    老李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他的目光在格子言和匡放两人的脸上分别停留,最后盯住了匡放,“你,跟我出来。”

    老李的生气平时都是假把式、空炮,所以怕他的学生不多,要是不了解他,他还是能唬住。

    这回好像是来了气。

    匡放见格子言抬头望着自己,他飞快捏了把对方的脸,“等会回来我给你带薯片。”.

    匡放被带到教学楼的一处僻静点,他跟在老李身后,“您有事直说,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老李忽然转身,匡放差点撞上他。

    “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老李背着手,沉着脸。

    这兴师问罪的样子

    匡放垂眸思索着,“我刚刚说我要去读专科?”

    “读专科?!!!!”老李的嗓门登时就拔高了,走廊尽头一群在玩闹的学生都听见了他的"惨叫",纷纷把脖子伸长了往这头看。

    老李抬手用力地拍了两下子匡放的后脑勺,“你快600分你去读专科?你敢读你看我不打死你!”

    老李嘶吼完,发觉差点忘了自己找匡放是干嘛的,他重新整理表情,“说说看,你跟格子言,怎么回事儿?”

    匡放表情一凝,眼底嬉笑的神情消失了,“什么怎么回事儿?”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眼睛,都快长人家脸上了。”老李指着自己的眼睛,指完又戳向匡放。

    男生躲开,后退了两步,“我跟他是兄弟,您这么乱说,怪不好的,要是让他知道了,跟我绝交,我伤了心,我就真读专科去了啊。”

    “”老李被气得扶着阳台大口喘,他指着匡放,“你!你!小兔崽子你威胁我是吧?”

    “哪能,”匡放扶着他,“您别误会我们关系就行了,您不误会,我俩双双985,您要误会了”

    “专科是吧?”

    老李也只是猜测,他没证据。

    匡放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而且为了一个猜测,真影响到两个学生的心态,那才是得不偿失。

    老李甩开匡放的手,“985,你说的啊。”

    “”匡放就随口一说,他懒得在不喜欢的事情上花太多心思,但看见老李一副你不点头我就去找格子言也聊一聊的架势,他点了头,“好好好,985就985。”

    气完老李,匡放还真转去超市,拎了一口袋薯片回来,回了教室,他顺手给夏汽水和卢小文也丢了两包。

    他太喜欢格子言了,距离毕业还有大半年,他没办法保证他跟格子言的事情不被人发现,要是被发现了,他希望自己提前准备的糖衣炮弹能起点作用。

    “他找你做什么?”格子言低声问道。

    匡放没瞒着,“问了咱们的关系,我把他打发了。”

    “你怎么打发的?”老李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搪塞的,虽说脾气还不错,但心眼可不算少。

    “我跟他说我会考个985,他就乐呵起来了。”匡放撕开一包薯片,第一片喂到了格子言嘴边。

    格子言低头把薯片咬进嘴里。

    “难怪,你能给他考个985,他当然高兴。毕竟让我们承认我们早恋,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你这次的分析我只能给你80分。”匡放仰头看着教室天花板,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

    匡放低下头来,凑到格子言耳边,“985不是给他考的,是给公主你考的。”

    说完后,他掐了掐格子言的耳朵尖,“下次注意,这种送分题居然还错。”

    在前头低头使劲往嘴里塞薯片的夏汽水和卢小文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人一齐回头。

    看见的是表情冷冷清清在做着题的学神,以及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嚼着薯片,但是满脸宠溺笑意的匡放。

    他们居然能看见“宠溺”这种感觉的词跟匡放搭上边儿,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见了鬼.

    [班长:周末我家的游乐场开业,全场八点八折,报我的名字全场包括超市哪怕路边淀粉厂,全都是半价哦,有时间大家都可以去玩。]

    下午快放学那会儿,班长在班群里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出来。

    [罗威:我家的游乐场,好陌生的词汇,哈哈(强颜欢笑版)]

    [吴茜:真的半价吗?那我要去!]

    [班长:真的半价,还可以去指定地点领取免费的头箍、甜筒、花灯、水杯反正好多礼物,不拿白不拿。]

    回去的路上,匡放问格子言去不去。

    格子言:“你想去?”

    要说游乐场,最爱去玩的人当数赵想成,格子言觉得吵,但格子言喜欢温和版的海盗船,360狂暴版的他就不喜欢,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他喜欢。

    匡放则是最不喜欢游乐场的,不喜欢的原因是他总能看见别人一家三口欢欢喜喜一块儿玩,他没妈暂且不说,匡晟也是个不靠谱的,所以他去到游乐场就心烦。

    格子言的毛病主要是身体上的,匡放的毛病,那是性格上的。

    “我想跟你去。”匡放和格子言的肩膀挨到了一块儿,他牵上格子言的手,捏了捏对方的手指头,“公主,约会懂不懂?”

    “我以为我们天天都在约会。”格子言挑眉。

    “那能一样?”匡放说道。

    “你们要去哪儿约会啊?”赵想成的脑袋忽然从两人之间的后方送进来,他一脸希冀,“能带上我吗?”

    吴栋一把把人逮了走,“人家约会你跟着做什么?”

    格子言回头,“去游乐场,你要去?”

    “去啊去啊!”赵想成连连点头,他推开吴栋,“游乐场那么大,我们可以分开玩儿嘛!”

    赵想成本来就想去,在匡放跟他说要去的游乐场报他们班班长的名字可以半价之后,他更是一定要跟着。

    夏娅听见了,也说要去,她要去,陈有婧当然也得一起。

    “吴栋去不去?”

    吴栋摇了下头,“我就不去了,去一趟游乐场,我都能多做几套卷子了。”

    赵想成知道他是为什么不去,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看完吴栋,他将眼神朝前方投去,放哥搭着公主的肩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公主推了他一把,他又凑上去,把人揽着,嬉皮笑脸的,眉宇间不单单是开心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再看看吴栋这一身孤家寡人的苦瓜味儿,赵想成无奈叹息,只能说不同人不同命。

    “我等会去下单两件衣服,你一件我一件,去游乐场的时候穿。”匡放说。

    “情侣款的。”匡放说。

    格子言在手机上做着题,听完后,说道:“我们一样的衣服挺多的。”

    不止是衣服,连很多学习用品、生活用品,包括鞋子和包,他们都有不少一模一样的,匡放有时候看什么好看,顺手会多带几件,不仅给格子言,也会给其他人。只是给格子言的会相对多不少。

    匡放嘁了声,“以前你是我兄弟,那些是兄弟款,现在你是我老婆,当然得买情侣款。”

    “但两种关系贩卖的东西其实都一样,这只是噱头。”

    “那怎么办?我就吃这一套。”匡放捂着心口,眼含笑意,他看了眼四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近格子言耳畔,将声音压低放缓,"那你现在亲我一下,亲嘴巴,我就不买了。"

    格子言终于从题目上移开了目光,他微笑着看着匡放,“选一件好看点的,谢谢。”

    第63章 (含双更字数)

    [赵想成心想事成:@路路, 明天去游乐场啊!!!]

    [赵想成心想事成:快来快来,全场半价哦。]

    以前路子阳和赵想成总勾搭在一块儿,不论想找到他们之中的谁, 只要在群里艾特, 要不了十分钟,一准出现。

    结果这回过了快两个小时才回:我不去, 你们去吧。顺便还附带了一个熊猫头的流汗表情包。

    [夏娅:路子阳你这样我好害怕, 感觉你要读哈佛。]

    [路路:我没这么想, 我就想考个本科。]

    [赵想成心想事成:带带我, 浇浇我。]

    [路路:你们几个人去游乐场?]

    [赵想成心想事成:除了你跟5栋不去, 其他都去,然后再加个陈咬金。]

    [赵想成心想事成:不好意思,是陈有婧, 输入法直接识别首字母了。]

    [路路:你们去吧,我不去, 我还有很多试卷没做。]

    夏娅跑去私聊格子言:公主,你有没有觉得路子阳最近怪怪的?

    算不上很久没见, 但几乎没一块玩儿了,以前路子阳还经常和匡放赵想成打球, 从国庆之后, 别说打球了, 连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虽说现在是高考的冲刺阶段, 可路子阳这也太过分了,跟入关修炼似的,三催四请都叫不出。再说了, 不管是吴栋还是格子言,哪怕是夏娅和匡放, 哪个不能帮他学?

    一开始大家伙还能理解,可路子阳总这样,夏娅难免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路子阳这么干也太见外了。

    格子言照着食谱在自己做甜水,上回匡放给他做过一回,味道很好,快赶上棉城本地的糖水味道了。

    但匡放近期也得学习,他不好在这时候使唤对方给自己做好吃的,就只能自己上了。

    他计算着时间,在厨房回复夏娅的消息:我最近都没见过他。

    夏娅回复得很快:他在群里也不怎么说话,老赵叫他出去玩儿,他也不去。

    格子言: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

    夏娅:他也没谈对象啊,就说要学习,我上次听5栋说路子阳有时候快凌晨的时候才从学校走,早上五六点又去学校学,他怎么不搞张折叠床在教室呢,刚好把路上来回的十分钟也给省了,免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格子言:他起步太晚了,现在不多努力,很难赶得上。

    夏娅:早干嘛去了?

    夏娅的嘴是刻薄的,对着外人是,对着自己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恨不得用甜言蜜语撑死对方,但不高兴了,又能各种冷言冷语噎死对方。

    格子言刚想打字回复,夏娅又满口不高兴地发了语音过来。

    “我还给他打包了英语好多做了能提分的阅读题呢,硬货!结果叫他出来玩他都不出来。”

    “不跟他玩儿了。”

    也就夏娅的意见特别大,赵想成和吴栋都不是很在乎,匡放就更不在乎了,毕竟也没发生什么事儿,路子阳要冲刺大学,这分明是好事。

    格子言整理了一个理科基础题的文件夹,在睡觉的时候发给了路子阳。

    [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劳逸结合的话,学习的效果会更好。]

    路子阳收到信息时,他妈正在叫他把洗衣机的衣服给晾了,见他坐在房间里玩手机迟迟不动,他妈就又喊了一遍。

    路灿灿扒着门框,“二哥要考状元,妈妈你真没眼力见。”

    “就他那成绩,还考状元,”他妈本来就因为路子阳前段时间和路冉打架心里窝火,路子阳还把路冉的手都给打骨折了,路冉现在都还打着石膏,她看路子阳越发不顺眼,说话也变得比以前难听,“他能别成个社会渣滓都是祖坟冒青烟。”

    “你个当妈的你在放什么狗屁?”在饭桌边上看电视的他爸也觉得这话太刺耳。

    这家里有几个孩子的,一碗水端不平那是常事,可再怎么偏心,也不能把另一个往泥里踩啊,搞得好像那不是自己小孩似的。

    “他有把我当妈吗?他把我当妈他把他姐打成那样?路冉招他惹他了?他今天能把路冉往死里打,明天就敢把我们都杀了也说不定!”

    路子阳踢了一脚桌子,他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冷冷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眼睛一圈通红,开口时,声音沙哑,“路冉一个月生活费两千,我一个月五百,她买衣服去新东城,我得去老二街;路灿上书法班围棋班,我攒钱买个滑板还要挨你们的骂。别他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们与其担心我明天杀人,不如担心路冉那个婊/子什么时候连你们都给卖了。”

    他说完后,用力搡上门,身后一家人都对着他的门又捶又踹。

    男生坐在书桌给格子言回消息:我基础太差了,没办法,等考完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儿。

    末了,再给阴阳怪气的夏娅发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公主: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格子言回复的消息在视野里逐渐变得模糊,路子阳抹了把眼睛.

    匡放站在格子言家门前,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再在身前展开一件,“行不行?”

    格子言刷着牙,“一般。”

    “我花钱定制的,”匡放把衣服塞格子言怀里,“你没看见你这件衣服胸前有一个王冠?”

    格子言抱着衣服,看着匡放身上穿的那件,他那件的胸前不是王冠的图案,而是一个戴着黑银钢盔的狼狗头。

    “你审美还挺特别的。”格子言就知道不能在这种事情指望匡放能琢磨出来个好看的。

    也就勉强,能看。

    匡放进了格子言的家门,在厨房的冰箱拿了瓶牛奶,拧开后边喝边说:“骑士,公主,天生一对,你不懂就把嘴闭上只用和我舌吻就行了。”

    “”

    格子言刷完牙洗完脸回房间,他看着床上那件卫衣,走过去把衣服拿起来闻了闻,是洗过的。

    格子言心底微微发软,他知道自己毛病多,但他不会拿自己的毛病去折腾别人。新买的衣服,格子言从来都是洗过晒过才会穿,匡放糙里糙气的,他要是直接买了就让他穿,他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在卫衣里边多穿一件,不让衣服碰着自己。

    他把衣服换上,正好合适,不过是宽松版型的,格子言其实不太常穿这种潮男运动风。

    这一看就是跟匡放组成一对了,太明显了。

    换完衣服,格子言又打开柜子找了只颜色和风格比较匹配今天出行的背包,他整装待发了,临打开房间门,脚步又停下。

    格子言蹲在一排亚克力的矮柜前,他画画写字和练琴的时候,喜欢点香薰,于是也会收藏一些瓶子比较漂亮或者味道比较好闻的香水。

    喷一点吧,格子言想道。

    他埋头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定一瓶樱桃,味道不算特别甜,中调还有杏仁和酒感,整体的味道偏暖。

    匡放悄无声息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格子言已经往手腕上喷完了香水,正在往耳后抹。

    听见动静,少年诧然抬头望向门口。

    匡放也愣了一瞬,他以为格子言在换衣服呢,磨磨蹭蹭的,他怕格子言嫌弃衣服丑,不乐意穿,打算来看看。

    结果看见的却是这么一幕,喜欢的人为了第一次约会精心装扮,他开心得跟脑子里连放了一百场烟花似的。

    此时此刻,格子言在匡放的眼里,就像是一只金贵雪白正在自己给自己擦脸舔毛的长毛猫。

    被发现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来人,又立马故作淡定地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笑什么笑?”还挺凶。

    匡放往门框上一靠,挑了挑眉,“公主,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啊?”

    “”.

    “情侣装!!!”夏娅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走过来的两个人,“叛徒,怎么不告诉我跟陈有婧,我俩也好穿!”

    赵想成穿着一身标准出游装,太阳帽墨镜背着零食的包还有自拍杆,他看了眼旁边的一对女同,再看迎面走过来的一对男同,好像就他是单身,这是怎么回事?

    难怪吴栋和路子阳都不来,谁来谁倒霉!

    碰到格子言,夏娅突然抱住他,“公主,你今天好香哦。”

    匡放拎着格子言往后拖,陈有婧则拎着夏娅往她那边拽。

    两人被分开,格子言清了清嗓子,“我用了香水。”

    反正已经被匡放看见了,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好好闻,我喜欢这个味道!”

    距离国庆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东城的十二月本应早就冷下来,但今年降温来得晚,哪怕已经快十二月,却也没往常那么冷。

    头顶还是个艳阳天,天空干净透彻,零星散着几片云,见不着太阳,但光芒把眼睛都扎得生疼。

    宽阔马路上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几人站在路边打车。

    夏娅数了数人数,“一辆出租车只能带四个人,老赵你”她目光落到赵想成脸上,九分幸灾乐祸一分虚假的怜悯。

    “”赵想成抽长自拍杆,指着夏娅,“夏姐你出口伤人!”

    匡放搭着格子言的肩膀,恨不得整个人都长在格子言身上,他睨了一眼隔壁拉拉扯扯的三人,说道:“你们三个一辆,我跟公主一辆。”

    夏娅扭头,“我们四个一起,让老赵一个人。”

    匡放扯了下嘴角,“对我来说,你跟你对象也是电灯泡,跟老赵没什么区别。”

    “我靠!”

    陈有婧笑了笑,抬手拦了辆正朝他们这边驶的空车,“那我们先走了,游乐场门口集合。”

    格子言点了下头,匡放懒洋洋挥了下手,"待会见。"

    这会儿路上空车不多,因为家属院位置不算好,出租车在周末还是都乐意去人流量大的热闹地界,客人多,挣得多。

    “你吃不吃?”格子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水果硬糖,“我走的时候顺手在家拿的。”

    匡放拿了一包,格子言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包出来。

    “等会让老赵给我们拍照。”匡放撕开糖果包装,给嘴里丢了一颗,他垂眼打量着格子言,嘴里的甜漫进了心里。

    “他能乐意?”

