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玉离他离得远,也不懂唇语,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判断不是什么好话。
远远地看林琼玉没什么反应,祁无庸收回视线,继续应付林父林母。
场面话说得差不多,林父也开始直入主题道:“小祁,你这回回来,是要做些什么?”
祁无庸笑道:“想回来就回来了……国外的饭餐不好吃。”
林父哽住,但还是照着原本计划的问道:“不是为了什么人?”
祁无庸看了两人几眼,点头道:“我是为了龙潜回来的。”
两人眼中闪过欣喜之色,祁无庸话锋一转,“您希望我这么说,对么,父亲。”
林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也知道当年拆散你和龙潜,把你送出国这样的做法有欠妥当,所以我和你母亲现在想清楚了,我们希望你给我们一个机会,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
“不用了,”祁无庸微笑,“我本来和龙潜就没有任何可能,不过是他死缠烂打罢了,我还想感谢您将我送出国去,摆脱了这个缠人的家伙。”
林父的笑意僵住,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你说你不喜欢龙潜?”
如果祁无庸不喜欢龙潜,那么当年在暴雨之夜,跪着求他不要将他送出国的人,又是谁?
那么不体面的事情都做了,他不相信祁无庸和龙潜只是逢场作戏。
他一定是爱惨了龙潜,只是现在成熟了一些,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爱意。
想到这里,林父的脸色又好了些,和颜悦色道:“你放心,我们原先觉得龙潜配不上你,所以才将你送出了国。结果过了几年,才发现这孩子还是对你恋恋不忘,想来应该是真的喜欢你。既然你们真心相爱,做父母的自然是想成全自己的孩子。”
祁无庸歪歪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林家要和龙家联姻?”
当年林父将他送出国,自然不是以上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个时候林家如日中天,而龙家不过是个三流家族,哪怕祁无庸只是林家一个私生子,林父也不会允许他和一个三流家族的孩子在一起。
林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为数不多的爱也不会分在一个私生子身上,他只将祁无庸当成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等到合适的买家再送出手。
三年前的龙潜不是合适的买家,但祁无庸又非要和龙潜在一起,林父便索性将祁无庸送出了国。
但如今,龙家起来了,龙潜也成为了合适的买家。
祁无庸这份商品,可以售卖了。
林父点点头,“龙家确实有想和林家联姻的意思。”
祁无庸脸上还是不变的笑意,“若论起门当户对,或许林正溪更合适。”
林父的脸阴沉了一瞬,心里骂了句不懂事,但还是压着火气道:“他是林家长子,怎么能嫁过去。”
单论年龄,祁无庸还比林正溪大一些,可惜在场无人注意到这一点细枝末节。
祁无庸还是笑:“所以?”
“你和龙潜本就两情相悦,”林父耐着性子道:“自然是你嫁过去最为合适,我和龙家商量好了,下个月就订婚。”
没人应答,偌大的客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林母,适时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话说,”突如其来的婚姻砸下来,要没能让祁无庸脸上的笑意有丝毫改变,“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不愿意。”
林父勉强支撑的笑意垮下来,他眉毛竖起来,本就不算温和的长相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祁无庸,我们不是征询你的意见。”
祁无庸还是笑:“我不愿意。”
“不愿意?”林母从沙发上站起来,优雅地抚平青花色旗袍上的褶子,“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林父冷哼道:“果然是出国太久,学会了外国的不良风气,都敢翅膀硬不听父母的话了。”
林母看他脸色,了然于胸,吩咐旁边的女佣,“去老爷书房取家法来。”
女佣应声说是,很快手脚麻利地取来一根鞭子。
林父拿过鞭子,一脚踹在祁无庸小腿弯处,对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膝盖就跪在了地上。
他手迅疾如风,一鞭子抽下去,祁无庸的后背顿时皮开肉绽。
因为剧烈疼痛,祁无庸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迅疾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
鞭子在空气中划出咻的声响,扎实地又一次落在祁无庸背上。
看着面露痛苦的祁无庸,林父发狠了道:“给你点教训,看你还敢不敢违背我的话。”
又是重重的几鞭子下去,几乎要了人半条命,但祁无庸始终忍受着痛苦,一声不吭。
林父握着鞭子,又安抚道:“只要你同意和龙家联姻,也用不着再吃这种苦。你过去了之后,衣食住行绝对不比在林家差。”
甚至可能要比林家好上不少。
祁无庸还是不说话。
有些时候,沉默已经代表了答案。
林父额角青筋暴起,举起鞭子又使劲抽打,嘴上也不饶人道:“你如果不听话,就算是打死你,我也不会停手。”
空气中不知道传来谁的闷笑声,在偌大的客厅流转,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这声略带嘲讽的笑声。
“您打死我吧,”祁无庸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略显沙哑虚弱的声音,“我不会反抗的。”
明明是在说着示弱的话,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被垂下来的头发遮挡的脸上满是笑意。
阴暗而疯狂,一切见不得光的恶意与疯狂,都隐藏在这分笑意中,像野草一般疯长。
林琼玉远远地看着,一时间不是滋味,想了想,还是觉得对方自作自受。
林父的逼迫还在继续,“现在还愿不愿意去龙家联姻?”
