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夏日的阳光本应是灿烂热烈的。但是在这间摇摇欲坠的小屋里, 门窗破败,尘土飞扬,外界的光线能照射进来的只剩下微弱的几缕, 像是太阳也不忍目睹这里的惨象, 于是闭起了祂的眼睛。
昏暗的环境里, 血/迹与污渍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但是耳边已经安静了下来,中年男人的哀嚎声远去了, 只有三道呼吸的声音在此刻震耳欲聋。
夏油杰蹲下身子,平视着两个小女孩。他应该说些安慰的话的, 可是舌头却像打了结,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没事了, 别怕。”
铁笼已经被暴力撕扯开了, 里面的两个女孩却还彼此抱着坐在笼子里, 没有走出这个禁锢折磨她们的地方。
能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活下来,甚至还与一个凶恶的咒灵周旋良久,这两个小女孩也不是全然的柔弱怯懦。
鲜血溅了一点在黑发女孩的脸上,但是她并不害怕。在逆境中长大的孩子自有一套灵敏的警报系统, 而面前的这个人, 自始至终一次警报都没有触发过。
她甚至试探着松开自己的姐妹, 转而伸出手拉住了这个人的衣角。
“您……”因为很久不曾好好的吃饭喝水了,她的声音低哑细弱, 开口的时候嗓子里甚至有铁锈的味道。但她还是坚持着说完了。“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听到这句话, 夏油杰眼前笼罩的血色光晕才逐渐淡去, 他像是终于从地狱中重返了人间。
他颤抖着手试图擦去女孩脸上的血迹,但是失败了, 鲜红的颜色变成了更大的一片。
还没等他再做出什么来,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线突然被挡住, 是五条悟。
“杰。”
白发的神子站在门口。他挡住了阳光,自己却像是新的光源。
“我已经通知了五条健太,他马上就会过来,你先跟我回去。”
夏油杰还有点恍惚。“回去?”
“对,回高专。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再来解决这些问题。”
五条悟拉起夏油杰,揽住他的肩膀,仿佛挚友的失态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被五条悟半拉半拽着走出这间小屋的时候,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除了血迹没有清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夏油杰还是在经过那片红色的时候,用手捂住了两个女孩的眼睛。
这里距离咒术高专还有很远,但是当五条悟全力发动术式之后,这段距离也几近于无。
夏油杰很快就看到了高专的建筑,以及专程等候的夜蛾老师。
这个时候,夏油杰才感觉自己像是从深水中彻底浮起,重新见到了天光。
他先是耐心地安抚了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的双胞胎女孩,让她们跟着夜蛾老师先去校医室检查身体。
夜蛾老师在临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夏油杰看似一切正常,但是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可怜的夜蛾老师已经不敢相信这位优等生的“正常”了。
而五条悟吊儿郎当地回以一个代表着“没问题”的大拇指,反而让夜蛾正道诡异得松下了一口气。
就像五条悟说得那样,他们去了高专的食堂,让时刻待命的厨师大娘做了两碗凉面。
熟悉的味道经由味蕾,流入到胃里,像是把属于烟火人间的一切都重新唤起。
纷乱的思绪逐渐归位,夏油杰恢复冷静之后,才发现自己走得有多匆忙。
“他的伤……”
“啊,手估计断掉了,也很难再接回来了吧。”五条悟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立刻回答道:“不过老子临走前给他止住了血,撑到五条健太过来不成问题。”
夏油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境,记忆还是笼罩着一层血色的。
明明不是女孩们的错,甚至这些村民是仰赖了女孩们的能力才暂且保全了性命,但是受到恩惠的人却反而恬不知耻地咒骂起了恩人。所以当那个村长居然还向他伸手,要求他杀掉女孩们的时候,夏油杰几乎的条件反射地想让那双恶心的手离他远点——
他砍断了那个人的手。
即便在冷静下来的现在,夏油杰也不后悔。
那个男人,那一整村的村民,都是应该以死谢罪的罪人。
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那个时候,他仅剩的理智只够他去寻找五条悟的眼睛。
湛蓝的苍天之瞳静静凝视着他,仿佛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罪恶。夏油杰甚至有种错觉,哪怕自己继续动手,杀掉整个村的村民,五条悟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但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他们可能就要走上另一条充满着荆棘的道路了。
于是夏油杰选择了停手,他收起了咒力,低下头,仿佛引颈待戮的囚徒。
可是五条悟没有审判夏油杰,他只是拍了一下夏油杰的肩膀,然后拎起还在地上打滚哀嚎的男人瞬移了出去。
于是即将失控的事态被顺利画上了休止符。他们现在在高专里,挚友、伙伴、老师,都围绕着他,一切都还有再挽回的余地。
五条悟见夏油杰已经可以冷静地思考问题了,才终于露出一点玩笑似的神态。“杰现在想怎么处理他?”
夏油杰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慎重地开口:“悟,我还是不后悔在那个时候动了手。但是这件事情,我希望能到此为止。”
教训这些愚昧的村民,让他们血债血偿,虽然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但是因此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他在遇到挚友与同伴之后,已经逐渐确定了未来要走的道路;而且这两个女孩何其无辜,她们本应要有更光明的未来。
能把摇摇欲坠的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羁绊与爱。
夏油杰由此还想到了更多。
“悟,我想,能不能把高专的入学年龄改一下呢?很多小咒术师的觉醒年纪大概是六七岁,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就接受咒术相关的教育,像今天这种情况一定会少很多吧?”
夏油杰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他兴奋地握住五条悟的手:“而且,我们既然要改变咒术界的现状,从新生代入手不是很好的解决办法吗?只要年轻的咒术师们都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些烂橘子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
五条悟虽然知道挚友能整理好情绪,但是夏油杰这么快就振作起来,还迅速规划起了未来,还是让他有点意外了。尤其是在听到夏油杰滔滔不绝地说起改革高专的一二三四,不喜欢处理这些事务的神子更是两眼都要冒蚊香圈了。
“那,那要叫小枫回来吗?”
“不用了!小枫难得休假,让他先开心地玩两天。我们自己先把计划做出来!”
一碗冷面的充能效果惊人,夏油杰干劲满满,拉着五条悟就要去找夜蛾老师商量自己的设想。
懵圈着被拉走的神子脚下拖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怎么身边的小伙伴们都突然开始走事业线?难道只有他被落下了吗?
东京咒术高专里风起云涌,被认为在京都度假的五条枫也度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假日。
在咒术界,“特级”有着重要的地位。在五条枫之前,所有的特级咒术师都是先做出了震惊咒术界的一番事业,才被评为特级的。
五条悟生而六眼,术式还是堪称与六眼最佳组合的无下限,从他出生起,他就是咒术界无可争议的下一任最强;夏油杰的术式“咒灵操术”也是众所周知的强大,在他连续祓除许多强大的咒灵之后特级头衔也是无人置喙;至于九十九由基,虽然近几年不怎么回日本了,但是当年的战绩拿出来也是实打实的。
只有五条枫,虽然有六眼,但是术式“无相之缚”在此之前可以说是籍籍无名;虽然做了一些祓除咒灵的任务,但是当人们看到同行的名单里有五条悟或夏油杰之后,这份战绩的可信程度也要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打个问号。
因此,五条枫理论上完全遵照规则得来的特级头衔,也在人云亦云中变成了暗箱操作的产物,是咒术界高层腐朽的另一个证明。
之前他一直和两个现任最强形影不离,敌人即便对他有再多的恶意,也不敢在这两位的眼皮子底下对他做些什么。可是今天,五条枫居然主动离开了他的两个护身符,还在保守派的大本营京都逗留,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菜吗?
