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周日下午, 赶在最后一缕余晖消失之前，许嘉乐完成了学校布置的周末作业，陈衍上午就写完全部的作业了, 现在正在纸上总结上学期和这学期学过的所有知识点。
这是陈衍写给许嘉乐帮助记忆的。
许嘉乐把练习册合起来放在一旁, 习惯性侧头看去, 陈衍很专注的低着头, 暗色的光透过窗户，将还未长出嫩芽的枯枝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 轮廓被柔光覆盖，油然而生一股静谧岁月。
如果能记录下这一刻就好了。
许嘉乐想着，便拿起手机, 对焦拍照, 下一秒, 屏幕里专心低头写东西的人便侧过头，目光掠过镜头看向后方, 声音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小许同学是在偷拍我吗？”
像是没想到陈衍会突然出声，许嘉乐按在拍照键上的手指一滑，落在录像上。但录像已经开始了, 他也就没有放下手机，然后更是借着手机屏幕的遮挡, 难得有些坦率的对着屏幕里的陈衍说：“拍男朋友也叫偷拍吗？”
陈衍状似认真思考了下，道：“算。”
接着, 他又道：“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拍照, 就不算了。”
许嘉乐也学着他的语气说：“可是，我没有在拍照。”
说着,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陈衍，像是捉弄到人一般, 有些轻快的说：“我在录像。”
陈衍很配合的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那怎么办？我错怪你了。”
许嘉乐认同的点点头。
陈衍说：“那我亲你一下，当补偿可以吗？”
那股被手机遮挡滋生出的直白在瞬间消失，许嘉乐哑巴了。
最后，他被陈衍扣住后脑在唇上亲了一口，在录像的相机也因为不小心的触碰而结束拍摄。
吃完晚饭，外面的路灯也已经亮起来了，陈衍把书都装进书包里，起身和许嘉乐一起回学校旁边的房子里。
就在他们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客厅的门被打开。
唐婉有些疲惫的从外面走进来，许嘉乐也没想到唐婉会这个时候回来，因为以往去国外出差，最短也得四天，这次怎么两天就回来了？
他下意识向前一步，挡住陈衍的身影，但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一道很轻微的力气将他又拽了回去，陈衍无声将他拉回来，以一个并肩的姿态，对站在客厅门口的唐婉说：“唐阿姨好。”
唐婉将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有些想笑，但是疲惫感让她笑不出来，她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放在陈衍背着的书包上，似乎是随口一提。
“你来找许嘉乐写作业？”
“那是他的作业。”许嘉乐抢先一步开口，就像是担心晚说一句，唐婉就会冲上来把书包里的书给撕掉。
眼底的防备与警惕有些戳人，唐婉深深看了他一眼，咽下一些话，随后让开路，道：“让司机送你们去学校。”
等人都离开后，唐婉从包里拿出手机，刚打开手机屏幕，小臂处突然产生轻微的痉挛，下一秒，手机就重重摔在地上。
“……”
唐婉无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浑身笼罩着一股平静的绝望。在厨房里的孙阿姨听见声音后赶快洗完手中的碗朝外走去，但客厅门口根本没有人-
开学几周过去，在经过几次严厉的班会后，班里原本有些跳脱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沉稳起来，直到一个热搜的出现，打破了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
“…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
“看了看了，穿的还是咱们学校的校服，这人谁啊，也太帅了吧！”
“…总感觉有点儿眼熟，而且你看这个男生也好帅啊，这辆车…我去，这车我在网上见过！起码七位数起……”
陈衍拿着许嘉乐的水杯从三班教室里出来，刚走进自家教室，就被同桌喊住，八卦道：“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
陈衍一向对八卦不关注，他摇摇头，问：“怎么了？”
“三班那个许嘉乐上热搜了，他好勇啊，居然敢在车前面救人，看得我真的是心惊肉跳。”
同桌把手机界面亮出来，点开名为【高一帅气男高勇敢救人】的热搜词条，点赞最高的一条是不知道谁出来当时拍下的视频。
陈衍微微皱起眉，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去前面接了热水离开，等他走到三班教室后门的时候，已经看见严津难得有些严肃的举着手机在和许嘉乐说些什么。
他走过去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目光随意一扫，严津手机屏幕里显示的内容和刚才同桌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学霸你来了。”
严津很敷衍的打了一个招呼，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课间操后的预备铃就打响，陈衍抬手在许嘉乐头上摸了一下，说：“我先回教室了，有什么事和我说。”
许嘉乐点点头，等陈衍离开教室之后，他才重新看向手机。
“什么情况？”
严津压低声音，狐疑道：“怎么突然上热搜了？”
有钱人对隐私非常看重，除非是打算给孩子铺进娱乐圈的路，否则不会让自家孩子暴露在大众目光下。
许嘉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很快王青便从教室后门路过，严津见状便又重新坐回去。
一般这种热搜最多维持半天，但是直到下午，热度也没有要掉落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已经有人开始扒许嘉乐的身世了。
许嘉乐就是再不懂这些，也明白这绝对不可能是自然的结果。
等下午放学后，他给唐婉打过去电话。
“…把这个文件通知下去…有什么事？”
唐婉似乎有些忙，接起电话还在和别人说话，手机里甚至还能听见别人匆忙走路的声音，许嘉乐问：“你公司里，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看见热搜了。”
“……”唐婉安静了下，道：“你安心读书就行，我这边会处理好。”
见她不想多说，许嘉乐也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唐婉会解决好这一切，便道：“好，你注意休息。”
挂断电话，刚一转身，就看见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陈衍。
操场观众席上。
许嘉乐捡着地上的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直到旁边伸手牵住他的手，许嘉乐这才停下动作。
陈衍把小石子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在一旁，拿出纸巾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灰，许嘉乐看着他的动作，问：“你不去吃饭吗？”
陈衍擦干净他的手，十指紧扣后，说：“担心你。”
许嘉乐知道自己该坦诚一些，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挑挑拣拣选最简单的说。
“我妈公司可能出问题了。”
“因为热搜吗？”
许嘉乐点点头，说：“这条热搜应该是被人买上去的，那个人可能想利用这个热搜做点儿什么。”
顿了下，他补充道：“但是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其实许嘉乐撒谎了，他知道。
因为唐婉的弱点是许维谦。
他见义勇为被迫推上了热搜，只要热度继续维持，网友们就一定会扒出许维谦这个人。
然后利用“英雄的儿子也是英雄”这一话题炒作，撕开许维谦死亡的真相，把唐婉最不能被触碰的伤疤揭开，快速有效的打击了唐婉，借此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陈衍看着他，说：“别担心。”
许嘉乐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说：“嗯。”-
热搜已经挂了一天了，但是从晚自习开始，学校里学生讨论的声音就比白天少了一些，甚至在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王青还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下关于热搜的事情，并且还对他说让他放心，学校里不会出现影响他的言论。
许嘉乐猜测是唐婉对王青说了些什么。
这一点确实让他有些惊讶，他以为唐婉不会关心到他这里。
在晚自习放学回家后，许嘉乐的猜想得到了验证，在热搜下面，那些被水军故意引导着的网友已经扒出了许维谦。
关于许维谦在九年前见义勇为的监控也被扒出放在了网上，底下全是一水的夸赞。
这些夸赞中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水军许嘉乐并不知道，但是这些自以为善良的评论却会对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造成第二次伤害。
尤其是在她一直没有走出丈夫离世阴影的情况下。
可能是晚上想的有些多，许嘉乐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唐婉因为这次的舆论大受刺激，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声嘶力竭道：“你不能背叛他！你不能背叛他！你怎么可以背叛他！……”
“背叛他的人都去死！”
梦里，许嘉乐被已经疯掉的唐婉推下天台，失重感伴随着另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惧感让他从噩梦中突然醒来。
许嘉乐坐起来，抬手一抹，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坐上床上缓了缓，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等再出来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许嘉乐走过去拿起手机，是陈衍给他发来的消息。
【暴力熊】：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许嘉乐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陈衍应该是在等他一起去学校。
现在时间是六点半，陈衍应该是根据他以前去教室的时间推断他是这个时候从家里出发的。
许嘉乐快速回复了好之后，换好衣服朝外走。
陈衍拎着早餐站在小区门口，噩梦带来的恍惚感在看见他之后一点点消散，一颗心也落在实处。
冬天天亮的晚，大部分走读生基本五十才会从家里出发，所以这条路上没有多少人。
许嘉乐大步走到他面前，想要用牵手这种实质性的触感驱散剩余的恐惧，但以往会毫不犹豫牵住他的手此刻避开了他的触碰。
还不等许嘉乐反应，陈衍另一只手拎着的早餐袋子被挂在了他手指上。
许嘉乐下意识蜷起手指，让袋子不会滑落，然后抬起头看向陈衍，表情难得有些空白。
“热搜词条还挂在第一，小心别被人拍到。”
第 32 章
寒风呼啸着吹过, 带来刺骨的寒意。
许嘉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浅淡的失落浮出水面又快速消沉, 化为一句听起来十分平静的声音。
“好。”
许嘉乐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全然不知已经被眼睛泄露了个干净。
陈衍垂眸看着他, 在许嘉乐转身的瞬间, 拉住他的胳膊，在那双有些愕然的目光中, 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耳边传来轻不可闻的叹息声，许嘉乐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个拥抱下彻底消失，宽大的肩膀阻隔了全部的寒风。
热搜词条里已经有人拍下许嘉乐在校园里的照片, 想起昨天下午听到的那通对话, 陈衍猜想, 或许下一次流露出来的照片，就不止是在校园里了, 再加上内心隐隐的担忧，他才会来这里说下这样一番话。
可是，在看见那双眼睛后, 他就后悔了。
陈衍想，他或许永远都拒绝不了许嘉乐的任何要求。
短暂的拥抱过后, 两人并肩朝学校走去，校园门口依然清冷, 深蓝色天空下, 寒风晃动枯枝发出簌簌声响，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校门口停着几辆车, 大概是送学生来上课的家长。
许嘉乐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像往常那样朝着校园里走去, 而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学校门口空地前的一瞬间，不知道从何处藏身的大批记者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猛然出现并将他们围在其中。
一时间，原本空旷的校园门口挤满了人。
话筒、摄像机、手机摄像头全部对准被围在中间的两个高中生，空中甚至有无人机飞过。
陈衍内心的不安化为实质，在第一个闪光灯亮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捂住许嘉乐的眼睛。
“…请问你就是许嘉乐吗？你当初救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们调查到当年你父亲也是因为救人去世的，你是受到你父亲的影响才会舍身救人吗…”
“…你妈妈对这件事怎么看待呢…”
“…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会存在当明星的感觉吗……”
记者群中有男有女，可说出的话却如利刃一般，陈衍仗着身高优势，一只手捂住许嘉乐的眼睛，另一只手扣在许嘉乐的耳朵上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借此隔绝大部分的声音。
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了，陈衍沉下脸，话里已经隐隐带上几分怒意。
“这些问题不方便回答，我们还是学生，马上上课了，请麻烦让一下，让我们先进去好吗？”
在被记者围堵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学生到来，也因为记者们的存在而寸步难行，校门口的保安在第一时间也尝试进行疏通，但是对上这群早有预谋的记者根本没用。
陈衍用手隔绝了来自外界大部分的恶意，许嘉乐整张脸被埋在胸口处动弹不得，在陈衍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胸腔处的震动，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受从内心滋生出来。
他想要挣脱和陈衍一起面对，但那只大手牢牢的控制住他，温和又强硬的给他生出一层保护屏罩。
姗姗来迟的严津在看见校门口的这一幕后，下意识就要挤进去把人拽出来，但是在触碰到陈衍视线的一瞬间，他猛然停住脚步。
陈衍大声道：“打电话，报警！”
但这句话同样也让其他人听见，那些原本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记者们终于意识到所有采访不顺利的原因都是因为旁边这个男生后，开始转移了攻击对象。
“…请问你是许嘉乐的同学吗…”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对于记者提出的任何问题，陈衍全部选择听不见，他油盐不进的态度像是惹恼了一些人。
