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滚烫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温慕寒眼眶蓦地一热,又生生将那股从鼻尖泛起的酸涩咽了回去。
耳垂缀着的耳环突然变得很沉,撕扯着皮肉, 有些疼。
化在舌尖的奶油很甜, 堵住嗓子眼的甜。
她突然生出了想拿起笔的念头, 桌上摆放着的是刚刚买给夏尘的书,温慕寒翻开一看,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变得熟悉起来, 身体的细胞开始激活。
那些盘根错节的斑驳岁月终将穿过铮铮山峦, 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落在她面前。
餐厅里有一块很大的荧幕,正播放着《驾长街》里江敛最后和纪千阙醉酒诀别的画面。
镜头对上他微红的眼角,发丝凌乱。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佝着的背突然直起又垂下, 语气变为无奈, 带着一丝妥协,“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情绪的爆发瞬间将观众拉入那个场景中去。
一滴清泪从他的左眼角滑落,砸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臂上。
江敛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倒在凉亭的横栏上。
手中的酒壶滑入湖中,散出涟漪来。
“明明,我只想要飓风而已,只想要驾长街罢了。”
“明明……”说到这儿,他没有再说, 彻底倒了下去,手脱力地垂下。
像是醉了, 又像是没醉。
明明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而已。
他无声地呢喃着。
屏幕已经黑了,但温慕寒心里止不住地酸涩, 蓦地生出一种再看一眼谢逍的冲动-
夜幕降临,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驶入这座豪华的私人庄园。
镂空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 庭院中央的喷泉在通明的灯光中尽显浪漫与高贵,罗马风格的建筑低调又奢华。
有个二代买下这里专门做来做私人酒吧,来的都是贵圈里的人。
谢逍到的时候,里面的场子已经热了起来,灯光诡谲迷离,映得酒杯里的液体如琥珀一般,慢慢沉淀下去。
舞池里一群人披着原始的裸/露的皇帝新衣的欲望,双方彼此都知道今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肉/体上的欲驱动着他们的行为。
二楼是绝佳的位置,可以俯览底下的一切。
光线浑浊,变化无常,谢逍踩着动感的音乐迈上二楼,他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西装,进了这个场子,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燥,他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留见白色的衬衫。
到了可以松懈束缚的时候,谢逍抬起手腕晃动几下,右手松开白贝母袖扣,衬衫随意地挽到袖口,露出手臂虬曲的青绿色脉络,修长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光。
推门进去的时候,陆洋和傅翎早早地就到了,甚至等不及已经开始了赌牌。
陆洋本来还要多几个圈子里的人,被傅翎给阻止了,那些人又要喊些姑娘玩一些恶俗游戏,他不太适应。
见到人来了,陆洋抬起头。
“阿逍,可把你给约来了,大忙人啊。”
“嗯。”
谢逍淡淡点头,做进皮质软沙发里,懒慢地翘起二郎腿。
最近的确是有些忙,他的剧还在播,可娱乐圈里的人已经找不到他了,他跟陈姐说不演戏的时候,陈姐还挽留过他,那些舆论谣言已经淡下去了,有很多导演看中了谢逍的实力准备谈合作的事情。
那时的谢逍刚出院,脸色苍白。
他低下头轻嘲一声:“当演员有什么用,又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
他把她给弄丢了。
陈姐很久没说话,最终还是没继续劝他。
谢逍半隐退了,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学习工商管理,接手谢家的产业,沈佩雯对此是喜闻乐见的。
初生牛犊总归是不被看好的,无论是董事会还是外面的人,但谢逍做到了让他们心服口服,有些产业在他手里反而越来越好。
“来来来,喝一杯。”陆洋张罗着。
谢逍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杯底的冰块,往上轻抬,而后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腔,刺激麻痹着心中跳动的慌张感,一股不知从哪而来的慌张。
“听说你妈给你安排相亲了?”傅翎放下酒杯,“还是谭家的那位千金。”
他点头,靠向身后的沙发,姿态慵懒,宽肩窄腰的身形更加蛊惑人,偏偏生出几分薄凉感,让旁人望而却步。
“没去。”
“……”
闻言,陆洋竖了个大拇指。
“也就你了,敢得罪谭家。”
谢逍眉峰轻耸,不置可否。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面前的筹码换来换去,花花绿绿看着晃眼,谢逍又点了根烟,起身朝栏杆走去,楼下舞池好不热闹。
有个男人兴许是喝嗨了,站上桌子。
他眯了眯眼,有些眼熟,好像是陈家的二少陈风,顽劣得很。
谢逍肩骨下沉,双臂搭上扶手,烟雾缭绕后露出一张冷硬矜贵的脸,像慵懒的狮子。
只见陈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大叠红钞,装进喷枪里开始朝空中撒钱,欢呼声不断。
一场红色的“雨”。
陆洋停下动作,凑近傅翎轻声说:“你说阿逍还惦记着温慕寒吗?”
