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点未战先败。
但是陆铮年向来习惯。他也已经在她这里也尝过太多次失败,所以比盛栀更轻易地从她言行里看出她的并非垂青。
“厉择他们都还没成家,有孩子的也还没上幼儿园,我给念念投票,没什么关系。”
够了,就到这里吧。
陆铮年为自己下楼前飞速跳动的心脏感到抱歉,但或许是伪装太多次,连笑都自然而然:“等有了竞争关系,我再通知你。”
盛栀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很漂亮,很温和,深邃沉静,一如既往。要说感觉不到他的喜欢,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也毫无道理。
尤其是还有昨晚。
盛栀伸手拿了果汁,喝了一口,双手握着玻璃杯。“我暂时不会考虑结婚。”
菜已经在他们相对少话的时候上了,是一道沙拉。她向来体贴周全,顾忌他不知道病因的难受。但陆铮年手里的刀叉还是莫的一停。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我知道?
陆铮年维持着他的姿势:“嗯。”他不想说后面三个字,好像等的那么多年都蕴含在这一声里。
的确狼狈。像投降还是被处以极刑的犯人。
可他居然连这样的判罚都期待,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盛栀:
“是,什么时候?”
空气好像停止流动了。陆铮年有点渴,第一反应望向的居然是她手里的果汁,明明知道套餐里带了两杯。
但他不想喝了。
“我不知道。”他该怎么样在她面前才能自如一点,为什么每句对话都无趣苍白得像是没人愿意读完的小说?
但他不肯晾着她的话,不用说,他是熟悉的败者,隐瞒没有意义:“也许,是读高中的时候......”
差劲过头了。他想说的完全不是这些。
所以他笑了一下,很有风度,也很淡的:“一定要在拒绝我之后说这些吗?”
我怎么才能告诉你我很爱你。
尤其是在我偷来一个和你的吻后。
盛栀或许无知无觉,但他心脏已经开始慢慢地在疼了。陆铮年想他会无数次回忆起这天。
回忆起这天这几句狭窄的对话。
他无数次回忆她。
盛栀换了姿势。
陆铮年完全不敢看,只感觉她的影子在湖面上飘着,吸引他的视线,他回神,才发觉那是她杯中的果汁。
盛栀换了话题:“有了岁岁之后,我常常会想,以后她要是有男朋友,我估计会好好看着,不敢让他怎么随意就带跑了岁岁。”
他浅笑着点头:“看来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榜样。”
盛栀看他一眼。
陆铮年的从容和坦然让她稍微好受一点。她只能默默喝饮料,希望他不是故意安慰她。
陆铮年也诧异于自己的溃不成军,但现在他只能让自己显得体面一点,让他不要犯携爱求报的错误。
她已经很艰难。
他不想再做错一点点让她难过。
所以这对话,把错全堆他身上了。陆铮年察觉不到,但但凡知晓这对话的另外任何一人,都能感觉他站在万丈深渊前。
盛栀低头喝果汁:“高中是有些太早了。”
陆铮年眼睫潮湿了。在两人桌气氛沉寂下来的时候,他轻轻说:“也许过个一两年,或者更久一点。”
他才发觉这几分钟都不知道自己笑过,因为这时想再像之前对话一样若无其事地笑竟然非常难,他只能哑声艰涩:“就会好了。”
可惜她那时出国了。
他们矛盾爆发得尖锐,后来几年他一直试图找她。错过了就是全错过了。
但陆铮年心里觉得他不是因为时机不好才出的局,不得她喜欢本来就是寻常而已。
他只能掩盖自己的失态:“a城的气候太湿润了,你们来了一段时间,习不习惯?”
他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好。
盛栀:“从小在这长大,也说不上习不习惯了,倒是岁岁。”她说起女儿,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眼睛不易察觉地一弯:“确实,来的时候总打喷嚏,现在好多了。”
这话神情像在说随我。
陆铮年感觉到一种奇异而平和的幸福。
她在他面前,他喝水遮盖神情未免太过胆怯,他只能试图让自己平静,知道,既然她拒绝了,那他当然也不会引起她任何注意带来任何困扰。
何况他怎么掩藏。
“那就好。”
又没有对话了。
吃完的时候像一场话剧终于走到了镜头,漫长的幕后人员辛苦放映里,服务员走过来,带来散场的光。
声音突兀,光亮刺眼。
“您好两位,请问订单?”