站在最前排的记者竟然直接想要上手把许嘉乐从陈衍身侧拽出来，陈衍直接扣住许嘉乐的后脑避免他的面孔出现在任何一个镜头里，随即抬手毫不犹豫的打掉伸过来的那只手，冷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那些记者像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开始了另一种恶意攻击。
给两个人打完电话的严津回头看见这一幕后，彻底冷下脸，直接扬高声调压过那群记者的声音，说：“大家把摄像机全砸了，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然后直接拽出最外圈的记者，毫不犹豫的把那台昂贵的摄像机砸在地上，被围堵在外面进不去学校的学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闻言看见他砸的如此干脆利索，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那些记者们的恶心言论，一股正义感无声传播开来。
一瞬间，像是开启了砸摄像机的比赛，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唐婉接到严津电话着急忙慌开车赶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但是没有时间细细感受，她让保镖们开路，艰难的走到人群中，看见被护在严津怀里的人，下意识拽到自己面前，匆忙又慌张的打量一眼，问：“有没有受伤？”
担忧的目光在一瞬间取代了梦里偏执的视线，化作无形的铁锤重重砸在心口，许嘉乐怔愣了片刻，道：“…没事。”
“没事就行没事就行，你们赶紧走，剩下的我来处理。”
有了保镖开路和唐婉在一旁保护，离开的路就比之前顺畅了许多，再加上警察的到来，混乱的局面终于得到控制。
时间也到了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也就是说，许嘉乐和陈衍被记者围堵在校门口快两个小时。
这件事也引起了学校的重视，专门安排了会议关于这种突然出现的安保措施，至于那些被堵在外面没能及时进学校上课的学生也都被学校专门的心理辅导医生进行了开解。
而陈衍、许嘉乐、严津、唐婉和一众记者则是被带去询问。
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从警察局里出来，对被警察批评了一下午的严津道：“关于赔偿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全部负责。”
又看向一直陪着许嘉乐的陈衍，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陈衍说。
唐婉看了他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许嘉乐身上，抬起手像是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安慰般的摸摸许嘉乐的头，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一秒，最终落在许嘉乐肩上，道：“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到，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安心上课就行。”
她的手在许嘉乐肩上短暂落了几秒，便收回，道：“等下让司机送你们回学校。”
从警察来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事情，唐婉都是亲自沟通亲自处理，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种难言的感受，藏在心里巨大支柱的地基似乎隐隐又倾斜的意味。
许嘉乐安静了两秒，说：“如果有不顺利的地方，可以和我说，或许我能帮忙。”
“…嗯，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王青给许嘉乐开了假条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陈衍也就请了假陪他一起，严津很自觉的没有再凑热闹。
回到家里，许嘉乐低头看着手机，热搜词条已经没了，网络上关于他的照片和视频也被删了个干净，虽然还有讨论的声音，但大部分都是在批评那群记者。
看样子，事情应该解决的差不多了。
放下手机，许嘉乐侧过头，发现陈衍一直在看着他。
“…怎么了？”许嘉乐问。
陈衍看着他的眼睛，很突然的说：“喜欢你。”
安静了下，许嘉乐凑过去，和陈衍接了一个安静无声的吻，片刻后，后脑被大手覆盖，微微分开，陈衍低哑着声音，说：“换气。”
许嘉乐呼吸有些沉重，三秒后，再次被按着亲上去，黏`腻`水声在安静的客厅中响起，隐隐有不可控的趋势。
爱情细水长流最好，可情绪永远是冲动的。
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两个人的情绪似乎都有些难以克制，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嘉乐有些狼狈的按在陈衍的胸口上把人推开，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按钮，客厅里亮着的灯瞬间灭掉，整个客厅里只有月光洒进来的轻微的亮光。
混乱中，衣摆被掀开，一只温热的手扶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向下探去，接着月光，许嘉乐似乎能看见那只手手背上的青筋。
有些刺眼，许嘉乐抬手挡住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声音消失下来，陈衍抬手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擦干净，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被许嘉乐勾住脖子，许嘉乐说：“我帮你。”
即使在黑暗里，似乎也能察觉到陈衍灼热的目光，但许嘉乐并没有躲避，直直迎上去。
陈衍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说：“好。”
……
客厅的灯依然没有亮起，许嘉乐趴在陈衍身上，后背被陈衍搂住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
亢杂的情绪随着欲`望一起消散。
许嘉乐大脑有片刻的轻松，他就这样趴着，已经有了昏昏欲睡的意味，像是察觉到他的困倦，陈衍侧头在他头上亲了一口，说：“累了就睡一会儿。”
许嘉乐问：“那你呢？”
陈衍说：“到时间我叫你。”
得到了“陈衍不会偷偷离开”的肯定后，许嘉乐这才放心的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背被轻轻拍了拍，陈衍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处传来。
“小许同学，醒一醒，十点半了。”
许嘉乐有些困倦的睁开眼，一瞬间提起的心也在看见陈衍的脸后又中心落回去，但他没有任何要起身的动作，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陈衍无声笑了下，一只手搂住许嘉乐的腰，另一只手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而许嘉乐的姿`势也因此变为了跨坐。
许嘉乐顺势把头放在陈衍的肩膀处，把眼睛、鼻子和嘴唇都贴在他颈侧，问：“你现在要回家吗？”
“时间不早了。”
“……”
许嘉乐莫名不想让他离开，于是便道：“要不要留下来。”
第 33 章
一个平常几乎不怎么会泄露情绪的人此刻抱着他, 自以为平静实际却和他黏糊糊的说着要不要留下来。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可能这是陈衍为数不多的人生里，经历过的最大诱惑了，他抚摸着许嘉乐的后脑, 很平静克制的说：“留下来, 可能会收不住。”
接着, 将那只原本搂在许嘉乐腰上的手微微下移, 点到即止。
但坐在他怀里的人并没有要推开的动作，哪怕搂住他脖颈的手微微有些僵硬的收紧。
在昏暗的客厅里, 两人无声对峙着。
暴烈的风在外面吹了一圈又一圈，在完成最后一次暴虐后，屋内的对峙以陈衍无声的投降宣告结束。
陈衍重新揽住许嘉乐的腰,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给章弦发了今晚不会回去的消息。
放下手机, 侧头亲了亲那只有些发红的耳朵，说：“有睡衣吗？”
“我去给你拿。”许嘉乐从他身上下来, 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还没拆封的新睡衣，又去储物柜翻出了一个新的牙刷。
两个人一起挤在单人洗手台前洗漱完，交换了一个牙膏味儿的吻后, 上床钻进一个被窝里。
陈衍伸出手，让许嘉乐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两个人面对面闭眼躺着，卧室里格外安静, 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黑暗是最容易滋生并放大情绪的地方。
白天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 那些流走的情绪重新回归并在黑暗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许嘉乐避无可避, 他只要转身拉开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把药倒出来吃掉, 这些网便会凭空消失，给他短暂的喘息时间。
可是现在，陈衍就在身边。
闭着眼的许嘉乐在黑暗中睁开眼，逐渐适应漆黑后，他把目光落在那一截领口上，很轻的开口，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小陈同学，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想问问你。”
搂在他腰上的手顺着往上，在后背处轻轻拍了拍，陈衍说：“好。”
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说出来，反倒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传来低微的叹息声，最后落下一句隐晦的话语。
“…怎么看一个人是爱你，还是恨你。”
陈衍在黑暗中平静的看着那双似乎比往常有些亮的眼睛，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在不同的环境中，会做出不同的应对政策，所以复杂和矛盾是相互对应又彼此连接的。看一个人，要看她在不同情境下做出的选择决定。”
“在她的选择中，可以判断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衍抬手摸上他的脸，摸到一片湿润，他很细致的、一点点擦干净，平静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爱有轻重缓急，恨同样也是，有爱自然有恨，只是大多时候，人是很难去平衡这两种感情的。”
就会显现出矛盾的表现。
同样不能够平衡的，还有其他各种看似相悖实则相依存的情绪活着品性。
胆小如鼠之人可以无所畏惧，凉薄轻情之人可以深情有爱，大公无私之人也可以虚伪自私……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人是复杂的。
“爱深爱浅都是缘分，我只希望你开心。”陈衍捂住他的眼睛，轻声说。
而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突然出现的记者、被人为推上的热搜这一插曲，也在课程的不断推进中一点点消散。
这一次期中考试，许嘉乐又提高了二十分的成绩，二十分的差距足以让他从中上游的位置变更为班级第一名。
关于这件事，王青还特意开了一次班会，进行了一次没有点名的表扬。
“咱们班里有些同学就是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学习这个东西是最不讲天赋的，只要你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其实任何东西都讲天赋，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这是任何一个进入过社会的人都会有的感触，但合格的老师并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进干净的课堂里。因为学习，才是学生的第一要务。
“现在一学期已经过去大半了，但好像你们觉得时间还早，离高考还远，不远了，三年一晃过去，你现在不努力，就来不及了，这节课我也不上了，大家把纸拿出来，好好想一想，你将来想去什么样的大学，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教室里安静一片，黑板上面的钟表秒针一下又一下的走着，在下课前五分钟的时候，王青看着下面没有动静的学生，道：“我想，大部分学生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既然如此，下课吧，希望下一次考试的时候，我能看到你们的答案。”
说完，便转身离开教室。
班里同学面面相觑，第一次没有因为王青的离开而发出欢呼声，其中有学生已经翻开练习册开始写。
待下课铃一响，严津也不像之前一样活泼，他叹了口气转身趴在许嘉乐的桌子上，道：“老王今天搞这么一出，我居然觉得我在虚度光阴。”
如果王青站在讲台上大讲特讲，学生们反而不会有所感受。
果然，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冷暴力”。
许嘉乐笑了下，道：“那你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吧。”
在这次班会后，班级里果然安静了一段时间，偶尔有其他班主任路过的时候，就能看见一副全班同学埋头苦学的模样。
然后对王青夸道：“你班的学习状态是真不错啊。”
王青会表面谦虚内心实则炫耀的笑笑，说：“他们都懂事了，知道自己学习了。”
但这种状况对于天性活泼的学生来说并维持不了多久。
时间一点点往前走，天气也仿佛在一夜间从春天变为夏天，临近期末，天气越发燥热起来，班里的风扇哗哗响，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减少一点儿声音。
许嘉乐也收到了来自陈衍的风扇，以及每天的一支棒冰。
又是一天下午放学，严津热的没有胃口，趴在桌子上示意许嘉乐如果去食堂的话可以给他带一瓶冰水。
陈衍已经等在教室门口了，这学期开始，他们就经常一起去吃饭，偶尔严津会跟在其中当个电灯泡。
许嘉乐应了一声，离开教室和陈衍一起走到楼梯口，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熟练地接了一个吻。
“刚吃完棒冰吗？”陈衍微微退开身，笑着问。
许嘉乐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许嘉乐写了一会儿作业，等棒冰没那么硬的时候才一口一口咬着吃完，吃完没多久就下课了，现在嘴唇都有些发凉。
“嗯。”
从教学楼走出去，陈衍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侧过头，同桌从身后绕过来，看见许嘉乐后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陈衍道：“这周六你生日，要不要出来玩？”
陈衍说：“不了，有事。”
男生也不意外这个回答，他道：“你对象给你过，我懂，那我就随便准备礼物了，别嫌弃啊，行了，不说了，我先去吃饭了。”
关于陈衍有对象这件事，在一班不是什么秘密，陈衍从来没有否认过，但至于这位传说中的对象是谁，他们就不知道了。
男生说完便朝着食堂跑去。
许嘉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从两个人认识到现在，其实他对陈衍的了解十分匮乏，哪怕做了许多亲密的事情。