傅翎冲他摇摇头,“忘不了,刻在心口怎么剜得出去。”
这个名字他都很少提起,怕勾起谢逍的回忆,毕竟谢逍当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他触目难忘。
陆洋叹了口气,“怎么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就这么难呢。”
傅翎也跟着叹了口气,嘴里也叼根烟点燃。
烟雾迷漫。
两个人都太苦了,都身着单薄怎么抱团取暖,事到如今,他也看淡了,不会再说些什么,无论是放下还是拿起,就留给他们俩个去选择吧。
他始终相信,只要有缘,绕了一圈还是会在一起-
温慕寒到平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行动很快,回去跟梁佑庭说了下就收拾行李去机场了。
梁佑庭听到她要回去的消息,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是早就料想到的事情。
夜色深沉。
他送她到机场,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
“到了给我发信息,回去也不要想太多,”他声音轻磁,轻笑一声,“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也就回来了。”
“嗯,”温慕寒点头,“还没来得及和小迪他们打招呼,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不开心?”
“夏尘今年不是高考吗?等他考去平芜会带着小迪他们去的。”
她想想也是。
过往的人匆匆走过。
温慕寒抬眸看向面前的梁佑庭,朝他张开手。
“嗯?”他眉微挑。
“抱一下。”
梁佑庭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
“我们俩还搞矫情这一套。”
温慕寒头贴着他的胸膛,手臂收紧。
“谢谢你啊,梁佑庭。”
梁佑庭轻拍她的背,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她的背影消失在机场拐角处。
……
到平芜的时候又是凌晨,想想起来也觉得好笑,似乎每一次回来都是这个时间点,城市沉睡的时间点,有人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没有人知道。
给梁佑庭发完信息后,温慕寒打车回了原来的那个家。
家里很久没人住了,更没有打扫,其实她该去酒店将就一晚的,但她就想去看看谢逍,会不会在那里。
到小区的时候,就剩门卫的灯还是亮着的,门卫大爷在里面打着盹儿,广播里放着戏曲。
行李箱齿轮在路面划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夜间的风有些凉,吹得头顶树叶响动,连带着投在地面路灯的光也晃个不停。
每走一步,温慕寒都在想,要是打开门,面对谢逍她该作何反应。
当初是她要离开的,现在也是不打一声招呼回来的。
可是,她的想法没有机会实现。
打开灯。
——家里没有人。
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遮盖着,空气里有一种长时间空气未流通的淡淡的霉味。
温慕寒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拖着行李箱往里走,却瞥见客厅的沙发没有被白布盖着,也没有灰尘,是有人坐过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觉得是谢逍。
温慕寒在客厅站了一两分钟,一种无力感朝她兜头浇下。
真到跟前了,却发现她害怕见到谢逍了。
拉着箱子来到自己的房间,按响一旁的开光,头顶的吊灯亮了起来,她看着只觉得恍如隔世,明明离开才几个月,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墙上的时钟指到二这个数字。
温慕寒没带多少东西,从衣柜里翻出床单被套换上之后,拿上睡衣去盥洗室里简单洗漱了下就钻进了被窝。
她本以为换了个环境会睡不着,可却意外地很快进入了梦乡。
谢逍打开门,其实他喝得很多,但脑子依旧很清醒。
照例,他都会来这间房里坐坐。
就坐一会儿,心里也能平静一点,想温慕寒的念头也会纾解不少。
他按下客厅的灯,强烈的光刺得他眼睛快睁不开,好一会儿再缓过来。
只是垂下眼的功夫,谢逍看见了鞋柜旁的鞋。
一瞬间,他眸光一颤,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她回来了吗?
