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娆便坐着国公府的马车进了宫里。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那房檐上的小石狮栩栩如生,白皑皑的雪厚厚地盖在上面,一片苍茫寂寥。
“娆娆第一次进宫别紧张,陛下和贵妃都是和善温颜之人,必不会为难你的。”
长公主姿容艳丽,岁月又为她平添了一份温婉,她拍了拍沈娆的手,宽慰她道。
沈娆点了点头,“多谢长公主殿下。”
两个人素日里没有什么来往,平日入宫,也只是长公主一家三口,这次竟还是赵青岚向她提议带上沈娆,长公主和国公爷都啧啧称奇。
一如以往的家宴那般,几个人按席位落座,唠了唠家常。
“这个姑娘本宫倒是第一次见。”李贵妃那戴着护甲的玉指抬了抬,媚眼含笑,对着陛下说道。
“回娘娘,这姑娘是家中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因家逢变故,便住在府里。”
静国公回答道。
贵妃点了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却不料陛下咳了几声,便给陛下倒了盏茶,还给他顺了顺气。
“皇兄近来龙体欠安?”长公主疑惑地问道,但陛下却摆了摆手,“找太医看过,没什么大事,许是天凉了,有些咳疾罢了。”
贵妃也道,“是啊是啊,太医都看过了,没什么大碍,陛下多多休息才是。”
沈娆和赵青岚对视了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只在长辈询问时应答几句。
傍晚,落日余晖。
养心殿。
“参见陛下。”
赵青岚借着陛下有事商谈的由头,悄悄带着沈娆进了养心殿。
“免礼免礼。”陛下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太监总管也是十分上道,赶忙给陛下递了一盏温茶。
陛下也没有和他们唠那些个家长里短,直接便让沈娆给他把脉。
沈娆往陛下手上放了一块轻纱,为陛下诊脉。
片刻,沈娆皱了皱眉头,“陛下近来吃食可有残渣,能否给民女一看。”
陛下唤了总管去将平日的吃食残渣拿来,沈娆一查验,便道“陛下,民女检查过陛下的吃食并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沈娆的话,陛下沉了脸,“你是想说朕身体没有问题?”
赵青岚还想替沈娆解释,毕竟人是他带来了,却不料沈娆摇了摇头,“陛下中毒已深,但并不是出现在入口之物。”
就在沈娆进来之时,她便闻到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中混杂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陛下,民女可否一验这香炉里的香?”
“准。”
沈娆从那还没燃起的香膏盒里,勾出一点,仔细嗅了嗅,果不其然,其中混杂着一股地藏花的气息。
“陛下,这龙涎香里被人加了地藏花,而地藏花若是单独使用,并不会产生毒性,可若是与龙涎香合用,久而久之便会使人气血亏空,整日昏昏沉沉,若是使用时长达一年之久,便会……有性命之忧。”
福来懂陛下心思,都不用陛下使唤,便急忙灭了正燃着的龙涎香。
听到此话,陛下这才松了脸色,“好,好,不愧是桓璟举荐的人,你想要什么赏赐,便告诉朕。”
沈娆低着头,没有直视龙颜。
“为陛下效力,是民女的荣幸,民女不求赏赐。”
陛下微微颔首,他想,沈娆还算识相,他平生最喜这些谦卑之人,虽沈娆还没有帮他治好,但起码也不像那些个不中用的太医,一个两个都说他龙体康健。
他摆了摆手,福来得到主子的指令,很快便端了一盘子的黄金,“这是朕赏你的,便收下吧。”
“民女谢陛下恩赐。”沈娆叩头领赏。
月明星稀。
沈娆跟在赵青岚后面,正低头思索,不料赵青岚突然停了脚步,沈娆一个没注意,便撞了上去。
“怎的走路不抬头?”
赵青岚见沈娆思考地认真,一副做学究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
“没,只是在想……谁会这么大胆子公然给陛下下毒。”
沈娆话虽如此,可她和赵青岚心中都有答案,此事多半与李相脱不了干系,而李贵妃宠冠六宫,与陛下同床共枕,最是适合下手之人。
但没有证据,他们也只能凭空猜测。
“这些不需要我们管,我们只要听陛下安排就是了。”
赵青岚背着手,并没有回答沈娆的问题。
国公府在京城位高权重,府里大大小小的宴席等到大年初六才办完。
“今儿个要送穷鬼,一会把这些府里不要的都清出去。”
那管事嬷嬷指挥着仆人,让他们把各个院里的旧物都收拾干净,还准备烧炮仗。还没等仆人烧起炮仗,小蝶竟带着一个牛高马大,留着络腮胡,脖子上挂着一串青金石项链的男子。
那男子草白麻衣,长了一双鹰眼,那又浓又长的眉毛看着就是不怎么打理。
两个人站在国公府大门口,等仆人出来准备烧炮仗时,便上前问道,“请问沈娆姑娘是住在此处嘛?”
