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我竹马才是人形天灾 > 88. 第88章 他在等待审判
    哭完那么一声之后,音源销声匿迹。

    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反应,仿佛这声音是从他脑子里响起来的自言自语。

    蔡老见他无动于衷,继续给他传授心法。

    “小后生,你想想看,你在玩一个象棋游戏。”

    “象棋之间的克制关系是什么?你下过没有?”

    黎星川围观过小区里的老头走象棋,大致知道游戏规则,回答:“帅士象车马炮兵,马走日,象走田,炮隔着棋子打人……之类的吧。我不太会下。”

    蔡老:“好,知道这么多就够了。你猜你是什么?”

    黎星川大胆推测:“……难道我是帅?”

    ——虽然最强,但是也被排位最末的小兵克制?

    “不是。”蔡老慢悠悠地否认了,“你是下象棋的人。”

    “棋子全部为你所用,它们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要看你如何排兵布阵。‘帅’再厉害,也会砸在你的手里。”

    黎星川好像开窍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他犹犹豫豫地“哦”了声。

    “……我试试看?”

    “好了,你自己慢慢想吧。”蔡老起身,用肢体语言演示着归心似箭这几个大字,“老头子回去了,有缘再见。”

    黎梦娇出门送客,病房重归安静。

    而黎星川双手交叠,平躺在床上,茫然地注视天花板。

    这种世外高人指点明津的武侠小说剧情,看电视时津津乐道,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脸懵逼。

    到现在,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格外出众的地方。

    蔡老的说法,他可以理解,却不愿意接受。

    把自己放在“执棋人”的位置上,将别人都视作棋子,未免过于狂傲了;哪怕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能这么想。

    既然超能力能证实存在,那么“超能力”本身也被纳入唯物范围。

    自持过人的能力恃才傲物,利用力量,两者是一回事。他讨厌恃强凌弱,不想变成和黎淑惠一样糟糕的人。

    他兜兜转转,还是绕回瓶颈,越是琢磨,就越觉得郁闷万分。

    “对了……”

    黎星川想到什么,突然抽回手,看向小臂上的黑色纹路。

    刚听到的声音,和季望澄的影子们十分接近,锐利而稚嫩,像动物幼崽发出来的……难道是它在“说话”?

    他试图和它交流。

    “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你是谁?”

    “你可以离开吗?”

    “我听到你说话了。”

    ……没反应。

    很难不怀疑是幻听,产生错觉了。

    黎星川抱着手臂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外面留守观察的医生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叹气转头,正好迎上医生的目光,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双方都很尴尬。

    “……”他放下胳膊,说了最后一句肺腑之言,“你能不能别往上长了?”

    “身上有纹身会影响公务员体检,我会找不到工作的。”

    “也不好跟我外婆解释。”

    话音落下,装死的黑色纹路,复活了。

    跃跃欲试向上攀岩的黑雾,沿着来时路往后退,渐渐退回手腕处,这一过程像是黑色溶液逐渐蒸发,剩下的一小滩浓郁如墨。

    黎星川:“……”

    他就是随口一说。

    他大概知道这个让一群人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的东西是什么了,依然是季望澄的‘影分.身’。

    它脱离本体之后,如同被地球引力捕获的陨石碎,被他身上的磁场吸引过来,并且坚决不愿意回去,就在这里扎根。

    黎星川继续和它沟通,试图用一些“我会找不到工作饿死”之类的言论恐吓它,劝说它彻底离开;然而,小黑影再度恢复装死状态,不肯再后退。

    它也不发声,一动不动,像一块平摊在手背上的史莱姆,隐约感觉得到冰凉。

    黎星川也不生气,起码它不是“葵厄”,应该也不会危害身体……而且看起来智商也不高的样子,多忽悠几次就好了。

    -

    还没等他把这个发现告诉黎梦娇,季望澄先一步出现在窗外。

    黎星川豁然起身:“你总算回来了!”

    他几步走到玻璃窗前,捋起袖子,给对方展示自己的“新纹身”,颇为得意地说:“我知道怎么克制它了,厉不厉害?”

    季望澄稍显惊讶,很轻地挑了下眉。

    随后,他整个人松弛下来,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了。

    “嗯。”他说,“很厉害。”

    黎星川:“我想回去。”

    季望澄:“不太好。”

    黎星川:“为什么?”

    季望澄:“还是有危险。”

    两人没能就此达成一致,黎星川给黎梦娇打了电话,让她把自己放出去,然而对方的意见和季望澄一样——再观察几天。

    黎星川据理力争,无效,他的狗叫实在很烦人,黎梦娇稍稍退了一步,允许他到病房外侧的观察室走动,活动范围扩大了几个平方米。

    观察室支上一张折叠塑料桌,他有像模像样的饭桌了。

    都说人的性格调和折中,饭桌一搭,黎星川顿时好受许多,因为他能和季望澄同桌吃饭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隔着玻璃墙探监,坐牢感大大减轻。

    晚餐是火锅,但却是速食自热火锅,这玩意只沾了火锅两个字,和方便面是一个性质。目前还没“出院”,不能对物质上要求太多,尝个味道解解馋,他也愿意将就。

    黎星川把盖子盖好,看着从小孔中冒出来的白气走神,和季望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问:“你找到‘潘多拉’幕后黑手了吗?”