他抬眸看向那扇房门,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温慕寒在里面。
谢逍往前急切的走了两步,而后又停了下来,心中升起退怯之意。
不敢再赌了。
万一又是梦呢。
酒一醒,发现又是一场空。
他坐回那张沙发,点燃一支烟。
吸了一口,只觉得苦涩,但麻痹神经却格外好用。
谢逍看着这间房间,面前开始出现温慕寒的身影。
沙发前,她说,谢逍,看个日出吧,你房间看日出的角度特别好。
餐桌上,她说,谢逍,你好好演。
也是她,在窗前说,谢逍,好难受啊,我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似乎他演戏之后,这件房间就很少回来了,仅有的回忆少得可怜。
他没有去动那些东西,总想保持在温慕寒在时的模样。
可是温慕寒,你能不能再可怜一次,再拉我一把啊。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夜色沉了又沉。
第82章 滚烫
半睡半醒, 温慕寒睁开眼,窗帘是拉着的,透进微弱的光也是深蓝的, 好像天还没亮,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 早上五点十四分。
喉间突然有些渴,温慕寒慢慢爬起来。
房间里很暗,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 夜色还没散去, 雾气却涌了上来。
拉开房门,抬眸的瞬间,撞入一双黑色的眼眸里, 里面缠绕着大片大片的血丝, 带着不可置信的微诧,灯光在他眼睑下投了淡淡阴影,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烟味。
温慕寒下意识地看过去,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几乎插满了烟头。
这一幕让她眼角陡然一酸,那股不可名状的感觉钻入心间,像是坐过山车时到最高点猛然坠下,那种感觉刺激着心脏,她屏住呼吸不敢再喘一口气。
重逢的这一刻, 就放佛是一道猛烈的龙卷风,猛然袭来, 将周围的一切都摧毁,只剩满地的狼藉, 留下人们的不知所措。
谢逍没有反应。
过了很久,就跟酒醒了一般。
头是昏沉的, 嗓子是干哑的,腿是麻木的,眼睛是干涩的……这一切都在说明不是梦,温慕寒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腮帮紧了紧,喉结下压着,像极了砂石,磨得血腥气蔓延。
嘴唇绷紧得快要裂开,似乎一张口,就会有血崩漏出来。
疼痛难掩。
落地窗外泛起蟹壳青,预示着天快亮了。
垂在膝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谢逍用一只手去压,却发现根本压制不住,他唇微颤着,眼眶一红朝旁边移开了目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漫长的时间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着。
“谢逍。”
最终还是温慕寒先开了口,可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别扭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跨越不过去。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谢逍猛地站起身。
离光更近了。
温慕寒看清了他的脸。
明明时间不久的,可就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更瘦了,皮像是贴着骨头长,眼窝深邃得凹进去,轮廓越发冷硬,锋芒毕露,眉眼锐利又冷淡。
她往前走了两步,头顶的光渲在眼底,她看见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抗拒她的靠近。
温慕寒停下脚步,心里流出酸涩来,喉间一哽,她贝齿轻咬着唇瓣,知道尖锐刺破一个口子,嘴里弥散开一股血味。
唇弯了弯,似是自嘲。
是啊,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她。
外面的颜色变浅了,天快亮了。
谢逍薄唇微抿,什么都没有说,怕她看出什么来,急切地转身,往外面走,脚步参杂着几丝踉跄。
门被拉开又关上,锁扣咔哒一声响,回荡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
他靠着门,仰起头,闭上眼睫。
她眼睛又红了,是不是他一靠近她,她就会不开心啊。
可是温慕寒,到底怎么办?
我的思念快要站不住脚了。
我站那儿一动不动,可是身上的每一处无不叫嚣着:温慕寒,抱抱我吧,亲亲我吧,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快坚持不住不去找你。
可是你说求我,求我不要找你。
我真的……好想你啊。
仅仅几步路的距离,两个灵魂却隔得那么远。
天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隐约有红色的边透出来。
温慕寒走过去将烟灰缸处理干净,又拉开窗,将烟味散了出去。
她没时间纠结这一切,既然决定回来就打算好好待下去。
收拾房间花了她好半天的时间,等全部弄好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歇下来突觉肚子是空的,温慕寒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回来的事情她没告诉其他人,许从音也不知道,主要是她不确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就像面对谢逍一样。
只是,终归要面对的。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更何况,她逃避了很久了。
可令温慕寒没想到的是,最先碰到的人会是谢怀。
想来重逢的画面也好笑,男人推着个购物车夹在两个为了最后一盒打折车厘子的大妈中间,寸步难行,一脸尴尬。
路被堵死,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依旧那副温润的模样,就算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从来不会挂脸,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一脸让人家占便宜的模样。
见到她,谢怀还有些震惊,朝旁边两位大妈微微颔首:“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大妈吵得欢,见到是帅哥,立马退了几步。
“谢谢。”
他推着车来到温慕寒面前:“好久不见。”
温慕寒笑了笑:“好久不见。”
半年多的时间也足够改变一座城市商场的布局,开了许多新店。
谢怀提起要找个餐厅吃饭,“我刚拍完照片,还没吃饭,要不一起吃点?”