“不愿。”
回应的是鞭子无情的抽打。
林母看林父打了半刻钟,这才慢悠悠喝了半盏茶,才开口道:“和你父亲认个错,同意去龙家联姻,这事也就过去了,你这样僵着,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血水顺着祁无庸的脊背处流,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黏腻而阴湿,他有些虚弱地呼吸着。
听着林母的话,他强撑着一口气,哪怕已经无比虚弱,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他的情绪还是那般平波无澜:“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他脸上没有了表情,只有眼神无比的淡漠冷然,像是没把现在发生的一切放在眼里,又像是王座上睥睨的神,冷酷无情,万事万物也进入不了他的心。
他看着林父,突然笑道:“让我从这场幻梦中醒来吧。”
用手中的鞭子,杀死他。
在场的人没有谁听懂他这句话,林父只当他还在发疯犟嘴,又抽了他两鞭子。
见对方还是那副死不悔改的气人模样,林父心中郁结,但怕真的将人打死了,手下的力度还是有所减弱。
他想了各种原因,非要问出一个好歹,“你这么不愿意嫁入龙家,是什么原因?”
感受到鞭子已经不如一开始的疼痛,祁无庸扯了扯唇角,知道这场酷刑即将结束了。
可是他,不愿意结束。
他突然抬起头,露出过分白皙的脸。
脸上喷溅着几滴血,配上过分冷白的脸色,像极了话本里的艳鬼。
祁无庸本人浑然不觉,再次露出平常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父停下鞭打,紧急追问道:“谁?”
如果用一些特殊手段,搞定了祁无庸的心仪对象,让他死心,或许他就能听话嫁入龙家了。
祁无庸脑海里闪过无数栽赃的对象,最终脑海定格在付臻的脸上。
他咬了咬舌尖,唇角顿时流下一缕血,染红了雪白的下巴,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林父,笑道:“我喜欢……林正溪。”
喜欢林正溪死掉。
这样或许能看到林父发疯的样子,想想就有趣。
这样想着,祁无庸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他向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笑。
毫无疑问,迎来的是林父的鞭子,这一击,比之前所有的击打都要用力,直接将祁无庸抽倒在地,没了动静。
林父怒不可遏,“真是疯子!”
他没将祁无庸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激怒他的手段。
但同时听到这话的林琼玉不知道这些,他瞳孔地震,难得有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打林正溪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想起自己还在楼梯口,说的话可能被林父林母听见,他匆匆跑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一边喘粗气一边道:“哥,那个疯子他跟爸妈说喜欢你!”
刚接通电话的林正溪云里雾里,“你在胡说什么?”
林琼玉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对方。
他话刚说完,手里的电话就已经被人挂断。
电话那头的林正溪,万年不变的轻佻笑意崩裂,粗黑的眉头沉下来。
他舌尖抵着后牙槽,眉眼露出阴鸷,“那个疯子在故意恶心我。”
打开通讯录,他准备拨打管家的电话,“我要弄死他!”
“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在扯头花的龙潜,见他表情难看,猜到林家估计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问道。
站在旁边的付臻,听到林正溪口中的“疯子”,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正溪原本还阴着一张脸,在看到站着的三人时,他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他看向刚刚发问的花夏,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祁无庸是谁么,不如和我一起去林家,届时你就知道了。”
祁无庸现在,一定像一条狗一样被鞭子抽打在地上,痛苦得爬都爬不起来吧。
这副狼狈的样子,最适合被外人看到了。
他心下冷笑,就听见龙潜激动道:“你说阿祁现在在林家?”
林正溪又有些头疼了,这可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可不想把龙潜带过去。
龙潜喜欢了祁无庸三年的事人尽皆知,如果把人带过去,肯定是站在祁无庸那边和他作对。
他心头皱眉,真不知道龙潜眼睛怎么这么瞎,居然看上了祁无庸这个傻.逼,眼光实在太差了。
与其喜欢祁无庸这个狗东西,倒不如……
脑海莫名闪过付臻和他一起躺草坪的画面,以及对方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他有些心虚地看向付臻,正好对上对方的视线。
久经情场的林正溪,第一次想欲盖弥彰地躲避对方的目光。
他刚想开口说话转移话题,就听见付臻问道:“你要回林家?”
提起林家,林正溪又立马想起家里还有个死东西等着他收拾,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带着些怒气对龙潜道:“看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傻逼样,还有空闲时间在这里跟这个姓花的拉拉扯扯。”
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却被骂了一通的龙潜:“?”
靠了,林正溪敢骂他,胆子见长啊!
他撸了撸袖子,正准备动手,就听见林正溪烦躁道:“走,跟我一起去见祁无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