所以五条枫和奴良陆生的京都游玩之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十分“精彩”。
这一天的上午,还没有人敢动。毕竟无论五条枫自己的实力怎样,他“狐假虎威”的本事保守派们可是实打实体会到了的。自从五条健太成为五条家两位少主的传声筒之后,上午驳回了他的提议,下午就有最强来滴滴快打的体验所有人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等到了中午,确定了五条枫真的是单纯的在游玩而不是在搞什么钓鱼。外面的眼线也传来消息,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乘坐着咒灵离开了京都范围,目前跑到深山老林里做任务去了。顿时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于是当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正要去清水寺参拜的时候,一个染了金发的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 32 章
“要等到你落单可真不容易啊。”那人说出了每一部热血漫画里都会出现的无脑反派的经典台词。
五条枫脚步一顿, 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打了个折扣。
倒也不至于多生气,就是有点厌倦。果然他还是不能完全理解某些蠢人的逻辑,为什么明晃晃的真相就这么摆在他们的眼前了, 他们却坚持闭目塞听, 做出各种各样愚蠢的举动呢?
毫无疑问, 这位禅院家未来的继承人,禅院直哉就是被人三言两语挑拨得热血上头, 以为自己能来捏一捏软柿子的。
看五条枫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禅院直哉就更来劲了, 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们围上来形成一个半圆,堵住五条枫的去路。他带了不少人来, 个个人高马大, 还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带家纹的和服, 乌压压一片围上来的时候十分有震慑力。
路人们早就被这阵仗吓得退避三尺,远远地绕着这块地方走。也有胆子大一点的想在远处围观,还有试图拍照的,都被外围的大汉用凶恶的眼神瞪走了。
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场面, 禅院直哉更加得意了:“喂, 我说, 小废物就还是自觉一点,乖乖给我跪下认输说不准会放过你哦。”
可是令他气恼的是, 明明都被包围住了, 可是对面两个小孩却始终没有露出软弱恐惧的神色, 连脚下都一步不动的站在原地。
还旁若无人的转过头去对视!
该死!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谈情说爱吗!
禅院直哉能来拦路挑衅,倒也不是毫无准备的。至少他知道和五条家的废物同行的是妖怪组织奴良组的少主, 和五条枫关系密切。
但是在极度重视血统和实力的禅院家长大,禅院直哉衡量他人的标准自然也没能免俗。在他看来, 奴良陆生首先血统上就不纯,强大的滑头鬼血脉只继承了四分之一,肯定天赋不怎么样。另外这位少主作为妖怪的头领,居然在之前的时光里专注于上学,和普通人打成一片,又和五条枫这种名不副实的废物交朋友,肯定实力也拿不出手。
即使在这次京都被妖怪入侵的战役中,有五条悟和夏油杰在,这两个小孩肯定就是跟在他们身边混资历的,说是共同作战,不知道实际掺了多少水分。
这其实也不是禅院直哉的一家之言,而是御三家内部的共识,禅院直哉只是缺乏辨识能力,把这些谣言照单全收了而已。
在这种被敌人包围的时刻,五条枫和奴良陆生的对视显然不是禅院直哉臆测的那样在谈情说爱,而是用眼神飞快达成了共识。
奴良陆生:你上,还是我上?
五条枫:冲我来的,我来解决。
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不过是顾忌着这里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是去往名胜古迹清水寺的必经之路,直接动手开打未免太过高调,放“帐”也不太方便,所以准备着先换个地方再说。
可是禅院直哉却不管那么多,他被这两个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激怒,一时口无遮拦起来:“五条枫,你不会真的以为五条悟和夏油杰还能护着你吧?就五条悟那种小白脸娘娘腔,只有脸能看,要不是姓五条早就被杀掉不知道多少次了……”
五条枫猛地抬起头,蓝瞳锐利得盯着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看五条枫终于有反应了,以为说到了他的痛处,于是语气越发嚣张:“还有夏油杰,不过是个平民罢了,只配当给我卖命的狗。”
说到忘形处,他还伸手指着奴良陆生。
“你身边的又是什么?人妖混血的杂种……”
话音未落,五条枫突然冲向禅院直哉。他们之间本就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全力冲刺的话几乎眨眼即至。
禅院直哉还在说话,头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并不是他疏于警戒,而是五条枫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光芒一闪,五条枫和禅院直哉同时失去了踪影。
奴良陆生嘴角一翘,趁禅院直哉带来的侍从们乱作一团的功夫,发动“镜花水月”也隐去了身形。
在一个街区外的僻静小巷里,五条枫和禅院直哉伴随着光芒闪现。五条枫去势未减,直接把禅院直哉的头按磕在了地上。
禅院直哉发力一踢,五条枫猫似的轻巧跃起,闪避开来。
五条枫暴扣的这一下着实不轻,禅院直哉爬起来之后就感觉后脑勺一突一突的疼,眼前也阵阵发黑。他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形,听到对面的小孩轻飘飘地问:“连脸都不能看的废物,还要指望什么呢?”
“你!”禅院直哉暴怒抬头,顾不得疼痛,立刻发动术式。
他继承了父亲的术式“投影咒法”。他父亲禅院直毗人因此被称为“速度最快的咒术师”,他也因此被确立为家族继承人。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换了地方的,但是无关紧要,只要他的术式发动了,那个小废物就会任他宰割——
但是失败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咒力都无法顺畅的运转,仿佛一段一直以来运转流畅的电路在至关重要的地方被截断了。
耳边劲风呼啸,五条枫又一次近身,一拳打来!
禅院直哉还没能从术式失灵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仓皇间只来得及躲开要害部位,肩膀还是被击中了。
一拳把禅院直哉打得踉跄几步之后,五条枫接着问道:“尊贵的贵族大人,原来也是会被人打得像狗的?”
禅院直哉不可置信地大吼:“不可能,你用了什么邪术!历代‘无相之缚’的拥有者都不能封印别人的术式!”
五条枫歪了歪头,像是难以置信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么愚蠢的人。他慢慢地向着禅院直哉的方向走过来,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御三家的人好像总有种错觉……”
“他们认为,咒术师的强弱,在确定术式的时候就注定了。”
他的姿态看起来非常放松,似乎是因为两次都顺利攻击得手,而对敌人放松了警惕。
禅院直哉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他再次试着运行咒力,惊喜地发现那种被截断的感觉消失了!
五条枫还在慢悠悠地说话:“比如我的术式,五条家在知道它不是无下限之后,就立刻打算把我当成一次性的棋子来培养了呢。”
禅院直哉学乖了,不敢立刻轻举妄动,而是继续引着对方说话。“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
“咒力的运行,术式的发动,都有着一套精妙的规律。”五条枫似乎也没有发现不对,他顺着禅院直哉的提问说了下去。
“如果要我立刻把一个咒术师从身体的动作到咒力的运转都全部封印,这确实很难做到。但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只要破坏关键的节点就可以了不是吗?”
“逼停一辆行驶的汽车,可以在对面砌起一堵结实的高墙,也可以只用一颗子弹,砰——”五条枫比出一个代表“枪”的手势。
“打爆它的轮胎。”
禅院直哉知道五条枫不会突发善心想要教导他咒术知识,这只不过是一种战斗技巧——通过公开情报来增强自方实力。
但是五条枫轻敌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他对于术式的使用固然很精妙,但是他败就败在太年轻,刚刚占到上风就自认胜券在握。果然是靠抱大腿混到特级头衔的假货,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屏息凝神,等到五条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猛然发动投影咒法,向着五条枫扑了过去。
他们的距离如此近,他的一只手已经触摸到了五条枫的身体!
根据投影咒法的原理,被施术者触摸到人也必须以一秒24帧的速度移动,否则就会被“冻结”。而五条枫之前毫无防备,加之战斗经验不足,即使无物不察的六眼能解析出术式原理,他也绝对无法跟上投影咒法的速度!而在他被冻结的这一秒时间里,足够禅院直哉用他一直藏在怀里的匕首奠定胜局!
禅院直哉的脸上已经挂起了胜利的笑容。
“砰”的一声,是□□与砖石相撞的沉默声响。
直到被五条枫横扫的一腿踢飞,整个人都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撞到墙上,禅院直哉的脑子里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的术式又失效了?
不,不可能,他明明记得自己成功发动了术式。
那么,就只剩下他极度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了——五条枫并没有被冻结,他跟上了投影咒法一秒24帧的速度!