    “打一顿就老实了。”

    “”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马路尽头拐过来,沿边行驶,车速很快。

    这商务车还挺新,挺帅,车壳在日光下熠熠发亮,带着一股撞死人也赔得起的劲儿。

    匡放看见了,揽着格子言往后退了几步。

    商务车没有要减速的意思,眨眼就行驶到了两人跟前,车轮刹在沥青路面几乎没什么声音。

    格子言还在低头找喜欢的口味的糖,就听见唰啦一声。

    车门就在他们跟前打开,跳下来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们平均身高看起来甚至高过于匡放,他们朝两人走来,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样子。

    格子言完全没反应过来,匡放忽然抡起书包就砸在其中一人的脸上,拽着格子言,“快跑!”

    “放哥?”在跑的过程中,格子言回头看了眼,那几个人还真追上来了,速度很快,并且,他们西装底下穿的还不是皮鞋,是球鞋。看来是准备好了才来的。

    匡放嚼碎了嘴里的糖,冷声道:“估计是陈家的人。”

    格子言再次回看了眼身后,心情就跟刚刚完全不同了,他们是来带匡放走的。

    身后那群人咬得很死。格子言虽然腿长,速度也不慢,可他体力差还身体差。

    他哪怕竭力想跟上匡放,不想拖对方的后腿,迈出去的步伐还是一次比一次沉重。

    喘气声已经压过了身周的一切声音,匡放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喉咙里泛出甜腥味,整个肺部从下往上贯从左往右,呼吸系统全线崩溃。

    格子言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粗糙的沥青路面擦伤格子言的膝盖、手心手肘、脸颊,眼镜都飞了出去,格子言甩开匡放的手,“你快跑,我没事。”

    匡放蹲下来,垂着眼,气喘吁吁。

    格子言胸腔疼得厉害,他推了匡放一把,艰难地开口,“快走。”

    匡放没听他的,一边挽起衣袖,一边挡住了那群人,他如今阴着脸,比小时候可要吓人多了,周身裹着吃人的戾气。

    那群人看见他不跑了,跟着停下,他们大气都不带喘的,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是来接小少爷回家的。”

    匡放懒得废话,抡着拳头就打上去,“回你妈的家。”

    男生每一拳头都往心口和脖子送。

    他的泰拳是跟着匡晟练出来的,他不知道,匡晟的拳法是陈钊野的手下训出来的。

    匡放出手十次,能被挡下九次。对面非常了解他每一次出手的轨迹和落点,提前就会格挡并给以反击。

    格子言撑着地面爬起来,他踉跄着走到手机飞出去的地方,弯腰捡手机,刚拾起手机,腰都还没直起来,他的头就被一根冰冷的管子给抵住。

    一瞬间,格子言以为那是木仓。

    结果只是一种电击棍。

    “你是小少爷的朋友,我们不会伤害小少爷,也不会伤害你,但前提是你得识相。”对方站在少年面前,毫无感情地低声说道。

    匡放在身后看见格子言被棍子指着,怒火中烧,他本来就落了下风,一走神,直接就被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对面出手极重,匡放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甩了甩脑袋,听见格子言在叫自己。

    很快,那几个人动作利索地把他架起来,直接拖进商务车。

    指着格子言的男人最后一个离开。

    听见商务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格子言才乍然回神,他毫不犹豫转身拼了全力去追。

    格子言从来不做蠢事,傻逼的事情更不会做。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会疯了一样去追一辆不可能追上的车。

    血腥味几乎已经在嘴里泛滥开,心脏跳得一声重过一声。

    匡放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被铐住,他还没彻底清醒,回头,看见跟着车在跑的格子言,眼睛瞬间血红,他用力踹了一脚前座,“我草你们全家,你们故意慢速让他跟!”

    格子言什么体力,别人不清楚,匡放还能不清楚,按照这车的正常速度,早就甩掉格子言了。

    连格子言都能跟得上的车速,要说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一车的人不为所动,等着指示。

    匡放用力拽着连着车身的手铐,整个车内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手铐在车身挂着纹丝不动,匡放手腕血肉模糊,他朝车后喊了一声“别跟了!”“我他妈求你别跟了!”,但格子言根本就听不见。

    到匡放快崩溃时,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才叹了口气,“小少爷,能冷静下来了吗?”

    匡放没做声。

    “我准备让你下去跟他说个话,道个别,但你一直不醒,我也没办法。你有什么要转告的,也一次性都说干净,以后不一定还能回这里。”

    “但是,你别耍心眼,记得回来,知道吗?”

    他的手铐被解开,车门打开。

    匡放起身就一拳捶在对方的后脑勺,男人一头撞在车前,闷哼一声,疼得抬不起头来。其他人立马要冲上来按住匡放。

    “怎么了?老子打了他怎么样?我有说我要跑吗?你们也别急,一个都别想跑。”

    见车缓缓停下,格子言跟着停下,他喘着气,脸色惨白,皱着眉,咬牙忍痛。

    匡放从车上跳下来,他顶着一脸青紫跑到格子言面前,不由分说抱住格子言。

    “谁让你跟车的?”匡放哑声问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

    格子言也觉得自己刚刚是昏了头,他咳嗽了几声,把呼吸道泌出的血沫子生咽了下去,“你怎么”

    匡放松开格子言,耷拉着眼皮,沉声道:“我跟他们走。”

    “放哥”

    “你跟老匡说,用不着找我,我会自己想办法回来,让他少操心。”匡放说道,“也不用瞒着其他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又不喜欢撒谎。”

    格子言看着匡放的眼神在抖,半晌,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好的。”

    前方的商务车按响了一声长而刺耳的喇叭声。

    格子言伸手攥紧匡放的手臂。

    “老子刚跟你谈上,我一定回来,回来了继续谈。”匡放捧着格子言的脸,重重朝对方的嘴巴亲下去,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流到了嘴里,两人都尝到了咸味。

    “我还没跟你说,你今天用的香水我很喜欢。”匡放亲完格子言,捧住他的脸细细地看。

    妈的,要是回不来,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他可不得看仔细点儿。

    匡放转身,他走到商务车前,目光瞬间就不再柔软,他嘁了声,“你们很快就知道,接我回去将会是你们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格子言看着匡放上了车,商务车驶离视野,他站在原地没动,久违的,格星星撒手人寰带来的后遗症袭来。

    少年脸色变得难看,他快步跑到花坛边上,扶着树干吐得昏天暗地,早上的食物混着血丝吐了一地。

    吐完,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角。

    格子言孤形单影往回走,就在刚刚他跟匡放一块跑过的路面,他弯腰一件一件把地上掉的东西捡起来,连着掉得满地的糖果,都拾着往书包里装。

    弯着腰,眼泪连脸颊都用不着经过,直接从眼眶中一颗一颗垂直往地面砸,将浅灰的路面晕成一团一团的深灰。

    把所有东西都捡起来装回包里后,格子言拎着两个书包,拿着两支手机往家属院门口的方向走,他戴着碎了一角的眼镜,将心底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到了家门口时,格子言才捂着胸口瘫坐到地上,他用卫生纸盖在嘴上,咳出好几团血痰。

    休息一会儿过后,他才用自己的手机给匡晟打去电话。

    少年语气冷静淡定,细听却发现是微微颤抖着的。

    “晟叔,匡放被他们带走了。”

    第64章

    与此同时, 匡晟的私人账户被打进两千万美金。

    匡晟在电话里冷静地安抚了儿子的小男朋友,电话挂断,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茶几, “我草他大爷!”

    陈若轻和李礼被叫来办公室, 他们不负责管金融这一块。匡晟名下的资产操作主要由一个叫陈芙妮的女人负责,两千万美金的消息也是她送来的。

    不用猜, 他们也知道这笔钱是谁打进来的。

    匡晟弯腰从柜子里翻了把刀出来, “买卖人口是吧, 看我”

    陈若轻马上就跳过去拦他, “我觉得不要动手为好, 我们占不到便宜。”

    李礼站在不远处,她沉吟片刻,说道:“而且, 我们这次不方便出面,因为我们先前都是陈家的人, 钊哥没留下能让他们拿捏我们的把柄,但我们家里有不少人, 还在陈家做事。”

    “但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李礼说, “拿到进入陈家的通行证, 能见到陈老爷子的面是最好, 直接面谈。小放都成年了, 他明抢过去也养不熟,反而结仇,得不偿失。我们试试看, 能不能采取温和一点的手段,各退一步”

    璐城是省会, 距离东城两百多公里,他们带人走,肯定不会在路上逗留,直接便会将匡放带回璐城去。

    若在璐城,那他们就真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其实别说璐城,就是在东城,陈家也能说得上话。对方如此蛮横行事,就是完全没把匡晟他们放在眼里。

    陈若轻还揽着匡晟的肩膀,怕他再去拿刀,他看向李礼,“我姨跟老爷子弟弟在搞对象,我等会去问问她,看她能不能帮我们传个话。”

    匡晟:“你姨怎么跟”

    “这种时候你就别关心我姨跟多老的老东西搞对象了。”陈若轻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能帮你给陈老爷子牵上线。”

    格子言看着匡晟发过来的“他会处理”的回复,将手机收好,拿了干净衣服,在浴室洗了澡,换下了脏衣服。

    花洒里喷出柔软温热的水流,格子言从头发上拽下来不少草根草叶,也不知道是怎么黏上去的。

    他看着水流在脚下汇聚,最后一齐涌向地漏,清澈透明的水液在几分钟后晃然出现了血丝,格子言一怔,他抹开脸上的水,抹了一手心的血。

    流鼻血了。

    夏娅一直在问格子言和匡放你们怎么还没到,收到格子言消息时,她已经上了海盗船,船体已经在开始晃动。

    她看清消息,直接解了安全带就从船上跳了下来,把周围人吓得大惊失色。

    等陈有婧和赵想成坚持到海盗船结束时,夏娅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我们也回去?学姐你回学校还是”赵想成抬头看了眼陈有婧,发觉他还没陈有婧高,他好难过,他想知道这些高个平时都在吃什么。

    陈有婧拿出手机,“打车去你们家属院吧,夏娅说她有急事。”

    “嘁,她能有什么急事,”赵想成从书包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学姐我来打车就行,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在打开打车软件之前,去了趟微信,在看见小队群里的消息时,他一句“卧槽”响彻了方圆百米,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

    “难怪夏姐会他妈跳船!”赵想成当时是没看手机,他要是负责联络公主和放哥的那个人,他当时也得跳!.

    格子言坐在沙发上,脸煞白得像一张快融了的白纸,他喝了不少热水,也吃了药,身上的温度才慢慢回转。

    夏娅气喘吁吁站在他的面前,她鞋都没换,还背着包,“公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要换成从赵想成口中说出来,夏娅说不定还会参与到其中的行列一块天马行空地扯,可这是格子言说的。公主又不是赵想成那么无聊的人。

    格子言握着一杯热水,“我骗你们做什么?”

    夏娅顿了顿,目光瞥见了茶几上碎了的眼镜,她心下一沉,一定是真的了。

    “那怎么办?”夏娅六神无主,陈家这种家庭背景,她想象不出来,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应该是一座庞然大物,并且远超他们所有人接触过的所认为的所有厉害的人群。

    夏娅下意识问道:“或许我们可以报警呢?”

    格子言:“他本来就是陈家的人,他是他小舅偷送出来的,哪怕摆到明面上,晟叔也不占理,更何况,两家悬殊太大了。”

    在刚刚洗完澡后,格子言边喝着水边上网查了陈家的资料,资料的上一次更新还是二十年前,陈家的产业也并未遍及各行各业,寥寥几项,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寒酸。

    于是格子言便顺着陈家名下最大的一家制药公司摸,访问被限制,接着,他的账号就被封掉了。

    “那怎么办?”夏娅重复问,“放哥会不会被他们整死啊!”

    “应该不会,”格子言垂下眼,“但一定会受到些折腾。”

    “我们能做些什么嘛?要不,”夏娅提议道,“我们请假,现在就出发去璐城,我们摸进陈家,把放哥拯救出来。”

    格子言摇摇头,“查不到陈家的地址,连好几处公司地址都迁过好几遍,并且就一家总公司在璐城,进出要通行证。”

    夏娅愣了半天,“靠,这可比刘继雄摸我的胸要棘手多了。”

    “”

    很快,赵想成也回来了,他跑得满头大汗,后边跟着陈有婧还有路子阳和吴栋,路子阳好久没来了,他说了个“hi”,夏娅眼珠在眼眶里就差翻出花来,“阁下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赵想成扯了扯夏娅,他焦急地看向格子言,“公主,你在群里说的是怎么个事儿啊?我怎么不太相信。”

    夏娅看出来格子言现在没应付他们的心情,她一屁股坐在格子言的旁边,抱着手臂,“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也不用再质疑了。”

    “放哥,不是晟叔亲生的,他本家姓陈,背景到底有多牛逼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晟叔都搞不定的那种。”

    “他们在两个小时之前把放哥绑走了,他们的老窝在璐城,他们不图钱,就图放哥这个人。”

    吴栋摸着鼻子,“你说得还挺暧昧。”

    格子言忍不住笑了声。

    赵想成不可置信,“那我们现在就坐以待毙?”

    吴栋在沙发上扶手上坐下来,他敲着膝盖,“按照夏娅说的,陈家有钱有势,放哥就算被认回去,也不算坏事。”

    “哪怕陈家的确水深火热形同魔窟,可放哥那性格,遭罪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格子言陷进沙发里,他垂眸想了想,看向了路子阳,说道:“你别受影响,该怎么复习还是怎么复习。”

    “赵想成你也应该好好复习了,距离高考也没多久了。”

    “吴栋,你”

    夏娅抖着嘴唇,“公主,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像在叮嘱后事啊?”

    “”格子言无言片刻后才说,“放哥不在,总要有人管着你们吧。”

    匡放就是小队的伞,虽然有时候也挺不靠谱的,可他在,他们心里就是踏实的。

    他不在,他们的头顶就好像突然变空了,不论刮风还是下雨,都会吹着他们,淋着他们。

    尤其是受到匡放最大庇护的格子言.

    附中除了很少一部分学生非本校直升,其他基本都是原住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盘踞在这儿。

    受当地风气和企业竞争关系的影响,几个家属院的学生在附中的关系也泾渭分明,深蓝科技便以匡放为首,除了深蓝,还有几家企业的学生也各自有各自的“保护伞”。

    匡晟给匡放请了长假,前面半个月还算风平浪静,时间过去一个月时,一直与深蓝不对付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东城初雪下得又快又猛,温度也降得利索,格子言起晚了,没赶上高三的早自习,他赶到学校的时候,雪下得正大,早自习刚结束一会儿,不少人往食堂的方向跑着,好赶上热腾腾的早餐。

    一走进教室,格子言就察觉到了隐隐的不对劲,第一排的两个女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还没思考出原因,格子言就看见了原因。

    他站在自己和匡放的位置前,看着被推倒的两张桌子,还有散落一地的课本,散落的课本上还有好几个鞋印,几支钢笔滚得到处都是,还有直接摔成两截的。

    夏汽水和卢小文两人正蹲在地上捡,卢小文把桌子扶了起来,看一眼格子言,小声说:“是百晔的,他们以前最爱抢我们的钱,后来被放哥连着揍了三天狠的才安分下来,这回估计听说了放哥可能不会回学校了,转学了,他们就”

    “他妈的,”夏汽水骂道,“老李刚刚也在,几个人立马认怂道歉卖乖,老李就说了个下不为例,有什么用?”