“周六你生日，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下，”许嘉乐没有埋怨的意思，他只是担心现在准备礼物会有些迟。
他算了下时间，周六是六月二十一，刚好是夏至。
“因为我觉得，每天和你在一起，比每年过生日都要开心。”陈衍很认真的看着他说。
所以对他来说，过不过生日并不重要。
许嘉乐抿抿唇，压了压唇角，没人不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但他没有接陈衍的话，而是道：“让我想一想。”
想想应该送什么。
从晚自习开始，许嘉乐就在想送什么最好，睡觉前也在想，突然想起来以前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厦门。
想到这里，陡然没了睡意，许嘉乐翻身坐起来打开床头落地灯，拿起手机给陈衍了个信息过去。
【开心熊】：你周六日可以和我一起去别的城市吗？
开心熊这个头像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许嘉乐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陈衍还没有情侣头像，便把头像换成两个人一起完成的开心熊，把微信名也改成了开心熊。
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在双方的小圈子里并不是秘密，毕竟看头像就能看出来。
严津甚至酸溜溜跑去想和安洵换情侣头像，但是被安洵打回来了。
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后，许嘉乐在手机上买去厦门的往返机票，又订了三天的酒店。
作为惊喜准备者，周五上学之前，许嘉乐就把这趟旅程该带的东西全部装好，放学前，又给唐婉发了消息，说周六日有事不回家了。
唐婉难得及时回复消息。
【唐婉】：给陈衍过生日？你们在一起了？
对于唐婉能知道这些许嘉乐并不奇怪，毕竟章弦和唐婉认识。
许嘉乐没有否认，他潜意识觉得唐婉不会拒绝，果不其然，唐婉只是说：“记得和老师请假。”
放学后，两人各自把东西放好，两个人拿着一个行李箱，打车去了机场，去柜台办理好值机后，陈衍看着手中的机票，这才知道了这次旅途的目的地。
他说：“去厦门？”
“去厦门给你过生日。”机场中人来人往，多的是离别的人，过了安检，许嘉乐拉住陈衍的手往候机室走去，难得有些轻松道：“我有一个很好的礼物要给你。”
陈衍知道不会有答案，但他还是想问一句：“是什么？”
“秘密。”
许嘉乐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耳朵就有些不自觉的发红。
第 34 章
在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 飞机降落在厦门机场，拿到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空气里都是闷湿的味道。
许嘉乐和陈衍手牵手朝外走去, 然后坐上酒店负责接机的商务车回去快速办理了入住, 拿到门卡进了房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七了。
还有十三分钟就是零点。
在陈衍背对着他收拾行李的时候, 许嘉乐打开手机看了眼配送，已经到酒店大门口了。
是在来之前提前预定的蛋糕。
最开始的时候, 他有想过亲手做个蛋糕作为礼物，但是后来又被推翻，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主意。
许嘉乐走到卧房门口, 啪一下关掉灯。
“…怎么了？”陈衍停止手里的动作, 关掉灯后, 房间里并不显昏暗，对面大楼的灯光照射过来足够看清屋内的设施, 他看向站在门口、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的人。
“我去拿东西。”
说完这句话，许嘉乐便把卧房的门关上，下一秒, 门口就传来敲门声，陈衍似有所感般笑了下, 起身站在床边，静静等待他男朋友给他准备的惊喜。
许嘉乐打开门, 外卖员确认尾号信息后, 把蛋糕递过去，说了句“生日快乐, 麻烦给个好评”便匆忙离开。
客厅的灯还亮着。
许嘉乐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开，取出蛋糕, 然后插上十六根蜡烛并点燃，把生日帽折好放在一旁，然后在附赠的小卡片上写下——
小陈同学，十六岁生日快乐。
做完这一切，还有两分钟就是零点，关掉客厅里的灯，许嘉乐走到卧房门口，站定几秒后，才推开一条狭小的缝隙挤进去，对上陈衍含笑的目光，他道：“你闭眼。”
“嗯。”陈衍很是乖顺的闭上眼。
许嘉乐绕到陈衍身侧，很不放心的抬手捂住他的眼睛，道：“你跟着我走。”
两个人慢慢朝着卧房门口移去，许嘉乐抬脚把门勾开，在出卧房门的一瞬间，他在陈衍耳边轻轻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两个人就一点点移到茶几前的沙发坐下，许嘉乐唱完最后一句，松开手，说：“小陈同学，生日快乐。”
陈衍顺势睁开眼，茶几上放着插着蜡烛的漂亮蛋糕，他侧头看去，许嘉乐眼底映着跃动的烛光，烛光总是会将人衬托的很温柔。
昏暗中对视一眼，探身亲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再次分开，许嘉乐唇上显现出淡淡的水光，他看着陈衍，很小声的提醒道：“要许愿的。”
“好。”
陈衍闭上眼，双手合十，像是很认真的在许愿，片刻后，他睁开眼，对许嘉乐说：“我们一起吹蜡烛。”
两颗脑袋便凑到一起，齐齐吹灭蜡烛。
蛋糕定的不算大，但奶油甜腻，两个人也只是吃了三分之一，吃完后，又一起交换了一个甜腻腻的吻，许嘉乐便起身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里，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陈衍说：“我们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陈衍从身后搂住他，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你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从许完愿后，许嘉乐就很理智的没有询问，虽然内心会好奇，闻言，微微侧过头，头发扫过脸颊碰到嘴唇，许嘉乐微微侧开几分，很诚实的说：“想知道，但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嘉乐说：“不管你许的什么愿望，我都希望它能灵验。”
陈衍微微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眼底笑容明显，说：“好，一定会灵验。”-
第二天一早从酒店出发，去路边小店吃了当地特色早餐后，许嘉乐按照地图，带着陈衍去了一家手作店，是他在出发前专门找到的攻略。
等走进店里，看着柜台上陈列的戒指、以及后方都是一起制作戒指的情侣后，陈衍才意识到许嘉乐口中的惊喜是什么。
这是比他猜想中还要惊喜的惊喜。
店老板是带着眼镜、满头白发的老头，看见两个男生走进来并不以为然，他店里来了太多各色的情侣了，他笑着看着走到面前的两个男生，在两张脸上简单观察了下神情，对稍矮一头的男生问：“是来做戒指吗？”
“…嗯。”许嘉乐回答。
“跟我来，”老头把他们带到另一处空桌上，把一个册子交给他们，道：“你们在这里选选款式，想好之后叫我，我教你们怎么做。”
等老头离开后，许嘉乐把册子放在中间，刚要开口询问陈衍喜欢什么样式的，侧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
一瞬间，许嘉乐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哑了两秒，才道：“怎么了？”
“没事。”陈衍说：“就是觉得很开心，今天很开心。”
不多时，两个人就选出了彼此中意的款式，唤来店老板，测量完尺寸，在基础的教学下，两人开始一点点制作对方的戒指。
中途许嘉乐又点了两杯奶茶作为能量补充，喝奶茶的过程中，侧头看向陈衍，陈衍低头很认真的在敲敲打打，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这里，探身在许嘉乐脸上亲了一口，道：“小许同学，好喝吗？”
许嘉乐已经能很好的理解他话里的意思里，把自己喝了几口的奶茶递到他唇边，陈衍便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喝了一口，说：“好喝。”
许嘉乐没忍住笑了下，把奶茶放下，也开始继续手里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他抬起头，发现店老板正拿着年轻人最喜欢的拍立得对着他们拍照，看见他们都抬起头后，便道：“笑一笑。”
画面里两个年轻男生对视一眼后，齐齐露出笑容，店老板满意的放下拍立得，把生成的照片递过去，道：“帮你们记录一下美好时光，不要钱。”
“谢谢老板。”
陈衍伸手接过来，和一旁伸过来头的许嘉乐一起分享，说：“好看。”
等做完戒指已经是中午了，许嘉乐提前去付了钱，在店老板的祝福中，离开这家手作店。
戒指完成之后并没有被及时戴上，许嘉乐掌心里握着那枚不大的戒指，带着陈衍去了另一处街道里站好。周围没有人，为自己接下来要做事情而生出的紧张感让许嘉乐觉得肚子有些疼。
更别提陈衍如有实质的目光。
其实这件事在来之前，他在心里已经预演了很多遍了，自以为不会再出漏洞，可真当他抬起头和陈衍对视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在行动。
许嘉乐张开手，拿好戒指，拉起陈衍的左手，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并不昂贵的戒指戴在陈衍中指上，确认戴好之后，他抬眼，有些磕绊的说话。
“…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希望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生疏、直白的话语总是最戳人心，一道轻风从身后吹来，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时避开了他的视线，再一眨眼，陈衍已经将另一个戒指也戴在了他的左手中指上。
许嘉乐愣愣的看着，然后被拉进一个怀抱里，耳边是陈衍很轻、分量却很重的话语。
“小许同学，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白云苍狗。
在年少的时光里，站在蓝天白云下，人少静谧的街道里，两个少年紧紧相拥，许下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约定-
过完生日，就要开始迎接紧张的期末考，期末考完后，暑假时光飞速度过，再开学，就是高二了。
进入高二，学生们终于明白高考的迫在眉睫，体育课被各班班主任修改为自习课，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留在教室里学习。
学生们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单调又充实的过着这段短暂而美好的青春时光，偶尔听见又有谁早恋谁逃课，这些在高一能够激起大片人狂欢的事情已经泛不起多少涟漪了。
绿叶枯黄掉落，又是一年寒冬。
许嘉乐的成绩已经可以很稳定的保持在六百六十左右，越往上走就越能感受吃力，但好在已经有了敲门砖。
而让许嘉乐倍感疲惫的是，他不仅要兼顾一中的学业，还要注意SAT每个月的测验。
在元旦之前的一个周末里，唐婉再次给他请了假，在电脑上点开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全球青年项目网页，示意许嘉乐仔仔细细看报名要求，道：“元旦会给你们放三天假，那三天你就哪儿都别去了，把这些问题都好好回答了，我有一个同学在沃顿商学院读过书，算是优秀校友，我会让他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把问题都填完之后，去参加一月的托福考试，标化成绩先不着急。”
许嘉乐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是之前和唐婉的约定，唐婉让他在一中读书，他不能荒废这些标化学业。
经过之前的事情，他已经可以很平静的面对唐婉了，平静的面对这些事情，那些记忆中很暴烈的情绪似乎也隐隐在被遗忘，许嘉乐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原因或许有很多，但只有一条他最清楚，因为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就是他的底气。
在元旦的三天里，唐婉没有让他一个人想问题的答案，而是会带着那位校友来家里，一点点引导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在最后一天的时候，需要许嘉乐亲自作答的问题已经全部完成。
在元旦过后，许嘉乐又去参加了托福考试，这次拿到了115的分数，再加上推荐信的加持以及他高中三个学期的优秀成绩，在第二年三月中旬的时候，拿到了这个项目的offer。
而高中三年所需的全部课程，也在高二下学期过半的时候全部结束，在期末考试之前，这一年高考后，为了让班里的学生对高考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王青在期末考试之前擅自加了一场考试，而考卷，就是今年的高考卷子。
“大家会做多少就做多少，不会做的就空下来，”王青站在讲台上，看着前排的人把卷子一个一个传后去，道：“这次考试主要是为了让你对自己学过的东西、卷子上要考的东西大致有个数。”
等卷子全部发下，大家开始写的时候，王青没忍住又开始了碎碎念模式。
“我看了这次的数学卷子，会稍微难一些，所以大家做的时候要仔细点儿，今年题难一些，明年你们高考的时候就会简单一些，你们也是赶上好时间了……”
花费两天的时间把高考卷子答完，又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出成绩。
在其他学生的成绩都在原先的基础上减少三四十分的时候，许嘉乐依旧维持了原本的成绩。
成绩出来后，王青还专门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我平常在监控上能看见你会在纸上总结高一学过的东西，是不是？”
“嗯。”
这是陈衍教他的学习方法，树状图知识点记忆法，把每学期课本上的知识现在纸上进行一连串的总结，然后寻找相似点以及双方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联系，相互延伸后写成树状图，所以一眨眼高二就要结束的时候，其他同学大概率可能已经忘了之前学过的具体知识是什么的时候，许嘉乐还记得。
“高中刚进来的时候，我记得你的成绩还是吊车尾，开学也不好好完成作业，本来想等期中考完再找你谈话，但是那会儿有担心会太迟，你也上进，我说两句你就能懂。”
“这两年班里属你认真，这次能拿这个成绩，说实话，很了不起，今年的题普遍难，你自己也有手机，上网看看就知道，按照我们预估的分数线，你这个分数，说不定踩线可以进清华北大，但是专业就由不得你了。”
王青对待许嘉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在他看来，许嘉乐这两年的进步，足够证明他是已经早熟的孩子，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属于一点就通，所以那些对大部分学生说的场面话他不会说。
“考一个好大学不是你的最终目标，专业才是，我之前带的一个学生，那年高考考了六百七十几，报了浙江大学，但是因为踩线进去了，被调剂到一个不喜欢的专业，那学校转专业很难，他后来受不了又退学复读了，然后报了南开大学，进了自己想进的专业里。”
