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天天不在自己的王都待着,反而往幽冥国的王都跑。
这让神恩大陆上谣言四起。
可惜巴罗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不然这传言恐怕就要往桃色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目前大家公认的阴谋论。
不过,巴罗去世后留下的遗嘱,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想歪。
巴罗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财富也交给了王室的宝库。
只是,他居然把自己生前使用的王冠留给了另一个国家的君主。
巴罗的儿子拿着那长长的遗嘱看了又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怀疑人生。
在一系列真假鉴定、不敢置信、政治扯皮、打打官腔之后,那枚王冠最终还是到了奥古斯都手中。
巴罗的继承人只能忍辱负重自己打了一枚新的王冠,并且把每一代国王都要重新打造新的王冠这点写进了幽冥国的法律。
这样一来,神恩大陆的谣言不免还是朝着桃色的方向进展了。
虽然巴罗家庭圆满,然而奥古斯都可是多年不近女色,仅仅只有一个儿子。是吧?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奥古斯都才不在乎世人的评价。毕竟,奥古斯都是谁?他现在可是塞伦。
随着穿越时空的研究一直停滞,奥古斯都不免将前往冥界变成了第一顺位的选择。
不管在其他人看来,那个代表王权的王冠多么珍贵,奥古斯都清楚,巴罗才不在乎这种东西。
只是提了提,巴罗就在迷惑中真的在遗嘱里将这顶王冠送给了他。
那个老头也许还会狡黠地认为,这种事情非常有趣。
按照记忆里的步骤,奥古斯都绘制着阵法。
然而,什么也没有。阵法没有激活,也没有那扇“门”的出现。王冠上的宝石熠熠闪光,完好无缺。
奥古斯都的尝试失败了。
这是什么原因?莫非在这个时代,巴罗的王冠还未成为通往冥界的钥匙?
说起来,通往冥界的钥匙是人间刚刚才出现的王冠,也很奇怪。
是什么让这王冠变得那么特殊?它现在只是个精美的工艺品而已。它就是在巴罗即位之后打造的,没有什么历史传承,奥古斯都对此很清楚。
至于那阵法……
对于那阵法的真实作用,奥古斯都一无所知,只是照猫画虎罢了。他在塞伦的记忆中也找不到相关信息。
那个少年实在太过神秘。
奥古斯都没有气馁,而是以这个打开冥界大门的魔纹作为切入点,再次投入了新一轮研究。
在有关魔纹的学术研究上,兽人帮不了奥古斯都。所以奥古斯都想起了那个塞伦曾在五百年后造访的城市——先知之城。
当初在划分领地时,奥古斯都坚持将一部分中心沙漠划进凤之国的领土,甚至为此在其他方面做出了一些退让。没人知晓为什么他执意要那片寸草不生的无用土地,只有奥古斯都清楚,他是在践行自己的理想,建立一个不分兽人和纯人类,大家能和平共处的国度。
在战争结束后,奥古斯都曾暗中拜访先知之城,在没有显露自己纯人类身份的情况下,邀请他们加入凤之国,并承诺会给予他们庇护。
不出所料,先知之城拒绝了。
与其相信奥古斯都这样一个“兽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同胞们长久以来铸就的庇护所。
即便如此,奥古斯都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凤之国太过稚嫩,承受不住国王是一个纯人类的真相。它的下一任国王也必须是奥古斯都的亲生儿子。
但还好,经此一遭,奥古斯都和先知之城的现任城主、祭司结下了不错的关系。他们以个人身份对奥古斯都付出了足够的信任,只是他们不愿带着所有同胞一起冒险。
所以在魔纹研究遇到了障碍后,奥古斯都第一个想到去向先知之城寻求帮助。
看了奥古斯都提供的魔纹后,先知之城的大祭司确认这是一种异常复杂的时空魔纹。首先是要设下两个锚点,然后就可以利用这个阵法在两个锚点间穿梭。
可是如果当下两个锚点并不存在,那奥古斯都就是画多少遍同样的阵法,也不可能沟通那边的世界。