    格子言弯腰把地上的资料书拾起来,抖了抖上边的灰尘,“谢谢。”他对夏汽水和卢小文说道。

    “放心,”卢小文拍拍胸脯,“他们也就只敢搞这种小动作了,要是敢打人,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

    格子言又说了次谢谢,他坐下后,半节课都没认真听,埋头整理了大半个小时自己跟匡放的桌子。

    他眼镜已经换了新的,表情平淡,看起来比夏天的时候要瘦了些,冬天穿得多,看身形看不出,但看脸能看得出来,像用心捏的小雪人,一碰就会碎似的。

    夏汽水和卢小文坐在前头,隔一会儿,其中一个就要回头看看。

    他们承认公主挺高冷的,可公主武力值低啊,不仅武力值低,身体还那么不好。

    在放哥的保护下,公主哪儿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放哥不在,全世界的烂人都悄悄凑了上来,

    幸好,没看见格子言在后边偷偷哭。

    当天,格子言最晚从教室走,冬季的白日时长短,天黑得早,他从教室离开时,教学楼灯火通明,雪花大片大片扬扬洒洒而下,时不时飘进几片到走廊。

    格子言没急着下楼,他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拿出了口袋里的美工刀。

    眼前的十三班已经空无一人,格子言抬手将围巾拢了拢,打开教室里的灯。

    那几个人的位置他已经提前看好,所以他没有花费任何多余的时间,直接走到那几张桌子跟前。

    少年抬脚,将桌子一张张踢翻在地,看着书本四散,他蹲下来,戴上一次性的手套,拎着资料和书,用手中的美工刀一刀一刀地割,直到一本本书全变成一本本纸条。

    一切完毕,格子言摘下手套,丢在已经看不出原形的废纸堆上,转身走到教室门口关掉了灯,走时也没忘带上门。

    教学楼门口,夏娅正把一团雪球往赵想成的脖子里塞,赵想成哎哟哎哟直叫唤。

    “公主救我救我!”

    以前叫放哥,现在只有叫公主了,没得选了。

    夏娅不情愿地松手,“你下来得好晚,我们等了好久,我好冷,校门口的烤红薯好香。”

    格子言笑了笑,“我请你们吃。”

    “好耶!”

    夏娅拉着赵想成兴冲冲地往校门口跑去了,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格子言!”

    路子阳拎着书包跑下来,“一块儿回去。”

    “今天这么早?”格子言有些意外。

    路子阳把书包甩到肩上,双手插回兜里,“我下午听人说,百晔那几个找你麻烦了?”

    “没撞上他们人,”格子言说,“不要紧。”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路子阳冷嗤一声,“你后边注意点儿,放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他们肯定还会搞出其他的事恶心你,但真动手他们没这胆子。”

    “知道。”

    踩着脚下的积雪,耳畔不停传来积雪被踩碎变形的窸窣声,四周灯光明亮,落在雪里,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沉静静谧的白色的海洋。

    路子阳和格子言并肩走着,他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

    要是匡放还在东城,他当然可以安心复习,但放哥不在,其他几个对格子言都不如匡放上心。他得在。

    “老虎不在家”路子阳笑着心想,他也不知道这是笑话别人还是笑话他自个儿了。

    “你吃烤红薯吗?我请客。”格子言说道。

    路子阳看他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小摊,点了下头,“行。”

    路子阳跑向前方,格子言不紧不慢地沿路走着,他将围巾拆开又系紧了些,温热的呼吸尽数闷在了围巾里,湿湿热热的,其实不怎么舒服。

    今年的冬天,是最冷又最让人不舒服的一个冬天。

    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接连震动好几下,格子言掏出来查看时,步伐放得更慢。

    陈啸鸣发来的。

    他前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问陈啸鸣匡放怎么样,但陈啸鸣都说还可以,具体情况一概不透露,今天却一口气发了好几个视频。

    但视频都很短,最长的一个视频才五秒钟。

    第一个视频拍的是厨房一地的水,跟池塘似的,一只眼熟的手晃进镜头,接着是久违的没听见的男生嗓音。

    “不好意思,忘关水了。”

    第二个视频是偷拍角度,匡放倒在沙发上用飞镖丢电视墙上面的靶子,一发未中,前方好几个人在弯腰不停捡地上的东西。

    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匡放眼神忽然朝镜头看过来,那样阴沉冰冷,远不如他动作看起来那般悠闲轻松,格子言呼吸一窒。

    “拍什么拍?搞得你好像能发出去似的。”

    第三个视频是匡放的全脸,他对着镜头亲了好几口,“宝宝,我好想你。”

    [陈啸鸣:你保存一下,我要撤回了。]

    格子言用手掌抹掉屏幕上的雾气,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几段视频按了保存。

    他刚保存完,陈啸鸣就把刚刚所有的消息都一口气撤回了。

    很快,对面又发了新的过来。

    [陈啸鸣:不好意思,发错了,嘿嘿,我想问的是这几道题,你回家后帮我解一下啦,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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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啸鸣一连发了十几道物理题过来。

    格子言点着键盘: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东城下了很大的雪,我朋友他们还在买烤红薯,过年后我们要开始第一次模拟考。我回家后把解题思路发给你。

    给夏娅他们的烤红薯结了账之后,格子言将视频又看了好几遍,才发现匡放穿的还是那件钢盔狗头卫衣。

    他心头难得窜起了火,给陈啸鸣发去消息:你们连衣服都没给他准备?

    陈啸鸣回复得很快:他自己不换。

    几秒钟过去,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将消息撤了回去。

    第65章 (含双更字数)

    回了家属院, 路子阳和吴栋把作业带来到格子言家里写。

    吴栋的成绩不用愁,他都已经复习完好几遍了,现在在进行的是难题攻克阶段, 考试不一定会考, 他用来充题库扩展知识面的,对“基础题”也能提供不同的思路。

    但这种难度快等同于竞赛题难度的题目, 他错误率挺高, 得靠着格子言, 才能顺利做下去。

    夏娅也在, 吴栋不在家, 她独自跟刘亚然待在一块儿,总觉得不太自在。

    可能是因为刘亚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很讨厌吴栋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对吴栋的生活学习交友有种近乎病态的紧张,说话也挺讨厌的。她对这个什么狗屎深蓝小队的队员, 一直都深恶痛绝。

    可在夏娅搬过去的前一天,她就把一直没用上的房间整理布置了出来, 还买了两套小女生的睡衣;新买了一台小洗衣机方便夏娅洗内衣裤,做饭会顾及到夏娅的口味, 在很多事情上, 甚至还要对夏娅更上心一些。

    夏娅本来觉得自己的人生只是烂, 刘亚然出现后, 她发现自己人生不仅够烂,还够苦。

    但是,

    比放哥和公主又好点儿, 他们的人生是乱,还抽不离。

    所以有时候, 烂也不一定是坏事,烂代表着无所顾忌,代表着随心所欲,代表着想死就死,毫无牵挂与拖累。

    格子言把三个视频中的其中两个给他们看了,吴栋丢着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赵想成趴在桌子上,“就放哥这样的,不出仨月,陈家估计都得求着他滚回家属院。”

    “新年愿望就许放哥早点回来了。”

    夏娅托着腮,小拇指不经意间,在格子言手机上一滑,匡放的脸就在屏幕上放大。

    “宝宝,我好想你。”

    围在茶几边上的顿时都扬起了脑袋,赵想成跳起来就要去抢了手机好好看,“这是放哥的声音吧?是吧是吧,公主你真是的,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吴栋也把作业撇下了,"原来不止两个视频啊。"

    格子言也头一次难得没维持住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他伸手拽住赵想成衣领,“手机给我。”

    赵想成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机丢到了吴栋手里。

    吴栋把音量调到最高。

    “宝宝,我好想你。”匡放的声音更大地在客厅里又响了一遍。

    夏娅笑倒在沙发上,“放哥谈起恋爱来怎么这么恶心?!”

    格子言绕着茶几跑了两圈都没追上吴栋,反而刺激得让吴栋又把视频播放了几遍。

    少年耳朵尖都红透了,他明明从来不这样。

    路子阳在地板上坐着,本来只是作为观众在乐呵地看着,直到差点被追上的吴栋忽然就把手机丢在了他的手中。

    格子言的眼神跟雷达似的追踪到他的脸上,犀利的眼神简直要扎透了眼镜镜片,精准无误地锐利地盯着路子阳,“手机。”

    路子阳没吱声,从茶几下面将手机传给了夏娅。

    几人又在客厅里追逐起来。

    时不时地,匡放那黏黏糊糊的“宝宝,我好想你”就会回放一遍,格子言自己都觉得好笑,又无可奈何。

    路子阳边写题边时不时看一眼他们,他其实清楚,按照匡放和格子言的性格,这两人一定能相安无事地一直走下去。

    所以类似于小说情节的第三人捡漏大法,在他们的世界里完全行不通,也没有任何可能。

    他生下来就是观众,一辈子都只能是观众.

    陈老爷子的年纪还不是很大,六十出头,精神矍铄,除了重大事宜需要他出面,其他时间,他忙着在各种马场酒庄私人林地里活动。

    以前,陈啸鸣一个月难得见老爷子回来一次,近一个月,他就已经见了对方不下五次。

    “小少爷把烟头丢进了外边的池子里!有两条鱼竖起来了!”

    “花园里的花被推了。”

    “小少爷跑了!”

    逃跑十次被抓回来十次的匡放,他甩开身后保镖的手,冷嗤一声,倒进沙发里。

    老爷子坐在他对面,他恨不得一个烟灰缸砸过去。这才多久,这败家子败了多少东西?钱都是小事,可他败的那些,都要靠积年累月培养才能养护出来,再养一批,又得好几十年。

    换做是陈钊野陈钊瑶,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不狠狠修理一顿,难道等他们长大了败光陈家?

    可面对着匡放,陈钊瑶唯一的血脉,陈钊野用尽所有手段给铺路养出来的小孩,也有可能是他年纪逐渐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酷爱强压手段教育子女。

    如今,他更希望子女都在身边,儿孙满堂,绕于膝下,而他则享天伦之乐。

    但看着匡放,陈老爷子觉得自己可能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你就是将整座房子夷为平地,我也不会让你回东城。”陈茂芳似乎是叹了口气般,但眼神毫不放松,“陈家别的不多,房子有的是。”

    匡放举着没电话卡也没网络的手机玩单机游戏,充耳不闻。

    “大学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本科我们就不在国内念了,国家随便你挑,你挑好了,我让人去安排管家照顾你的衣食起居,申请学校也不用你操心,这些都有专人给你办好。”

    匡这才有了点反应,“我不去。”

    陈茂芳低头想了会儿,看向落地窗外,“等过几天,就把你的名字改了,户口转回陈家,名不动你的,姓氏得改。”

    “砰”!

    匡放将手机用力地掷向落地窗,他眼下有乌青,冷冷看人的样子像极了藏在洞穴里的冷血动物。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样子跟年少时的陈钊野和陈钊瑶有多相像。

    他只忽然知道,原来那两个人生活在这种独断专行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感受,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更不重要。陈茂芳看似在询问意见,其实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决定好了。

    两人在客厅无声地对峙着。

    过了良久,陈茂芳开口道:“你就那么在乎匡晟和你那个小男朋友?”

    在匡放没反应过来之前,对面的人又开口道:“你要是真喜欢,以后我可以把他们都请来,我收匡晟为干儿子,让他改个姓,你改姓不就顺理成章了?至于你那个小男友,你要跟什么人谈恋爱我肯定不会管,只是不能影响你婚姻上面的选择。”

    “你放什么狗屁?”匡放给了对方一个白眼,“我跟他谈肯定就得跟他结婚,你趁早打消你那龌龊心思吧,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自个儿多结几遍,我没意见。”

    这个小孩,完全没有被教育好,野蛮粗俗,道德低劣,开口闭口全是脏话。

    陈茂芳的脸红了青,青了又红,他冷笑一声,“那由不得你。”

    匡放将腿搭上茶几,“随便你咯,你就算能逼我跟女的领证,你还能逼我跟她上床?再说了,人家能乐意跟一个同性恋结婚?行吧,就算你们这种大家族全都厚颜无耻,为了钱,什么都能吃两口,但万一我失手把人家姑娘给勒死了”

    “你住口!!!陈茂芳捂上了胸口,他回头叫了人,指着匡放,“带到楼上,关禁闭,关三天!”

    匡放耸耸肩,无所谓地跟着走了。

    客厅后面的楼梯上方,陈啸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自从匡放回到陈家,陈家所有的人包括不苟言笑的陈茂芳,都围着他转。陈啸鸣知道,如果匡放真的确定留在陈家了,那么从此以后,陈家所有的资源都会流向匡放。

    陈啸鸣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本来自以为他在陈家十来年,怎么着也会有向着自己的人。

    却没想到,第一个将陈钊瑶的孩子在东城这个消息传给陈茂芳的人,居然是跟了他十来年的司机。

    是他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在这种家庭里,还有什么温情和信任可言。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院落的草坪釉上一层夕阳的金芒,陈茂芳眯着眼睛,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小钊和瑶瑶。

    他们喜欢看书,只是喜欢看的类型不同,在同一件事情上各持己见,辩论得面红耳赤,能从下午辩论到晚上,甚至不眠不休,连续到第二天。

    这么看,匡放那张嘴像极了他们俩。

    陈茂芳一直捂着胸口,管家送来降压药,他给陈茂芳递了药,又送上水,等到陈茂芳心绪平稳一些后,管家才轻声说道:“老爷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想说就说。”陈茂芳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您为什么非要把小少爷接回来呢?”管家刚将话说出口,就被陈茂芳削了一眼,管家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若小少爷只有四五六岁,接回来就接回来罢,年纪小,尚未定性,坏习惯都可以早早纠正。可如今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您也看见了,他十分抗拒您和陈家其他人。”

    “为了可以离开这里,让您看不上他,他将陈家搅得天翻地覆,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破坏大王。他的确是瑶瑶的孩子没错,也的确聪明优秀,但他不想留在您身边,您强留,只会结仇,让他怨恨您,他以后也不会真的如陈家人一样为陈家考虑。”

    “您在国外养过豹子,您也知道要从小养,更容易驯服,没有人会去养一头野生成年豹子,这样的豹子养在身边,怕是时刻都准备着扑上来撕咬您。”

    “您要是让他回去,让他记着您,这样的孩子,今日没有被陈家的富贵迷了眼睛,明日就一定会记得您对他的恩情,”管家逐渐从容地说着,“您可以跟他谈谈,您让他走,但是让他有时间的时候,回来看看您。既用不着您操心,又能白得一个懂事的孙子,多好啊。”

    见陈茂芳神情明显松动了,管家继续道:“您总不想重蹈覆辙,把小少爷变成第二个他母亲。”

    许久过去,陈茂芳才摆了摆手,“让我考虑考虑。”.

    格子言毁了那几个人的书,第二天,麻烦就找上了门。

    为首的男生往手心里哈着气,视暖气为无物,左右看了看,朝格子言微抬下巴,“你知道以前为什么没人动你不?”

    “我们的书没法再用了,你得赔偿吧,就算告老师儿那儿,你也得赔,告到老师那儿去了,你这好学生的形象可就毁了,那就跟咱们没什么区别了,”男生掰着手指,估算出一个数字,“这样吧,咱就私了,你给我们每人赔个一千,12345,统共五千,对你来说也不多吧,你那包不都好几千?哪个高中生背这么贵的包?”

    格子言靠着椅背,他打开眼镜盒,细细地将镜片擦了一遍之后才戴上眼镜。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书”格子言的语气听起来太有礼貌,男生还真以为他没听清,正打算再说一遍自己刚刚说的,就看见了格子言脸上略带嘲意的笑容,他脸僵了僵,“你他妈装什么装?”

    “赶紧的,赔钱,不然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见格子言完全不为所动,男生伸出手就想要把他从椅子上给拽起来。

    格子言掏出口袋里的美工刀,不耐烦地挥出去。

    他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声吃痛的大叫立刻就响彻了教室,男生捂着小手臂,他毛衣直接被割开,下边秋衣也被割了一道口子,小手臂也被划伤,汨汨往外冒着血。

    “我要上课了,请你们出去。”格子言从书包里拿出酒精湿巾给美工刀消毒,他笑了声,“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放哥不在,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了?”

    高中生敢动刀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就那个已经毕了业的赵夯,动一次刀子,全校人都怵他。

    但赵夯那种人,会动刀也不奇怪,无关他具体的身份。

    可这是格子言,他们学校的镇校之宝,老李的心头肉,王一春的掌中宝,虽然平时待人不算热情,冷冷淡淡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动刀子的人啊!