王青放下茶杯，道：“如果你的目标是985、211，那这个成绩只要你保持下去，基本专业随你挑，但如果你想进清北去一个好专业，那这个成绩还远远不够，你还要继续努力，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嘉乐点点头，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青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前段时间，学校往二楼三楼的楼梯口也撞了监控这件事，你知道吗？”
“……”
这句话信息量有些大，许嘉乐猝不及防的抬起头，猛然对上王青审视的目光。
王青这个人小部分时间是很好说话的，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阴阳怪气的行列，他不会对学生说太重的话，但说出的话绝对不会很好听，而当他没有表情的时候，阴阳怪气就会变成严厉的凶，双重加持下，这也是班里人为什么都怕他的原因。
许嘉乐意识到，他和陈衍在楼梯口所做的事情，王青可能看见了。
“是不是以为我这个班主任只管学习，不管别的？”
许嘉乐确实是这样以为的，不仅是他，班里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在遇到学习的问题的时候，王青会大发雷霆或者“冷暴力”，但是他发现有人早恋、有人抽烟、有人逃课的时候，会找时间点名批评，而批评的态度，更像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看一场闹剧，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是好笑。
“班里面谁谈对象我都知道，”王青一眼看明白他的想法，道：“那些抽烟逃课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说再多有什么用？你看那几个早恋的，这几次成绩一次比一次差，但凡他们有你一点儿的自尊，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现在马上高三了，我也管不过来，他们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我也没办法。”
“但是你，你上进努力，我希望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王青说：“你们现在还小，谈对象图的都是个热闹，我带过很多届学生，早恋的基本没什么好下场，而且你们还是两个男生……”
王青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话说一半后，像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般卡主，片刻后，才道：“我呢，是希望你把这关系断了，高三一年全力以赴。”
奉自家班主任命令，来办公室找答案的陈衍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后，停下脚步，他微微低头，红绳从领口露出来，那枚戒指依然挂在他的脖子上。
许嘉乐安静了下，像是在组织语言，道：“我很感谢老师愿意给我提供意见，但我们在一起不是因为跟风图热闹，我们是真的互相喜欢，而且，我现在能有这么好的成绩，都是因为他的帮忙，过去两年我们在一起不会耽误学业，明年也依然不会。”
第 35 章
王青又仔细审视了他几眼, 似是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道：“行, 我知道你懂事儿, 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行, 回去吧。”
“好的老师。”
许嘉乐从办公室离开, 重新回到座位坐下，自从高一开学到现在, 班里的座位就一直没有变过，王青曾经说过一次，他的意思是, 觉得这帮学生已经有自己的舒适圈了, 再变动反而还要花费多余的精力去重新适应。
另一边, 等许嘉乐回到教室后，陈衍才从楼梯口里出来, 敲响办公室的门，得到首肯后，把门推开, 对上王青投来的目光时，也只是说了句“王老师好”, 便朝着赵悦办公桌所在的地方走去，拿到那份答案便转身离开。
哪怕中间王青一直在看着他。
下午放学后, 许嘉乐和陈衍一起去食堂买饭, 回来在上二楼的时候，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新装的监控。
这里快两年都没有装监控, 久而久之，基本不会有学生注意到这里有监控,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很喜欢这个秘密基地，现在……
许嘉乐收回目光，没有松开从上楼开始就被牵住的手，然后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短暂的和陈衍接吻。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回到教室后，许嘉乐把给严津买的饭放在桌子上，问：“看什么呢？”
“在看旅游胜地，”
严津转后来，把手机屏幕亮给许嘉乐，上面全是他挑选的景点，道：“这可是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了，最后的狂欢，我是挺想去南京的，但安洵想去武汉，对了，你要不要来，顺便带上学霸一起。”
“不了，我放假要参加夏校。”许嘉乐说。
“……？”
严津反应了下，有些迷惑道：“你现在的成绩，只要保持住，上清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唐总怎么还要给你折腾这些？”
许嘉乐说：“现在代表不了未来。”
严津恍然大悟后，又觉得有些心寒，安静了几秒，收起手机，问：“去哪个学校？学霸知道吗？”
“宾大…忘了。”
许嘉乐这话是真的，申请这个项目，除了最开始的文书工作和语言成绩需要他，其他都是唐婉来负责的，所以三月多拿到录取这个决定，也是唐婉登录了他的个人账号之后知道的。
再加上开学之后，课业越来越紧张，他也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在这些上面，自然而然的就忘了，如果不是严津今天意外提起来，可能得等到走的那一天，许嘉乐才能想起来这件事。
严津说：“夏校最多一个月，唐总要和你一起去吗？”
“嗯，”许嘉乐说：“她在国外正好有个项目。”
随着上课铃声打响，两人的对话也到此结束。
晚自习放学回家后，许嘉乐习惯性的拨通陈衍的视频电话，和往常一样，拨出一秒就被接通。
“小许同学。”
屏幕里，陈衍坐在书桌前，他面前是摆放了一堆的卷子，高二确实和高一不一样，发下再多的作业，学生们也只会老老实实的接受，因为想学习的，觉得这些不够，不想学习的，觉得再多两倍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做。
手机背后应该是还亮着一盏台灯，把陈衍的面容照的格外清晰，许嘉乐听见声音后应了一声。
他的桌子上也是一堆卷子，经历了三个学期、确认唐婉没有一次踏足过这里后，许嘉乐学会了偷偷把卷子带回来，左右他回家的时候会把门反锁后，就算唐婉真的来，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卷子藏起来。
许嘉乐正在整理桌上的卷子，选择先做哪个，今天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物理老师说了，高三开始就是题海战术，所以现在要学会适应不断增加的作业。
他快速把卷子整理出来，坐下来，然后把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立起来，和陈衍打了个照面，说：“小陈同学，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怎么了？”
“……”
许嘉乐撑着下巴，看着屏幕的人的脸，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终于意识到他们会短暂分开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事件，有些舍不得。
从在一起到现在，两个人就没有见不到面的时候，同在一个城市里，他们会想办法每天都见面，但出国就不一样了。
分别对于小情侣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许嘉乐说：“我暑假要出国，参加宾大的夏校，可能一个月就回来了，也可能开学前才能回来。”
时间不一定是因为这次出去，可能不止会参加夏校，唐婉是有想法让他在费城参加SAT考试的。
说实话，其实现在才开始准备申请材料已经很迟了，但是唐婉似乎并没有很放在心上，许嘉乐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许在唐婉看来，八九月份申请可能也来得及。
“什么时候走？”陈衍问。
“十三号。”-
期末考完之后，许嘉乐就待在家里准备接下来的考试，至于那些托福课程SAT课程也在期末之后彻底宣布结束。
十二号晚上，唐婉早早回了家，她把行李箱拿到客厅里，自己只带了洗漱用品和化妆包，占据大部分行李箱的反而是许嘉乐的衣服。
许嘉乐问：“你自己不带一些衣服吗？”
“不用。”
唐婉收拾完，把证件放在另一个小包里，站起身，道：“我在国外有房子，里面有我用的。”
顿了下，像是和他解释一样，说：“你从来没有出去过，所以房子里没有你的衣服，现在多带一些，回来的时候就不用拿了。”
很奇怪的感觉。
唐婉怎么可能会和他解释呢？唐婉从来不是会在乎他感受的人，许嘉乐自然而然的想着，可能是唐婉觉得她所布置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以心情好，才会多说两句。
但这个并不是重点，许嘉乐问：“明天陈衍也会来，我想让他来送我。”
“…随你，”唐婉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走上二楼，丢下一句“早点儿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出发。”
许嘉乐回到房间后，给陈衍确认了出发时间，然后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
因为许嘉乐心里藏着事，所以第二天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早早醒来，去浴室收拾好后，走到书柜前，踮起脚尖拿下放在最上面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是国外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一款小熊，这个设计师一系列的作品他都喜欢。现在是长大了，床上干干净净的，但是在以前的时候，他床上经常会放着这些小熊。
而他买的这款，是他最喜欢的、也是市面上已经买不到的一款绝版小熊。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他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小熊可以陪着陈衍。许嘉乐知道这种想法有些酸，但他就是很想给陈衍留下一个什么东西。
或许是受到父母影响的原因，以前许维谦还在的时候，他和唐婉不管要去什么地方，在走之前都会给许嘉乐留下一个想念的东西，哪怕后来许维谦离世后，唐婉也从来没有改过这个习惯，只是留下的东西从有声变成了无声。
许嘉乐很小心的把盒子放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做完这一切，看着外面蒙蒙亮起的天空，才陡然意识到自己醒的真的很早，距离出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便点开了和陈衍的聊天框。
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两人互道晚安的时候。许嘉乐内心突然怀有某种隐秘的期待，在这种情绪的促使下，他点开了输入框，下一秒，聊天框上面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
【暴力熊】：小许同学，醒了？
【开心熊】：嗯，你怎么醒这么早？
【暴力熊】：睡不着，在想你。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许嘉乐还是掩饰般的喝了一口水，然后认真打下字，说我也是。
下一秒，新的消息就发过来。
【暴力熊】：我在你家门口。
“……！”
许嘉乐猛然站起身朝窗外看去。
晨光熹微，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别墅门口，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二楼窗口挥了挥手。
许嘉乐连消息都来不及回，快速跑下楼去，打开大门，毫不吝啬的抱上去，嗅着陈衍身上微凉的气息，问：“你怎么来了？”
陈衍笑着抱住他，双臂微微用力，就这样抱起他转身，让两个人的身影从大门口消失，转移到一旁的墙下。
“很想你，就来了。”
许嘉乐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摸索着就要牵手，但是在触碰到陈衍手的一瞬间，许嘉乐难得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和以往温热的手掌不同，这次的手，格外冰冷。
他下意识又摸向另外一只手，依然是冰冷一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松开陈衍的手，抬手捧上陈衍的脸，然后又碰碰他的鼻子，最后摸向唇。
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部位，都冷。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怎么会冷成这个样子。
许嘉乐看着陈衍的眼睛，身体比大脑最先反应过来，抬起手捂住陈衍的脸，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想让他的脸热起来。
然后才带着细微的不可置信的声音，问：“陈衍，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热的手掌将冷意隔绝，陈衍很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许嘉乐的眼睛，说：“十一点。”
十点互道了晚安之后，陈衍便怎么也睡不着，舍不得的情绪充斥着他全身，他一向自诩冷静克制，可是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车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唇上就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触感。
第 36 章
整整一个晚上。
夏天的夜晚也会冷, 人站久了也会累，可陈衍就是这样沉默着在楼下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人总是在被爱的时候格外想要落泪，内心酸软不堪, 眼眶也悄悄发红。许嘉乐突然很想做些什么, 于是他踮起脚亲上去, 好像只有这样, 才能将他内心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感表达出来-
机场大厅。
办理完值机和托运后，唐婉留下一句“我先进去了, 你们注意时间”便率先离开。
离别临近，相处时间画上了倒计时。那些该说的话早在来之前就说过了，此刻两人只能沉默着站在大厅里, 最后, 还是陈衍率先开口道：“时间不早了, 你该进去了。”
“…嗯。”
许嘉乐把拎了一路的袋子递给陈衍，很简短的说：“送你的离别礼物。”
陈衍抬手抱了抱他, 说：“我等你回来。”
挥别陈衍后，许嘉乐排队过了安检，经过海关后拿着盖了“中国边检”章的机票护照按照指示找到候机厅, 看见了单独坐在茶几前的唐婉。像是在处理工作，一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直到他坐在对面，唐婉才抬起头。
“都聊完了？”唐婉问。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许嘉乐很习惯这样的沉默, 他低头随意翻着手机里的相册，把他和陈衍一起在厦门做戒指时候拍的照片设为壁纸。坐上飞机后, 在飞机起飞之前拍了窗外的照片给陈衍发过去，说等我回来。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句“好。”