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五条枫走到禅院直哉的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狼狈的模样。他就刚才讨论的话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投影咒法需要使用者同时具备处理信息的能力和近身格斗的技术。我的体术不过是中流罢了,遇上真正擅长此道的人只能落败。可是即便如此,当我刚才不再对你使用我的术式,给你尽情发挥的空间之后,你却也只能想到这种拙劣的偷袭伎俩。”
他怜悯地看着脚下仿佛一滩烂泥的禅院直哉。
“咒术师的强弱,不仅要看术式,还要看使用者的脑子啊。”
禅院直哉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这违反了他一贯以来的认知和一直坚持的信念,让他近乎对人生产生怀疑。
但是五条枫还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他蹲下身,笑眯眯地把当初禅院直哉骂的最后一句话还了回去:“而你这种近亲结婚,血统纯正的名种狗,似乎并没有这个东西呢。”
第 33 章
“喂?健太大叔吗?”
那边的五条健太一接起这个电话, 就先抢过话头:“少爷!你现在停留在京都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整个总监部都在议论!可能一会儿就要有人去……”
“哦,你说这个啊。”五条枫淡定的回答道:“已经来了哦, 是禅院直哉, 现在正在地上躺着呢。”
“……啊?”
“所以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健太大叔, 你来把禅院直哉提走吧,拿去跟禅院家谈谈价钱, 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赎回他们的继承人。”
禅院直哉昏迷中似乎听到了这番对话,眉头微微皱起, 好像是要挣扎着醒过来的样子。
守在旁边的奴良陆生立刻给他补了一下,于是禅院家的继承人再度陷入了不甘的沉眠, 等待着即将被论斤称卖的命运。
也不知道向来喜欢搞人口买卖的禅院家, 发现自己居然能被反过来敲诈了会是什么心情。
五条枫打完电话走回来, 也在禅院直哉的身边蹲下。他脸颊微微鼓着,是一个郁闷的神态。
“麻烦了,总监部这次的消息好快。”
奴良陆生也有点烦恼,毕竟他和竹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天假期。
“他们会继续像这个人一样来骚扰你?”
“要说, 真像禅院直哉一样蠢的还是少数。”五条枫思考了片刻。“其他人应该不会自己亲自来找麻烦, 可能会派手底下的人假扮诅咒师吧。”
陆生顿时手痒:“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吧。”五条枫一手托腮, 晴空般澄蓝的眼眸里毫无畏惧。“也到了该亮拳头的时候了,不然别人都以为我多好欺负呢。”
奴良陆生认真地看着五条枫, 直到五条枫满头问号的转过来, 他才发出感叹:“感觉枫在这段时间里变了很多呢。”
“有吗?”五条枫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五条枫看来, 自己可是一直坚持着走在普通人这条道路上的,在他成为咒术师之前和之后这条理想都没有变过。可是在和陆生重逢之后, 确实有的时候陆生会露出那种新奇的神情。
所以,他真的变了很多吗?
“对啊。”陆生仰着头, 试图找个词语准确形容一下这种变化,但是实在搜寻无果,最后还是释然一笑:“看样子来到咒术师的世界也不全是坏事。”
五条枫歪过头,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以禅院直哉为起始,接下来的一路上果然很不太平。先是身边总有窥伺的视线,那些人也知道五条枫有六眼,并不敢盯多久,都是偶尔一冒头随后就消失了。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确实很恶心人。
等到了下午,他们刚刚从一家久负盛名的和果子店里排队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美食。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用帽子和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看似寻常的路过了他们身边。
路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个男人在与两个少年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紧接着白色长发的那个少年就上前一个擒拿,把他制服了。
这个时候人们才看见,那个男人手里居然掉下来一把武器!
武器的形状略有些奇怪,总体类似于短刀,上面还镌刻着奇怪的符号。五条枫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咒具,能增加武器针对咒术师的伤害力。配合上还算训练有素的杀手,如果是普通咒术师的话,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普通人即便看不出那么多,可刀刃上的寒光做不了假。街上立刻就起了一阵骚乱,有人尖叫,有人报警,有人去帮忙制服凶手,人群乱哄哄地把这段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下来再也轮不到他们自己动手做什么,警车呼啸而至,把这位“嫌犯”和两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一起拉进了警局。
等五条枫终于“重获自由”的时候,已经在警局的椅子上了,手里还捧着警察姐姐看他可爱给他倒的一杯水。
五条枫呆滞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才 “噌”的一声坐直。
“不是,他们是智障吗?”
“为什么会选在到处都是人的大街上袭击啊?我之前到处钻小巷给他们创造机会不知道抓住吗?难道在大街上动手最后被扭送警局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亏得五条枫还牺牲许多原本的玩乐时间,故意绕远道在京都的各种僻静小巷里徘徊,谁知道最后敌人居然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动袭击,也不知道是单纯因为愚蠢还是另有所图。
说实话,奴良陆生也不太能理解,他试着用敌人的思维思考:“可能是觉得人多的地方,能混淆六眼的视线?”
“不太对吧……”五条枫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虽然我们怎么出过手,但是哥哥打他们打得还少吗……居然还会对六眼的视野有误解吗?”
奴良陆生一噎。虽然知道咒术界环境比较险恶,但是看到原本算得上是遵纪守法的竹马现在毫无心理负担地随口就是比他这个正宗“□□”少主还要“□□”的暴言,还是感觉生活充满了黑色幽默。
曾经最向往普通人的平凡生活的人,现在走在最不普通最不平凡的道路上,而且还在无意识地越走越远什么的……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吧。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袭击就以这样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式落幕了。凶手被当街逮捕,两个少年因为“见义勇为”,被警察们夸奖了一番然后欢送出门。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五条枫突然表情纠结的顿住了脚步。
已经适应了六眼的小咒术师破天荒的怀疑起了自己的视觉。
领着他们往外走的警察姐姐关切地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啦?是有什么东西忘在里面了吗?”
“不是……嗯,是见到了一个可能认识的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表情十分不确定的样子。
纠结了片刻,五条枫干脆拉起身边的奴良陆生就往回跑,留下一句“谢谢姐姐我们找到认识的人啦就不用送了!”
警察姐姐疑惑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往大厅去了……可是刚才明明没有经过大厅呀?”
他们当街制服歹徒,表现得太张扬了,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尾随报复,警察姐姐是打算把他们从侧门送出去的,路线和警局的大厅完全南辕北辙。
被拉着跑的奴良陆生倒是有了一点眉目:“枫,你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大厅里的人?”
“对啊,是六眼的效果。”五条枫随口答道。转而又更加疑惑:“理论上六眼不仅能看得远,准确度也不会有错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了正厅,这会儿大厅里人并不多,一部分是“歹徒当街持刀袭击案”的目击者,在警局里等待做笔录;另一个角落里有几个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奴良陆生环视了一周,他自信目力不错,虽然比不上开挂的六眼,但是认清人脸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完全没有看见有曾经认识的面孔。
“真的是曾经认识的人吗?”他茫然了。
五条枫也难得对自己的判断不自信,他犹犹豫豫地看向角落里。那边有一位警察,在和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子说话。
可能是他的视线存在感太强烈了,不一会儿,那个小男孩就看了回来。
这个男孩估摸着只有小一的样子,个头不高,戴着一副能把脸遮住一半的大眼镜,看着十分可爱。
不同于五条枫的犹豫,这个男孩在发现他们之后立刻跑了过来,仰着脸可可爱爱地问:“呐~哥哥,你为什么一直在看着我呢~”
小男孩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本来就稚嫩,再配上奶声奶气的语调,如果对面是个正常人的话,大概都会产生被“萌”到的感觉。
可是五条枫的脸色却立刻扭曲了一下,他蹲下身配合着男孩的身高,小声问道:“工藤……新一君?”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又马上若无其事地重新挂上了。
“大哥哥是在说新一哥哥吗?新一哥哥出国了耶,我是他的表弟江户川柯南耶。”
他越是辩解,五条枫越是面无表情,等江户川柯南说完了,他的语气里已经一点犹疑都没有了。
“工藤君,你说谎的技术真的很烂耶。”
这个时候,和小男孩一起的那个高中生也走了过来,听到五条枫的后半句话,神情也变得严肃。
奴良陆生见场面有点要失控的趋势,赶紧来打圆场:“既然是认识的人,那一起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叙旧,如何?”
