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很热闹,却也很累,明明都是走惯路的人。
眼瞅着前面就是放驴车的地方,苗秋莲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明明镇子也不大,才走一圈,腿脚就乏了。&34;
狗儿搀着方红花,笑着开口:“人多,走路前后都要操心,自然比平时累,上了车就能歇歇。”
拎着一吊肉和几根肉骨头的裴厌和顾兰生走在最前,到了地方后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
陈三儿连忙接过,领着他俩往驴车那边去,他其实记住了这一行人的模样,不过还是和木桩上的半块木牌对了一下,随后帮着把驴车解开。
顾兰时拎了两坛酒,待驴车在路边停下后,一行人陆续爬上板车。
顾铁山赶车惯了,没让其他人接手,顾兰生抱着小儿子顾安和侄儿顾衡来了后面这辆车坐下,兄弟几个一块儿说笑也热闹。
已经晌午了,太阳正大,明明是冬天,走了一上午,无论他们还是路边行人,不少都出了汗。这会儿回去的人不少,等前面一架骡子车跑起来后,顾铁山和裴厌才赶毛驴往前跑。
驴车颠簸,晃动不可避免,顾安和顾衡耍了这么久,脸蛋都是红彤彤的,尤其顾安,他年纪最小,车跑起来没一会儿,他在大人怀里直接睡着了。
顾兰生怕儿子睡着了吹风,连忙搂紧了,给顾安把小帽儿的绳子在下巴颌绑好,出门时张春花给两个孩子都围了布围脖,他仔细给儿子把口鼻都围住。
顾衡原本没睡,一看弟弟睡得喊也喊不醒,没人和他玩儿,便靠着身后的小叔顾兰瑜渐渐也闭上了眼睛。
顾兰生看见,对狗儿说道:&34;给衡儿帽子戴好。&34;顾兰瑜答应一声,三两下就把顾衡裹严实了。
别说孩子,大人也累了,来时怕迎风吸凉气,大伙儿都蒙着口鼻,说笑声却不断,这会儿却没人张口,偶尔看见路上的人和事,才说一两句。
远离镇子之后,大集会的喧嚣仿佛一下子隔远了,耳边也清净下来。
今天看了要猴的,还有耍把式卖艺的,什么金枪锁喉胸口碎大石,还有顶碗走索飞刀叉,都是硬功夫。
就连踢毽子,明明都是鸡毛毽子,在人家脚上踢得那叫一个花样多,不止脚,就连头、脸、胸、背都能接,耍的如同飞舞一般,实在是精彩。
乡下人看耍猴耍戏的,一般只是捧个人场,看看热闹就行了。他当时看得兴起,只觉眼花缭乱,跟着人群不断喝彩,高兴之下,没忍住扔了三文钱进去。
离镇子越来越远,官道上人没有刚才那么多了,驴车跑起来十分顺畅。
小河村,好几个老人在村口晒太阳,嘴上这家长那家短,一到冬闲,越发只剩嚼点闲言碎语了。他们几个家里能吃饱饭,还算有点闲心,至于穷点儿的老夫郎老太太,再上了年纪也得挖野菜根、草根弄点吃的,亦或是每天上山捡点柴火背下来。
说话间,两辆驴车陆续走进来,正是顾兰时他们。顾家祖宅离村口不远,一进来前头的顾铁山就让驴车变为走路。
方红花坐在驴车上,今儿她去逛了大集,那叫一个高兴,看见村口几个老人,笑着同他们招呼—
句:“晒暖呢。”
孙老夫郎说道:“哎呦,这是去哪儿了?”