温慕寒正担心这个时间点对方已经吃过,不好再让人去餐厅了,这下正好了,她点头:“好。”
餐厅里,谢怀烫着碗筷,边说:“这家店是新开的,朋友说好吃,所以来试试。”
“要是不好吃的话见谅啊。”
她喝了口大麦茶,抬头:“不会。”
菜上的很快,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很多人。
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谢怀没有问这些日子她去哪儿,为什么不回信息……这一点倒没有给温慕寒造成什么压力。
“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坐在她对面,问。
脑中浮现出在海岛的画面,温慕寒唇畔扬起一丝弧度。
“还行,你呢?”
“我嘛,还是拍拍照,生活也就这样。”
“平淡才是真。”
似乎很久没聊天,温慕寒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然后点头,偶尔盯着他看会瞧出几分谢逍的影子。
温慕寒的头发依旧长到腰了,出门的时候随手扎了下,有一缕碎发跑了出来,她抬起胳膊重新理了一下。
见状,谢怀脱下他手腕的浅紫色的皮筋,伸到她面前。
“回来之后见到谢逍了吗?”
他的手心很白,浅浅的脉络纵横交错。
她接了过去。
“见过了。”
温慕寒看着那根皮筋有些愣,一下子将她拉回谢逍偷偷捡起她发圈的那个晚上。
还有,那张照片。
谢怀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说:“照片拍的拍谢逍,却没想到你意外入了镜。”
他无奈地笑了笑,开始说起自己和谢逍之间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记录下他的镜头,”似乎是记忆拉到很远,他开始回想,“其实说来,我亏欠于谢逍,明明目前那么明显的偏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劝他大度,想来的确挺糟糕的。”
“谢逍选择表演我是很开心的,至少那是他喜欢的,”谢怀垂眸,低声道,“只不过他现在又走上了母亲让他走的那条路,我知道,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说到这儿,他抬眸,看向温慕寒,棕褐色的瞳眸里满是认真。
“但是我知道,能改变他的只有你,而我,只不过想让他开心而已。”
“可是,”温慕寒缓缓开口,“谢逍他现在好像在躲我…”
“所以慕寒,我知到我接下来的请求可能会有些自私和不礼貌,但也能证明谢逍他在乎的还是你。”
**
回去的车上,温慕寒脑中回荡着谢怀的话。
“和我订婚。”
她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突然上升到了这个话题。
原来,谢母的掌控欲不仅仅是对于谢逍,还有谢怀,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要插手,男人总归得先成家再立业。
怕她误会,谢怀连忙解释:“只是假的。”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必须为此搏一把,东国的战事焦灼,民不聊生,无论是通讯还是物资的运送全都被切断,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
他的神情认真:“所以我想去当战地摄影师,记录战争下的一切,我的镜头记录的不应该只有国内的和谐和美好,也应该有别的国家的苦难与真相。”
“总要有人在废墟上撒下种子,我相信终有一天,那片土地上会重新发芽生长,结漫山遍野的蔷薇花。”
“可是我母亲她并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只知道我要去做别的,取得她同意的前提是我要先成家。”
“所以,我希望我做的事情也能帮到你,我知道谢逍心里的结在哪,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并不适用于他。”
谢怀的话有些荒唐,温慕寒扔下一句”我考虑考虑“就离开了。
直接了当的拒绝未免有些不太礼貌,况且,他说的话也不全无道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怀没有再联系她说这件事情,但是正如他说的那样,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对谢逍没用。
谢逍在躲她,那房子他也没有再去过,无论温慕寒怎么联系他,都得不到半分回应。
走投无路时,她找上了傅翎。
那天早上,街边的早餐摊还冒着热气,有上班的人还有学生停在摊前排着队。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对面居民楼有人在晒被子,枝桠落影撒在上面,树下是老大爷在练太极,下象棋,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趣事,或是儿女的,或是邻里的,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明明是那么普通且平常的画面,却让温慕寒动容。
傅翎坐在她身边,她却在这一刻,明白了谢怀要做的。