于是,一行四个人出去找到一家餐厅,单独开了一个包间。服务员看着他们彼此之间仿佛认识又故意生疏、暗潮汹涌的模样,离开前还不放心地频频回首。
等到四周彻底没有闲杂人等了,五条枫开口直奔主题:“你就是工藤新一,我不会认错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 34 章
三年前的冬天, 在一家坐落于山里的温泉旅店中,发生了一起命案。
一对情侣中的女孩在深夜被发现从三楼跳下,正好摔折了脖子, 不幸身亡。
这家温泉旅店以家庭旅行为卖点, 在附近算是小有名气。那一天入住的客人不少。因为旅馆位于山里, 夜晚的山路十分不好走,警察过来得好几个小时之后, 这些人就惶惶不安地被困在了旅店里。
和老爸老妈一起出来旅行的工藤新一就这样被迫卷入了命案之中。
因为不知道女孩是不是自杀,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很有可能还混迹于他们之中, 旅客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像干燥的木柴, 有一点火星就可能熊熊燃烧起来。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两个格格不入的小孩。
两个男孩看起来大概都在十岁上下, 是各自跟着母亲来的。两家的家长关系比较普通,但是这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去哪里都拉着手。
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叫奴良陆生,看起来活泼开朗, 身上带着一点被娇惯出来但并不惹人厌的自信傲气。他明明没有比同伴大多少, 但是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处处照顾着那个小孩子。
年纪小一点的叫五条枫, 有着显眼的雪发蓝眸,长相可爱到令旅店里的每一个女性都心生怜悯, 但他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同伴身边。
旅店里的其他人都在这种紧张的环境里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 可是这两个孩子却不哭不闹, 表现得比很多大人都冷静。
这个时候的工藤新一还仅仅是觉得有点好奇,还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想。但是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颠覆了他的印象。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 旅店里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样下去还不等警察过来, 旅店内部就要再起冲突。这个时候还没有被称之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的小侦探直觉这样不行,还是要找到真相,才能遏制住事态的发展。
当工藤新一开始认真侦查的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各种违和之处。
先是在这对情侣的房间里,有被遮掩过的打斗挣扎痕迹。看得出房间的主人已经尽力想把摆设还原成原本的样子了,但是时间紧迫又没什么经验,而他面对的又是一个极其擅长寻找线索的小侦探。
所以工藤新一很快就找到了很多证据:比如柜门边角的一星血迹,床柱内侧的细微指甲抓痕,还有崩落在桌子底下的一颗扣子……种种迹象都证明,这对情侣应该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甚至发展到了动手的地步。而男方仗着自己更高更壮的体型,以及出其不意地突然动手,单方面的压着女方殴打。
但仅仅是这些证据还不能完全证明这是一桩谋杀案,还需要一些凶手把受害者推下楼的直接证据。情侣的房间在二楼,而女孩坠楼身亡是从三楼掉下的,工藤新一准备去三楼的案发地点寻找证据。
可是当他来到三楼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早就有人了。
他心下一惊,立刻把自己藏在拐角,再悄悄地观察情况。
三楼呈对峙之势站着两方人马,一边是情侣中的男人,另一边就是那两个孩子。
那个名叫五条枫的孩子正毫不畏惧地说:“大叔,你还是赶快认罪吧。再拖下去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虽然遵照社交的规范,他用了敬语。但是配合上他话里的内容,没有人会觉得他真的在尊敬着对方,反而令人觉得嘲讽意味更强了。
那个男人确实也这样想了,他虚张声势地叫嚣:“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怎么小小年纪就会撒谎了呢!你这样我可是要告诉……”
那个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调平静得有种机械感:“麻烦了,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就要来不及收拾现场了。”
那个男人震惊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在胡说什么?”
“在说叔叔的想法啊。”无论男人是负隅顽抗,还是被震慑住了,那个孩子似乎都不受影响,他的语气还是没什么波动。
“叔叔这么急着想去收拾现场,应该是留下了很多证据吧?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叔叔已经在这里了,是不是这里有叔叔把人推下楼的证据呢?”
“啊,又往左边退了,所以想遮掩的东西在左边是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的声音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
“叔叔,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呢。和女朋友出来旅游,却在吵架的时候直接动手打了她,看你的样子,动手打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吧?这次旅游明明是想和女朋友道歉的,结果一旦有了分歧,还是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你在说什么……”男人的语气明显开始动摇,他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心虚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孩确实说中了他的痛处;害怕也是因为他说得太准确了,可是他和这个孩子素昧平生,仅仅在温泉旅店里打过一点交道,男孩却能把他心里最隐秘最黑暗的角落都挖出来,暴晒在阳光下。
“像叔叔这种人呢,我也见过很多。平时面对陌生人和同事上级都唯唯诺诺的,好像没有一点脾气,可是越是这样,越是会用暴力向着身边的弱者发泄压力。你之前也打过她吧?这次是因为她提出了要离开,所以直接下了重手。”
“可是打完了人,你又后悔了,冲动的时候只想压制一切反抗自己的东西,可是冷静下来又开始畏首畏尾,不敢承担打人的后果。所以你最后选择伪造一个自杀现场……”
男人突然打断了五条枫的话,他现在又冷静下来了,强笑道:“小朋友,是不是侦探电影看多了呀?说话要讲证据的,你这样胡编乱造不会有人信!”
男孩耐心地等待他说完,然后继续说自己的。“……因为叔叔骨子里就是那种又欺软怕硬、又自私的人,虽然嘴上说着是因为爱才对女朋友动手的,但其实你对她是没有爱的,心里想的只是反正她很爱你,被打了也还会继续任劳任怨。所以当她说出要离开的时候,叔叔才会恼羞成怒。”
“归根结底,是你自己懦弱无能,在外面只能忍气吞声,当唯一愿意被你压榨的女朋友也要离开的时候,作为失败者的愤怒爆发了而已。”
“够了!”男人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原本一直戴着脸上的彬彬有礼的面具彻底碎裂了,他面目狰狞,仿佛困兽。
“你懂什么!那个贱女人……那个贱女人肯定是出轨了,才说出要离开我这种话!我只是在惩罚她……我只是在惩罚她!”
“只能用这种无理的臆测来安慰自己了吗?”男孩自始至终语气平静,透出一种近乎神明俯瞰世间的漠然。
“真是可悲的失败者。”
男人看样子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撕扯着头发,突然把猩红的眼睛对准五条枫。
工藤新一在五条枫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种人在被毫不留情地揭穿之后,很有可能会做困兽之斗。所以在看到男人把视线转移到五条枫身上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就冲了出来,想要保护那个看起来瘦小甚至有点病弱的男孩。
可是还没等他跑到近前,那个试图冲过去的男人就已经被人制止了。
是那个叫奴良陆生的男孩,他之前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仿佛一个沉默而忠实的听众。但是在男人试图伤害五条枫的时候,他却用超出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力量和敏捷几下就制服了他。
工藤新一甚至怀疑,要不是成年男人和小孩毕竟有点体型差距,那个奴良陆生可能根本用不了“几”下,而是立刻就能拿下。
可是刚才还漠然如神明般的五条枫却一下子鲜活起来了,他一下子上前几步,止步在一个不会干扰到奴良陆生的位置:“陆生!他打到你的背了是吗?”
“没事!”奴良陆生轻轻松松把一个比他高半截身子的成年男子压在地上,还分得出心来冲着五条枫笑。
“枫真棒!一下子就把他说服了!”