方红花一摆手:“瞎,去镇上逛了逛,今儿十六,不是有大集,在家也没事。”
驴车慢慢走过去,她又朝那几人说一声:“走了大半天,腿脚也乏了,先回去了。”
到祖宅之后,板车上的人都下来了,颠了这一路,是该走走。
酒坛放在车上没动,顾兰时空着手下来跺跺脚,一路吹风,坐在车上又不动,穿着棉鞋也觉得腿脚有点子冷。
一大家子各自都买了点肉回来,方红花提了一吊肉和一包点心,肉是顾铁山给她买的,点心是她自己买的。
顾兰生本来要给她掏钱,她手脚快,早把二十个铜板丢给伙计,拎了点心就走。她好几个孙子,都年轻,分了家之后日子还没那么好,她手里有点钱,哪里用得着小辈掏。
等大娘二娘提了买的肉后,顾兰时几个招呼一声,跟在驴车旁边继续往前走,一路碰到不少人,免不了说些话。
张春花见小儿子睡得小猪一样,摇都摇不醒,便先一步抱回去了,省得再外头着凉。
到家门口了,顾兰时提一坛酒塞给离他最近的狗儿,笑着说:“拿回去,爹娘没事了能喝几盅。”
“成。”顾兰瑜接过。
/>
出村之后,看见树林里有人在挖草根,离得远,那人蹲着,也看不出是谁。
顾兰时几步赶上来,走在裴厌旁边,笑着说:“我都饿了,回去简单做点饭。”“嗯。”裴厌同样饥肠辘辘。
今天在镇上没吃饭,一个两个都说不饿不想吃,他知道是觉得在外面吃饭要花钱,原本想顾兰时要是饿了,他掏一点钱也没什么,吃点便宜的东西也成,可大伙儿心不齐,这个不愿那个不肯,最后只能作罢。
“回来吃也好,吃完喂猪喂狗,都是活儿。”顾兰时说道,他看一眼车上的酒和肉,满心都是喜悦,又开口道:“明天再炖骨头,到时候开了酒,喝一点,有肉有酒,身上就暖和了。”
裴厌也笑了,好一段时间没喝过酒,明天解解馋。
一开篱笆门,大黑迫不及待窜了出来,围着两人摇尾巴,它闻到了肉味,嘤嘤叫着,跑了好几圈撒欢,拦都拦不住。
早起,天灰蒙蒙的,阴云较重,到了巳时初也不见太阳破开云层。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刮风的动静,今儿天就阴了。
笼了一盆火,顾兰时坐在旁边箍绣绷子,他剪了两块布打算绣手帕,绷好后放在旁边穿针,说道:“改天要是来货郎,得记住买几块素绢,绣点花上去,比粗布的漂亮,过年时就用那个,又新又好看。”
丝帕纱帕轻而柔滑,绣上花草也分外好看,但价钱贵,来乡下卖东西的货郎,一般会卖便宜点的
素绢。
“嗯。”裴厌添了几根柴火,他没事做,伸出双手在火上烤烤,转头看顾兰时穿好了绣花针,捉住夫郎的手摸了摸,问道:&34;冷不冷?&34;
顾兰时笑道:“不冷,离火盆近呢。”
裴厌握着他的手给暖了一会儿才放开,说:“天冷,少做一会儿,等有了太阳坐在太阳底下做针线,到底是暖和的。&34;
“就两张,绣一两朵小花,多了我也不会,很快就好了。”顾兰时边说边拿起绣绷子。
外头刮风,大黑没在院子和菜地乱跑,见有火盆,蹭过来在他俩对面蹲坐下,当裴厌看过来后,它耳朵朝后翻,眯着眼咧嘴吐舌头,一副讨好的谄媚模样。
裴厌没赶它走,视线掠过看向外面院子,想起种的菘菜和萝卜,一直
盖在麦秸底下,也不知如何了,他起身说一声,大步朝菜地走去。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道:“有长出来的,我刨开土看了看,照这样下去,过段时间就算下雪了,还能挑着捡着收几颗长成的。&34;
“那就好。”顾兰时笑眯眯的,今年开辟菜地当真是件好事,得亏他俩当时没偷懒,把前头拾掇的亭亭当当。
说说话烤烤火,很快到了饭时。顾兰时放下针线,裴厌闲的没事,说要给他烧火,两人一起进了灶房。
一口锅蒸米饭,另一口大锅添水、放骨头,焯了水再放些大料花椒还有姜块,顾兰时又切了一颗大萝卜用来清炒。
裴厌点火加柴,很快锅底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肉骨头飘出香气之后,大黑在灶房门口团团转,馋的直流口水。
等饭做好端上桌,别说狗,他俩也被肉味勾的够馋。
肉骨头炖的火候刚好,肉一抿就下来了,清炒萝卜加上米饭,有荤也有素,裴厌开了酒,酒香味四溢,顾兰时也要了半碗。
见大黑急得呜呜叫,顾兰时夹起一根带肉的骨头,见用树根做的狗食盆在堂屋外面,他往那边走。
大黑小跑着跟上,仰头一直看着他,直到骨头丢进食盆里后,它一低头整根咬住,肉比骨头好吃多了,它狼吞虎咽啃起来,吃得万分着急。
“慢点吃。”顾兰时没忍住说了句,但大黑早听不见人声了。
他笑着回到桌边坐下,裴厌已经倒好了酒,说道:“先吃肉,吃几口再尝尝酒,肚里没东西垫着容易醉。”
&34;好。&34;顾兰时答应着,就从汤盆里捞出一根骨头,今天炖骨头没剁开,都是一整根。
放了盐,肉极香,咬下也不费力气。
不知不觉,他就啃光了一整根,捏着骨头的手指都是油乎乎的,这会儿顾不上擦洗,油就油了,碗筷总归是要洗的,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嘶一声说:“有点辣,不过挺香的。”
“喝慢点,不着急。”裴厌笑着说,他自己一边吃肉一边喝酒,酒碗已经空了。
外头还在刮风,冷飕飕的,但一吃肉一喝酒,浑身都是暖的,一点都不怕。
顾兰时又捞一根骨头,他俩手油嘴也油,可谁都不嫌弃谁,况且只是一点油光而
已,多少可怜人做梦都想沾点油星。
吃两口肉尝一小口酒,顾兰时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嚼着,不小心抬眸和裴厌对上视线,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