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初秋依旧夏炎,皇家围猎如期举行在大梵山。
是日晴空,小河鸳鸯戏水,其乐融融中,越发想让人促成几段姻缘。
皇后有意点鸳鸯谱,她拉着林家大小姐林琼玉的手,满意点头,“几年不见,婉婉生得愈发好看。”
林琼玉含羞一笑,“谢娘娘夸奖。”
皇后看得愈发欢喜,又笑着望向林夫人,“嫂嫂,不如将婉婉许给太子,亲上加亲。”
皇后迫切地希望林家出第二个皇后。
太子脸色骤变,还未等林夫人应,便抢先慌忙道:“儿臣与林表妹只见过几面,彼此并不熟悉,怕错乱了林表妹的姻缘。”
林夫人听出这是拒绝之意,笑容一僵,本想说的话也开不了口。
皇后见状,笑着打了圆场,“这有什么,今日你俩就好好熟悉,此次围猎,太子你要好好保护林大小姐,陪林大小姐玩。”
萧筠张了张嘴,皇后没等他开口,便起身,“好了,我们也别打扰他们年轻人了。”
林琼玉神色慌张,想跟着母亲,林夫人瞪了她一眼,只好又讪讪收回手停下。
亭子寂静,二人相坐无言,还是萧筠先打破沉寂,“林大小姐,喜欢弹琴吗?”
“还算会些。”
二人才算有了话题,活络了些。
远处避暑山庄小楼,青衣女子倚靠雕花栏,她轻扇着团扇,静静地瞭望远处亭子。
萧沂走过来,寻着林惊雨视线而去。
“我当林二小姐赏什么好风景呢。”
“才子佳人,不就是好风景。”林惊雨眉眼一转,望向萧沂,“看见要求娶之人,正陪在自个儿兄长身边,殿下心中定然不是滋味吧。”
萧沂扬唇,他双眸微眯。
“本殿不知自己,我只知林二姑娘心中定然不是一番滋味。”
“能有什么滋味。”林惊雨勾着青丝,她眉一挑,似是毫不在意,“自小我就吃阿姐剩下的,早已习惯,如今不过又是一根簪子,一件衣裳,一块糕点。”
“那今日的,林二小姐,可想将其夺过来。”
她抬头一笑,“正有这个想法。”
“我要的喜欢远远不够,我想要一个男人愧疚于我,就要让他知道,那个女人为他差点死了,他的命是我救的,我要让自己成为扎在他心中的树根,就算日后情感腻了,也会因恩情尽可能满足我。”
“同理,当一个男人救了一个姑娘,并且那个男人生得俊俏时,那个姑娘多半会生出好感,甚至以身相许。”
她一字一句,“令人扮匪,险境之时,你我出手相助。”
*
在皇后与林夫人的强求下,萧筠与林琼玉走在一起。
二人聊完了琴,又无话可说。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梵山半山腰,萧筠不经意间瞥见,郁郁葱葱的树林,一个青衣女子,手里怀着一只兔子,兔子受了伤,她正在给它上药。
他正看得痴迷,林琼玉欣喜的声音忽而响起,“妉妉,好巧在这遇见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惊雨抬头,微微一笑,“我见这只兔子受了伤,瞧着可怜,于是就想给它包扎一下。”
林惊雨温柔地抚摸着兔子毛,微风轻抚,衣袂飘卷,女子恍若嫦娥下凡。
她抿唇一笑,将怀里的兔子放生,慈悲众生。
萧筠赞叹道:“林二姑娘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林惊雨转头,故作吃惊,“殿下也在?”
她慌忙抬手行礼,又羞涩红了脸偷偷看他,四目相对。
萧筠目光触及她手腕上的镯子,他欣喜她还戴着,他冲动地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因旁边林家大小姐在,只得克制住。
萧筠收回手:“不必多礼。”
可当林惊雨起身时,再次与她对视时,萧筠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情感,眼睛里面,浓情蜜意快要溢出来。
直至传来一道清冷又散漫的声音打破,“天杰地灵,实乃打猎好地。”
那人一顿,笑道:“真巧,大家都在?”
林惊雨寻声转头,只见一个竹叶纹白衣男子走来,一手持弓箭,一手提着兔子。
林惊雨定睛一看,那兔子脚上,还绑着她刚包扎的手帕。
她捏紧手,死死拽着。
萧沂朝萧筠道:“本想猎只麋鹿的,只是猎术不精,错猎了只兔子,嗯?这兔子腿上怎还有条帕子。”
萧筠瞥了眼林惊雨的脸色,尴尬道:“这是林二姑娘的帕子,砚舟,你打的是林二姑娘刚放生的。”
“原是林二小姐的兔子,是我的不是,这样,这兔子就给林二小姐了,红烧,烧烤,清蒸,随林二小姐处置。”
林惊雨手捏得更紧,她强颜欢笑,“臣女自小体弱多病,吃不得野味。”
“这样啊。”萧沂惋惜道,他又望向林琼玉,“听闻林大小姐喜欢吃兔头,这样,这只兔子就给林大小姐了。”
林惊雨皮笑肉不笑,萧沂这孔雀开屏开得好,连她阿姐喜欢吃什么都打听得仔细。
林琼玉颔首,“多谢殿下。”
突然远处射来一支箭,林琼玉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萧沂将林琼玉护在身后,贴心询问,“林小姐可有伤着。”
林琼玉摇头,颤抖地躲在他身后,“没……没有伤着。”
紧接着萧筠的声音响起,“阿雨!你可有伤着!”