    夏汽水发现自己的脸上都被溅上了血,吓得唇色都发白,他哆嗦着,“公主,别、别这样,你太牛、牛逼了,我害怕。”

    被割了一刀的男生捂着一直在往外冒血的口子,他瞪着格子言,却再不敢认为对方的寡言少语代表着软弱可欺。

    “行,你等着!你给我等着!”男生被自己的一群跟班扶着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静谧,什么声儿都没有,窗外的麻雀啾啾都能听得清。

    格子言将美工刀收了起来,又弯腰把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抽了张干净的,从后面递给夏汽水,“不好意思。”他淡淡道。

    “没事没事,小事小事,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夏汽水接了纸巾,连声说道。

    教室里怪异的气氛一直到上课,才彻底恢复如常。

    下午,“1班那个大佬学霸打架居然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一刀,把人割得吱哇乱叫,原来以前竟是扮猪吃老虎!”传遍整个高三,路子阳和赵想成直接带了深蓝的几个自己人,跑到对方教室,把人给狠揍了一顿,赵想成垮着脸放狠话:“别他妈以为放哥不在,你们就能骑到我们头上了,百晔一年利润还不到我们深蓝零头,学习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个年级十六,运动会积分年年被我们甩出十条街,别不自量力了。”

    格子言知道学校里都在传些什么,翌日就连王一春也找他谈了话,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心情,一切以学习为主。

    格子言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廊里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不绝于耳,他却觉得无聊和冷清,往常这会儿匡放肯定会在老师办公室外边等着,看见他出来,就会阴阳怪气地送来一句:公主好厉害,公主又被夸了呢。

    现在没了。

    他就好像又回到了格星星离开之后,遇见匡放之前的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但却又比那时候好多了,那时候年纪太小,格星星就是他的天,格星星去世,他就觉得天塌了。

    现在他明白,他有他自己的天,格星星只是天空中的一块,后来缺失掉,后来被匡放的出现填补上,现在那块又缺掉了。可天还是他的天,他的天不会为了任何人的离去而塌掉。

    就算没有匡放,他也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深蓝的人不受欺负。

    他随时等着匡放回来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

    东城小年那天,一群人聚在格子言家里包饺子,格子言有洁癖,全副武装跟太空人似的拿着许万林擀的饺子皮,很是考究地一折一拧。

    “反正他包的我不吃。”赵想成梗着脖子,很是嫌弃,“谁包饺子搞得跟做实验似的,那哪像饺子,那明明像尸体。”

    许万林擀皮擀得满头大汗,闻言只是笑笑。

    他们用了客厅那张长的大桌子,平时都用放父子俩的书籍了,这回拖出来包饺子过小年正合适。

    刘亚然也被吴栋带了过来,饺子馅都是她剁出来调出来的,赵想成光闻着,都快被香死了。

    赵想成他爸还在厂里加班,他妈来了,见着自己儿子又黑又瘦的就算了,还他妈丢人,隔一会儿又骂他两句,只是赵想成全当了耳旁风。

    匡晟不参与家务活,他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打游戏,比主人家还像主人家。

    路子阳包饺子的手法漂亮又熟练,他在家里经常干活,对这些事情简直是信手拈来。

    其他几个包的饺子,则是各有各的丑法。

    尤其是格子言,包得讲究,速度还慢,饺子又丑。他闷不做声在旁边拆开重新包了好几个,也没比之前好多少。

    “叩”

    “叩叩”

    听见敲门声,吴栋看了眼电视机上的时间,“这个时候,谁?”

    刘亚然没好气说道:“你管是谁,去开门啊,外面这么冷。”

    吴栋去厨房洗了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过去打开了门。

    在看见来人后,他呆住,他有些不太敢认眼前这个瘦了一大圈的男生。

    在雨衣帽檐的阴影蒙覆下,对方身上气息比以前还要危险锐利,像变了个人似的,“放哥?”他不确定道。

    匡放脱下身上的雨衣往地上一丢,地上全是他衣服上掉下来的积雪,他脸色冻得发紫,往室内瞥了眼,“老子在路上差点冻死,你们在家包饺子?”

    听见熟悉的语调,格子言回头,隔着塑料眼罩,格子言看匡放拎着一只蛇皮口袋走进来,“妈的冷死我了。”

    他看向一屋子愣住的人,"怎么,几个月不见,认不出来我了?"

    “我靠。”路子阳情不自禁。

    夏娅跑过来就要给匡放一个全是面粉的拥抱,被匡放推开。

    他率先走到格子言跟前,众目睽睽之下,他捧着格子言的脸,恶狠狠亲了一口,“公主,我感觉你特别想念我。”

    格子言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匡放居然就这么回来了,他含糊不清地嗯了声,“你怎么回来的?”男生捧着他的脸的手就跟两块冰一样,迅速就将他浑身的热度都给抽走了。

    “你给我找件衣服,我先去洗个澡,洗完了跟你们说。”

    匡晟后知后觉叫住他,“不是,你拎这么个口袋,什么玩意儿?”

    墨绿色的蛇皮口袋,脏兮兮湿漉漉,还有泥水渗出来。

    匡放头也没回,“我小舅,你对象的骨灰盒,我昨天晚上绑了陈啸鸣,连夜赶去挖的,老匡你肯定特喜欢这个礼物。”

    桌子上大半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有匡晟蓦地身体僵直,怔怔地看向那只口袋。

    而许万林在看见匡放旁若无人亲了格子言一下以后,略显惊慌地端着两盘饺子起身,“小放回来得正好,我现在就去厨房煮饺子了。”

    匡放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脸色好了很多,他在厨房冰箱翻出来一只干硬的面包,大口地啃着。

    半个小时候,众人才知道他怎么回来的——他“偷”了陈啸鸣的山地车,从璐城一路蹬回来的。

    他没身份证,也没钱,也没手机,加上必须得赶紧走,不然被陈茂芳发现自己儿子的坟被挖了,他不得把自己的皮给剥了。匡放根本没多少思考的时间。

    在他刚蹬到郊区,陈家就开始全城搜人,匡放一路躲,一路骑,骑了将近十个小时。

    雪路难行,车胎动不动打滑飞出去,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寒冷,匡放冻得知觉都差点没有了,浑身骨头都冷得发疼。

    而且,这阵子路上都碰不上什么人,又怕碰见的是陈家的人,总之搞得挺狼狈的。

    匡晟问他害怕吗?他说挺怕的,回来了就不怕了。

    “陈茂芳想让我过完年再回,我待不下去了,就提前回了,他估计气几天,没多大事儿。”匡放从桌子底下牵住格子言的手,格子言没法包饺子了,就静静地听着。

    “放哥,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赵想成抹了抹眼睛,“而且公主这段时间也好帅的,我差点移情别恋了。”

    匡放眼睛微眯,“几个月不见,你用成语的水平还是很烂。”

    匡放不打算跟他们寒暄太久,他扭头看着格子言,“公主,你现在是不是想去洗手间?我挺想上个洗手间的。”

    格子言在没看匡放之前,下意识就要直接回答不想,结果目光一瞥,就对上了匡放意味深长但灼热非常的眼神,他语气一顿,“是挺想的。”

    第66章

    洗手间里, 匡放没火急火燎地要先亲格子言,他捧着格子言的脸,将人抵在墙上,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 瘦了?我走的时候你不长这样啊。”

    他给手里哈了口气,直接把手探进了格子言的衣服里, 沿着腰摸了一整圈, “真瘦了?想我想的?”

    熟悉的人和熟悉的语调, 匡放还是那个匡放, 没被陈家折磨得变成不认识的样子。但尽管刚洗了澡, 他还是一脸的风尘仆仆,眼窝下陷,脸越发瘦削, 像是在那个穷苦地方吃了十年苦似的。

    格子言这会儿不跟他呛,点了下头, “是挺想的。”

    “我也想你,”匡放低头咬了口格子言的鼻尖, 见对方皱眉才依依不舍地松了口,“我在陈茂芳那儿, 每天都想你。”

    格子言攥住匡放地手腕, “陈家怎么会愿意放你回来?”

    “想放就放了呗, ”提起陈家, 匡放的眼底闪过讥讽的神色,“陈茂芳估计是上了年纪,耗不过年轻人, 我听他们那管家说,他不仅有糖尿病还有高血压, 他要是还想多活几年,就只能放我走了。”

    “陈家怎么样?”

    “还行,挺自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在家属院还自由。

    匡放低下眼,“干嘛这么看着我?心疼了?”

    “有点,你不照照镜子?”格子言说,“你像挖矿回来的。”

    “”

    “我到陈家的时候,发现自己裤兜里还有你给我的几颗糖,嘿,我一天吃一颗,吃完了才认怂开始在陈家吃饭,”匡放搓揉着格子言的脸,“我本来以为挨几天就能回,结果陈茂芳还真挺狠心,难怪我妈我舅都不乐意和他一块儿呆着。”

    “”格子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不会安慰人,也不擅长倾诉,过了半天,他想了想,摘下眼罩,抬头亲在匡放的唇上,“欢迎回家。”他轻声道。

    他罕见有这么主动的时候。

    匡放眼睛一热,只觉得窝心得要死,一兴奋,抬手就掐着格子言的下巴重吻了下去。

    格子言被他吻了一会儿便站不住脚,匡放捞着他亲得更深入。

    在陈家这几个月,匡放最惦记的就是这一口。

    到格子言实在是扛不住时,伸手用力捏了把匡放的肩膀,对方才放开他,却又把他牢牢抱进了怀里,“跟在梦里抱着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越抱越用力,让格子言隐约觉得自己快被揉碎了,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行了行了。”

    “我今晚跟你一块儿睡,我不回去了。”匡放改为搂着格子言的腰,蹭了蹭格子言的颈窝,男生头发没怎么吹干,湿湿热热的,挠蹭得格子言忍不住把头往墙上靠。

    格子言:“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你没看见晟叔胡子拉碴的?”

    几个月没剪头发的匡放,头发长起来了,却没像之前那样如海胆一样往四面八方照着,长度到了额间,以前的明快减了几分,阴郁又多了几分。

    “看见了,那我先回去跟他聊聊,聊完了我再过来。”

    见格子言还想开口,匡放直接捂住格子言的下半张脸,“你不知道我给他带了多少好东西。”

    看着匡放狡黠得过分的表情,格子言有些好奇了.

    几个大人吃完了饺子,陪着一群小孩坐了会儿,就各自回了家。

    刘亚然说:“我酥肉还没炸完呢,等明儿把炸货都弄完了,小言,我让吴栋给你送上几盘来。”

    赵想成忙窜起来,“我呢我呢我呢?”

    路子阳抱着手臂,“就是,我们呢?”

    刘亚然将围裙一丢,“你俩?你俩哪回不是直接跑来直接张嘴吃?”

    许万林则没有留在家中,他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大人全部都离开之后,大家终于放松下来,虽然平时也没多守规矩,但怎么也无法对长辈视而不见,他们又不是刘继雄和郑小蕊。

    “感觉放哥离开这么几个月,好像变帅了呢,”赵想成扭着身子说道,“我最喜欢这种青春疼痛文艺邋遢看起来爱装逼的穷鬼帅哥风了!”

    匡放眯起眼睛,“你找死?”

    赵想成缩进夏娅怀里。

    夏娅还是有些担心,“那那个什么,陈什么的,会不会再来找你啊?我感觉挺恐怖的,说带人走就带人走。”

    “跟他们谈好了,以后每年去探望他两次。”

    “就这样?”

    “他还想怎样?”匡放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倒是想让我做陈家人,但我不够格,太次,他又挺看不上,就让我回来了。”

    但还别说,陈茂芳一旦接受了“他是我孙子不是陈家的继承者”这项现实后,老头儿登时就变得和蔼可亲了。

    还指了南方一座城市的几栋写字楼让他以后混不下去了就靠着收租活,另外,陈钊瑶和陈钊野个人的股份分红也给了他,那一串数字,得掰着手指数。

    “放哥放哥,”夏娅一把推开赵想成,一个滑步滑到了匡放的旁边,“苟富贵。”

    赵想成拉开她,“我先。”

    格子言坐在桌子最前面的位置,他膝盖上搭着本书,看着他们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他挖了人家的坟,还能拿到这些东西吗?”

    其他人怎么说,匡放都悠闲地听着,到格子言说话,他俯到桌面上,“怎么,你想要啊?”

    “我就事论事。”

    在厨房里终于煮好了已一锅饺子的吴栋出来了,他把饺子放到匡放跟前,“放哥,这是第五盘了,吃完这些最好打住,明天再吃。”

    匡放一次性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吃了跟没吃一样,什么破饺子。”

    吴栋解开围裙挂回到厨房,“幸好你回来了。”

    “怎么说?”匡放挑眉。

    “不然,附中就要在我们高三的时候大洗牌了,”吴栋坐下,"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那些家伙总来挑衅,低年级的那些小朋友加起来被抢了好几万块,他们还找上了格子言。不过格子言是公主嘛,金贵得很,他们都没碰着,还挨了公主一刀。"

    “你要再不回来,公主就得带着我们去跟那几个家属院的狗崽子打架了,不然那些小朋友总遭欺负。”

    匡放悠闲的神色慢慢地敛了起来,他看向云淡风轻的格子言,“他们找你麻烦了?”

    格子言翻着书,“不算找麻烦,以前不也这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那能一样?”匡放明显不悦,“打狗还得”

    格子言抬眼静静地看向他。

    夏娅忙纠正,“打主人还得看狗,对吧!”

    “”

    匡放推开夏娅,“滚远点。”

    他表情看起来不在意,没放在心上,但匡放有多记仇,格子言和其他人都清楚。格子言反而是不怎么记仇的那一个,他比匡放要好说话,只是难伺候.

    匡放回到自己家里时,匡晟正胡子拉碴地坐在沙发前边翻着一本相册,对方佝偻着背,没了平时的意气风发。

    都是陈啸鸣和管家一起带他看的,这些东西都原原本本地放在陈钊野的房间里,陈茂芳没见着,被管家收起来了。陈钊野和陈钊瑶都是管家看着长大的。

    相册里的每张照片背后都标注了日期时间,写了感受。

    匡放在沙发上的扶手上坐下,瞅了一眼,“你一开始还不喜欢我舅呢。”

    “你有病?”匡晟哑声骂道,“离了你老子几个月,就开始帮着死人说话是吧?”

    “我可没那意思。”

    匡晟一开始不怎么喜欢男的,他喜欢软妹,陈钊野打篮球能摁着他打,他恨之入骨,更别谈喜欢了。

    但陈钊野就是贱,他就喜欢不喜欢他的,就喜欢匡晟骂他,匡晟越骂,他越兴奋,兴奋到直接把人给绑了。

    详细点的匡晟也不想回忆了,陈钊野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确实教了他很多,也帮了他很多。

    当时约定要一块儿出逃时,匡晟都觉得自己都是被逼的,他还是更喜欢软妹,他明明就是被逼的。

    乍然得知陈钊野死讯,匡晟还以为陈钊野又在玩自己,找存在感呢。

    结果是真的,陈钊野提前准备的那一群人,说他们是钊哥安排给他的人,以后他的学习,生活,工作,他们会全程辅导,跟进,辅助。如果想要结婚,他们也可以联系最专业的婚庆团队,请到知名主持人。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在大一的期末考试,匡晟看着自己排在专业第一的绩点才反应过来,那神经病是真死了。

    他没地方吹牛逼,要奖励了。

    匡放本来还在跟匡晟一块儿看着照片,结果匡晟突然捂着眼睛哽咽起来,他怔了下,“老匡”

    匡晟没搭理他。

    匡放明白过来,其实他应该把空间留给老匡,老匡这会儿根本没心情和他聊“儿子的艰难求生之路”。

    隔壁的格子言,情况也不太妙,他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撞上正好从公司回来的许万林。

    许万林放下公文包,“小言,能跟爸爸聊聊吗?”

    格子言想了想,点了下头,“好。”

    都坐下后,许万林用手不停搓着大腿,他还在发愁着措辞,这种事情,想也知道要尽量委婉温和,免得刺激到正值青春期的小孩。

    没想到,他儿子先开口了,打破了这个僵局。

    “刚刚匡放亲我了,”格子言说,“您是想问我跟他的关系,是吗?”

    “”许万林诧异地扭头看着格子言,“我的确是想问。”

    “我跟他在谈恋爱,我们在一起快四个月了。”

    格子言的坦荡和直接反倒让许万林不知道自己刚刚想说的是什么了。

    在之前,格子言就告诉过他,自己的性取向。

    但接受与否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之前”许万林想到匡放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就有些头疼,还有匡晟,哪怕格子言喜欢的是男性,他也喜欢能找个性格相对温柔一些的,亲家最好也是亲切温和一些的,而不是两个炮仗。

    之前,匡放满家属院嚷嚷自己是同性恋,半点脸皮不要,孩子品性是不错的,只是精神状态堪忧。

    许万林摁着太阳穴,“你怎么喜欢的是这个类型?”