    季望澄:“快了。”

    黎星川:“你要小心一点。”

    季望澄:“他很弱,不用担心。”

    黎星川拆开筷子,压了压红汤上的笋片:“不能轻敌,轻敌会吃亏。”

    不过,他也认同“他很弱”这一点,真正有能力折腾的,会直接传播末日病毒降维打击全世界;鬼鬼祟祟小十年,通过发小广告的手段偷偷害人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比起利用“潘多拉”影响别人的心神,这人可能更擅长东躲西藏。

    “对了。”黎星川突兀问道,“黎淑惠是怎么回事?她治好了吗?”

    季望澄的动作骤然刹住,筷子险些掉道桌上,被眼疾手快的黑影闪电般捞回来,齐整地放回到盒盖侧边。

    他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好了。”

    黎星川始终惦记着外婆病房的那一幕,嘀咕道:“她真的好奇怪啊,真的没问题吗?”

    倒不是关心黎淑惠本人身体情况,只是她实在看起来病得不轻,担心她病没好跑出去祸害更多人,那可真是罪孽深重。

    在季望澄听来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和父母的亲缘疏远,但他知道,在一般的家庭里,父母子女之间有再大的矛盾,也会因为“血缘”这一永恒主题逐渐走向和解。闪闪是心软的人,大概也会像宽容得罪过他的普通同学那样,原谅他的亲生母亲。

    那么,他对黎淑惠使出的惩戒手段,会不会被追责?

    塑料碗里的火锅汤冒热气,季望澄盯着浮在汤面上的红油,食不知味。

    他不想欺骗,也不敢告知真相。

    ——【那就交给我好了。】

    声音在背后响起。

    人形影子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他,无声嗤笑。

    【软弱,懦夫。】

    【真好笑啊。】

    【你去死吧,接下来我会处理。】

    【我会让闪闪高兴的。】

    季望澄往下瞥了眼,小腿被泥淖般的黑影缠裹,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要拉着他堕入泥潭。

    它是从他本体中诞生的东西,共享同一份力量,他弱小,它就强大。

    对方的轮廓,比先前更加鲜明。

    黎星川抽了两张餐巾纸,忽然看到季望澄心不在焉,问:“你怎么了?”

    在他的视角,季望澄面色不佳,视线凝聚在右后方的门框上。于是黎星川试探着说:“……是外面有人吗?”

    季望澄回神。

    他摇头:“听错,没有人。”

    黎星川不疑有他,没继续追问,刚低下头,却又听季望澄说:“你想知道黎淑惠的经历么?”

    黎星川随口道:“你知道?说来听听。”

    “和我有关系。”季望澄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

    他卡顿了好几秒,没能把自己做的事说出来,饭桌陷入沉默。

    半晌,季望澄拿出手机,几分钟过去,又放下,时不时看向门边。

    黎星川觉得好笑:“你干什么呢?”

    季望澄:“……我知道。”

    黎星川:“那你怎么不说?”

    季望澄:“……”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最近……你喜欢的那个队伍进世界赛了。”

    黎星川:“?”

    他十分纳闷,不过也顺着季望澄的话题聊了下去。

    等这顿速食火锅吃完的时候,有个人拿着牛皮文件袋走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黎星川:“……给我的吗?”

    对方答道:“对。这是黎淑惠女士的诊疗记录复印件,您有权限查阅,但不能拷贝或带离。”

    黎星川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太简单。

    坐在对面的季望澄紧紧盯着他,眼神专注,两页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却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研究了一下,把线绳一圈圈绕开,拿出里面的复印纸,患者姓名这栏是规整的印刷体,出生地点和年月也能对上,是黎淑惠本人无误。

    季望澄放在桌下的手指逐渐收拢。

    掌背青筋绽起,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狰狞,像张牙舞爪的蛇。

    自从身份被发现起——也许要更早一些——自从他决定和闪闪正常交往起,他知道这一刻一定会来。

    季望澄默许它的到来。

    以他的本事,瞒天过海一百年,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可人的欲望就是没有穷尽,一开始希望和闪闪当一辈子的朋友,后来期待能和他变成更加亲密的关系,等这些一一落到实处,更高层次的野望应运而生。

    于是,事到如今,一种全新的、迫切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神。

    ——这样糟糕的本性,也能被闪闪接受吗?

    黎星川抽出第一张纸,雪白的复印纸如水般涌出牛皮袋,挤占视野。

    铡刀临近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了。

    冷冰冰的夜里,季望澄走进不知生死的黑色房间,他等待宣判,他等待死亡。

    耳边仿佛响起“砰”的一声——

    黎星川忽然动了动手指,把纸塞回去,绳扣一圈圈地绕好。

    除了名字之外,他一行都没看到,就这么把唾手可得的真相丢弃,仿佛那只是几张废纸。

    “什么表情啊?这么紧张,是干坏事了?”

    他对季望澄笑,态度松散,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希望我知道的话,我就不看了。”

    “我不想你因为她不高兴。”

    你比那个人更重要。

    ……

    ——“砰。”

    是礼花棒绽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