盛栀拿出卡,没看陆铮年:“我来付吧。”陆铮年忽然想要小票,也许不准确,是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可惜并未能如意。
服务员含笑致意,盛栀拿起手包,看到他修长清隽的背影。在玻璃窗里,他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陆铮年?”
油画被惊醒。
“去走走?”
陆铮年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脚步踩在茵茵草地外的路旁,看到影子交汇,都觉得太阳令他有一瞬间晕眩。
“经常不吃早餐?”
本能摇头,但意识到后补救:“没有。”他不知道不吃早餐是否也算可能会被判带坏的一件事,虽然他早就没有带坏的机会:
“只是忙的时候,偶尔闲下来,也会自己做一些。”他在向她解释生病真的只是个意外。
盛栀点点头,毕竟是青梅竹马,生疏在无形中消弭,她踩着石砖路,不自觉地走线,这习惯令陆铮年无意识地放慢脚步,也放过了狭窄的横线。
她走线,他走格。
不同频又同频。
“我也是。”盛栀说:“国外的时候学语言很容易,交流却很难,我不想总和超市的收银员打交道。”她说的交道其实是手语。
“就学会了自己做。”
他都知道如果他们关系再好些他会怎么回复——有时间尝尝?或者是,是吗?下次可以有荣幸品尝下吗?
可他不是一个稳操胜券的被偏爱者。
再往前走一些也许她就会被冒犯了。
陆铮年这个时候更确信他病中吻她是做梦。
如果可以再做一次这个梦就好了。陆铮年轻轻地闭了闭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没什么异样:“听说这样对小朋友好一点。”
想有点分寸的,但还是低声:“但会不会有点辛苦?”
没有再妄想过她的垂青。但不受控制地想知道离开多年她的情况。其实刚开始重逢的时候装得还好,今天,也许是怕最后一面。
自己都觉得自己冒昧。
盛栀稍稍顿了一下,这话问得确实试探亲密关系。对亲近的家人或许可以毫无顾忌吐槽,对表面朋友当然是客套。
她不确定现在和陆铮年是什么关系。
“家里也有小朋友?”
陆铮年想起工作人员那句您家人一定非常开心。
陆铮年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上的盛栀:“嗯。”
越发像在说谎。
盛栀有点想叹息。她有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可惜身边这个人看上去真的不像只是突然起意的样子。盛栀不得不说青梅竹马使得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陆铮年足够绅士也是个原因。
她总是不好真的将过去完全斩断的。
盛栀轻轻:“没有考虑过结婚吗?”
陆铮年笑了一下,没有牵动嘴角。他往周围去看。一时半会不知道是在心底说还是真的对她说。但盛栀确信她听到了。
“谁会像你呢?”
陆铮年这样的人因为年少时的一段情谊不分青红皂白等了十年,是很古怪的。圈子里不乏很多觉得陆铮年靠家里的酸话一葫芦地来回说。
现在都习惯到不再说了。
盛栀:“不一样的。”她都说不清为什么找陆铮年,也许是真的觉得他被年少情谊绊住了:“很多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大概是觉得她离开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盛栀了。
陆铮年想问她,你相信吗?你相信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找到过你,但脑海中大概有你这么多年生活的踪迹,轨迹,有你的想法和抉择。
她想劝他这样的执着是不必要的。
可他也劝过自己很多次了。所以这样的劝解对他来说大概没用了。心脏堵得厉害,他只好用平静的语调说:
“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去桐花区,见到你之前还以为说不定,你已经和我想得不一样了。”
盛栀恰好偏过头,和他对上视线。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
陆铮年的眼睛告诉她,还是喜欢。
隔了这么多年,喜欢的感觉。他一点都没有忘记过。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盛栀沉默着,其实早就做好再也不迈入任何一段婚姻或感情的打算了。
陆铮年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以至于出现路灯或转角他的心都会莫名其妙抽动一下,害怕她主动说就到这吧。
但又不希望她真的不说。
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回家和岁岁一起看电视也会比现在的情景好吧。
于是感情在心底拉扯,走了大概两三条街,他克制地停下脚步。
开口的时候心都在蜷着疼。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也许是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或者见到也只能是疏远的关系。
“我先回去了。”
盛栀“嗯”了一声,奇异停顿下:“记得吃药。”
陆铮年站在那看了她很久,盛栀要转身的时候他把她身上的编织包花纹都记住了,然后才说:
“盛栀,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回来。
不是她要折磨他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能如意的爱侣太少了,他只是普通人中的一个。她是有权利不喜欢他的。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