    “”

    他确实感到奇怪,喜欢小提琴和书法,喜静,不擅长运动,格子言几乎样样都与匡放相反,尽管有话说伴侣要找互补的,可这,能补得过来吗?

    “他这个类型挺好的,热闹。”格子言诚心说道。

    “热闹?!”许万林的眼镜都差点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他担心格子言是不明白爱情是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把兄弟感情误以为是爱情。

    格子言双手搭在腹部,缓缓陷进沙发里,“他在身边,我就觉得很热闹,很有意思,很开心。”

    “这些还不足以成为我跟他在一起的理由吗?”格子言反问道。

    “你们有考虑过以后吗?两个男孩子,”许万林语气一顿,“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格子言:“我们没想过。”

    “”

    “您当时要是也想以后,就不会跟我妈妈结婚了。”

    要是每个人都能真的在做选择时考虑到以后,那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人了。

    话人人都会说,其实人人选的都是当下。

    “我是担心,他会照顾不好你。”许万林每说一句,都被格子言挡了回来,他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话可以说的了。

    格子言轻笑一声,“他不是已经照顾我十年了吗?”

    “”好像的确是这样。

    “我睡觉去了。”格子言起身。

    在他身后,许万林突然叫住他,问道:“我感觉你心情忽然好了很多,是因为小放回来了?”

    格子言拧开了卧室的门,“小年夜快乐。”

    匡放在外边叩门时,许万林刚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好奇这么晚谁会来,一开门,是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的匡放。

    “”

    “许叔,我来找公主睡觉。”

    许万林只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还在想着要不要让匡放今晚回去睡,毕竟格子言都已经睡了。

    但那条缝在匡放眼里无异等于同意,他直接用肩膀抵着门板硬钻了进去,大喇喇地就往格子言房间去了,“叔你早点睡,老匡说你们要后天才放假。”

    “”许万林推上门,跟在后面,“你跟小言别聊太晚,早点睡,别熬夜。”

    “嘁,谁会熬夜聊天啊?”说着,匡放直接拧开了格子言的房间门。

    许万林的身影僵立在客厅里,他看着打开后又掩上的房间门,过了良久,叉着腰深吸一口气。

    他从来都很理解为什么匡晟在公司还算稳重,一回到家属院就暴躁得判若两人,因为这小子真的从来就不知道收敛和客气是怎么写的.

    格子言半梦半醒,身后抵上了一具冒着热气的身体,他往里边挪了点儿位置给身后的人,“我以为你就在家里睡。”

    匡放将格子言抱进怀里,“他现在没心情理我,眼里只有死去的我老舅。”

    “晟叔还挺痴情的。”

    “恋爱脑。”匡放眯起眼睛,手指把格子言后脑勺的头发撩起来拨了几拨,“你多久没剪头发了?”

    “你走了之后就没剪了。”

    “想我想的。”匡放松开格子言的头发,轻而易举将格子言在自己怀里翻了个面,他虽然瘦了,但力气丝毫未减。

    匡放眼睛黑幽幽的,望不见底,格子言差点以为他又要亲下来。

    结果匡放只是问,“我那天走了之后,你有没有生病?”

    这个啊。

    “呼吸道有点发炎,输了几天液就好了。”格子言半闭着眼睛,“你现在回来了,记得抓紧复习,路子阳期末考五百三十多分。”

    “你还挺关心他。”匡放手指摸到格子言的耳朵上,爱怜地摸了几遍耳廓,顺着耳廓,摸到了格子言脸侧,他循着对方呼出的气息找到对方的唇,细细地吻着。

    格子言吻技已经不算生涩,但比匡放还是差了一大截,他性格内收,怎么也做不到含着匡放的舌头舔个没完,但匡放却能玩他的舌头都能玩半天。

    得以呼吸时,匡放的唇下移,烫得格子言一抖。

    匡放用手掌扶着格子言的脖子,不让他躲。

    本来只是在正常地接着吻,不知道什么时候,格子言就被匡放抱着抵在了床头,而匡放骑身而上。

    没压着格子言,但对方居高临下地虎视眈眈,让他在产生些微惧意的同时,口干舌燥。

    像是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格子言伸手抓住匡放的手腕,“今天不方便。”他鸦羽一样的发丝散在雪白的枕头上,一浓一淡,匡放盯着他,眸子里都快烧起火来。

    “我知道,”匡放反握住格子言的手,压在枕头上、格子言的脑袋边上,“我就亲你,比以前亲多点儿。”

    格子言身上柔软的针织睡衣都没剥开,匡放直接拽开他的衣领,吻落在他的肩头。

    边吻着,匡放的手也没闲着。

    “叩叩”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同时侧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许万林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地响起,“小言,小放,别聊太晚,早点睡。”

    “草,”匡放把手从格子言的裤子里拿了出来,他舔了口手指头,同许万林说,“知道,叔也赶紧去睡吧。”

    外面脚步声迟疑着远去后,匡放才沉下腰,“你爸好像在防着我。”

    “我是不是应该在他面前表现表现?”匡放抵着格子言的鼻尖,促狭道。

    格子言笑了声,声音嘶哑,“你不觉得现在才表现有点晚了?”

    “也是。”匡放赞同道,他点了头。

    温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浮漾着。

    匡放突然用手掌捂住了格子言的嘴巴,格子言不明所以,想要挡开他,匡放弓下腰哄着格子言,“等会我给你口,我怕你叫出声来,公主,你乖点,成吗?或者你自己把嘴捂着?”

    第67章

    格子言在昏暗中找到匡放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从自己脸上拿开匡放的手,“我自己捂吧。”

    匡放那手到处摸

    要不说竹马呢, 都没开灯, 要看清眼睛鼻子嘴巴都费劲,但格子言一说完, 匡放就从他的话间语气品出了点儿不明显的嫌弃的味道。

    “公主你连自己都嫌弃啊?”匡放揉了揉他的耳朵, “还是你洗澡就是走个形式, 其实没洗干净?”

    “”

    黑暗中, 匡放被打偏了头。

    久久没动静, 格子言还以为对方生气了,他对不起都到了唇齿间,身体上方的男生突然低头, 隔着衣服咬在了他的左边x前。

    格子言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匡放没咬疼,但那咬法, 分明就是在折腾格子言,边舔边咬, 含在齿间像颗珠子似的被左右拨弄。

    “你还打不打了?”匡放松了口,抬头, 灼灼盯着格子言。

    格子言没说话, 匡放便用胯顶了他一下, “说话。”

    格子言:“你不做就睡觉。”

    想要撬开格子言的嘴, 说让人想听的并且好听的话,一直都是一件难度相当高的事情。

    匡放没说做还是不做,只是用行动回答了格子言。

    他摸着对方瘦了一圈的腰, 边捏着边缓缓朝下,最后停在了髂骨的位置, 匡放低下头。

    在自己发出声音之前,格子言抬手捂住了嘴。

    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微末,除了某一处的,成了唯一的热源处,源源不断地朝各处输送高热。

    格子言出了一身的汗,连眼神都变得昏朦,手掌从脸上滑下来时,匡放舔得正起劲,格子言齿间溢出一道好听的shenyin,匡放赶紧伸手捂住。

    “我还以为你能忍住,公主。”汗水从匡放的额间滑进眉毛,他眼睛灼亮,闪烁着促狭揶揄的光。

    格子言的眼眶早就出现了隐隐的湿意,头发像是沾了水柔顺乌黑的黑天鹅鹅羽,睫毛也是。他望着匡放,就像一直躺在草地上休憩的样子,撩眼时,他眼神缠绵得仿若柔软又极有韧性的蛛丝。

    匡放定定地看着下方的格子言,他抬手将挂在额间的碎发往后边倒去,“公主,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适合挨c。”男生由衷地感叹道。

    格子言不是流氓人设,他面红耳赤,只是现下光线昏暗,看不出来。

    匡放端着盆热水回房间时,主卧许万林没睡,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想了很多事情,想格星星,想格子言的小时候。

    儿子从小性格就比较独,哪怕有那么几个好朋友,他跟他们也还是不一样,不带任何滤镜来说,格子言就跟当年的格星星一样,他们在人际交往中,永远得让人捧着顺着,不过这对他们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对别人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只是一旦共同生活,就很少有人能忍受一直去捧着另一半,那太委屈自己了。

    除非这个人他乐在其中。

    如果小言非匡放不可的话,许万林希望匡放是这样。站在父亲的角度,他自私的想法很正常.

    回到家属院之后,匡放病了好几天,发烧和上吐下泻,但就算是这样,匡放也抽空回了趟学校,收拾了一顿那几个想骑到深蓝家属院头上的男生。

    老李正好逮住,本想狠狠罚他一顿,但没能狠得下心,高三这一年,他觉得最好是什么变故都不要有,更何况匡放还是个985苗子。

    “最后半年,别惹事。”老李警告道。

    匡放回复了句,“收到。”

    格子言把习题集发到群里。

    [夏娅:好羡慕放哥,不用上课,天天在家玩儿。]

    [赵想成心想事成:好羡慕放哥,生病了不用去医院,可以在家里吊水。]

    [吴栋:好羡慕放哥,不上学还有人整理习题集。]

    [路路:5栋,如果群文件能显示群成员的浏览次数和浏览时长,你肯定是浏览次数最多和浏览时长最长的那一个。]

    [赵想成心想事成:哈哈,5栋丢人。]

    [总分378:谁丢人?]

    [赵想成心想事成:5栋,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把你的备注改回去,人家真的被伤到了。]

    [匡放:老赵放学回来给我带块蛋糕,我想吃点甜的。]

    [夏娅:哥,你老婆没在群里吗?]

    [匡放:在,不想使唤他,怎么了?]

    [赵想成心想事成:人家真的伤心了!!!]

    [格子言:@匡放,你想吃什么蛋糕?]

    [赵想成心想事成:还是公主对我好。]

    [赵想成心想事成:放哥你烦不烦?你为什么要私聊我你要吃什么蛋糕,你发给公主啊!]

    [总分378:为什么要欺负可怜的378?]

    [赵想成心想事成:霸凌!]

    小队群里吵了一整个中午,匡放虽然没来学校,但在群里很是活跃。

    格子言独自待在教室,也没觉得无聊。

    下午,夏娅跟赵想成一起在学校门口的蛋糕店买蛋糕,夏娅把自己包成了一只企鹅,她撞了撞赵想成,“你不是说不买?”

    “嘿嘿,”赵想成点了点橱窗里的草莓蛋糕,让老板包上两块,“放哥给我发了两百块,但是蛋糕只要六十几,剩下的都是我的。”

    “见者有份,”夏娅抬头去看菜单,“请我喝奶茶。”

    两人靠在一块儿点奶茶,路子阳推开门走了进来,赵想成听见风铃声,回头,“哎哟,560来了。”前两天的考试,路子阳考了560分,老李最近见着他,笑容都变甜了。

    路子阳踢了赵想成一脚,“我要杯柠檬红茶。”

    “跟我说的吗?”

    “你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放哥那儿薅了多少羊毛。”

    “再要一杯柠檬红茶。”

    三人买了东西,又回到学校,他们还得等格子言和吴栋。

    走路上,路子阳的口袋里滑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夏娅速度飞快捡了起来,她本来以为是什么女生的照片,因为她觉得路路桃花是最多的。

    “欸,你随身带着公主的照片干嘛?”夏娅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道,她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发现这是上次国庆晚会她用拍立得给格子言拍的照片,都快两年了吧,“这是我拍的那几张?”

    路子阳从她手里把照片拿走,放到书包里,“昂,你拍的。”

    “你带着干嘛?”

    这不太好搪塞。

    大家又不是十三四岁那时候了。

    就连赵想成都觉得这种行为难以理解,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瞟了瞟,“你,你把公主的照片揣口袋做什么?你要是让放哥知道了,肯定给你抢走。”

    “是啊,”夏娅扯了扯路子阳,继续往前走,“现在他俩是对象,咱们还是应该有点边界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倒无所谓,我是女同,你”

    “我是同性恋。”路子阳忽然说道。

    赵想成吸着奶茶,被呛了一口,脸在冬日里涨得通红,“难怪你以前顶我屁股!!!

    “”路子阳无语道,“我对你不感兴趣。”

    “那你感兴趣的人是公主咯?”夏娅歪着头,迅速接上了对方的话。

    男生沉默着,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脚下积雪踩得嘎吱嘎吱作响,踩得多了的地方,成了厚厚的一层脏兮兮的冰面,腐叶藏在底下,不见天日。

    他沉默,其他两人也都沉默了,就连不分场合嬉皮笑脸的赵想成也都笑不出来。

    过了半天,赵想成简单的脑子只能给这种复杂的关系找到一种可能发生的解释,“你们谁是穿书来的?”

    “”夏娅推了他一把,正经了表情,看着路子阳,“你怎么想的啊?他俩关系一直都比跟咱们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自找苦吃?赶紧的,换个人。”

    路子阳一言不发地走着,在夏娅又催了他几声之后,他才开口说:“我知道。”

    “不过你们也别想太多了,”路子阳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公主成绩好,我天天带着,更多的也是希望能沾点学霸的光吧。”

    赵想成立刻就相信了,“那就好,那我明天也带一张公主的照片在身上。”

    但夏娅明显不信。

    换做是以前,她可能也会跟赵想成一样,但她跟陈有婧谈了这么久了,陈有婧边界感异常的强,她给夏娅说了很多对情侣来说正常,但对朋友关系来说却太暧昧了的行为——没有人会将朋友的照片日日带在身上,用跟陈有婧的合照当壁纸,都是对方求了一个礼拜她才答应的。

    “反正随便你,”夏娅说,“你别让放哥知道就行了,不然他铁定和你急。”

    “也别让公主知道,公主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闷得很,你这种行为只会给他造成困扰,因为他不想你尴尬”

    还没说完,路子阳打断她,“你眼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你什么意思?”夏娅怔了怔,“我他妈不是在为你着想吗?我不想你们因为这种事情产生隔阂。”

    “真是这样?”路子阳语气带笑,但更多的是嘲讽。

    没等夏娅说话,路子阳就继续说:“从小,你跟老赵就跟放哥更亲近,不管是做什么,他都是先考虑到格子言,再是你跟老赵,最后才是我跟吴栋。你也是,不管做什么,你都优先想到他们,我跟吴栋一直都是小队的边缘,你不觉得吗?”

    “你们俩看见照片,第一时间想的到底是我会不会破坏他们的关系,还是我天天看着心里会不会很难受?”路子阳笑容变化,略带了苦涩。

    夏娅头一回被质问得哑口无声,她看着路子阳,过了半天才慌乱道:"我都想了啊。"

    赵想成从来没见过路子阳跟自己急眼,比夏娅还呆,“我、我没想那么多。”

    “但、但是,”赵想成咽咽口水,“你就算争,也争不过放哥啊,他们俩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声音越来越小,夏娅伸手用力掐了他一把,赵想成疼得脸都变了形。

    “我不在意这个。”路子阳说,“我从来没想过争,你们不用这么防着我。”

    “我靠,”夏娅心一抖,“我真没这么想。”

    格子言和吴栋从教学楼出来时,花坛边上就夏娅和赵想成两人,夏娅低着头,像是在抹眼泪,赵想成也一脸沮丧。

    吴栋的手从夏娅脑袋上飘过去,按在了赵想成的头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考378更值得难过的事情吗?”

    赵想成正要张口,被夏娅给扯了下衣服,他又闭上嘴,夏娅抢了话头,说道:“我跟陈有婧吵架了,老赵安慰我,我骂了他一顿。”

    也是,跟女朋友吵架,还是值得哭一哭的。吴栋想道。

    格子言递了纸巾给夏娅,“怎么吵架了?”

    夏娅一顿瞎编,“她不陪我。”

    “她的课很多?”格子言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骗我,呜呜呜。”夏娅眼睛也不眨地继续编。

    夏娅哭得是真伤心,只是原因跟她口中说的不一样,不过她哭得真,格子言跟吴栋都没怀疑,安慰了好大一会儿,还每人掏钱给她买了吃的和喝的。

    赵想成在看着那蛋糕奶茶送到夏娅手里的时候,他觉得夏娅有一半儿是装的.