因为国家强大,社会才会安定,百姓才会有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这对于战火四起的东国来说,却很难实现。
炮火纷飞下,只有破败不堪的建筑,眼含泪水的大人和面黄肌瘦的孩子,还是时刻面对头顶不知何时飞过来的炮弹。
和平的信鸽,需要有人送达。
傅翎见她望着前面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温慕寒回过神来,偏头看向他:“刚刚有点走神。”
“这叫什么事啊?”傅翎叹了口气,“明明两个人相爱,却总是在错过,也幸好爱得深沉,不然一般人要像你们这样,爱意早就被消耗完了。”
她有些无奈地笑笑,没有理由反驳,毕竟他说的是事实,她和谢逍总是在错过,在那些最爱对方的日子分开又各自怀恋。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温慕寒问得有些犹豫。
“还能忙什么?”傅翎笑笑,“你回来之后他心就不在身上了,你不在他倒是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他翘起二郎腿,目光投向对面那座大楼,“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谢逍会走这条路,那个时候他妈那么逼他,他都没选,现在……”
傅翎笑着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对面那座楼。
“看到没有,谢逍在最顶层。”
温慕寒顺着视线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他所选择的那条他不喜欢的路不是因为怪罪你,更不会把责任加在你身上,谢逍是个成年人,他会为他的行为负责。”
没有像电视剧那样,男主兄弟会为男主所承受的一切而去讨伐女主。
“只不过,”傅翎侧过脸看她,眼神平静,“只是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上,有些心疼他罢了。”
“毕竟,人是自私的。”
她认同他的话,如果换做许从音,也只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在洛城,谢逍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回来偷偷看你,他觉得你们不会分开太久,可是去年你离开后的两个月,他自杀了。”
听到这儿,温慕寒心猛地一颤,他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一切都炸得支离破碎,胃里生出恶心感,她拼命攥住长椅,指间用力到泛白,将那种感觉给压制下来。
血色尽无。
傅翎无法形容那天的场景,医院里很乱,陈姐一边打电话压热搜,还要处理别的事情,耗子急得在手术室前挠头跺脚……
他只看见谢逍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完全一副不想活的模样。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傅翎喉间有了哽意,“他说他不敢再找你了,如果他没有回国,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
“他当时说你求他不要去找你的时候,我听着心里也很难过,直到现在,他都在害怕,害怕靠近你就会永远地失去你。”
“你回来的那天,谢逍喝个大醉,嘴里呢喃着‘原来神真的存在,你真的把她送回来了,那能不能让她永远都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
傅翎说,她不在的这些天,谢逍每天都会为她点一盏祈福的灯。
不求她回来,只求她健康平安。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或者心里有负担,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比他生命还要看得重的存在。”他说,“也幸好你爱他。”
“可是,”温慕寒垂下眼睫,“我要怎么做呢?”
“好办,”傅翎坐直身体,“让他吃醋,逼他一把,要不然他不知道得当‘缩头乌龟’当多久?”
“……”
回去之后,温慕寒考虑了很久,决定答应谢怀的提议。
谢怀的动作迅速,一刻也不能等。
他总要为自己,为谢逍勇敢一次。
很快,谢家大少爷订婚的消息传了出去,没人知道女方知道。
但,谢逍知道。
第83章 滚烫
月色照得深沉, 订婚宴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院子里的蔷薇墙开得正盛,争相开在一起倒显得有些紧促,视线往角落一移, 是落了满地的山茶花, 红艳艳的, 在黑夜格外的明亮。
其他的花都是一瓣瓣地落,拉长着时间在跟花蕊和枝叶告别,唯有山茶, 一落就是整朵, 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留,决绝而又无情,不让别人瞧去半分衰败的颓色来。
眼前的一幕让温慕寒想起一年前, 也是一个夜晚, 她一个人走在雨幕里,也是像眼前的山茶一样。
那时的谢逍,也如同这山茶一般, 但没有她离开时那般决绝。
“在外面不冷吗?”