做完这一切, 许嘉乐便按照机组人员的提示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在漫长的轰隆声中，飞机开始起飞。
几十个小时的飞行旅途中，许嘉乐不是看着窗外发呆，就是闭眼睡觉，浑浑噩噩睡了几次之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费城。
时间是中午。
取完行李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机场，机场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来接他们的车，司机是拥有一张略显年轻面孔的中国人，并且和唐婉交谈时语气极为熟稔，不像是临时的雇佣关系。
“唐总，又见面了。”
和唐婉握手之后，男人又把手伸在许嘉乐面前，道：“你就是嘉乐吧，真帅，和唐总很像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飞。”
许嘉乐伸手简单握了下便收回来，道了句“周叔叔。”
周飞主动把行李箱接过来放进后备箱里，给两个人拉开后车门，看着两个人坐进去之后，打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道：“飞了一路肯定饿了吧，我提前订了餐，先去吃饭怎么样？”
“都行。”唐婉收起手机，侧头看向窗外。
周飞做事很细致，定的餐是中餐，这家餐馆的规格应该不小，做出来的中餐味道和国内差不多。
吃完饭后，周飞又开车把他们送到唐婉在美国的房子，是一处坐落在市中心的公寓，周飞把行李箱推进房间后，对许嘉乐说：“你自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和你妈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走了。”
唐婉从客厅的茶几下拿出充电宝装进包里，说：“你房间在那里，累了进去睡一会儿，我回来的时间可能会晚，你不用等我，饿了冰箱里还有吃的，或者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点外卖。”
“嗯。”
等人离开后，许嘉乐按照唐婉的指示进了房间，卧室里很明显被提前收拾过，干净整洁，许嘉乐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挂进去，然后把唐婉的物品整齐放在客厅茶几上，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后，把房间的窗帘拉上，打开手机给陈衍发消息说我已经到家了。
几乎是瞬间，那边便打过来视频电话。
许嘉乐接起来，看着屏幕里陈衍的面容，身处异国带来的孤独感被短暂的缓解。
这里是下午，尽管拉住了窗帘，屋里还是很亮。而陈衍那边很明显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的灯和桌上的台灯都亮着。
许嘉乐问：“你在写作业吗？”
“嗯，”陈衍把摄像头翻转，露出被他放在面前、坐在台灯底座上的小熊，说：“小椰子在陪我写作业。”
小椰子是这是小熊的名字。
许嘉乐问：“你喜欢小椰子吗？”
陈衍便把摄像头重新转过来，笑着看着屏幕里的人，说：“我喜欢你，也喜欢小椰子。”
陈衍看着屏幕里许嘉乐明显有些疲惫的面容，问：“你要睡觉吗？”
“嗯，有些累，”许嘉乐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说：“你可以继续写作业。”
“好。”陈衍把手机屏幕立在桌子前，看着屏幕里的许嘉乐闭上眼睛，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然后在这个呼吸声下，陈衍开始写桌上的卷子-
另一边，周飞开车带唐婉去了费城当地一家很有名的私人医院里，进去之后，前台的年轻女孩儿很热情的拿中文和他打招呼。
“周医生，下午好。”
“下午好。”
周飞按下电梯按钮，等电梯门打开后，扶着电梯口让唐婉先进去，然后按下电梯电钮上到八楼，进了右手边最后一间办公室。
唐婉已经是很轻车熟路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周飞脱掉上衣，换上白大褂，去一旁倒了杯水放在唐婉面前，问：“最近心情有好一些吗？”
“不太好。”
“……”
原先的话卡在喉咙里，虽然知道唐婉面对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但这样的开局还是让周飞有些短暂的不知所措。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绕过去坐在办公桌前，桌子最前面立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优秀心理咨询师——周飞”。
周飞拿起笔，打开电脑，很是程序化的咨询了几个问题“最近睡眠怎么样？”“有心悸手抖的情况吗？”“是否会出现幻觉？”……
唐婉一一回答，表现的像是一个极为配合的患者，而得到的结论也确实如此，他说：“结果显示还不错，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呢？”
“遗忘。”
唐婉闭了闭眼，眉心微微拧起来，说：“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尤其是踏入美国之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尤为强烈。
“这样吗？”周飞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干净崭新的本子递过去，又起身打开了碟机放在一旁的CD机，很快，轻松的音乐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周飞绕到唐婉伸手，很认真的给她捏着肩，确认眉心舒展开后，他才收回手，道：“那就写日记吧，把你觉得想不起来的事情都写出来，这样或许会好一些。”
但唐婉没有动作，没有受到音乐的半点儿影响，她很清醒的扭过头，冷冷看着周飞，说：“不止是这样，有时候，我还会看见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的样子我却看不清，就像现在，我看见你身后站着一个人，但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双眼睛曾在商场上大杀四方，带着凌冽的寒意与审视，锋利的不像女人，然后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吐出这样一句惊悚的话。
一时间，办公室安静的只剩下轻扬的音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飞才强行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他耸耸肩，很是轻松的说：“唐女士，你太累了，人太累是容易出幻觉的。”
唐婉似是打量他话里内容的真实性，片刻后，收回目光，拿起放在桌上的笔，翻开本子，开始写东西。
周飞暗暗吐出一口气，决定把后期治疗快速提上日程-
等许嘉乐睡醒，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闭着眼缓了缓，才想起来睡觉前他在和陈衍打电话，慌忙拿起手机，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去客厅充上电，打开手机，视频通话在一个小时前中断，而在中断前的三个小时，陈衍给他发来一句“晚安”。
算算时间，陈衍应该还没醒，许嘉乐也就没有再发消息打扰，而是打开电视机随机调了频道，里面发出的声音让偌大的公寓里看起来没那么安静。
在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唐婉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见许嘉乐坐在客厅，便道：“醒了怎么不给我发消息，不饿吗？”
“还好。”许嘉乐说。
唐婉把饭放在他面前，道：“吃饭吧，吃完再休息休息，倒一倒时差，明天我带你进学校里熟悉一下路。”
“好。”
第二天一早，唐婉就开车带他去了宾大，除了本校的学生，来这里的不是来参观的旅客就是为之后夏校开学做准备的高中生。
这些人都很好区分，拿着手机拍照的基本就错不了。
“…这次在学校里好好表现，争取明年拿到宾大的录取…”陪同前来的家长对孩子们这样说。
“…太好看了，不愧是藤校，一会儿去买几个纪念品带走…”来参观的旅客又是这样说着。
唐婉带着他把几个最常用的教学楼走了一遍后，把人安置在草坪上，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个老朋友。”
“好。”
草坪上坐着很多人，有铺着垫子吃饭的，也有抱着电脑学习的，还有躺在草坪上看天的人。
国外大学草坪是最常见的，但在国内并不多见，所以这一幕这让许嘉乐下意识想到了相册里、许维谦坐过的草坪。
“嘿！”
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紧接着，一个皮肤白皙、一头卷发、很明显是个混血儿的漂亮男孩跳出来坐在他旁边，浑身的自由气息和这里的氛围极为融洽。
男孩用蓝色眼睛、兴致勃勃的看着他，说：“帅哥！一个人吗？！”
第 37 章
很烂的搭讪方式, 但在这个男孩儿的身上却不显反感。
许嘉乐说：“我妈也在。”
“我知道，我刚刚看见了，”男孩最开始的那句似乎只是用来打开聊天方式的一句话, 他指了指背后的长椅, 说：“我刚刚在那里看见了, 你妈妈很漂亮, 你很像你妈妈。”
男孩问：“你也是来参加夏校的吗？是LBW项目吗？”
“嗯。”
“我们真有缘！我也是！”和许嘉乐平静的模样截然不同，男孩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他开始解释自己来搭讪的原因，“我这几天一直坐在那里，想找一个有眼缘的同伴, 但是看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今天一看见你, 我就觉得我们很合适，我们可以短暂的做一个月的搭档。”
商时眼睛一转, 又很灵活的说：“当然，如果你没有找搭档的打算也可以，左右我们要相处一段时间, 可以先认识一下，总归不吃亏。”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商时。”商时很认真的伸出手。
“……”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许嘉乐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简单和商时握了握手, 说：“我叫许嘉乐。”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商时说。
许嘉乐拿出手机, 打开屏幕后，商时看见手机的壁纸, 他先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你隐私的。”然后很八卦的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嗯，”许嘉乐对分享他和陈衍关系这件事并不介意，他把屏幕稍稍往商时那边放了放，说：“我男朋友。”
“真帅。”商时夸道。
许嘉乐终于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笑容，他说：“我也这么觉得。”
加上微信后，商时收起手机，同时朝后看去，道：“你妈妈来了，我也该走了，我们线上联系，再见。”
“再见。”
目送商时离开后，许嘉乐回头，唐婉已经走到他身后了。
唐婉问：“新交的朋友吗？”
“嗯。”许嘉乐从草坪上站起来，并没有多解释。
唐婉点点头，说：“多认识个朋友也是好的，先去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只要开始上课，时间就会不自觉加快流速，眨眼夏校的课程就进行到了一半，在一次周末，商时主动向许嘉乐提出“我们去海边玩吧。”
许嘉乐对此没有异议，在上课期间，关于教授布置的作业，他也是在商时的帮助下才能顺利完成，于情于理，他都没理由拒绝。
尽管天气炎热，但来海边游玩的人并不少，很多人都穿着比基尼，俊男靓女格外吸引人眼球。
商时把太阳伞撑开，踩着拖鞋蹲在沙滩上，示意许嘉乐和自己一起堆沙堡，哪怕两个人手里没有任何工具。
“再上几天课我们就要分别了，”商时随意的把沙子往上堆，好奇的问：“你打算申请什么学校？”
不等许嘉乐开口，他又自顾自的说着：“我想去哥大，但是我家里人非要让我申宾大，你知道吗？我爸、我妈、我小姨、我大伯之前都在宾大读书，他们说不准我坏了队形，但是我对宾大真的不感兴趣！”
说着，他愤愤的捏着手里的沙子，说：“他们说，我如果不申宾大，他们就不给我生活费，也不给我学费！让我自生自灭！而且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在威胁我，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讲理的家长呢？”
许嘉乐压沙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商时，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嘿嘿，当然要申哥大了，”商时笑得贼兮兮的，“我马上都要成年了，他们想拿钱拴住我，怎么可能？我准备申请助学金，等明年放假以后找个洗盘子的活儿，挣点儿生活费。”
商时是混血儿，小时候被父母带回国内，中考完之后便带出国读书。因为生活变动比较大，所以他的思维也要更灵活一些，但这种灵活并不是被压迫之后毫无生气的灵活。
许嘉乐突然很想笑，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笑声把商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到他那里，问；“你还没说呢，你打算申请什么学校？”
“我不打算申请学校，”对上商时有些好奇的目光，许嘉乐说：“我会留在国内读书。”
商时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难怪，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是那股很…”
在许嘉乐第一次进宾大校园的时候，商时一直坐在长椅上带着耳机寻找目标，他试图想要从外表上观测、借此来寻找一个和自己有共同话题的人。
但是每个来的学生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羡慕、向往的情绪，明显和他不是一路人，直到他的视野里进来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工装裤的一个男生，像是来参加夏校的学生，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冷漠。也就是这个气质，让商时觉得自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商时很努力的想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当时许嘉乐带给他的感受，片刻后，他一拍手，道：“…就是很格格不入！难怪我当时觉得我们俩有共同话题，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商时的眼睛比之前还要亮很多，他很认真的说：“那我就…祝你成功，许嘉乐！”
许嘉乐说：“祝你成功，商时。”-
夏校的课程结束之后，商时和他道别后便在家人的带领下回到了波士顿，而许嘉乐还会在费城多留两天，因为唐婉给他报名了这里的SAT考试。
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许嘉乐提前回了卧室休息，在半夜一点的时候，他被客厅里突然传来的一声脆响惊醒。