莫名感觉自己很多余的工藤新一站在一边,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对“说服”这个词的理解。
接下来一切的发展就都步入正轨了。警察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心理防线全面崩溃,承认是自己杀掉了女友。而那些他没来得及抹消的证据也全部被工藤新一找到,提交给了警察。
也是因为这件事,两个同样超脱常人的天才少年注意到了彼此,之后交换了联系方式,偶尔通信或者见面。
直到前段时间,先是五条枫突然失联,工藤新一注意到的时候只找到了五条枫的家附近有煤气爆炸的新闻,但是五条枫本人和他的父母都突然销声匿迹了。连向来形影不离的奴良陆生也对五条枫的现状一无所知。
工藤新一也试图去那个煤气爆炸的现场和五条枫原本的家里寻找过线索,但是处理这些现场的人明显不是当初温泉旅店的男人那样的菜鸟,他们相当谨慎,把所有可能泄露信息的线索都处理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就是工藤新一自己因为偷听到了一个黑色组织的机密而被灌下毒药,虽然侥幸未死但身体变小。他自己都因为隐藏在暗处的组织而自身难保,之后更没有时间精力去追查友人的下落了。
但是或许天意使然,即便各自经历了巨变,但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最终居然还能得以重聚。
第 35 章
只是重聚的场景比较尴尬。
彼此大概弄明白了对方经历之后, 刚才对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朋友恶意卖萌过的工藤新一捂住脸,直接自闭了。
反倒是和他同行的好友——另一位鼎鼎大名的高中生侦探服部平次毫不在意(也有可能是因为丢得不是他的脸),表现得兴致勃勃、活力满满。
他早就对工藤新一口中这位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的五条枫感兴趣了, 既然这次遇到了, 他也很想见识一下被好友郑重其事对待的神奇能力。
“那五条, 你现在对破案感兴趣吗?我们刚好接到了一个案件的委托,要不要一起?”
反正假日已经被打扰了, 选择出其不意的路线说不准还能躲开那些骚扰。退一步说,即使还有人来找麻烦, 以五条枫和奴良陆生现在的实力也不至于护不住同伴。所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很愉快的答应了这个提议。
这是一起失踪案。失踪的是一对父女。父亲在带着女儿宣称出门游玩之后就失去了音讯, 时至今日已经有整整一周时间了。
五条枫一接手案件资料, 就立刻发现了许多违和之处。
首先, 因为家庭里的母亲已经过世,所以父亲和女儿以及祖母一起生活,但是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失踪之后,祖母却并没有选择报警, 最后还是父亲的同事因为他持续一周没来上班而拨通了报警电话。
另外, 根据对邻居们的走访, 这家人其实之前就有很多奇怪之处:妻子在世的时候经常和丈夫吵架;而丈夫也总是不着家,在外面也不知道在神神秘秘地捣鼓些什么, 这个习惯甚至在妻子去世之后也没有改变。在父女两人失踪之前, 这位刚刚丧偶的丈夫就在外面足足鬼混了一个多月没有回家, 直到有一天深夜突然回来带走了女儿,就此失踪。
这种从头到尾都透露这不对劲的资料, 哪怕是在刑侦方面没有什么才能的奴良陆生都感觉到不对了,更何况在场的另外三位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
“这个男人不对劲。”工藤新一还只是保守得下了个结论。
但是五条枫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中, 他也逐渐学会了要如何说话做事才能融入真正的普通人的世界。但是有些东西天生没有就是没有,后天习得的即便模仿得再像,也免不了在细枝末节处露出马脚。
更何况五条枫之前身处“身边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世界,还有一个比较良好的学习环境;可是之后他转移到了“身边绝大部分都是咒术师”的世界,“学习进度”不倒退就不错了。
所以他直接说道:“看情况鬼父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已经压制不住心里的野兽了。”
他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如果说之前还是想着“顺路去玩玩算了”,那么现在五条枫的态度就认真起来了。对于他来说,家人是有着特殊意义的,所以来自于家人的伤害更加难以宽恕。
“啪”的一声,他合上资料,雷厉风行地站起来说:“在这里看文字是不会有进展的,我们去实地调查一下吧。”
四个人当即出发,去到当事人的家里调查线索。
给他们开门的是这家人里现在唯一没有失踪的奶奶。
负责此案、又把来寻求服部平次帮忙的是与他相熟的一位警督,在来的路上就警告过他们这位老太太很不好相处,这位老妇人在街坊邻居之间向来有严厉刻板、不近人情的评价。但是闻名不如见面,在看到这位警督带了小孩子来之后,这位老人差点把他们直接关在外面。
好不容易进了门,老人的态度也非常不配合,无论那位警督问什么,都只能得到拒绝的答案。见事态毫无进展,警督把视线投向了自己找来的外援们。
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正在房间里闲逛,而另外两个后来加入的少年坐在一边,低声交谈。
接收到求救的信号之后,五条枫起身走向老人,用平和的态度和她聊了几句家常。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看似又乖又漂亮,绝大多数长辈都无法抗拒的小少年,老人依旧态度冷硬,惜字如金。
情势看似僵持住了,但是四个外援看着都不怎么着急的样子。过了不一会儿,服部平次示意警督可以走了。
等被老人迫不及待地送出门之后,几人随便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在一起讨论各自的发现。
工藤新一先开口了:“虽然带女儿出门是一时起意,但是这个人渣对女儿的觊觎绝对已经很久了。”
“而且他有暴力倾向,之前虐待过小动物。”服部平次补充。
“他的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默认了。”五条枫最后开口。
三个站在同一高度的大脑一旦开始头脑风暴,旁人就很难再插入得进去了。
“那么之前他妻子的死亡原因也值得怀疑。”
“妻子死亡之后,他大概终于铲除了障碍,于是决心要对女儿伸出毒手。”
“他还不想完全抛弃体面的社会身份,所以这种兽行不能暴露。”
“他会想办法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的卧室里收集了很多登山探险的剪报。”
“去山里,有那种给登山人提供补给的小木屋,不是很有名的山的话平时根本不会有人。”
“但是他自己并没有登山经验,还带着一个很小的女儿,他不会选太难爬的山。”
最后,三个人对视一眼,三根手指指向了地图上的同一个地点:“就是这里!”
从接到委托,再到寻找线索,理清真相,全过程不过一个小时,这还是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的结果。
警督目瞪口呆。
奴良陆生倒是早已习惯了,他拍拍全程没插上一句话的可怜中年人的肩膀:“大叔,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营救吧?”
“哦……哦!”警督大叔这才回过神,一边赶紧去启动警车,一边给同僚们打电话组织营救。
出于对超绝智力的敬畏,当这几个孩子提出要一起去看看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要跟着去,是出于最朴素的正义感,他们不能坐视一个小女孩就这样被父亲毁掉——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很有可能该发生的已经都发生了。
而五条枫的动机要更加复杂。他在女孩的家里发现了极其浅淡的咒力残秽,如果没有六眼的加持,普通咒术师完全会忽略这样的一点痕迹。
这种迹象证明,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一个有咒术师潜力的孩子,最近她的天赋正在缓慢觉醒。
这样的话,她能存活下来的概率就高了很多。可是如果她的父亲已经做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她即便能活下来,想必处境也不会好。
在这样的担忧中,警车行驶得飞快。
那座小山虽然不算险峻,但是补给木屋的位置十分偏僻,并没有能让汽车通行的道路,一行人只好在半山腰下了车,步行去往目的地。
警督虽然平时也算训练有素,但是毕竟人到中年,体力有所下滑了。而和他同行的一个是从小修习剑道,还获得过冠军的服部平次,还有严格来说已经不算人类的奴良陆生和五条枫。工藤新一虽然现在变成了小孩腿比较短,但服部平次直接把他一把抄起来扛着走。
于是几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当他爬得喘不上气,倚靠着一棵树稍作休息之后,再一抬头,发现和他一起的四个少年全没了踪影!