身后响起谢怀的声音,话音落完身影已在她身旁。
“还好。”温慕寒摇了摇头。
两个人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门外的动向。
谢怀转头看向她,“等会儿就要开始了,紧张吗?”
“说来也真的抱歉, 因为我这个决定可能要‘败坏’你的名誉了。”他眼神含着歉意。
“别这么说,”温慕寒转过头, 笑,“我觉得你很伟大。”
东国的战争真的很乱, 对于百姓更是惨绝人寰,她才知道作为一个战地摄影师和记者会优先成为敌人的猎杀对象, 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用生命再与之抗衡。
这个选择,一旦踏出去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
谢怀眼里闪过微诧,大部分人听到都会大骂这个举动是疯子的行为。
过了几秒,他眉眼稍弯,眸里有亮晶晶的光透出来。
比今夜的月亮还要亮。
他看着身旁的温慕寒,她一身黑色赫本风礼服,修长的脖间系着一根绸缎丝带,腕间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红绳,坠着一颗月牙。
长发全部挽起,像是高傲的黑天鹅。
温慕寒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
这么快?
她心中闪过惊讶,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谢逍知道吗?”
谢怀五指往里收了收,垂下眼眸轻摇头。
“我只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他抬眸,重新看向她,“希望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一定会的。”温慕寒语气肯定。
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宴会马上就开始了。
沈佩雯姗姗来迟,作为一个母亲,儿子一直瞒着自己,只知晓谢怀突然有了未婚妻,却不知是谁,赶到宴会时,她急匆匆就要往楼上赶,想瞧瞧儿子的女朋友到底什么样,奈何一到宴会厅,就被宾客拦住了脚。
“这不是沈总吗?”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端着酒杯走向她,“还是这么雷厉风行。”
“马上要做奶奶了啊。”对方调侃着她。
“哎呀,李总,”沈佩雯无奈只能迎上去,“好久没见,最近怎么样?”
还没解决一个,旁边又凑过来好几个想要攀上点谢家关系的。
“沈总,好久不见。”
“沈总。”
被拦住了去路,沈佩雯只好作罢。
“诶,沈总,”有人说,下巴朝门口指了指,“那是贵公子吗?
她顺着看过去,就看见谢逍走进来。
长身鹤立,是鬼斧神工雕刻的作品。
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立体冷沉的五官上,极尽攻击性,可偏偏又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看谁都好想在勾着旁人的魂。
众人纷纷回头为他驻足,眼里是止不住的艳羡。
不只是对于外表,更是他出众的能力。
本以为是无能进的娱乐圈,结果入了商场也能混得如鱼得水,炒股也是一绝,之前在圈内拍的影视剧也爆了,简直是buff叠满了。
有好多和谢家合作的公司老总都想把自家女儿介绍过去,奈何人家无动于衷。
没有办法,这群人盯上了沈佩雯。
于是,她周围围着的人更多了。
也有一些直接带着女儿来的,在耳旁嘱咐着。
“待会儿主动点,去敬敬酒,谢家大少没机会了,谢家二少不还没定下吗?”
女孩们扬了扬脖颈,眼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谢逍见状,挑了挑眉,端起一杯香槟往沙发那走去。
女孩们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七点半,钟声敲响,宴会正式开始了。
温慕寒和谢怀隐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海岛待了那么长时间,突然要面对这么多人,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况且,谢逍也在楼下。
谢逍抬起手,示意温慕寒放上来。
“别紧张,就是走个过场。”
他声音清润,温柔地安慰着她。
温慕寒点点头。
突然走入富丽堂皇之下,灯光明亮而又耀眼,温慕寒在这一刻心跳到了嗓子眼。
每走下一步台阶,她的心就剧烈地跳动一下。
下面的宾客发出吸气的声音,不知是真的惊艳还是虚假的奉承。
谢怀抬起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温慕寒朝他莞尔一笑,余光里注意到一道身影,偏头望去。
谢逍坐在皮质沙发的主位,身穿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也不好好扣,松松散散的,露出精致分明的喉结和锁骨。
袖口卷到手肘,褶皱也好看得过分,他的腕骨清晰冷厉,腕间是昂贵的百达斐丽。
谢逍眼皮半掀不掀,懒散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高脚杯,四根根骨凸起得明显,带着欲出不出的欲,嘴里咬着根烟,身旁围着的女人争先要去给他点火。
他看也没看身边是谁,身子往旁边一倾,穿着白色鱼尾裙的女人连忙给他点烟。
烟,燃了。
心也在沸腾着。
慕寒心一惊,他现在就跟在洛城初见他时那样。
放浪形骸。
谢逍吸了口,唇角微扯,继续靠回沙发背。
温慕寒此时已经到了一楼,有人纷纷凑过来祝贺。
只有沈佩雯,才刚反应过来,谢怀的未婚妻是谢逍的前女友。
心中有怒火烧过,如果不是有人,这火估计压制不住。
“郎才女貌啊,这是哪家的千金怎么没见过啊?”