许嘉乐心口跳了一下，立马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昏暗一片，但隐约能看清茶几旁边站着一个人，他走过去打开客厅的灯。唐婉脸色有些惨白的站在茶几旁，右手还维持着拿东西的动作，而地上是一片碎玻璃，很显然，刚才的那身脆响，是玻璃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我吵醒你了？”唐婉似乎是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许嘉乐，又快速收回视线，道：“晚上吃的有些咸，出来倒水，没想到不小心碰倒杯子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话还没说完，许嘉乐就去卫生间里拿了扫帚出来，跨过碎玻璃渣，强行把唐婉扶到沙发上坐下，看着状态明显有些不对的唐婉说：“我来收拾。”
几下把碎玻璃都打扫干净后，又去拿了双新的拖鞋放在唐婉脚边，示意唐婉换上，然后把换下来的拖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玻璃碎片后把鞋子放进洗手间，洗了手，又去客厅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唐婉面前，安静片刻后，问：“做噩梦了？”
他不是傻子，唐婉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他分得清。
唐婉垂着眼，拿起茶几的上水喝了几口，道：“没事，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考试。”
“……”
许嘉乐看着她，对唐婉不愿意多说的态度并不奇怪，如果是以前，他不会有任何追问下去的想法，但是今天，他心里突然有些憋得慌，一股很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难安，他皱起眉，道：“你觉得你这样，我能安心睡着吗？”
像是没想到许嘉乐会这么说，唐婉难得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三秒后，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道：“就是梦魇了，刚才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说完，唐婉又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全部喝完，然后起身朝房间走去，道：“我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等卧室门一关，原本挺的格外直的脊背在一瞬间就弯了下来，唐婉眼底的红血丝让她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可怖，她颤抖着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拉开床头柜，不发出任何动静的从里面拿出一盒吃了快一半的药，扣出一粒放进嘴里强行咽下后，才关掉床头的灯，重新躺在床上。
卧室里再次恢复了静谧，窗帘并没有被完全拉住，借着月光，能看清放在床头柜上面的药盒上，隐约写着两个字。
…安神…
这件事好似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忽略过去，考完试的第二天早上，许嘉乐和唐婉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下飞机往出走，收到消息的陈衍已经站在出口处等着他们了，看见他们出来后，陈衍先是喊了句“唐阿姨好”，然后才对许嘉乐说：“你回来了。”
明明之前在国外的时候，两人还天天打视频，隐晦的诉说着彼此的想念，如今见了面，心里反而生出一股退却，许嘉乐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局促，说：“嗯，我回来了。”
唐婉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说完话，才道：“你们等会儿还回家吗？不回的话，我就先去公司了。”
这话明显是在给两个很久没见面的小情侣单独相处的机会。
许嘉乐自然垂落的手不自觉握了握，说：“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吃饭，你不用管我们。”
唐婉点点头，拎着行李箱往机场外面走。
而说要去吃饭的许嘉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些简单，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这幅模样落在陈衍眼里只觉得很可爱，他再没忍住，抬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摸了摸软顺的头发，带着低低的笑声，道：“小许同学，你是在这里罚站吗？”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心跳和近在咫尺的声音，一点一点抹去刚才的那几分尴尬，许嘉乐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把头靠在陈衍的肩膀上，找回了之前的感觉，道：“小陈同学，我回来了。”
第 38 章
离开机场后, 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饭，在天黑以后陈衍把许嘉乐送回家，临到家门口的时候, 他们站在大树底下很轻的交换了一个吻。
第二天, 唐婉把几个学校列成单子交给许嘉乐, 说：“一共二十所学校, 你看一看，如果有不想去的, 可以划掉，我再重新选。”
单子上的二十所学校全是排名很高的私立大学，许嘉乐扫了一眼, 说：“都可以。”
因为这上面的学校他哪一所都不会去。
“行, 那你这几天就别出去了, 争取在开学之前把文书全写完，”唐婉说：“等开学高三, 你应该就没时间写这些了。”
顿了下，像是想起些什么，唐婉把之前打印好、盖好章的成绩单放在许嘉乐面前, 说：“GPA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
之前被忽略的点终于在此刻被串联起来, 他怎么忘了，申请国外好大学是需要高GPA的, 难怪那天唐婉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许嘉乐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抬起头，唐婉似乎很沉着冷静、但隐隐有几分看好戏的模样打量着他, 像是在好奇知道真相后他的反应。
“你骗我？”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弃吗？”唐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提出另一种假设去反问他，“如果我说是，你之后就会故意考砸吗？”
许嘉乐冷冷看着她，“如果你希望我考砸，那我就不会考砸。”
“那你就当做我希望你考砸吧。”唐婉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道：“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赶紧开始准备，不然我会帮你请假让你来完成文书工作。”
说完便转身离开。
二十所学校的文书工作量很大，但好在赶在开学之前，许嘉乐把这些全部都加急完成了，在暑假的最后一天凌晨，唐婉站在许嘉乐身后，看着他提交了独属于哥大的ed早期决策申请-
高三开学，在晚自习上课之前，王青组织班里同学对教室进行了一次大清扫，这次开学，许嘉乐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班级里的气氛要比之前安静沉重不少。
也可能是因为有王青在的原因，王青似乎是铁了心不让这群学生聊天，坐在讲台上一直没挪过窝，偶尔在打扫的时候还会指点一下下面的同学。
“扫地的时候把腰弯下去，不弯怎么扫，这么大了连扫地都不会？”
等学生们在他的监督下把教室打扫干净后，晚自习预备铃也打响了，王青这才离开讲台，绕着教室转了一圈后，把门一关。
门关上的声音让学生们以为是他走了，结果一抬头，王青就站在教室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于是抬起头的学生又齐齐把头低下来。
放在桌子一旁的手机亮了亮，是前面严津发来的消息。
【185帅气男生】：我真服了老王了，这都高三了，还和咱们打游击战呢。[流泪猫猫头JPG]
因为是高三，桌兜里放不下这么多书，所以每个学生的课桌上都摞着厚厚的书，阻挡不了他们看黑板的视线，但能阻挡一些他们的小动作。
严津就仗着有书挡着，公然在王青在的时候给许嘉乐发消息。
和他一样的学生不在少数，虽然教室比之前沉闷了一些，但想要彻底从假期里收心，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当然，带了好几届学生的王青自然也知道，他重新站在讲台上，那黑板擦拍了下讲台，声音不大，然后道：“都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玩手机的也别玩了，学习的也放下笔吧，真想念也不差这几分钟。”
“来开个班会吧，现在就高三了，我问你们，觉得时间过得快吗？”
底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一句“快”，之后其他学生也开始附和快。
“快就对了，高一我就和你们说过，三年，听起来长，实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王青说：“我知道咱们班有一部分人没好好念书，但是，现在开始学也不迟，离高考还有九个月呢，努努力，加把劲儿，怎么不也能提个一百来分，就咱们最差的来说，你提了一百来分，这不就能上个一本？”
“但是，如果你们现在还不收心，那这九个月又是一眨眼，是打算临到高考抱佛脚求爷爷告奶奶？还是说随便上个三本专科，或者说，老师，我无所谓，我浪费这一年我还能再补一年。”
教室里想起低低的哄笑声。
王青也笑了下，道：“别以为我在胡说，真有这些人，我之前带的一届学生，高三了，跟我说他打算再补一年，那我就让他坐最后一排，他不念可以，别干扰其他学生。”
王青收起笑容，道：“咱们班也是，谁要是不想念，无所谓考什么大学，或者打算补一年的，提前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位置，但是如果让我知道有谁干扰其他学生念书的，别怪我不客气。”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青扫了一眼，道：“期末的成绩我也就不说了，相信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还有班里谈对象的啊，我在这儿就不点名了，把你们的心思也收一收，专心学习，别到时候这个考上了那个没考上，说的要在一起最后还是分手了。”
很多老师不会谈这种话题，所以当分手两个字从王青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学生们都觉得有些好笑，有一些人甚至发出低低的起哄声，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
“行了，我该说的也说完了，你们自己复习吧，”走到教室门口，王青又停下脚步，道：“赶在元旦前，会把所有的课程都过完，觉得跟不上的，提前复习，班长，叫几个男生出来搬书。”
黄子博点了几个男生的名字，然后一块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严津回头，道：“谈对象的，说你呢。”
话里隐隐有些发酸的意味。
许嘉乐笑了下，说：“你都和安洵出去旅游了，还没在一起？”
“……”
严津又重新把头转回去，然后在手机上给许嘉乐发了几个鄙视的表情包，转头去骚扰安洵，被拉黑后，终于心满意足的关掉了手机。
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之前，学校定的所有练习册全部发了下去，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在低着头写作业，偶尔有看手机的，也是在查知识点。
其中有胆子大的，直接戴上蓝牙边听歌边学习，王青进来在教室里绕了一圈后，站在那个男生旁边，没任何训斥的语气问：“听歌能学进去？”
男生点点头，说：“能。”
王青也就没再说什么，有了他的带头，班里陆陆续续也有学生戴上了耳机，等王青再回教室，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然后在放学后，站在讲台上说：“戴耳机学习可以，但必须是自习课上，上课，老师站在台上讲课的时候，不准戴耳机，听见没？”
“听见了——”
王青这才背着手从教室离开。
许嘉乐拿了两本练习册放进书包里，回家之后，继续和陈衍视频通话，然后一起规划了下复习进度，便开始完成规划里练习册上的题，在凌晨一点的时候，两个人先后写完定下的作业。
和王青说的一样，进入高三后，时间像是被安了加速器，埋头苦学间，又是大半个学期过去。
在天气转冷之后，王青拿着一张纸进了教室，通知道：“下周一高考报名，记得把钱带上，没有现金的拿手机付也行，还有，所有人记得把校服穿上，要拍照片，班长，等会儿给我统计一下人数。”
周一早上，全班同学在黄子博的带领下去了科技楼里拍照，然后又去计算机室排队进去报名缴费。
报名的完成，也意味着高考即将进入倒计时。
紧迫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班里喝咖啡的喝咖啡，晚上熬夜的熬夜，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在这个过程中，许嘉乐收到的哥大的校友面试邀请，在一个月后收到了哥大的录取offer，唐婉便撤回了其他学校的申请，交了留位费。
出国、考大学从两条线并行变成了孤单前行的一条线，但好在这条孤独的路上，陆续有人拿灯照着前行的路。
在最后两周的时候，所有的复习课程宣告结束，高三年纪的学生也将迎来他们的第一次摸底考试。
夜晚，
窗户被紧紧关上，屋里开着空调，卧室的灯和书桌上的台灯全部打开，书桌上原本被摆放着的托福SAT资料书也被彻底取代为准备迎接高考的复习资料。
笔记本、教材书、卷子、练习册乱中有序的摆放在桌子上，唯一一处空着的地方放着用来提神的“致死量”柠檬水。
手机依然立在桌子上。
“…最后一道大题还有别的算法吗？”许嘉乐问：“我算不明白。”
陈衍看着练习册，思考了一会儿，说：“在B点画一条辅助线……”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又重复的状态下一点点溜走，期末考完试，王青难得出口夸了他们几句。
高三的学生是没有假期的，过完年没多久就开了学。
而这次，黑板上多了倒计时。
开学后半个月，没有再在他们耳边唠叨灌鸡汤的王青罕见站在讲台上，占用学生们几分钟的学习时间，通知道：“明天上午不上课，准备高考体检，九点去校门口集合，班长，明天记得点名，谁也不准给我迟到。”
第二天一早，班里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看见一班的学生率先离开教室后，楼道里的嬉笑声和说话声格外能刺激再有一个小时就出发的三班学生。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许嘉乐侧头朝后门看去，陈衍站在教室后门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指指手机，示意手机联系，因为没有时间让他们俩说话，陈衍做完这个手势就被老师喊了名字离开。
许嘉乐打开手机，下一秒，陈衍的消息就跳了进来。
【暴力熊】：我在医院等你。
在三班出发去学校门口集合的时候，一班去体检的学生已经乘坐校车回来了，而车上没有陈衍的身影，许嘉乐知道，陈衍在医院里等着他。
许是即将要短暂的离开这个名为学校的牢笼一会儿，学生们难得起了打闹的心思，在上车之前，王青道：“女生先上车，男生力气大，多站一会儿也没事儿，听见没？”
“知道了——”
严津说：“老王还挺绅士。”
很正常的话，但学生们的笑点很不正常，一时间，队伍很一致的莫名其妙笑出声。