    格子言没回自己家,拎着蛋糕先去找了匡放。匡放早就把自家的钥匙给了他一把。

    匡放刚吊完水,他躺在床上,正撕着手背上的止血敷贴。

    “叩叩”格子言敲了两下门,“蛋糕我给你带来了。”

    门后响起脚步声,匡放拖拖沓沓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头发很久没修理,衣服皱巴巴的,人又瘦,整个人看起来颓丧抑郁。

    只是一开口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不是让老赵买?怎么是你买的?”

    “他买的,我给你带回来的,”格子言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试卷,“今天的作业。”

    匡放拆了蛋糕的包装,低头啃了一大块,边吃边用手指捻开那一叠试卷,“9张?疯了?”

    “还有一篇命题作文。”格子言平静地说道。

    匡放将蛋糕放在了茶几上,他虚弱地靠在了格子言的肩膀上,咳嗽了几声,“公主,你没跟老师说我生病了?我身体情况不允许我现在写这么多作业。”

    “我跟他说了,”格子言把作业塞到匡放的怀里,“他说让你好好休息,不急着写,我提出给你带回来写的。”

    “您可真是体贴。”

    格子言不再理他,趴在茶几上写今天的作业,他的速度快别人几倍,许多题目他草稿都不用打公式也不用列,直接就能在脑子里演算出结果。老师对他作业的完成度要求也不高,做他想做的也就行了。

    匡放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从侧后方,盯着格子言,吃的好像不是蛋糕。

    动物奶油细腻但不过分甜腻,漂浮在空气里,格子言明明没吃却感觉自己有蛋糕似的。

    “我下午睡醒的时候起床刷了牙。”耳边,匡放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

    “”格子言写下刚刚得出的填空题答案,笔尖一顿,“然后呢?”

    格子言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掰着转了半圈,接着匡放的五官在眼前放大。

    匡放将手里剩下的蛋糕搁到了茶几上,嘴里含了半颗沾着奶油的车厘子送进了格子言的嘴里。

    格子言蓦地瞪开眼睛,眼镜滑下来,匡放腾出手来,又给推了回去。

    格子言被匡放按在沙发与茶几之间,过道逼仄狭窄,他想动都动不了。[审核你好,已删]

    第68章

    匡放的手掌探到了格子言的后背, 缓缓往下,在碰到裤腰的时候,格子言像是察觉到了一般, 他按住匡放的手腕, “不行。”

    “我又不做什么,”匡放没怎么用力, 拨开了格子言的膝盖, “什么工具都没有, 不方便。”

    “用手, 成吗?反正都是我伺候你, 要不,你也给我k一回?”

    格子言自己扶了下眼镜,摇了下头。

    “开玩笑的, 我也没那兴趣。”匡放将格子言捞起来,下边贴得更近, “我还是比较给你k,看你爽, 我就更爽。”

    格子言想瞪匡放一眼,送出去的一眼尽是艳而不妖的风情。

    匡放拽住他的头发, 吻住他。

    格子言的舌头窄细, 匡放以前就观察过, 粉的, 像钩子一样,哪怕不用看,用嘴尝也能尝出来, 就跟半条果冻似的,又软又滑, 怎么亲都亲不够。

    要不是格子言掐他,提醒他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了,匡放差点忘了亲又不是只能亲嘴,都是自己老婆了,浑身上下哪哪儿不能亲?

    格子言被匡放亲得天旋地转,分不清左右西东,他手指抓在匡放的肩头,只是低头扫了眼下方,脸上就愈发滚烫,自觉难堪地扭开了头。

    帮了格子言之后,匡放又拉着格子言的手帮了他自己,匡放本来就是个乖张的人,故意贴着格子言的脸恶劣下流地喘,格子言偏头躲,还被他压得比之前还要结实。

    将格子言送进洗手间,他看着对方挑不出一丝毛病和瑕疵的身形,暗咽了口气,怕没完没了下去,他带上门,“我去做饭。”

    过了会儿,门又被推开,匡放递进来干净的衣服和毛巾,“拿着。”

    格子言接的慢了,匡放多问了句,“你干什么呢?”

    “”格子言光着腿,他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在擦这个。”

    匡放头一回被格子言哽住,因为不要脸的那个通常都是他。

    见匡放一直盯着纸巾不言语,格子言笑了声,“怎么,你想要?”

    匡放回过神,他握着门把手,跟着门一块往里晃,“公主,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变态?假的吧。”

    “那我丢了,”格子言毫不犹豫地推上门。连着匡放一起给推了出去,“我要洗澡了。”

    匡放回了句“好的”,哼着歌转身先去匡晟卧室冲了个澡。

    他洗澡麻溜,格子言要讲究得多,也磨蹭。等格子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匡放的菜都已经洗洗好切完了.

    夏娅和赵想成纠结了一整个晚上要不要把路子阳的事儿告诉格子言和匡放。

    [夏娅:路路真的是想太多了,咱对他哪儿差了,去哪儿不是一起的?前段时间他说不理咱们就不理咋咱们,我们也没生气不是。]

    [赵想成心想事成:他比较敏感吧。]

    [夏娅:小时候路冉抢他的零花钱,我们是不是也给他出头?他那生活费,是不是放哥去讨的?那时候他爸妈只给他多少来着?]

    [赵想成心想事成:400,一个星期100。]

    [夏娅:是吧,他怎么那么计较呢。真要计较起来,那放哥明明先认识我跟你,本来是咱们三个玩得更好,结果公主一来,咱俩还不是往后排了,计较这些真的没意思,干嘛呢这是,难道非得争个第一第二,我不是第一,你不也不是,大家都不是啊,难道第一的位置不是自己给自己的么,在别人那儿排第一呢有什么用?能拿钱还是怎么着?]

    [赵想成心想事成:夏姐你是比较现实的那种。]

    [夏娅:我们还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路路又得说咱俩不管他的死活。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

    [赵想成心想事成:我争取。]

    [夏娅:你敢大嘴巴,我真跟你翻脸。]

    虽然夏娅和赵想成都把嘴巴给闭紧了,绝口不言他们跟路子阳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格子言还是先从他俩身上察觉到了不对——他俩忽然开始对路子阳各种讨好。

    不过他让匡放去问,也没问出来个什么,反而让匡放找着机会,吃了几口醋。

    匡放的心眼小得很。

    小年到除夕就间隔了几天,匡放在除夕前一夜就被匡晟带着回老家乡下了,格子言这回没法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邀一起来了东城。

    四个老人身体还好,腿脚也灵便,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堆东西。

    格子言跟许万林接到他们时,奶奶已经用披肩把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裹起来了,“天呐,你们这里真的是好冷,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外婆外公则是一路走一路拍照,棉城罕见东城年年都会有的大雪盖城之景,哪怕能下那么薄薄一层,也足够在棉城引起轰动了。

    “好漂亮呀。”外婆感叹道,“一眼望过去全是雪呢。”

    许万林拖着两只大箱子,“反正您回棉城也没什么事,要是喜欢这里的话,可以多住几个月,等开了春,河边的景才好看,河上都是柳絮,好多游客都爱过去打卡。”

    外公连连摇头,“我可不去,小言柳絮过敏,要是带一身柳絮回家,那可就不好了。”

    许万林怔了一怔,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我都差点忘了。”

    “其实我们本来提前订了酒店,但小言不是说他可以去隔壁小放家里睡,其实这么麻烦人家,我们还挺不好意思的。”爷爷打量着眼前林立的许多栋房子,能看出有些年头了,不过胜在用料实在,设计过硬,视觉上依然是享受的。

    许万林看了一眼格子言。

    格子言看着鞋子上沾到的一整圈雪花,“我跟他是朋友,不麻烦。”

    “你还真是不见外,”外婆不轻不重拧了格子言一下,“但我们也不能真麻烦太久,过了十五,我们就回去。”

    初次来到寒风凛凛的东城,几个老人哪怕就走了一段路,还是冻坏了,进了屋里才纷纷舒服起来。

    许万林检查了一遍冰箱,又让格子言下楼去超市再添几样东西回来。

    格子言鞋都没顾得上换,抓起钥匙,戴上帽子和围巾,又出门了。

    超市里人挤着人,拎着菜篮子的,推着购物车的,因为超市在过年期间,一直在做大满减活动,这两天买东西,比平时便宜不少。

    格子言一边看着手机上许万林发过来的菜单,一边走到蔬菜区,扯了两只袋子,开始往里边装菜。

    在他的旁边,就是水产区,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剁骨声,格子言朝那边看了眼,发现路子阳站在那儿。

    路子阳也恰好看见了他。

    剖好的草鱼被剁成块装袋,路子阳拎着鱼走到格子言旁边,“怎么是你出来买菜?”

    “我爸在家待客。”格子言随便捡了个圆白菜放到了口袋里,他话少,不适合需要主动说太多话的场景。

    路子阳表情出现了淡淡的诧异,“你家来客人了?”在他的记忆力,格子言和许万林要么是去棉城过年,要么就是父子俩自己在家过,没见过有客人拜访他们家。

    “我外婆他们来了。”格子言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来东城。”

    “哦”路子阳手插在兜里,过了会儿,他又主动说,“放哥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给我说的是得过了十五才回,”格子言问对方,“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没有,就问问。”路子阳觉着自己跟格子言处得越来越不如以往自然,这大概就是他此时处境的弊病,但没办法,他一直都是在模仿放哥,可仿冒品就是仿冒品,他根本做不到像放哥那样放开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拿不起,又放不下,时时刻刻将自己困在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艰。

    两人一块走到结账的地方,看着阿姨一件一件地扫着,格子言忍不住主动问:“你最近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路子阳恍若不知。

    “感觉你比前段时间还要奇怪,学习压力太大?”格子言把付款码给阿姨扫过一遍,低头继续摆弄着手机,“我这儿正好还有几份作业,我发给你。”

    路子阳看着格子言半天,失了神,阿姨“哎哎”两声,他才后知后觉付钱,回道:“好,你发给我。”.

    话说奶奶他们是客,但他们一来,就开始在家中忙活个不停。

    许万林的家务活在他这一辈里怎么也算不错了,但他们四个就看不上眼,看哪儿都不满意,不仅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把柜子里藏的零食速食也被翻出来,冰箱里的饮料,堆在茶几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许万林:“工作加班”

    格子言:“是我要吃的”

    “呸。”外婆啐了一口。

    忙完家里,几个老人又带着格子言,用一整个上午转了东城好几处古迹,下午便转去商超买更多的年货,还顺便给格子言买了几身过年穿的新衣服。

    格子言不太喜欢饱和度太高的颜色,外婆却偏爱艳丽的颜色,见格子言一脸抗拒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鲜红大棉袄,她拉拉他,“你妈妈最喜欢这个颜色。”

    “她喜欢的颜色多了去了。”格子言说道,“您尽拿她诓我。”

    “怎么就成诓你了呢?”外婆不服气,“过年就是要穿红色才喜气啊,喜气多多,身体才会好。”

    外婆以前是不迷信的,近些年越来越信这些有的没的。

    格子言不愿老人操心,拿着衣服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上。

    他出来后,几个老人和营业员围着他夸个不停。

    是好看,他皮肤本来就白,五官清丽,气场又强,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压得住,任何颜色穿在身上也做不到喧宾夺主。

    “我再看几件红的,这几天过年你就换着穿。”外婆更加兴冲冲了,拉着外公跑出店门。

    爷爷奶奶陪格子言走在后面。

    奶奶说:“你别跟你外婆犟,去年我们去国外过了年,估计是水土不服,你外婆回了国之后就总闹头疼腿疼,病了小半年,现在还在吃药。她怕你跟你爸担心,就没跟你们说。”

    格子言视线找到在隔壁店转悠的外婆,心里一阵发酸,“知道了。”

    都说人在去世之前,自个儿心里是有预兆的。

    外婆买回家里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尤其是格子言平时要穿的要用的,许万林瞧见,直说哪用买这么多,孩子还在长个子呢,今年买的,说不定明年就穿不了了。

    初二晚上,格子言和夏娅他们一块儿在楼下玩仙女棒,拍照片。

    许万林外套都没穿,跑出门,踩着一路雪到格子言跟前,“外婆出事了。”

    格子言手里的仙女棒掉到雪地里,火光顷刻就被雪地吞没了。

    120在半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家属院,老人用担架抬下了楼,格子言穿着她刚买给自己的鲜红色羽绒服,浑身暖烘烘的,只有脸被冻得似乎失去了知觉。

    许万林跟着医护人员上了车,他拦住要一起跟着的格子言,“你在家陪爷爷奶奶还有外公,不然他们几个老人在家,我不放心。”

    格子言分明想跟着。

    眼看着医护人员就要关上门了,夏娅和路子阳眼疾手快把格子言塞了上去,看着许万林说道:“叔,咱们去你家陪着爷奶,你们就放心吧。”

    过年的急诊比平时还要热闹,许万林按着流程去排队挂号缴费,格子言被拦在了抢救室外面。

    他坐不住,站在抢救室门口通过门上那一扇小玻璃窗朝里张望。

    有人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时,他让到一旁。

    老人上衣被扒开,贴上了电极片,身体各处都插上了管子,连上了仪器。

    格子言跟床边那些仪器很熟,妈妈用过,他也用过。

    外婆的血氧只有七十不到,血压降到了60和30,呼吸却升到了每分三十几次,心跳还在正常值。

    看来不是心脏的问题,是脑部的。

    很快,老人被推出来要去做片子,刚拍完,医生电脑上便有了数据,刚推回抢救室没多久,医生就出来找家属谈话了。

    “你们是家属?”

    “从片子上来看,病人是脑出血,并且出血的位置不太好,出血量也挺大,我们医生在里面也一起商议过,我们都不建议做手术,一是老人年纪大了,就算手术成功,预后也不会达到理想效果”

    “达不到理想效果是什么意思?”格子言语气难得出现了急促的意味。

    许万林拉了拉他,“小言,先听医生把话说完。”

    “对不起”

    “没事没事,”医生说,“你会着急这很正常,你们还算冷静的,前两天来了个割伤的,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哦。”

    “说回正题,达不到理想效果的意思就是,病人有极大可能醒不来,成为植物人。不建议做手术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病人很有可能连手术过程都坚持不下去。”

    许万林:“那不做手术呢?保守治疗,行不行?”

    “保守治疗,按照目前的情况,就算我们把能用的药都用上,我们尽力,好吗?”

    医生已经说得很含蓄了,做手术和不做手术,都是一个结果.

    凌晨三点钟,抢救过程结束,医生告诉格子言,病人醒了,能说话了,想跟他说说话。

    格子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掉,才走到床边。

    他蹲下来,一见着外婆张嘴,眼睛瞬时又红了,他摘下眼镜,伏在床上。

    “少吃零食,少,喝饮料,学习,随便学学就行了,身体最重要,”外婆断断续续地说道,“以后找个心疼你的,伴儿,别像你妈妈,你要安安稳稳一辈子。”

    “你爸爸呢?”

    她扭头,看向床侧的男人,“辛苦你了。”

    外婆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话,等到外公也踉踉跄跄地赶来了,她又说了会儿,才闭上眼睛。

    格子言拉住老人的手指,“外婆?外婆?”

    他怔怔地掉着眼泪,忘了呼吸,直接就倒在了外公的腿上,外公陡然被撞,愣了一秒钟,见着是格子言,脸色一变,“医生!医生!来人啊!”

    格子言再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好在他旁边写着记录,瞧了他一眼,“好家伙,哭着哭着换气都不会了,你差点把你家里人吓死。”

    “他们呢?”格子言坐起来,他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看着四周,这会儿的急诊室,人少了许多,安静下来,让刚刚发生的一切变得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在外面等你。”医生松开鼠标起身,“我去帮你叫。”

    门打开后,第一个跑进来的却不是许万林也不是外公,而是匡放,匡放差点把医生都给吓到了,他冲到格子言病床边上蹲下来,“没事吧你?”

    见格子言带着,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喂?”

    格子言挥开他,“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匡放把床上搭着的羽绒服给格子言套上,“路路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外说你家出事儿了,我让我姐送我回来的。”

    “薇姐也来了?”

    “难道你还想我蹬一天自行车从乡下蹬回来?”