看着大祭司绘制着魔纹,将巴罗的王冠设置为锚点之一。奥古斯都明白了,他终将去往另一个世界,设下第二个锚点。
奥古斯都对于魔纹的了解只有少部分来自父母的教导,大部分来源于塞伦的记忆。为了这些记忆不随着时间推移而模糊,他偷偷将这些魔纹记载下来。
这些魔纹中,有死而复生的阵法,有沟通冥界的桥梁,也有大量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新奇创造。考虑到这些魔纹不能随意流传,奥古斯都必须要有加密他们的方法。
至于加密的方法嘛……当他想到这里,奥古斯都的心中传来命运的钟声。方法不是已经有了吗?在塞伦的记忆中的,《雪地里的龙爪印》。
不需要任何新的设计了,加密和揭秘的方法全部在他的脑子里。
即使一切仿佛是命运般地重蹈覆辙,奥古斯都没有反抗的想法。
这本世间唯一的密码本写成后,奥古斯都将它托付给了先知之城的城主。并且叮嘱道:“总有一天,世间所有人都会渴求这本书。到那时,你们将拥有足以自保的筹码。不过如果你的继任者不值得托付,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消失在历史中吧。”
看着那位德高望重,拥有着高尚人格的城主肃然接过了这本书,奥古斯都仿佛了却一桩心事。
他知道,按照历史,这本书依然会流传到一位尸位素餐的城主手中,而他那位叛逆的女儿,会带着它与凤之国的国王私奔。兜兜转转,最终回到了凤之国后裔手中。
然后有一天,一名黑发黑眼的纯人类会将它翻开,成为第一个能够解读那些卷轴的人。
在研究魔纹的同时,奥古斯都也在打听其他前往冥间的途径。
大量的传说、巫师、骗子往凤之国的王城汇聚,罗曼对此颇有微词,大臣之间怨声四起,好在奥古斯都的余部威慑尚在,人心才未彻底涣散。
无数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岁月悄无声息地流逝。当有一天,奥古斯都从镜子里看到鬓角有了白发,才恍惚意识到,他已步入中年。
纯人类的寿命短、老得快,当他的国家还在欣欣向荣、歌舞升平之时,他的机体即将快速退化。如果不尽快行动,兴许他就再无冒险的机会。
就在此刻,或许是命运,或许是名为“林成实”的创世神的授意,一个传闻化为坚不可摧的念头,被植入了奥古斯都的心底。
众所周知,神恩大陆从古至今,就是一块完整、坚实的陆地。历经千百年,它的地貌甚至都没什么变化。
只有靠近大陆的海域中有一些岛屿,如果向更加遥远的广袤海洋中航行的话,就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与天,没有半点土地和人烟。
也不是没人尝试远航,可是无论从什么方向出发,无论出海多少次,即使航行到最遥远的极限距离,依然都是一片茫茫的海洋,带给人一望无际的绝望。那些不信邪的,一定要前行的,全部都一去不返,无人生还。
久而久之,神恩大陆的人们默认海的外面是无尽的海,去探索海的边界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行为。于是人们只盯着脚下的这块陆地,上演了无尽的纷争。
可是,曾经那些人去航海是有原因的。
在最古老的传说中,当航行到海的最尽头,那边有着另一个崭新的世界,比神恩大陆要更加和平、美好。之所以那些远航的人从此一去不回,只是因为对那里流连忘返,不愿再回归罢了。
奥古斯都从塞伦那里学到,古老的传说里可能蕴含真相,只是这真相需要选择性地剥离出来。
他相信,也许从海洋的尽头真的能进入另一个世界,但他不相信那个世界就会比现在的这个更好。有人就有纷争,无论是兽人还是纯人类都是一样。
奥古斯都唯一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就是那个从塞伦记忆中看到的“死后的世界”。与其让他相信海洋的尽头有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奥古斯都认为那边更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冥界”。
如果说,所有航行到海洋尽头的冒险家都掉入了冥间,那么不也能造成“无人生还”的效果?