这一声很大,尖锐刺耳,萧沂离得近,偏头蹙了蹙眉。
情急之下,萧筠握住她的手,林惊雨见状,羞涩低下头,“无事,殿下可有事。”
萧筠摇头,“我有没有事不重要,你没事就好。”
“不,殿下不能这么说,就算臣女有事,殿下也不能有事。”
好一对,情深意长的苦命鸳鸯。
萧沂无奈道,“眼下,先不管谁有没有事,不如,我们先逃?”
萧筠点头,“嗯,砚舟说得有理。”
萧沂护着林琼玉,萧筠护着林惊雨,众人往回去的路逃,却不曾想下一刻几个黑衣人拦住他们的去路,逃无可逃,众人只好往山顶逃,很快便被包围至崖顶。
悬崖万丈,深不见底,林琼玉抽泣道,“眼下退无可退,该怎么办。”
萧沂安慰道:“林大小姐不必担心,本殿定然能保小姐平安。”
林琼玉弱弱点头,“那便有劳殿下了。”
林惊雨内心嘁了一声,从前也不见他有颗英雄赤心,倒是都用尽在她阿姐身上了。
萧筠见林惊雨默不作声,当她是吓破胆了,于是强装镇定,“阿雨,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林惊雨回过神,她柔了柔声,拽住萧筠的袖子,“那便有劳殿下了。”
随即,她看见一个黑衣人持剑向萧筠刺来,迫在眉睫之际,林惊雨按原计,挡在萧筠身前。
她闭眼,一副坦然赴死的摸样,她知道那剑只会刺中她的肩膀,痛一下罢了,不会要她的命。
可同感迟迟未来,只有呼啸的风声。
林惊雨睁开眼,入目是一双清冷幽黑的眼眸,修长清瘦的手正握紧剑,血珠子从苍白的指缝间,如断了线,不断滴下。
林惊雨微张着唇,想问萧沂,为何不按计划来。
紧接着又是剑划破风的声音,向她袭来,萧沂拽住她的手一躲,她轻盈如纱布被他牵着飞。
寡不敌众,黑衣人从背后袭击,将萧沂踹下悬崖。
连带着被萧沂拽住的林惊雨。
林惊雨一脸茫然地望着树木愈远,身体迅速砸下,沉闷的声响里,她砸在跟岩石相比要柔软许多的东西上,纵然如此,全身还是如散架。
她吃痛缓缓爬起,底下的东西传来轻咳声。
他虚弱道:“林二姑娘,是要坐死在下吗?”
林惊雨骤然起身,四周晃了晃,此刻她才发现他们砸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准确来说,是萧沂砸在歪脖子树上,而她砸下来时,有他垫着。
林惊雨不明所以,“分明是殿下无缘无故拉着臣女一道跳崖去死。”
他轻咳一声,“那几个,不是我们雇的打手。”
林惊雨蹙眉,“动手的,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想杀太子。”
萧沂一笑,“还算聪明。”
萧沂慢悠悠要爬起身,紧接着他所托身的树干因方才重击而终究断裂,林惊雨见状,慌忙拽住他的手。
他被刀割破的手,鲜血涓涓,滚烫,染红了彼此的手。
山间雾大,林惊雨看不清歪脖子树下是什么,可能是河流,也有可能是万丈深渊,坚硬的岩石,摔得人粉身碎骨,变成一滩肉泥,烂在下面,又或是被狼吃掉。
萧沂却在此时,不合时宜一笑。
“放手吧……”
林惊雨觉得那是诀别的笑意,而且再这么下去,她也会被拽下去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还没等萧沂说完话就松开手。
“好。”
萧沂笑容一僵,他想说他知道这里的地形,下面是河流,不怎么高,估计连这棵树上说什么话,下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掉下去反而是一条生路。
但无奈林惊雨这个女人,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没等到他说完,就贪生怕死松手了。
好,真好。
萧沂笑容只僵了片刻,紧接着就没在大雾里,林惊雨再也看不见。
萧沂下去后,她为他超度了会。
“萧沂,你为我而死,我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一直等到晚上,悬崖顶传来狼声,歪脖子树再支撑不了人。
林惊雨望着一点点断裂的树干,轻声叹了口气。
“萧沂,我来跟你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