    格子言眼睛还红着,但还是忍不住笑了,“我没这么想。”

    穿好衣服,格子言呆坐在床沿,看着对面躺在病床上、已无生息的外婆。

    匡放弯下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格子言看出对方眼里的担心,垂下眼,用眼皮挡住自己的眼神,“又不是小时候了。”

    他正年轻,送别这堂课任谁都逃不过的。

    “怎么说,公主长大了?”匡放摸了下格子言的下巴.

    外婆的葬礼在棉城举行,匡放陪着格子言回了趟棉城,在那边又陪外公住了一段时间,到开学前一天,才从棉城赶回东城。

    尽管格子言面上没表现得很悲伤,但短短半个月,他还是瘦了一圈。

    老李一瞧见,就奔到匡放米跟前,问他是不是欺负格子言了。

    “您省省吧,我能舍得欺负他?”

    开了春,格子言又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跟个杀手似的。

    学校下发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时间通知,并让格子言写一篇发言稿上台讲话。

    他在写发言稿的时候,匡放就在他旁边做题。

    “公主,陈茂芳说我妈我舅一个哈佛一个剑桥,那我学习怎么就那么费劲?”匡放转着笔,慢慢倒在了格子言的肩上,“还是受到了老匡的影响,老匡要不是我舅辅导,跟老赵一个水平的。”

    格子言推开他,“你是不想学。”

    “我是不想学,”匡放丢下笔,“我现在脑子里更想做点别的。”

    “你想做什么?”

    匡放又将笔拾起来,他在草稿纸上写下两个潦草的字,推到了格子言眼前。

    “”

    格子言在下面回了句:你会?

    匡放嗤笑一声,“无师自通,我每回亲你,你不都主动蹭我?你别说你不想。”

    “”格子言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他红了耳朵尖,幸好被落下来的几绺碎发给挡了大部分。

    匡放盯着他一会儿,口干舌燥,他在纸上写:能不能行?

    格子言握笔握了一手的汗。

    他笔尖在纸上停顿住,墨水晕开了一大团,过了半天,他在后面打了个一个勾。

    第69章

    但这事儿, 后边匡放也没再提,格子言也没提,距离高考没多少日子了, 学校里除了几个保送成功的还是优哉游哉的之外, 其他人只恨不能在教室悬梁刺股。

    下午下了课,六人埋头在学校给高三生开辟出来的自习室, 格子言负责出题, 其他五人就负责做题。

    不管出什么题目, 吴栋很少有着急上火的时候, 他知道刘亚然辛苦, 把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从来就不敢松懈,哪怕约好了打架, 大家伙也得提前定好时间,不能迟到, 也不能早退,耽误了他学习的时候, 他就把人往死里揍。

    夏娅的成绩略逊色于吴栋,她没吴栋那么拼, 而且她根本没打算在国内读大学, 她爸的赔偿金加上上回赵夯家赔的钱, 她手里的钱已经完全可以支持她出国头一年的学费生活费, 等过去了,她打算勤工俭学,再跟陈有婧蹭吃蹭喝, 陈有婧反正要跟她一起出去的。

    路子阳做题情况也比上一年好了不知道多少,唯一落在后面的只有赵想成。

    他一开始不着急, 今天抄格子言的,明天抄吴栋的,路子阳成绩越来越好他也跟着高兴,因为那代表着他能抄的又多了一个人。

    但这一扎堆做题,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笔尖在纸上划拉出整齐划一的唰唰声,纸页翻动的声音就像挂在耳边的倒计时,尤其是吴栋每次用不了几分钟,就直起脑袋,“做完了。”

    完完完,玩你妈比。

    赵想成做完一道题,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一遍。做的还是错的。

    “”

    他试图去偷偷看旁边吴栋和路子阳的草稿纸,发现自己连他们的草稿都看不懂,他只会抄答案。

    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头顶,赵想成收回四处偷瞄的眼神,讪笑,“公主,你这题难度有点高啊。”

    “公主出题的时候已经把你的水平也考虑进去了,你连这个都做不来,趁早退学进厂吧,半年能打不少螺丝钉呢。”夏娅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哭给你看。”

    格子言重新抽了两张草稿纸,出了几道简单一点的题给赵想成。

    赵想成拿到题目一看,就知道难度降低了,因为这次他能看懂题目了。

    “谢谢宝宝。”他抽着气说道。

    匡放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赵想成反应极快,“格子言,谢谢您。”

    吴栋:“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有时候还是会忘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赵想成坐在凳子上摇来摇去,“以前差不多也是这样相处的嘛。”

    匡放抬起脸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时不时亲嘴给你看?”

    “放哥你要是这么想的话,”赵想成激昂道,“那我没意见。”

    “ 美得你,”匡放根本不上赵想成的当,“这种事儿谁在公共场合做?我是那种没素质的人?”

    吴栋推了下眼镜,宛若老干部似的拧开水壶的盖子,砸了一口,“放哥你要这么说,就是让自己难堪了。”

    “滚。”匡放揉了个纸团朝吴栋丢过去。

    几个人笑成一团,夏娅是唯一一个脸上反而愁意笼罩的人,她不停去瞥跟自己隔了两个人的路子阳,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想看看路子阳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替公主和放哥感到开心,可又替路子阳感到难过。

    她半张脸哭,半张脸笑,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抽筋了。

    难怪那天路子阳会发那么大的火,其实就跟她现下的心情一样,他根本没打算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好的事情,因为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无无法改变的事情。

    他只能难过,也只有难过的资格。

    就像夏娅一样,她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替对方感到揪心。

    “我去接个水。”格子言躲开赵想成丢来的一个纸团,拿着保温杯起身。

    夕阳半落,热水处刚被人接了几大杯热水走,烧热还需要等几分钟。

    格子言拿出手机,一边等热水,一边看手机上的题目。

    “格子言?”一道女声小心地出现在身旁,见叫的人看过来,刘橙才松了口气,“看来我没认错,我还怕认错人了呢。”

    “我有道题,想问问你,”刘橙从自己的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了格子言。

    这样的小纸条,格子言受到过不计其数,但几乎没有人会拿这种小纸条来问题目,连打草稿解题的位置都没留。

    格子言心里藏着疑问,但还是伸手把纸条接了过来,他慢慢将纸条展开,上面手写的字迹也慢慢袒露。

    刘橙背着手,打量着格子言的脸色,低声说道:“你放心,不是我表白,我是帮别人说的。”

    格子言将纸条折起来。

    刘橙接着说道:“刚刚你们在聊天的时候,我恰好在附近,我听见了,你跟匡放在谈恋爱,是吗?”

    她近期好像又换了个发色,从茶棕色换成了茶青色,后者颜色更显得皮肤白,她又抹了口红,跟逐渐发红的眼睛正好相得益彰,“你知道,路子阳一直喜欢你吗?如果你们真是兄弟的话,以后就不要在他面前太亲密了吧。”

    格子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笑了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

    “你要不信,不然你去问他?不过他那怂包,他肯定否认。”

    格子言将纸条放到了口袋里,刘橙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其实,你能看出来我是为了你们好吧,毕竟提前知道,比以后突然知道,那可要好多了,你知道,也会比匡放知道要好多了。”

    她很不喜欢匡放似的,提到匡放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匡放要是知道,肯定得跟路子阳翻脸,路子阳是个脆皮玻璃心,万一难过死了呢?他很在乎你们的,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多在乎他一点。”

    “叮”地一声,热水器从红灯变为绿灯。

    格子言示意刘橙先接水。

    刘橙弯腰打开了水龙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格子言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也喜欢路子阳,”刘橙接好了水,直起身,坦荡荡的样子,“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这种事情而把关系闹僵,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路子阳这段时间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没有人规定人只能喜欢一个人啊,我连喜欢喝的奶茶都有七八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刘橙笑没了眼睛,“幸好你不喜欢他,要是你们互相喜欢的话,我一定会破坏你们的。”

    “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匡放呢?我觉得他好粗鲁。”

    格子言接好了水,拧紧瓶盖,“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狗屁,喜欢一个人肯定是有理由的。”.

    "看你心不在焉一下午了,想什么呢?"回家的路上,匡放抬手在格子言眼前打了个响指。

    格子言恍然回神,他理了理思绪,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了赵想成,你会怎么办?”

    眼前的男生神色一变,接着绕到了格子言的正前方,格子言停下了脚步。

    匡放捧着格子言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你眼睛没事儿吧?”

    “老赵知道又要哭给你看了。”格子言用余光瞥了一眼在不远处找吴栋讨要糖吃的赵想成一眼。

    “他又黑又矮又笨,有什么好喜欢的?乖,换个人打比方。”匡放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

    “”格子言想了想,“吴栋呢?”

    “他这个人,笑面虎,心思深,喜欢把什么都抓在自己手里,按照你的性格,你也不会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再换个人。”

    “夏娅?”

    “太吵了,你确定你能受得了?”

    “路子阳?”

    路子阳是小队里唯一跟匡放有几处相似的,不管是相貌智商,都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匡放这回没像之前那样快速说出对方那几处不行,他挑了下眉,笑着问:“非得是咱们自己人?”

    格子言看出来,匡放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匡放爱笑的,不同的笑代表着他不同的心情,不论心情好坏,他都能给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

    只是心情不同,他笑时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大部分时间,他对着格子言笑,几乎是在纵容着对方得寸进尺,有时候却又笑得令人心底凉津津的。

    格子言也笑了,“吃醋了?”

    “那倒没有,”匡放摇了下头,他手指顺着格子言的脖子摸上去,“这叫危机感,懂不懂?”

    他话音刚落,也没给格子言辩白的机会,掐着格子言的下巴抬起来,重重朝格子言的唇咬下去。

    意识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格子言推了匡放一把,匡放反而更来劲。

    “我靠!”身后不远处传来吴栋的一句脏话。

    赵想成立马高喊,“没素质没素质没素质。”

    但的确养眼,因为没啃来啃去,亲得口水四溅,只是碰在了一块儿主要还是因为两个人都盘靓条顺。

    一般来说,好看的人不论做个什么,只要不突破道德底线,群众基本上都是能欣赏两眼的。

    夏娅蹲在地上,偷摸着用手机给两人拍了张照片,到两人分开后,她才想起去看路子阳。

    路子阳正捧着张试卷在边走边看。

    他,应该没看见吧。

    唉,真令人发愁。夏娅真是快为他们愁死了。

    这件事情不解决,她可怎么安心出国读书呢?.

    夏娅担心的事儿,在百日誓师那天,全他妈垒一块儿发生了。

    百日誓师当天,许多家长都到场了,许万林抱着一束花店买的淡黄色向日葵,颜色没那么深,淡淡的,特意挑了格子言喜欢的风格。

    格子言穿不了校服,穿了跟校服同色的上衣和裤子,但还是被不少人给看出来了。

    有家长指着上台讲话的少年,“咋回事啊你们学校,怎么优秀学生连校服都不穿的,是不是塞钱了?”

    “爸!爸!爸!你闭嘴吧,你儿子的3次方叠一起的分儿都没他考得多!”

    格子言在台上讲话已经讲过很多次了,他习以为常。越习以为常,在别人的眼里就越闪闪发光。

    只有神仙才会对自己神仙的身份习以为常。

    格子言讲话到一半,手中的话筒突然没了声音,专门用来投放学生老师以及家长祝福视频的大荧幕,上面突然多了一段黑乎乎的视频。

    好像是什么巷子,看路牌,应该是新东城那边,不是老东城的巷子。

    男生一脸是伤,脸上混着血泪。

    摄像头在晃,还有低笑声。

    匡放和路子阳几乎是一齐反应过来的,拔腿就往广播室冲。

    全操场的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出意外,以为是设备上出现的失误,估计调试调试,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视频里的男生说话了。

    “我喜欢你,是真的。”

    视频又拍到了格子言的侧脸。

    “卧槽!我操你妈!”夏娅一下窜出了班级里的队伍,王一春没来得及拉住他。

    刘亚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推了吴栋一把,“快去看看,去跟着夏娅,别让她闹出什么事儿来。”

    格子言看着台下人的脸上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用缤纷多彩形容也不为过,他握着话筒,缓缓回头。

    看见的正好是自己跟匡放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的背影。

    后面,还有匡放被陈家带走之前的一次接吻。

    基本上都是在校外拍的视频,没有校内的,想也知道,搞出这事儿的人已经不是他们学校里的人了,而在视频最最开始的那几声低笑是赵夯。

    格子言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都说不要招惹赵夯,他们当时都以为是因为对方敢动刀子,甚至觉得恐惧也也来得太过容易。

    照现在看,赵夯让人不敢惹的原因完全不是他胆子大,而是记仇、甩不掉。

    视频播放了一大半才被掐断,下面的人,不论是老师还是家长,脸色都很难看。

    很快,底下家长纷纷开始指责起校方来。

    “你们学校就是这么管理学生的啊?”

    “去年我就听我儿子说你们学校搞出同性恋的新闻,现在又是一出,你们这是想怎么着?你们这难道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们教出来什么了?同性恋!”

    “今天可是百日誓师啊,你们学校这也太”

    “我看台上那同学有点眼熟,是不是这视频里的啊?”

    “我觉得这老师吧,他不仅得教书,他还得育人是吧,这学生,他不仅要成绩好,这品行也得过关不是?”

    格子言到底是年纪小,没碰上过这么大的事故现场,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许万林身后有人骂得难听,他蹭一下站起来,可又苦于不会骂人,只冷冷丢过去一句,“请您说话注意点!”

    匡晟则低头直接从花束里抽出了一枝柳条,指着旁边咧咧的人,“说他妈什么呢你?再嚷嚷一句,我抽烂你的嘴。”

    “你谁”

    “爸爸爸!你的甲方老板你的甲方老板你的甲方老板!”

    深蓝家属院的人压根不可能为着这事儿指责自家人,但其他几家可不这样想,操场上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推搡个不停,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都翻出来重新提了一遍。

    “你们院那些个破事我都不想说,陈老板是不是睡了自己小姨子啊?养五个小老婆!周六日还家族聚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什么封建社会呢!”

    “就是,我们这也叫事儿?你们瞧不上你们有本事也出一个考满分的同性恋啊!”

    “同性恋有什么稀奇的,睁开眼看看吧,这什么年代了都,你还以为是你们那时代呢,哦不对,就你们那工资,确实感受不到时代在进步哈。”

    “孩子?什么孩子?”说话的人把自己身后的小鸡仔儿子拎到了跟前,“来,这是我的孩子,年纪一千,这种的,生十个八个,顶什么用?”

    男生推推眼镜:“妈妈,不可以用自己的孩子讨好大老板哟。”

    话筒重新有了声音,老李一把拿走了格子言手里的话筒,指着跑上来的匡放和夏娅,“你!还有你们!就等着写检讨吧你们!滚下去!”

    吼完,他又挤出笑容,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

    “此次的确是我们管理不周,我作为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啊,我深表歉意。”老李深深地朝台下鞠了一躬,下面的学生只见过老李趾高气昂,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哪见过他这么卑微,纷纷拽着自己爹妈让别讲了,听老李讲。

    “但是我也说两句,希望各位学生和家长们,都能抱着平常心看待个人感情这件事情,它啊,它是是影响不到品行和成绩的啊,那你们看,我们格子言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嘛。”他的心就是偏到了九霄云外,他对学生虽然说非骂即吼,一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模样,但真论起来,他比谁都心疼学生。

    看着格子言被这么多人指着嫌弃辱骂,他在下头愣是擤了把鼻涕才走上来。

    “主任——你话也不能这么说,正常人他谁会喜欢同性呢,阴阳阴阳,不能只有阴,也不能只有阳,那有悖科学啊,您是教书的,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一个人只有心理扭曲、变态,才会喜欢跟自己同性别的人,否则,这没法解释啊,我觉得学校还是多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这男生都和男生亲嘴了,你们这到底是在教些什么嘛?”

    “这位学生家长,你是同性恋吗?”

    “啊?我肯定不是!”

    “那您有没有取得什么成就呢?”

    “您有话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人身攻击呢?”

    “原来这位学生家长也知道自己是在人身攻击。”

    在大屏幕后面,匡放搓了搓格子言的脸,“没事吧?”

    格子言摇摇头,“没事。”

    他看向赵想成,“赵夯干的?”