这个猜想实在太过大胆,而且没有任何实际依据。但是却让奥古斯都着了魔似的痴迷,真心实意地去相信。
于是,历史终于走向了既定的方向。奥古斯都大帝明明还在壮年,却将王位禅让给自己的儿子罗曼。自己组建了一支船队,去探索广袤的海洋了。
后世的人们,看着那被包装过的历史,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总觉得其中有着王室隐秘,甚至有人猜想罗曼在其中起到了险恶的作用。
不过在当下这个时代,一切都水到渠成。罗曼的登基众望所归,昏庸的奥古斯都轻易放开了权利,让许多年轻大臣松了一口气,并在心里暗自决定要为识大体的奥古斯都陛下在史书上美化一二。
在招募船队成员时,奥古斯都采取金钱雇佣。
他不愿让那些跟着他打拼了一辈子的老伙计,在人生的后半段还要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拼命。更何况他们现在大都有了家眷,也不是那时热血上头的青年。
最后,跟着奥古斯都离开的,只有最初与最后一直在陪伴他的西蒙。
西蒙真正践行了自己的承诺。这么些年,他不在乎其他战友的疑惑,不在乎恶意的流言,即使不清楚奥古斯都想要前往死者世界的原因,他依然忠贞不移地伴随奥古斯都,为他达成一切愿望。
在此刻,也是二话不说就上路。
“没想到,我在大地上打了一辈子的仗,到老了,还要做个水手。”西蒙赤着脚在甲板上行走,检查着甲板上的物件是否都已固定牢靠,虽然是个紧急速成的水手,倒也显得有模有样。
西蒙自称菜鸟水手,实际上奥古斯都知道他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努力和专业,奥古斯都不可能将他任命为大副。
身为奥古斯都最亲近的部下,西蒙本来就是个足够优秀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他憨厚老实的性格掩盖了这一点。
“父亲,你真的要出海?”罗曼此时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国王。头戴王冠,身披锦袍,身后跟随着一队亲卫。
罗曼看着在西蒙的指引下正在搬运着淡水、物资的船员们,心里不是滋味。
奥古斯都知晓他不舍,有意转移话题:“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他目光看去,这港口来了不少陌生的年轻臣子。奥古斯都早在出发前就去一一拜访过自己的老朋友们,所以他们并未前来送行。却没想到来了这些不熟悉的人。
罗曼看了他们一眼,隐蔽地撇了撇嘴:“他们说,先王出行,大臣要来送行,是应有的礼仪。”罗曼对此十分不屑,这些人对他与父亲的关系一无所知,自作主张、迫不及待想要送走先王。
“更何况,我们只是建国几十年而已,根本没有这种所谓的‘礼节’,也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罗曼向奥古斯都偷偷抱怨着,声音放软,像在撒娇一样。
这点倒是没错,神恩大陆战乱多年,礼仪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早就被毁灭殆尽了。
“不,”奥古斯都抬手拍了拍罗曼的肩膀,“你不该这样讲。你的臣下们之所以如此,所怀的是对你的拳拳忠爱之心。既然已经是王了,不能再这样任性,要对自己的子民心怀仁爱,好好地回报他们的善意。”
“至于礼仪,曾经在战火中,我们确实不需要那种东西。但是为了建设和平、友爱的国家,它是必须的。你不要去打压它,而是要引导它。鼓励团结友善之礼,杜绝冗余繁复之礼。让礼节成为连接人与人的纽带,而非不公压迫之禁锢。”奥古斯都循循善诱。
罗曼还是年轻,对奥古斯都的话理解不深。但他一向听父亲的话,只得诺诺地应下了。
奥古斯都宽和地笑了笑,人到了这个年纪,又经历过死而复生的际遇,总是会想开很多。他心里清楚,向罗曼叮嘱这些只是为了他本人安心。实际上五百年后,凤之国依然拥有了贵族,依然有着不平等的压迫。凤之国在未来并没有建成他梦想中的国家。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就算他牢牢把持着手里的权柄,等他老了,等他化作一抔黄土,他的位置还是要传承下去。他只能教育子女,却不能像牵线木偶一样操控他们。更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左右他后代的后代?
每当思考到这里,奥古斯都就想开了。
有能力去爱,又能成熟地放手所爱,是奥古斯都的洒脱。
奥古斯都难得地伸出手轻轻捧起罗曼的脸庞。
这动作在罗曼还是孩子时,奥古斯都都很少做。他们并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父子,而是有一定距离,又如同朋友般的关系。
罗曼有些怔楞,感觉奥古斯都带着粗糙茧子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在下一秒又被按入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是父亲的怀抱。
他的父亲的胸腔震动着,让他的心几乎也颤动了。
父亲说着:“再见了,罗曼。你是我的骄傲。”
罗曼不知道,这就是此生的永别。
奥古斯都倒很清楚这点。毕竟他这一去后,两人的下一次见面恐怕会在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