这座山并不大,先行的四人很快就远远看到了小木屋的轮廓。
这座小屋已经很久没有修缮,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只有门窗被人为地紧锁,看不到里面的情境。
但是五条枫是视线并不受此影响,他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一点,对着奴良陆生做了一个“活着”的口型。
人确实还活着,但是情况也不怎么样。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搏斗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和身高才到他的腰部的瘦弱女童,战斗结果本该是男方压倒性的胜利。但是工藤新一在推开门的瞬间,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半路吃了什么致幻的菌子。
只见女孩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头发凌乱,衣服还算整齐,但也弄脏了。因为是夏天,胳膊和小腿是露出来的,上面也可以看见不少淤青和擦伤。
但是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比起来,她现在的状态甚至能说得上一句完好无损。
小木屋里原本是有一张简陋的床的,但是现在这张床已经变成了一地散碎的木片。在原来应该放床的位置上倒着一个男人,他的脸已经被鲜血糊住,根本看不清五官,身上也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了一地。男人还在挣扎着,但是失血过多和受伤虚弱已经让他的抵抗变得微不足道。
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绝对不足以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把一个成年男子伤成这样的,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它通体呈现非人的苍白色,点缀着诅咒般的深黑。似乎没有眼睛,尖锐的利齿占据了半张脸,脑后应该是头发的地方变异成了类似于触手的东西。这绝对不是什么珍禽异兽或者人类能假扮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可是当工藤新一转头去看同伴,试图获得一点这是不是梦境的提示时,他发现,服部平次的瞳孔里,只倒映出了男人的惨状,完全没有怪物的丝毫踪影!
第 36 章
因为涉及到了诅咒, 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所能处理的范畴。所以五条枫在来之前,就已经给辅助监督发过了消息,让咒术界来接手后续。
日本警察常年与咒术师合作, 各地都有分支来专门处理诅咒相关案件。这些人处理起作案现场熟练又高效, 小女孩和她的父亲也被及时送到了医院救治。
这是女孩第一次召唤出式神, 结果刚刚觉醒就被迫面临如此激烈的战斗,她的精力仅仅支持她听完五条枫“你不会有事”的保证, 就昏睡过去了。
安置完了女孩,五条枫来到医院的走廊里, 这里还坐着一个世界观惨遭重组的工藤新一。
在短短时间里先后见证了:案发现场有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怪物——之前失踪一年多的朋友突然上前制服怪物——怪物居然变成烟雾汇入了受害小女孩的身体里等一系列三观震碎的事件之后,工藤新一现在进入了一种波澜不惊的贤者状态。
简称——麻了。
现在看到五条枫走过来, 他还有闲心开起了玩笑:“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什么保密局, 现在要灭我的口防止秘密外泄了?”
原本是开玩笑的, 但是他看到五条枫的神色之后,悚然一惊:“喂——不是吧?真的有这种东西啊?”
“理论上,会对你做一点记忆干预,类似于催眠什么的。”五条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诅咒的存在是不能被普通人大范围知晓的, 不然大规模滋生的恐惧会孕育出更多更可怕的咒灵。”
他这样说了, 工藤新一反而放松下来。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超自然现象的时候十分震惊, 但是侦探的本能就是探索未知,所以在震惊过后, 他不但完全没有害怕逃避的想法, 反而升起了熊熊的求知欲。这种时候如果真的让他遗忘曾经发生了什么, 那他绝对不会甘心,恐怕灵魂从此都要在求知之火中煎熬。
而五条枫既然把这种理应保密的事都给他说了, 那么就证明,他根本没打算这样做。
“所以, 我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喽?”
“当然。”五条枫点了点头。“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在场的普通人中,只有你看见了那个式神,服部是什么都没看到的。”
一说起这个,工藤新一也心有戚戚焉。当时他看见了那个“东西”——现在从五条枫的口中得知应该叫“式神”,第一反应就是去向同伴求证,结果服部平次居然什么都没看见。
看着好友茫然的样子,有一瞬间工藤新一认真地在怀疑自己精神失常了。
虽然从结果来看,“自己精神失常导致看到了幻觉”与“只有自己看到了普通人理应看不到的东西”这两者,明显还是后者更不妙些。
但是在当时,他还是很好的发挥了自己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先把看见异常而表现出来的失态掩饰住了。
结果就是被粗神经的好友嘲笑“命案都见过多少桩了,怎么还能今天突然被惨烈的现场吓到”。
工藤新一看着好友一无所知地帮着警察们收拾现场,第一次体会到了“无知是福”这句话的含义。
无论怎么说,他已经被迫卷入了非正常的世界里,那么知道的还是越多越好。
工藤新一坐正了身子,问道:“所以,我是为什么可以看到这种东西的?”
“普通人看见咒灵,一般来说,是在极其危险,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五条枫先介绍了一下常识,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身体受到了特殊的改造,身体里有了咒力的痕迹,所以对诅咒的感知被强行提高了。”
特殊的改造是什么,即便五条枫没有明说,工藤新一也明白答案只有一个——
——那颗令他身体变小的毒药!
工藤新一抹了把脸,感受到了加倍的心累。
那个神秘又强大的黑衣组织,居然又浮现出了更深更可怕的触角。这对于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黑衣组织对抗的工藤新一来说实在不算是个好消息。
在之前的交流中,出于对双方安全的考虑,其实工藤新一和五条枫都藏住了一部分的真相没有说。工藤新一隐藏了那个黑衣组织的真面目,仅仅说了自己被人暗害;而五条枫也隐去了五条家族是咒术师世家的消息,只说是古老的贵族。现在则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既然二者有了这种关联,那么之后势必是要合作的,彼此的信息还是越公开透明越好。
当初五条枫被五条家限制通信,只能借助五条悟对外联系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给工藤新一也寄去一封信。毕竟,如果说奴良陆生是最亲密的“挚友”兼“家人”的话,工藤新一也算得上是除了陆生以外关系最好的朋友了。
可是考虑到这位侦探朋友是实打实的普通人,而普通人贸贸然卷入咒术师的世界,多半不会善终,所以五条枫最终还是没有寄。做出这个选择的当时,其实也有了就此失去这个朋友的觉悟。
没想到机缘巧合,峰回路转,他们居然还能有重新聚首,相互坦诚的一天。
服部平次忙完了案件处理的后续,回来正好看见新认识的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哪里,于是自来熟地凑上去问:“咦,奴良君,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奴良陆生咬牙切齿地看着五条枫和工藤新一相谈甚欢的样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他们……放风呢!”
可恶,他和枫的假期啊!
经历了这样的一堆变动,原本的游玩计划被毁掉了大半。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曾经拿着京都地图兴致勃勃地规划出了一整天的行动路线,可是算下来只践行了半个上午。
调查黑衣组织这种庞然大物绝对不是几个小时内能完成的,而他们的假期,可是只剩下这几个小时了啊!
奴良陆生原本以为最重要的一场,也是他们最开始约定的那场——京都今晚的夏日祭肯定已经没戏了。所以当五条枫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又有什么公事要处理,直到五条枫拉起他的手。
“走吧,我们去夏日祭。”
奴良陆生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被五条枫带着走了两步,才傻傻地发出一声:“啊?”
这个时候反倒是五条枫诧异了,他回过头,问道:“不是陆生最先提出要去夏日祭的吗?难道忘记了?”
“没……当然没忘!”奴良陆生怔了一会儿,然后眉眼飞扬起来。他握紧了彼此交握的手,反过来跑到了前面。
“要快一点,不然就赶不上了!”
夏日祭是什么?
是苹果糖、是捞金鱼、是烟火大会。
也是他们规划已久的旅行终点站。
经历了多姿多彩又令人疲惫的一天之后,他们穿着浴衣,踩着木屐,与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般无二地享受着今夜的狂欢;又总能在人潮汹涌中,毫无障碍地寻找到彼此,仿佛在夜幕的黑色笼罩下,只有对方在闪闪发光。
烟花已经放过了一轮,五条枫坐在路边长椅上,吃掉了最后一点苹果糖。
自从有了六眼之后就对糖分需求激增,吃完这一个,五条枫还觉得意犹未尽。正要环顾四周再找找还有什么吃的,脸颊突然一凉。
奴良陆生举着刨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五条枫回过头,惊讶道:“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奴良陆生的脸有点红。虽然想到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但是现在要他用语言解释,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我之前试过了,六眼不是特别专注的话,是可以被‘镜花水月’瞒过去的……”
所以在看到五条枫的糖快要吃完的时候,一时兴起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现在冷静下来了,才感觉脸皮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惊喜”这种俗套的理由,居然大费周章地搞出这种事情,真的是……
可是五条枫却还在看着他,那双蓝眸澄澈又懵懂。他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好奇地问道:“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陆生?”