    “他自己没来,让别人来的,”赵想成咬牙切齿,“老李已经报警了,但这小打小闹的他还真是够恶心人。”

    夏娅:“我刚刚看晟叔都快跟人打起来了。”

    格子言明显有些没回过来神,他被养得娇气,虽然脾气性格不娇,但成长过程中,基本上听不见难听的话,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今天算是一次性听够本了。

    匡放给他怀里塞了个保温杯,挽起袖子,在所有人都没察觉时,回身一拳打在路子阳的脸上。

    路子阳朝后踉跄两步,摔倒在了草坪上。

    “放哥!”赵想成一声惊呼。

    哪怕是气极,对着自己人,匡放也不下狠手,他就给了路子阳这么一下,就收手了,让惊慌失措抱着他的腰准备开始拦架的赵想成十分的尴尬。

    赵想成咳嗽两声,悄悄松开手,"干嘛呀~"

    匡放垂眼,“解释一下,赵夯手上那些视频,哪来的?”

    路子阳微微错愕地抬头,“你怀疑我?”

    夏娅的心凉了半截,“放哥,路路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肯定不是他,真的,他不可能”

    赵想成也做不到想往常一样嬉皮笑脸了,他干咳几声,“那什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疑惑,那些视频,那些路径,都得是自己人才知道,才了解。

    可他们自己人,怎么可能坑自己人,说破天都没可能啊。

    格子言靠在大荧幕后边的钢架上,他看了匡放一眼,“放哥,好好说话,别动手。”

    吴栋也看向路子阳,“路路,你”

    “吴栋你要死啊,你再路一个试试,”夏娅眼睛通红,“我说了不是他就不是他,是我都不可能是他!”

    “路子阳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公主的事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怀疑他?你们全都在放狗屁!”

    赵想成脑子里叮叮啷啷,响成一片,他暗道完了完了。

    夏姐说到这种程度,以放哥的敏锐性,肯定能察觉到了。

    果不其然,在夏娅说完之后,匡放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夏娅的理智一秒回笼,她咽了口唾沫,“我,我没说什么。”

    路子阳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慌张,“放哥”

    就连格子言也察觉到按照目前的情况,继续任其发展下去,事态一定会失控,他身后拉了两下匡放的衣袖,“放哥,当务之急是先应付学校和家里。”

    男生甩开格子言的手,“你知道?”

    吴栋完全懵着,他看向夏娅,“你们到底在瞒什么东西?”

    气氛一直僵硬,没人开口说话,就连赵想成此时此刻都感觉到了如芒在背冷汗直流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夏娅放在吴栋那儿的手机响了,吴栋把手机朝夏娅递过去,夏娅看了眼,是陈有婧的,随口一说,“你帮我接了算了,说我在忙。”

    吴栋把手机放到耳边,不等他开口,对面说:“你国外留学的申请邮件我帮你发过去了。”

    吴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低声说了好,等会转告给夏娅,陈有婧便把电话挂断了。

    “她说什么?”夏娅还是忍不住问。

    “你准备申请国外的哪所大学?”吴栋反问道。

    夏娅愣在原地,她怔愣地看着吴栋,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

    “那个,5栋,你”

    吴栋目光犀利地看过去,“你知道?你不告诉我?”

    过了会儿,吴栋将每个人的表情都过了一遍,他似是嘲笑一般,“你们居然都知道,就他妈的瞒着我一个!”

    “你们这么对我?我是能把她吃了还是怎么着?”吴栋动手搡了赵想成一下。

    赵想成也烦躁了起来,他脑子本来就不算特别聪明,几件事儿撞在一起,他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一样,他搡了回去,冲吴栋吼道:“夏姐说不告诉你你冲我急什么?你要怪也别怪我,谁让人家不喜欢你。”

    “老赵!”路子阳出声制止赵想成的时候,已经晚了。

    吴栋摘下眼镜,“哪能怪你,我谁都怪不着,就怪我自己。”说完后,他把眼镜揣回兜里,转身离开。

    夏娅和赵想成一块追上去。

    匡放看着三人的背影,顿了顿,看向路子阳,“你的事先放放,你先回吧,我跟格子言聊聊。”

    所有人都走了,他们一走,好像顺带着把周围的空气也带走了。

    格子言看着匡放朝自己走来,觉得有点呼吸不上来。

    “你前两天问我,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匡放双手插在兜里,没像以前一样,边说话边动手动脚,就垂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你那天是不是就想暗示我?”

    格子言:“我也是那天才知道。”

    “你没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

    匡放摸了摸鼻子,“那我现在还不是知道了?”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匡放低笑一声,“应该是我问你想怎么样吧,公主,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你呢?怎么就连路子阳都在偷偷喜欢你呢?”

    “他没做什么,你”格子言说到一半,隔着镜片,撞上匡放锐利似刮骨刀一般的眼神。

    匡放抬手挠了挠格子言的下巴,鼓励道:“继续啊,继续帮他说话,我听着。”

    第70章

    格子言被匡放盯着, 看出匡放的确在生气,他也没往枪口上撞的爱好,将话题引开, “他们吵架了, 我们也要吵架?”

    “那没有。”匡放立马说,“我只是问问, 没想跟你吵。”

    “你知道, 我最他妈烦跟人打嘴仗。”

    匡放说完后, 抬手揉了揉格子言的耳朵, 他侧过头, 看着已经被老李安抚下来的众人,他眼神阴森森的,落回到格子言脸上的时候, 阴霾又悄然散开。

    “对不起。”他突然说道,“要不是跟我谈恋爱, 也不会弄出这种事儿来。”

    “你是怎么能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的?”格子言不是没见过匡放服软,恰恰相反, 匡放服过的软多了去了,只是都不是真心服软, 这回是真的。

    匡放蹲下来, “感觉自己做你对象, 不太称职。”

    格子言想了想, “那我换个人谈,也还是男的,也还是会被他们带异样眼光看待。”

    “你换个人谈, 谈什么?”匡放抬起头,眯起眼睛。

    “”

    合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真只是过道嘴,他知道错了,不代表他乐意去修正错误。更何况,这哪儿算得上错。

    只是格子言品味出了点儿别的东西。

    匡放的底色确实与匡晟不像,只是那副日常里的作态,被匡放学着了。

    陈家是什么样子,真正的匡放就是什么样子。

    匡放低头将格子言快要散开的鞋带重新系了系,他喃喃着,“他大爷的,老子还不信赵夯一干二净翻不出什么脏事儿来。”

    老李在前面把事情处理了,但优秀学生代表没讲完的话肯定也没法继续了,他直接跳过了这个环节,进行了下一个。

    他让匡晟和许万林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家,避一避,下周再来学校上课。

    走回去的路上,匡晟扬手啪啪给了匡放两下,“又是你惹的人?”

    “反正老匡你得把人给解决了,这人特难缠,缠了我们快两年,时不时就搞点事儿出来恶心人。”匡放是真觉得赵夯挺恶心,就跟那蚂蟥一样,沾上了甩也甩不掉,它还一个劲儿的抱着你吸血,它吸得日渐肥壮,被它沾上的人却会日渐衰弱。

    许万林就担心格子言的心理状态,一路上,问了好几次“没事吧?”“还好吧?”。

    看着许万林比自己还要发愁的表情,格子言还要反过去安慰对方,“我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我是同性恋,不是杀人犯。”

    “”

    许万林搓了搓脸,说得也是.

    赵夯的事情全权交给匡晟去处理了,格子言就在民警来问话的时候,表现得虚弱了些以及对生活了无指望的一些情感表达,对方表示基本都了解清楚了。

    没过几天,赵夯交代了一件事情,匡放找陈若轻打听才打听到。

    一拿到消息,匡放就抓着格子言打算下楼,也没说去哪儿。

    格子言稀里糊涂被他拉出去,没走出几步路,又被匡放塞了回去,还顺道理了理格子言衣领,“你在家里呆着就行,老子一个人去,啊。”

    路子阳家里正吵得厉害,因为警察来把路冉给拷走了。

    路灿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吸溜着鼻涕嗷嗷哭,路爸路妈则在电视机前互相指着对方骂。

    热闹着呢。

    匡放悄无声息靠在了他家门口,“忙呢,叔,婶儿?”

    路妈大抵知道是什么事情,对匡放也挤不出什么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路子阳,不是找你们的。”

    “他学习呢,你别烦他。”

    “装什么,”匡放心情本来就不算好,平时能跟这对夫妇乐呵两句也是看在路子阳的面子上,现在他不乐意乐呵了,冷脸也是说来说来的事儿,“你们两口子整天对路子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路冉犯事被逮了,你们脸一抹,又当起好爹好妈了?”

    夫妇俩被一个晚辈教训得满脸尴尬,敢怒不敢言。

    身后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路子阳直接略过爹妈,看向匡放,“放哥,你有事?”

    匡放绕过了客厅,走进路子阳的房间,他转了半圈,找着了路子阳的手机。

    他把手机拿在手里看了看,冲旁边的路子阳笑了声,“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个新的。”

    说完,匡放举起手机,摔在了桌子上。

    路子阳的手机本来就只是个二手机,一砸就全散架了,零件崩了一桌子。

    匡放弯腰在里面挑挑拣拣,拎出来一块不属于手机零件里的铁皮,铁皮背后黏着一只已经停止了闪烁的看起来像是灯泡的东西。

    路子阳也觉得不对了,“这是什么?”

    “路冉在你手机里装了监听器。”匡放把监听器放到了路子阳的手里,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路爸路妈,说道,“路冉被带走不光是因为监听器,她当皮条客,你们知道吗?”

    夫妇俩如被雷劈了,僵立在原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早知道,还不如投资咱们路子阳呢,你说是吧?”匡放拍了拍路爸的肩,语重心长,“借过。”

    匡放刚走出了路家的门,身后就传来了路妈嚎啕大哭和路爸的咒骂声。

    没过一会儿。

    路子阳追了出来。

    “放哥,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陈若轻跟我说的,赵夯被学校开除之后,自己在外面接触了些人,一伙人一块盘了个酒店下来开KTV,路冉给那里边介绍了不少大学生,一开始只是介绍,转几百块介绍费,后来胃口养大了”匡放瞧了路子阳一眼,“你要帮她说好话?”

    “没。”路子阳摇头。

    “那天对你动手之前,”匡放顿了顿,“其实我已经猜到了跟路冉有关,我们这几个人,唯一跟赵夯的人能沾上点关系的就是路冉,而路冉是你姐。”

    “你打小心软,不只是你,就连咱们,也看在你的面子上,给路冉擦过几次屁股,”匡放停下来看着路子阳,“你想把一辈子搭在这家人身上?”

    路子阳又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

    “行了,回吧,”匡放推了他一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把路子阳给拽了回来,“哎等等,路冉的事儿过了,你得好好给我解释解释,你跟格子言,怎么回事儿?”

    “放哥”

    晚上,小队群里。

    [赵想成心想事成: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我说行了啊,吴栋你他妈再在这个群里退了进,进了退,我真生气了啊!]

    [夏娅:我已经说了,跟他们没关系,是我不让他们说的,我怕伤你心,这还得是你我才瞒着。]

    5栋退出该群聊。

    [赵想成心想事成:哎嘿我真是服了这位大爷,又来了又来了!]

    [夏娅:我错了还不行?你想怎么样你说?]

    [夏娅:@路子阳。]

    [路路:?]

    [夏娅:你那事儿,就解决了?]

    [路路:没什么需要解决的。]

    [赵想成心想事成:@放哥@公主。]

    [夏娅:老赵你怎么贴脸开大啊?]

    [路路:]

    [匡放:聊过了,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

    [赵想成心想事成:那喜欢的不都是一个吗?]

    5栋加入群聊。

    [夏娅:赵想成你能去进修一下说话的艺术吗?]

    [夏娅:5栋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我肯定是要出国的。]

    5栋退出该群聊。

    [夏娅:靠!]

    [赵想成心想事成:你说话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路路:我跟放哥还有公主都聊过了,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尊重他们,他们也尊重我,我们互不打扰。]

    [赵想成心想事成:你不难受?]

    [路路:其实还好。]

    5栋加入群聊。

    [夏娅:你能把门开开么,你妈喊你吃饭。]

    [5栋:我不饿。]

    [夏娅:爱吃不吃。]

    5栋退出该群聊。

    [路路:].

    格子言在家分别给他们几个派发着题目,他们吵架吵他们的,作业还是要做。

    于是群里的聊天记录大体就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夹杂着“这题套哪个公式,我没看懂?”解答的人在骂了过后,还不忘解答对方的问题。

    匡放在楼下跟路子阳打完了一场球回来,洗了个澡,头发没吹干,湿漉漉、热气腾腾地跑到格子言的家——两人早已经互相给了对方自家的钥匙。

    “你猜路子阳跟我说喜欢你什么?”匡放一屁股坐上格子言的桌子,格子言看着滴到桌子上的水,选择摘下眼镜。

    “不想猜。”

    匡放的确没跟路子阳计较这件事情,但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方式也并不是找路子阳的茬,当然,也算不上找格子言的茬。

    一定要描述形容的话,有一个成语最合适:借题发挥。

    这简直成了匡放“欺负”格子言明晃晃的借口,一般话题会隐晦地从各个不相关的人和事上面开启,最后全部都会绕回到这件事情。

    格子言开始几回都上了当,后边学乖了,不接匡放的话。

    “近乡情怯?”

    “”

    不接居然也能让他找到发挥的空间?

    匡放背着光,垂眸打量着格子言,饶是同样吃饭喝水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长大,此时此刻在同一个时间段坐在同一个房间里,他跟格子言看起来也是两模两样的人。

    再爱生病的人,在周围一堆人的精心呵护下,也能平安长大。

    格子言摘了眼镜,冷清的五官中透露出丝丝靡丽的倦怠,他就是这样一张脸,以前让人觉着有种不敢多打量的高贵,对,就是高贵。如今已经成年,骨骼和五官的舒展都已经趋近于成熟,不合群的高贵淡了,漫不经心的疏离又浓烈了。

    这要是小时候,这样的格子言路过家属院,是要引起一片哇塞的。

    匡放手指顺着格子言的锁骨,从远端摸到了近端,顺着咽喉上去。

    格子言被他抬起下巴,而匡放发间的水正好缓慢在眉间凝结,一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了格子言的唇上。

    匡放看着那滴水先是在上唇呆了会儿,没过多久就坚持不住了,缓慢下滑,渗入唇缝,留下一抹发亮的水光。

    匡放弯下腰,他含着格子言的唇亲了会儿,手掌顺着格子言的衣服探进去。

    刚摸上去,他一顿,放开了格子言,从桌子上跳下来,他一把抓起钥匙,“你等会儿,我马上回。”

    格子言回过神的时候,匡放人都已经在电梯里了。

    他穿着拖鞋拿着手机就出了门,这季节的天早就热了起来,路上乘凉散步的老爷子老妈子一队接着一队,广场舞分了好几派,此刻正因为争一块宽敞的好地在吵架。

    男生在路上还碰见了附中几个初一初二的,正是中二的年级,看见匡放从家属院里跑出来,稍息立正"放哥晚上好!问公主安!"。

    知了到了晚上还没歇息,跟着树底下一声接着一声的乒乓球一块响。

    超市快关门了,阿姨正举着快西瓜在啃,见他跑进来,“这么着急?差点什么?”

    她问完,眼前的男生压根没往水果零食饮料那几片区走,直接到她面前站住了。

    “这两天我进的那个口香糖卖得”她话都没说完,匡放拿了两盒安全套放在了柜台上,她嗓门陡然拔高,“你买这干嘛?”

    “回去灌水玩儿。”匡放趴在柜子上,他低头把安全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偏头去看货架上的价格,“三十两盒,一盒六只?这么便宜?”

    “嘁,就这还有人嫌贵呢。”阿姨啃着西瓜,“你买这个回去,真是为了玩儿?”

    匡放嗯了一声,“您信吗?”

    “不信。”

    “那不就行了,您能赚钱就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不成,回头你爸和小言他爸要是找上门,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合着您知道啊?”匡放把安全套捡起来,放回到了货架上,“我不买了。”

    “别啊,我卖,我卖给你还不成,我不告诉你爸和小言他爸,你买啊。”

    “不买。”匡放已经在往外走了,“太便宜了,我怕用了烂根。”主要是,太便宜了,用在公主身上,他心里不得劲。

    “你¥#……%……%&!”

    匡放一路走着,一路已经在手机上开始叫车。

    他打算去新东城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