坐车从学校去指定的医院，路程一共二十分钟，下车后，班长先把他们带去了量身高体重的地方，而陈衍就站在那里等着许嘉乐，全程陪同，严津跟在一旁觉得有些牙酸，干脆单独行动。
身高体重量完，旁边就是抽血的地方，许嘉乐便拿着体检表又去旁边的房间排队，女生还好，就是害怕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但男生们就很有当演员的潜力，不是假哭就是狼嚎，闹得医生都忍不住笑骂道：“别吵了！”
排在许嘉乐前面的是一个女生，但很明显，女生有男朋友，在女生挽起袖子把胳膊放上去抽血的时候，一直陪同在旁边的男生主动捂住了女生的眼睛，语气格外温柔：“我陪着你…”
于是另一边排队的男生就又有了新素材。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另一边，抬手搂住旁边男生的腰，语气矫揉造作，“亲爱的~我好怕~来陪我~”
房间里的笑声都快要冲破屋顶了。
前面女生抽完血离开后，拿棉签按着针孔被男生扶着离开，许嘉乐的厚重外套已经被陈衍拿在手里，他把胳膊放上去，在医生拿棉签消毒的同时，一只手挡在他的眼前。
陈衍说：“别怕。”
许嘉乐睫毛在他掌心里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
许是两人的表现太正常了，已经满脸麻木的医生有些新奇的抬头看了面前两个男生一眼，道：“不用担心，不疼。”
消完毒，医生拿起新的注射器。
眼睛被陈衍挡住，许嘉乐只能凭借感觉来判断医生已经在抽血了，片刻后，一根棉签被按在胳膊上，医生说：“好了，下一个。”
挡在眼前的手也放下去，许嘉乐按好面前，说了声“谢谢”，然而刚一起身，原本清晰的视野像是在一瞬间被人为的打上了马赛克，世界变得天旋地转起来，许嘉乐什么都不知道，等他再回神，只看见陈衍紧张扶着他的面孔、医生担忧的目光以及周围还没有消下去的惊呼声。
许嘉乐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半跪不跪的姿态，他借着陈衍的力气站起身，缓了缓，摇摇头，说：“没事。”
“别没事了，先别动，在这儿坐一会儿，”医生从后面拿了凳子放在前面，说：“嘴唇都白成什么样了。”
许嘉乐愣了下，抬头看向陈衍，陈衍点点头，说：“你的嘴唇很白。”
许嘉乐此刻的唇像是被瞬间抽去全部的红色，只留下满眼的白，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坐在凳子上，重新拿棉签按住针孔，头发被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医生给人消完毒后，问许嘉乐：“同学，你是不是贫血啊。”
第 39 章
这句话突然唤醒了许嘉乐封尘已久的记忆, 中考完之后，因为一些事情，他专门去医院看了一次医生, 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 其中最常吃的那种, 医生特意嘱咐过, 要按照要求服药，不要多吃, 不然会导致贫血。
但有时候情绪上来之后，许嘉乐会不自觉多吃一粒或者两粒借此来平复心态，再加上贫血的症状在生活中并未出现, 或许是出现了, 但是许嘉乐自己不知道, 他便以为什么事也没有，而且又很久都没吃药了, 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被陡然一提，许嘉乐恍然大悟，但他脸上不显, 只是含糊道：“可能吧。”
坐了一会儿，等唇色恢复了一些, 许嘉乐扔掉棉签，起身和陈衍一起朝外走去, 陈衍扶着他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出去之后，他拍拍陈衍的胳膊, 示意他可以松开了，并解释道：“我现在没事了, 别担心。”
陈衍看着他，明白他是担心被严津看到，许嘉乐一向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确认许嘉乐的状态之后才松开手，道：“好。”
只是在体检完之后，陈衍送给他的早餐从最简单的豆浆包子款式变成了黑芝麻糊、鸡蛋和炒猪肝。
体检完之后就是第一次模拟考，班级平均分在六百左右，许嘉乐考了六百四十三，陈衍考了六百七十九，都比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低了二十分左右的差距。
在第二次模考结束后，高考倒计时也进入了以三开头的十位数，教室里越来越安静，学生们安静的写卷子、改卷子、写卷子、改卷子……
窗外树枝发芽变绿，衣服从长袖变成短袖，眨眼间，又迎来第三次模考，以及毕业照。
高考倒计时——十天。
教室里，王青站在讲台上，黄子博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艰难的从外面走进来，在王青的示意下放在讲桌上，在众多好奇的眼睛下，从里面拿出来刚从小商店里买来的雪糕。
黄子博数着每列的人数，把雪糕放在第一排学生的桌子上让他们往后传，一人一个。
“鉴于这段时间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天气又热起来了，我就请大家吃一次雪糕，”王青说：“再有十天就是高考，让大家把心都静一静，带着平常心上战场，你们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届学生，我相信你们都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鼓励的话说完，王青话音一转，道：“我看见咱们班学生都没多少人穿校服了，怎么回事儿？”
那番鼓励的话平白拉进了两方的距离，班里最闹腾的一个学生大声道：“丑！”
王青笑了下，半点儿不生气道：“校服哪儿丑了？等你们毕业了，以后想穿都没机会穿。”
王青语重心长的说：“后天礼堂开毕业典礼，学校通知了，所有学生都必须穿夏季校服，觉得丑的，你们也忍一忍，马上就毕业了，毕业以后就不用穿了，然后…这周上完课，大家就不用来学校了，回家安心准备高考就行。”
在离开之前，他把许嘉乐叫到了办公室，道：“明天开完毕业典礼你就先回家吧，你妈昨天给我发消息了，你十八岁成年礼，她想让你好好过一下。”
明天是许嘉乐的生日。
像是没想到唐婉会这么重视这件事，以前过生日，如果是在上课时间，唐婉也从来不会说请假给他过生日。
许嘉乐短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好的，老师。”
晚上回家后，许嘉乐照例给陈衍打视频电话，但往常一下就亮起来的屏幕这次罕见的还是暗着的，但手机里能听见陈衍的声音。
许嘉乐问：“你手机屏幕…坏了吗？”
“…嗯，”陈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还能听见悉悉邃遂翻卷子的声音，他说：“这个手机用很久了，突然就坏了。”
许嘉乐说：“…好吧。”
然后在十一点半多的时候，那边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手机上询问，得到的也是手机坏了的回答，然后在十二点的时候，消失的声音再一次从手机里响起。
“小许同学，生日快乐。”
屏幕上，陈衍的画面框里依然黑暗一片，许嘉乐想象着陈衍在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对这句及时送上的生日祝福，刚准备说声谢谢，就看见暗掉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陈衍手里举着生日蛋糕，站在楼道里，面带笑意的透过镜头看向他。
“！”
许嘉乐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猛然站起身离开卧室穿过客厅打开房门，陈衍就笑意盈盈的举着蛋糕站在门前，楼道里有风，插在蛋糕上的蜡烛便随风晃动。
将人的影子不断拉长缩短，就像许嘉乐此刻被拉扯的心脏。
陈衍说：“十八岁生日快乐，小许同学。”
客厅里，灯已经被全部关掉，许嘉乐在陈衍的注释下许下自己的生日愿望，和陈衍一起吹灭了蜡烛，打开灯后，看着蛋糕边缘处明显有些粗糙的地方，带着答案问：“是你做的吗？”
“嗯，想给你做一个蛋糕，但是学艺不精，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许嘉乐把蛋糕切好，咬了一口，说：“好吃，你尝尝。”
说着拿小勺子把自己小碟子里的蛋糕插了一块放在陈衍嘴边，但陈衍只是笑着看他，没有动。
在视线触碰的一瞬间，许嘉乐就反应过来，他把蛋糕放自己嘴里，下一秒，原本坐着不动的人探过身，轻轻掐住他的脸，触碰到那张唇，从中尝到了蛋糕的味道。
很甜。
陈衍并没有在这里久待，陪着许嘉乐写了一会儿作业，吃了些水果解腻后，便起身回了家。
这次许嘉乐没有再要求陈衍留下了，和之前不一样，他们现在，已经成年了。
目送陈衍离开后，许嘉乐舔了舔被亲的有些发红的唇，拿起手机，有几条新的未读消息，都是其他人发来的生日祝福，而这些生日祝福里，夹杂了唐婉的消息。
唐婉只发来一句很简答的话——
许嘉乐，十八岁生日快乐。
许嘉乐回了一条谢谢，这段时间，他能感受到唐婉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但这样的转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几年的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开的。
第二天快十点多开完毕业典礼，许嘉乐和陈衍说了再见，便去和王青说了一声自己要走了，得到点头后才坐上唐婉的车。
唐婉很明显打扮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还特意打理成了很有女人味的波浪卷，身上还喷了香水。
唐婉把一个很薄的红包递给许嘉乐，然后启动车子朝市区开去，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许嘉乐侧头看向唐婉，唐婉说：“卡里给你存了一千万，密码是你生日，你的成年礼物。”
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完全没想过，这笔钱足够许嘉乐违背她的意愿，留在国内读大学了。
“…谢谢。”许嘉乐收起红包。
车很快开进小区里，从车上下来，刚走到客厅门口，许嘉乐就停下了脚步。
客厅门口，立着一张过年时候拍的照片，上面写着“祝许嘉乐小朋友十八岁生日快乐”，这样的语气，只有在许维谦没有去世之前，在唐婉的嘴里听过。
不仅这样，客厅里还被很认真的布置了一遍，有鲜花、有堆积在茶几上的礼物，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有些粗糙的生日蛋糕。
许嘉乐下意识回头，唐婉却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快进去吧。”
心口微动，许嘉乐走进客厅，站在茶几前，上面已经插上了蜡烛，唐婉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将蜡烛点燃，孙阿姨拉住客厅厚重的窗帘让室内昏暗下来。
“许愿吧。”唐婉说。
许嘉乐于是闭上眼，但是他什么愿望都没有许，因为昨晚已经许过了，在唐婉的目光下，许嘉乐吹灭蜡烛。
唐婉有些轻的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闪而过，陪着许嘉乐吃了蛋糕，又吃了长寿面和孙阿姨做的一桌子大餐。
在下午的时候，对许嘉乐说：“想去游乐场吗？还是想待在家里？”
游乐场对许嘉乐没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他说：“家里吧。”
唐婉点点头，也留在家里陪着他，客厅里，许嘉乐在旁边拆礼物，唐婉就在一旁看着，显然早早就把这一天的工作推掉了。
电视机上随意播放着一部电影，让客厅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安静，等到晚上后，唐婉说：“明天下午我送你去学校，明天早上，我们去取一下西装，你已经成年了，没有西装不行，本来打算今天给你的，但是算错了时间，只能明天去取。”
许嘉乐点点头，说：“好。”
然后在临休息之前，抱着已经拆好的礼物上楼，在上楼之前，对坐在客厅里看了他一天的人说：“妈，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不管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都很开心-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唐婉开车带许嘉乐去了本市商场里一家专门做西装的老店里，老板看见唐婉来了之后，把已经制好的西装拿出来，道：“唐总，您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嘉乐，过来试一下，看看合身吗？”两个月之前唐婉让人给许嘉乐量过身量，但是男孩子十八岁个子也会长，唐婉不确定现在是否合身。
是一套非常完整的西装，许嘉乐点点头，拿着衣服进换衣间，换好后走出来，店老板在一旁检查了下，说：“挺合身的，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许嘉乐摇头，这身衣服很合身。
唐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行，这次麻烦您了。”
“不客气。”
许嘉乐换回之前的衣服，把西装放进车后座上，但唐婉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带着许嘉乐在里四处逛了逛，偶尔看见好看的手表、又或者是新出的电子产品，都会询问许嘉乐要不要。
许嘉乐全都拒绝了，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很热衷，况且，有些东西唐婉昨天已经买下当礼物送给他了。
唐婉见状也不意外，只是在走到商场门前空地的时候，唇色似乎微微有些发白，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目光有些空的看着前面，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许嘉乐是看见唐婉踩空了一节台阶的时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的，这样的情况一瞬间让许嘉乐想起了在国外的那个晚上，他眉头皱起，扶着唐婉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道：“你是不是太累了？”
刚才一下踩空，让唐婉彻底回神，她捏了捏眉心，道：“可能吧，这几天工作有些多，你帮我去买杯咖啡吧。”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咖啡店，也是唐婉最常卖的牌子，许嘉乐心里有些不安，他按在唐婉的肩上站起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唐婉点点头，像是对他神经紧绷的样子有些不理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有些无奈的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
得到唐婉的肯定，许嘉乐这才起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唐婉看着许嘉乐过马路的背影，目光罕见的有些温和，直到她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男人内里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穿着一件水墨色的针织衫，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是和周围人、以及现在环境下格格不入的穿搭。
看起来挺帅的，就是脑子不是太好。
唐婉刚准备收回目光，一束太阳光突然打在了对面的玻璃大楼上，反射过来的刺目的光让唐婉猝不及防的闭上眼，等再睁开眼，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面容。
棱角分明帅气的轮廓、上扬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唇角的笑容……
有些眼熟，是谁？