可是这次,陆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了。他耳根烧得通红,向来伶俐的口齿也锈住了,一瞬间几乎要落荒而逃。
“就……就是……”奴良陆生吭哧了半天,才最终小小声的憋出一句话:“就是……惊喜……”
话音刚落,第二轮的烟花正好自夜空中绽放,人们发出惊喜的欢呼。
烟花的五彩光芒乍起乍落,耳畔也被人们的呼声填满。奴良陆生看见五条枫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过度紧张的他并没有听清。
等到这一轮的音浪散尽,陆生才得以问道:“枫,你刚才说了什么?”
五条枫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刨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没什么。”
明明没有回答什么特殊的话,可是奴良陆生的眼睛逐渐也有点不敢看五条枫了。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小声说道:“哦……是吗……那就没事了。”
两个少年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头却各自扭向一边,仿佛彼此不认识似的。
但是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第 37 章
休完假的第二天一大早, 五条枫就得知了他的两个哥哥在他不在的时候闹出了大事情。
总监部问责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蓄意伤人,造成了委托人的肢体残损;并且还在事后封锁消息,当场逃逸。当时在场一同执行任务的五条悟也构成包庇嫌疑, 要求这两人去往京都的总监部等待审判。
而以夜蛾正道为代表的东京咒术高专势力则是拒绝了总监部的要求;同时御三家中的五条家族也表明态度支持他们未来的家主五条悟。双方僵持不下。
五条悟与夏油杰毕竟远在东京, 总监部鞭长莫及, 可是在京都这里,却是有一个现成的人质——五条枫。
于是五条枫在目送奴良组的宝船飞上天空之后, 一回头就看到几个总监部的来使“彬彬有礼”请他去总监部坐坐。
这次好歹长了点脑子,没有再指使禅院直哉那样的傻子来考验人的耐心。而是等他的外援奴良陆生走了之后, 再貌似客气地请他过去。
不过对于五条枫来说,真正让他下决定的, 还是信使在话语中隐晦地提到的信息:总监部知道了他昨天救了一个刚刚觉醒成为咒术师的小女孩, 并且已经派人去特别“关注”了她。
虽然五条枫都没有和这个女孩说过几句话, 但这也是总监部在仓促之间能找到的最能威胁到五条枫的筹码了。而五条枫也确实如他们所愿,在听到了这个暗示之后,就安静地坐上了总监部派来的车。
虽然看似一切顺利,但是总监部的信使却丝毫不敢放松。他脑海中控制不住得不停闪回着五条枫上车前的一瞬间——
在听到他提起那个女孩的名字之后, 五条枫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着急担心、或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只是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而已。
恰恰是这样, 信使这才发现,之所以五条枫同样拥有着六眼, 看着却没有五条悟那么有距离感, 正是因为他的脸上经常带着一丝笑意, 这种属于“人”的温度冲散了“神”一般的压迫感。
但是当他把那一丝温暖也彻底收回的时候,看见他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仿佛被神明从高天上俯瞰, 如坠冰窟一般的压迫感。
这次真的能够顺利吗?信使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乙骨忧太早早的就起了床。
时间正是清晨,窗外才刚刚泛出一抹鱼肚白, 连每天早上就要来督促他吃药的护士姐姐都还在睡觉,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年幼的乙骨忧太蹑手蹑脚地跑过无人的过道,跑到另外一间病房。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看着好像是还在睡觉,但是当忧太悄悄地探出头观察情况时,女孩却睁开了眼睛,冲着忧太招手。
乙骨忧太就像突然收到召唤的小狗一样,无形的耳朵马上立了起来,雀跃地推开门跑进去。
怕吵醒其他人,乙骨忧太压低了声音:“里香,你这么早就醒了啊!”
祈本里香身上的外伤不重,但是被父亲带走的那一周时间里她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之前在家里也没有被善待。昨天入院检查了身体之后查出了严重的营养不良,现在手上还挂着点滴。
她笑着点点头:“嗯,忧太,我在等你!”
乙骨忧太并不敢乱动,只趴在里香的床边,傻傻地冲着床上的女孩笑。
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乙骨忧太的主治医生就来喊他吃药了。而他一离开,女孩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向着门外看了一会儿,仿佛在目送玩伴的离去,随后就低下了头。其间无论是被拔掉输液管,还是被要求吃药,她都安静照做,只是不再说话。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给以白色为主基调的病房笼罩上一层温暖的淡黄光晕,小女孩缩进被子里仿佛睡着了,场面静谧而温馨。
在被子围起来的小小结界中,女孩的眼神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从舌下吐出药片,放在掌心里攥紧。
走廊里传来一连串的“噔噔噔”的脚步声,然后是乙骨忧太的声音:“里香?你睡了吗?”
里香把药片塞进被褥的夹层中,然后表情毫无异样的探出头:“没有,忧太,你来找我玩了?”
可是男孩的神情却不再像离开的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明明病房里四下无人,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些话不能就这样说。他迟疑了半晌,最后一咬牙,脱掉鞋子也爬上了病床,用被子把自己和里香一起蒙住。
夏季的被子并不厚实,阳光还能稍微的透过来一点。在微弱的光线中,两个孩子的眼睛都明亮无比,像是依偎取暖的两只小兽。
“里香,你的病房外面好像有奇怪的人!”忧太压低了嗓音,满脸担忧。他知道里香是因为一个案件而入院的,之前也有警察来关照过,所以她的病房外面有人观察,其实也不算奇怪——证人不就是要保护的吗!
可是今天早上他看到的人却让他脑海中警铃大作,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这些人和昨天的警察不一样,感觉很危险,不再是值得信任的人了。
可是这样的直觉,说出去也只能引来嘲笑吧?
乙骨忧太说完,有点惴惴不安地看着里香。
昏暗的光线里,他看不太清里香的神情,但是那双一直凝视着他的星星一样的眼睛弯了起来。
里香也悄声答道:“是的,他们在监视我。”
引起她的怀疑的,不仅是那些人的可疑行迹,还有五条枫的失约。
那个昨天把她救出来的哥哥答应了今天会来接她,可是现在时间过了,哥哥还没有来。
哥哥是不会故意失约的,所以只能是他现在出了什么事,被绊住了脚,不能过来了。而这些人来到她这里,可能是想抓住她来要挟哥哥,也有可能是哥哥已经被困住了,敌人要来把哥哥的 “党羽”一网打尽……
总而言之,她现在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今天早上,医生送来药物的时候,她怕药里会含有让她失去意识的成分,特地把药片压在舌下没有咽下去。
这对于已经和鬼父周旋了好几年的里香来说并不难做到。
她悄声说道:“不能再待在医院里了,我必须得逃跑,忧太,你要替我保密。”
如果说祈本里香在出逃前有什么不舍的话,那就是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了。他们才认识不久,就要面临分别。
里香倒是不太担心她逃跑了,忧太会被为难。和已经没有亲人关爱的自己不同,忧太的家人十分关心他,所以忧太不会像自己一样,哪怕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也没有人发现的。
可是无论她已经做好了多少心理准备,都在乙骨忧太接下来的一句话中土崩瓦解——
“里香,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不行!”里香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差点掀翻了被子。
她连忙伏低了身体,急切地快速说道:“忧太,这不是游戏!那些人是真的会伤害你的!而且……”
她为难地咬住了嘴唇,她也是昨天才知道,世界上是存在着非自然的力量的。她自己有,哥哥又比她厉害很多,那么那些为难哥哥,绊住了哥哥的人肯定也是有的。
她已经觉醒了力量,面对那些人的追捕还能有些底气,但是忧太是普通人,一起逃跑的话,万一她没能保护好忧太呢?
忧太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能承受刚刚得到再又失去的结果。
“里香!”乙骨忧太比她更急切,他抓住女孩的手,几乎要哭出来。“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们可是朋友啊!”