“真是登对,看着就养眼。”
“两人气质还挺配的。”
旁人的讨论声传入谢逍耳朵里,他轻嘲一声,手中不自觉地用力。
下一秒,女人的惊呼声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只见谢逍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划破了他的掌心,有鲜血往外涌出来,可当事人像是没感觉一样,手一松,玻璃碎片纷纷落在地上,连着血珠一起。
温慕寒眼睛睁大,眉眼间都是担心,往前小半步又停住了。
她现在是谢怀的未婚妻,这样过去不太妥当。
“谢总,您没事吧?”女人说,“要不我带你去包扎一下吧。”
手抽出几张纸巾就要往男人手上按。
谢逍侧身一晃,站起身来。
“很抱歉,打扰到了大家的雅兴了,谢某先去处理下,大家玩得开心。”
说是抱歉,可语气没有丝毫委婉,眸色凉淡得很。
众人连忙打着哈哈。
“没有没有,谢总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让小女给您包扎一下吧。”
谢逍微微颔首,朝洗手间走去,期间路过沈佩雯时,她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生怕他死心不改,想关心他却又不知如何做。
“谢…”沈佩雯有些停顿,拉住了他的胳膊,“阿逍,要不要紧,要不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她已经很久没和谢逍接触了,少年不知何时长得这般高了,脸颊也没了小时候那般嘟嘟肉,轮廓硬朗了不少。
她的儿子,原来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吗?
这份作为母亲的亏欠是否来得太晚了?
谢逍抬眸看向沈佩雯,那双眼里,冰凉漆黑,跟看陌生人一样。
他唇角牵起一瞬,云淡风轻地拂去她搭上的那只手。
“母亲还是先操心大哥的事吧。”
说完,就离开了,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沈佩雯心跟千万只蚂蚁咬过一样,唇角扯了扯,被甩下的那只手攥紧了拳头。
沈佩雯,这一切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既然要一直追求利益那就一直坚持下去,现在装作这么在乎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样自欺欺人又能多久。
看着谢逍进了洗手间,温慕寒心里的担心只增不减,他那只手本就受过伤。
谢怀看出她的心思,帮她应付那些宾客。
“你去吧,这边有我呢,”他凑仔她耳边轻声说,“医药箱在第二个房间的柜子里。”
“好,谢谢。”
温慕寒眼中满是感激,脚步生风,趁没那么多人注意溜了出去。
拿到行李箱准备往洗手间走去时,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
一只大掌伸了出来,她的手腕被攥紧,猛地用力,身体被拽入黑暗中。
门合上的瞬间,她的背贴上冰凉的墙壁。
温慕寒被刺得闷哼一声,温热的手就覆上她的腰,往上一提,和男人的身体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知道,是他。
谢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是粗粝的,大拇指擦去她唇上的口红。
刺眼,笑得刺眼。
刚刚的每一幕都刺眼得要命。
“温慕寒,”他冷嗤一声,情满的语气松弛也冰冷,“你的心真够狠,有的时候真想剖出来看看。”
还没等温慕寒张口出话,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凶狠,手在不断地收紧。
她的下巴被谢逍的手扣住,只能仰着头,被迫承受他莽撞的吻。
很久很久,温慕寒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谢逍放开了她,头一垂,抵着她的肩膀,喘息声传进她耳朵。
“和他退婚。不然我介意抢别人老婆。”
“别忘了,疯狗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抬手,指尖从她的耳尖慢慢往脖颈处滑。
惹起处处颤栗,温慕寒身子忍不住发软。
“谁家小叔子身上还纹着嫂子的名字,你说呢,嗯?”谢逍轻啄着温慕寒的耳垂,一下又一下眼里都是偏执和占有。
“想当我嫂子,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