唐婉皱着眉想着，终于想起来了，这是许维谦！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唐婉就站起了身，烈日下，她朝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临近中午，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越来越多，到处都是鸣笛声，红绿灯轮流亮起。
许嘉乐站在柜台前，莫名觉得今天的车笛声好吵，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第一次没忍住催促道：“您好，可以麻烦快一些吗？”
“好的好的，小哥哥您再等一下。”
制作咖啡的女生加快了速度，利索的打包好递给许嘉乐，道：“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许嘉乐心口跳的有些厉害，他很敷衍的道了谢，拿着咖啡就朝外走去，推开咖啡店的门，被这扇门堵在外面的惊呼声穿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抬头朝着声音来源开去，这一眼，让他浑身发冷。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来往穿梭，而在车辆中间，是一直往前走的唐婉，唐婉似乎在找什么，她看不到周围来往的车辆，只顾着往前走。
在许嘉乐催促下加急完成的咖啡掉落摔在路上，他快速冲过人群想要跑到马路中央把人带过来，可是就在他跑到路口的那一刹那。
一辆黑色的轿车横穿过来把唐婉重重撞到在地。
血很快从脑后蔓延开来。
“妈——”
男生惊恐慌乱的尖叫划破这一方喧闹。
那一抹不断放大的血色似乎要侵占许嘉乐全部的注意力，这个时候，绿灯亮了起来。
许嘉乐跌跌撞撞的朝着唐婉所在的方向跑去，他想把唐婉扶起来，可又担心会加剧唐婉的伤口，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脸颊话落，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打了120。
唐婉的嘴角处溢出血来，许嘉乐惶恐的抹去血，低着声音，像是小时候唐婉哄他那样，哄着睁着眼睛的唐婉，说：“…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别怕，妈，你别怕…”
冰冷的手被握住，唐婉似乎想看清他的样子，但疼痛让她无法聚焦视线，察觉到生命的快速流逝，她很想说，对不起，可是身体各处都疼，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握着许嘉乐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些什么。
直到救护车的到来。
第 40 章
“抱歉, 病人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许嘉乐同学, 考虑到你现在还是一名学生, 我们会通知你的亲属前来处理这件事。”
“去见你妈妈最后一眼吧。”
“那个男生怎么了？”
“他妈车祸去世了, 在这儿等他大姨回来处理呢。”
“这都晚上了, 怎么还没来？”
“他大姨定居国外，说是买了最近的一趟飞机回来, 最快也得明天了。”
“让他吃点儿饭，好好一孩子不吃饭算怎么回事儿？”
不同空间、不同时间、不同方位的语言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不断交替响起，脑中紧绷的弦就快要被扯断。
救护车飞速驶向医院带来的颠簸感, 医院走廊里被照射进来、没有任何一丝温暖的刺眼的日光, 急诊室大门打开后的无助绝望, 头顶冰冷的白炽光……
这些感官在许嘉乐脑海中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化成一片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迹, 以及那双沾染了血色的眼睛。
“哗啦——”
装在袋子里的盒饭被放在腿上，塑料袋的声响撕破了那片场景，许嘉乐抬起头, 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噩梦，眼里的空洞几乎要将人吞噬。
警察有些不忍道：“马上就要高考了, 就算再难过，也得吃饭不是吗？”
许嘉乐把手放在盒饭上, 安静了好几秒, 才道：“…好，谢谢。”
但直到天亮, 放在腿上的盒饭也没有被动过，男生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长椅上,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道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许嘉乐眼皮动了动。
一个和唐婉眉眼间有七分像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进来，过膝的裙摆杂乱的飞舞着。
是他的大姨、唐婉的姐姐，唐妍。
唐妍显然是一路奔波来的，头上脸上看不见任何一丝被精心打理过的痕迹，满身的狼狈和高一那年，他因救人被送进医院唐婉着急的身影重叠，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唐婉快步朝自己走过来，动作干脆利落的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愤怒又悲伤的质问他，你是故意的吗！
可是这次没有巴掌声，没有质问声，只有悲伤的哭泣声。
“…乐乐，对不起，大姨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哭泣声将他从虚幻中拉入现实，许嘉乐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唐妍拉进怀抱里，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湿，他有些茫然的垂下眼，看见了唐妍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
以及那双通红眼睛里，自己的不堪-
从日出到日落，仅仅一天的时间，唐婉就被办理了死亡证明并被送去殡仪馆火化。
葬礼急促又简单，因为除了唐妍，许嘉乐没有别的亲人了。
许维谦去世后，只有独子的爷爷奶奶遭受了刺激也相继离世，姥姥姥爷更是因病早早离开。
天空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彷如当初。
唐妍便撑伞站在许嘉乐身边，看着跪在墓碑前挺拔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哑着声音，道：“乐乐，回家吧。”
许嘉乐，“…嗯。”
回到别墅里，唐妍喊住准备上楼的许嘉乐，道：“…乐乐，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东西吧。”
许嘉乐很认真的思考了这句话，但是他想不明白，于是他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唐妍。
“…今年元旦的时候，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说你拿到哥大的录取了，”唐妍看着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的人，放软了声音，“虽然现在有些迟了，但加急办理签证还是来得及的，至于国内的高考……”
说到这里，唐妍沉默下来，关于妹妹的家事，她确实听唐婉提过不少，有些大概的认知，也知道许嘉乐为什么能进普高。
她想说让许嘉乐放弃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句话会让眼前的人很难过。
犹豫片刻，唐妍勉强笑了一下，“你就当是还你妈妈一个心愿吧。”
客厅里安静无声，站在她面前的男生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察到一股死寂的绝望。
就在唐妍有些无措的准备补救几句的时候，许嘉乐终于开口了，他很轻的问：“…能不能…让我参加完高考…再走。”
唐妍无声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他，拍拍他的背，道：“确实该和你的朋友们好好道个别，今天就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谢谢大姨。”
凌晨三点，插着充电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充电已满，昏暗中，伸出一只手拔掉了充电线，手机屏幕很快按了下去。
关机关了两天的手机此刻终于被手机主人打开。
手机屏幕亮起的灯照亮了许嘉乐的面容，他没什么情绪的等手机彻底开机，在开机后的第一秒，无数的消息跳进来，其中位居最上面的消息来自暴力熊。
陈衍问他为什么请假了，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问他明天最后一天还来学校吗，还和他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和他说，别一个人憋着。
可关于他的消息，许嘉乐一条都没有回。
只有一颗豆大的泪滴砸在手机屏幕上，放大了那只暴力熊。
唯一知道消息的严津在九点半的时候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185帅气男生】：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
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会让人知道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为什么……
压抑许久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喷涌而出，许嘉乐有些痛苦的放下手机，看着高挂在天边的月亮，突然想起来在许维谦去世之前，曾经抱着他和他说，乐乐，爸爸真想快点儿看见你去哥大读书的样子。
原来不是他的无心之言，是他真切的答应过许维谦。
魔咒被生效，被继承。
那座有形的囚牢在唐婉死后，化成一座无形的囚牢，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靠坐在床边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许嘉乐比往常早半个小时进了学校，然而刚走到教学楼二楼，就停下了脚步。
在寂静的楼道里，陈衍就那样笔直的站在三班后门的教室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他觉察到许嘉乐的到来。
隔着长廊对视。
许嘉乐露出很往常一样的笑容，他走到陈衍面前，自以为很正常的说：“怎么来这么早？”
下一秒，眼皮就被面前人轻轻碰了碰。
陈衍说：“你哭过了。”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住，几乎是瞬间，许嘉乐就要藏不住自己全部的伪装，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避开陈衍担忧的目光，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容，点点头，又摇摇头。
然后说：“这两天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我知道。”陈衍说。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许嘉乐说：“嗯。”
头发被人摸了摸，陈衍问：“是因为高考的事情吗？”
“……”
许嘉乐抬起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说？向往常一样应下来吗？
他怎么可以把“你知道，我妈不想让我高考”这句话，安在一个死人头上。
陈衍便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安抚道：“没关系，去国外也很好，我可以等你。”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许嘉乐闭着眼，加深了这个吻，然后在教学楼响起学生的脚步声后，退后一步，道：“陈衍，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你要吗？”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要。”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学生们似乎是要把在过去三年里不敢在学校做的事情全做一遍。
公然逃课、在校园里光明正大的牵手、上课时间化妆吃东西……
老师们都在默许这种行为。
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像是受到某种牵引，在校园里流浪的学生全部回归教室，齐齐站在窗口。
下一秒。
洋洋洒洒的卷子、草稿纸、被撕破的书便从空中飞落，如飘雪一般将地面洒满了白色。
高中三年时光，就此宣告结束。
高考当天，许嘉乐准时出现在考场，他和陈衍并肩进入学校，然后在五楼分道扬镳。
校门口围堵着都是焦急等待的家长和想采访考生的记者媒体。
炎热的天气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天空便降下蒙蒙细雨，给紧绷的考场里带去几分清爽。
又一天过去，下午五点，学校的大门准时打开，无数的学生从校园里涌出来，高声呼喊着、欢呼着，庆祝三年的牢笼时光在这一刻得到解放。
随之而来的，便是离别。
黄子博早早就在班级群里通知了考完试要去聚会，许嘉乐便带着陈衍一起去了，学生们早早聚集在饭点门口，确认人数都来齐之后，才把人带去包间，这次的聚会，老师们也会来。
陈衍来这里并不奇怪，因为还有很多人也带了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来。
这样的离别饭局流程都很单一，先是欢迎到来的老师，然后老师们讲一些祝贺的话，最后大家上去敬酒，许嘉乐也端着酒杯上去敬酒。
“…以后得路还很长，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选择就一蹶不振。”
王青看着面前被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学生，说实话，当他听见唐婉去世的消息、得知许嘉乐不会再留在国内的时候，确实有些可惜，但是想到许嘉乐要去的大学也是国外顶尖大学，也就释然许多。
他只希望自己带过的学生能好好的，将来能出人头地。
王青和许嘉乐碰杯，道：“很多话已经被说烂了，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谢谢老师。”
许嘉乐的酒量不是很好，他从小到大基本没有喝过什么酒，几个老师敬完，热意已经涌上脸颊，走路也微微有些不稳，他是在陈衍的搀扶下才顺利坐下来。
这场离别宴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老师们嘱咐这帮学生早些回家后，便也陆续离开。
黄子博则是问：“大家，等会儿谁去KTV？”
其中纷纷有人举手，但也有人觉得有些不打算去的，黄子博便把剩下的班费平分了，给不去的人退回去。
许嘉乐也没有去，他扶着陈衍的胳膊，问：“我有些累，我们去酒店吧。”
陈衍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点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全程都比往常沉默的严津则是把他们送到饭店门口，嘱咐道：“那许嘉乐就交给你了。”
“嗯，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严津点点头，看着两个人上了车，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