那黄衣仆人见这鹰眼男子和小丫头就不像富贵人家,这仆人也是个势利眼的,小眼一眯,抄起那炮仗就往他们那甩,“今天是送穷鬼,怎么反倒还有穷鬼上门了!”
“你!”
那男子气得脸煞白,而小蝶胆子小,被仆人这样一说,缩着脖子,小手还拽着男子的衣摆。
“去去去,这没有你找的什么姑娘,我们这是国公府,姓赵的人家,哪有什么姓沈的姑娘。”
“不是,咱们那,前段时间来了一位金陵的姑娘,就是姓沈。”
另一个蓝衣仆人小心谨慎一些,也怕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给那仆人使了使眼色。
“噢噢,你们找沈姑娘什么事?府里有事都要提前送帖子的。”见蓝衣仆人说话和气,鹰眼男子便也态度和善,双手拱礼,略带着几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某不知贵府的规矩,那某便下次再来……”
“慢!你们是来找我家姑娘的?”
那人正是云烟。
她原是出府替沈娆抓药,却不料遇到了小蝶。
“云烟姐姐!我和达叔正是想亲自感谢沈娆姐姐的救命之恩,但……他们说要有帖子才能进……”
云烟摆了摆手,这不正是她家想要的嘛。
“我家姑娘前段时间还念叨着想再看看你爷爷,这不赶巧了,你们等等,我这就禀报我家姑娘。”
城西破庙。
“那日多谢姑娘相救,这钱是还姑娘买药钱。”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掏出几枚铜钱,他虽大病初愈,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脸色也红润起来。
“不必不必,那些个药也花不了多少,我也是身子弱,只当是积德。”
沈娆扶起那老人家,达叔看向沈娆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
“听那俩仆人的话,沈姑娘不是京城人士?”
达叔问道。
沈娆点了点头,“我们从金陵来的,只因家道中落,便前来投靠亲戚,刚刚也听云烟道那仆人语出不逊,冒犯了达叔和小蝶,实在是不好意思。”
达叔摆了摆手,那样的白眼他不是没有受过。但自从他们丐帮壮大了起来,没几个人会随意招惹,他都快忘了这样的目光和嘴脸。
“即是如此,想必姑娘在国公府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吧。”
达叔从那仆人的只言片语,便猜到这沈姑娘在国公府并不受重视,又是家道中落投靠的。
沈娆扬了扬嘴角,她倒是不甚在意,但她此行的确是有目的的。
“我爹娘落难,寻常人家定是会避着,国公府还愿意收留我,给我一个栖身之处,已是十分感谢,哪还会在意这些。”
“不知沈姑娘家是……噢,若是涉及姑娘隐私,某便不问了。”
沈娆摇了摇头,她看着不远处的云烟正和小蝶玩的起劲,有些无奈,“家父得罪了权贵,被贬去那岭南蛮荒之地。”
达叔怔了怔,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说道:“这岭南气候恶劣,也不知姑娘是否与令父令慈有书信往来。”
沈娆摇了摇头,“送出去的信,一封回信都没有。”
“某常年在外闯荡,岭南也是去过的,若是姑娘信某,某可以修书一封,向岭南的兄弟打探关于姑娘父母的消息。”
沈娆自然是相信达叔的能力,她十分感激,无以回报,便拿出一锭前几日陛下赏赐的黄金。
“诶某万万不能收下,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姑娘救了某这老叔,某自是要报答的,怎好再收姑娘的钱。”
沈娆却一定要达叔收下这锭金子,两人推辞了半天,达叔终于收下了那锭金子。
回府时,云烟不解地问:“姑娘,本来咱们的银两就不多,达叔也推却着不要,怎的您还一定要让他收下呢?”
沈娆掀开那马车的帘子,“若是他不收,那我们便算是两清,来日再想有合作来往,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姑娘说的是,是云烟想的太简单了。”
马车经过集市,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没什么,不过前面怎的这般热闹?”
“姑娘,我下去看看。”
沈娆点了点头。
片刻后,云烟便回来了。
“姑娘,云烟打探到,说是相府的千金得了怪病,脸上起了红疹,正要找大夫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