在把最急切的情绪抒发过后,乙骨忧太冷静了一点,能够理智的分析了:“你一个人要跑出去的话,立刻就会被发现不对的;而我们两个就可以说是一起出去玩,他们短时间里不会发现不对。而且这些人偷偷摸摸,畏首畏尾的,既不敢和警察对上,也不敢直接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他们肯定不敢下狠手,这样的话两个人就比一个人有优势多了!”
见里香还咬着唇不愿答应,忧太干脆祭出杀手锏:“里香,我们是朋友啊!有问题就要一起面对!”
里香终于被说服了,她还是有点担心,于是朝着忧太伸出小指:“那忧太,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被抓住了千万不要反抗,我们拉钩!”
“那里香也要保证!”忧太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而是郑重其事地看着里香。
里香愣了一下。
在忧太开口之前,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甚至隐约起过“无论如何都不要成为哥哥的拖累”这样的念头。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人关心,消失在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祈本里香了。她即将摆脱糟糕的过去,迎来新的人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有点想笑,眼眶却先一步湿润了。
“嗯!”
于是两根小指勾在一起,郑重其事地摇了摇。
第 38 章
当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孩手牵着手, 乖巧地仰着脸来问自己能不能和朋友出去玩一会的时候,相信每一个拥有正常人格的大人都不会想拒绝的。
祈本里香和乙骨忧太就这样轻松得到了护工的许可,被允许去医院的小花园里面玩。护工阿姨带领着他们走到花园里, 见两个小孩只是在小沙滩上玩堆沙堡, 并不乱跑之后便放心地去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休息了。
里香和忧太对视一眼, 交换了一个“动手”的信号。
他们之所以选择了堆沙堡,就是因为小沙滩是距离围墙最近, 也距离医院里面窥探的视线最远的地方,十分方便他们的逃跑。
趁着护工和监视的人都放松了警惕, 两个小孩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围墙边。医院的围墙并不算很高,忧太托着里香用力一举, 里香的手臂就顺利架上了墙头。
忧太被里香拉上去之前回了下头, 护工阿姨在温暖的阳光下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而监视的人——虽然他们隐藏得很好,并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但是忧太以一种小兽般的直觉确定了他们也还没有发现异常。
跳下围墙之后,两个小孩都明白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们手拉着手一路狂奔, 直跑出去了一整条街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乙骨忧太是因为肺炎而入院的, 因此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咳了个天昏地暗。
这样的两个小孩穿着病号服站在路边,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视线, 渐渐地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小孩子?他们身上穿的是病号服吧?”
“那个男孩咳得很厉害呢, 真的是病人?”
“附近确实有一家医院, 是不是那里面跑出来的啊。”
这样下去马上就会暴露,两个孩子不敢再在有人的地方停留, 赶紧跑到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他们身上还穿着显眼的病号服, 就一定会吸引人们的视线。
可是他们两个自己都还只是衣食住行要大人操心的小孩子,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大人根本不会把平时的衣服交给他们自己保管;更何况如果他们在医院里要求换衣服,这种反常的行为一定会立刻引起监视他们的人的注意。
里香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小巷里住户的二楼阳台上,那里正晾晒着一床蓝色的床单。
忧太顺着里香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床单,他有点犹豫:“里香,我们爬不了那么高吧……”
话音未落,只见里香一伸手,一只苍白的怪物呼啸而出,轻轻松松飞上了二楼把床单扯了下来。
拿到床单之后,里香又试图操纵着式神把床单撕成两半,不过刚刚觉醒的式神显然还不能胜任这种精细活儿,床单虽然勉强撕开了,但是与她设想中均匀方正的两块完全不同,边缘破破烂烂的,大小也不怎么均匀。
另一边忧太已经看呆了,他结结巴巴半天,才发出一个有意义的词语:“……幽……幽灵?”
“不是,是式神。”里香认真的矫正他。
“来追我们的人中肯定也有和我一样的人,所以忧太,如果你想要退出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虽然话说得潇洒,但是里香的手却悄然攥紧了手里的床单。
乙骨忧太的回答毫不犹豫:“没关系,我、”他原本想说“我会保护你”,但是思及里香的能力,话到嘴边变成了:“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片刻之后,小巷里走出了两个奇怪的孩子。
他们披着用蓝色的布做成的简陋“披风”,仿佛是什么滑稽儿童剧里的小小骑士。因为“披风”足够引人注目,所以其他的细节就会下意识的被人们忽略了——比如他们的披风下面,露出了一小截带条纹的病号服。
接下来要去哪里,里香早就已经想好了。
他们毕竟只是小孩子,哪怕里香觉醒了术式,也不敢赌自己就一定能打得过那些追兵,所以最好还是找到大人的庇护。而那个人必须得是和哥哥站在同一立场,又有一定能力的人。
这样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符合条件——她被哥哥从木屋里救出来之后,哥哥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人帮忙。就是那个人去和警察谈了一会儿话,之后警察就不再问她是怎么反过来把一个成年男人伤成那样的了。
所以可以证明,这个人是哥哥可以托付信任的人,并且多半也是哥哥说的“咒术师”。恰巧,她给警方递名片的时候里香还醒着,记下了名片上的信息。
藤原樱,京丹波町。
“忧太,接下来要出发了哦!”
小小的女孩一挥披风,充满斗志地指向前方,带领着她的同伴一起踏上了征途。
与此同时,京都的咒术总监部里。
五条枫被毕恭毕敬地请进了一间招待室,屋子里有沙发有茶水,装修低调奢华,完全符合对待贵客的标准,只是守住了门不许进出。
五条枫也不急着出去,他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就开始闭目养神,看着安静极了,好像他真的能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睡着一样。
但是六眼是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即便五条枫闭上了眼睛,他也能“看”到,与室内的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不同,屋子的外面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脚步声、低语声,昭示着此刻总监部的暗潮汹涌。
五条枫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五条悟和禅院直哉的一些言行举止,把二者的“精华”综合了一下,复习了几遍之后,起身。
“喂。”他敲了一下门板,顿时屋外一阵兵荒马乱,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才推出来一个倒霉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因为太想表现得亲切有礼反而有些僵硬。
“五条枫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五条枫啧了一声,装作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你知道六眼是看得到外面的吧?”
“啊,是……是的。”
“知道了还不安静点,在外面晃来晃去很烦!”
“对不起!”
夸张的一堆90度鞠躬之后,男人们终于把难伺候的大少爷送回了屋子里。
接下来外面的人更加小心翼翼了,不仅不敢再说话,连行走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的,生怕哪里又招惹了大少爷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五条枫又敲了一下门板,这回不是用手敲的,是用咒力。
在门板纷飞的碎屑中,五条枫和门外几双惊恐的眼睛对视,慢悠悠道:“你们太吵了,可以不要呼吸吗?”
于是十分钟之后,五条枫如愿见到了总监部的高层们。
要会面的是六眼的拥有者,高层们做足了准备。
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扇扇屏风的后面透出昏黄的烛光,照出其后的老人们佝偻的影子。可是那烛光也传不出去似的,仅仅只能照亮屏风周边一步的距离,再远一点就仿佛被黑洞吞噬了。
被这样的东西围在中间,很难不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胆子小一点的,在这种故作玄虚的审视下可能已经不敢说话了。但五条枫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一句:“你们关着我也没用。”
对五条枫的软禁是见不得光的私下决议,明面上,五条枫只是被总监部“邀请做客”了而已。只要总监部没有真的采取明面上的强制手段,那么就不算违背了御三家咒术师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那些潜规则。
可是五条枫现在把这些阴私算计直接说出来,让躲在屏风后面的老人不禁轻蔑。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这么沉不住气,连婉转的说话都学不会。
但是五条枫接下来的话就让老人们得意的嘲笑僵硬在了嘴角。
“说实话,你们这是狗急跳墙了吧?那个叫祈本里香的小女孩哥哥又不认识,你们也只能拿她在我这里说嘴而己。而我……”白发蓝眼的少年微笑了下,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他脸上的嘲讽。
“你们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就会任人宰割呢?”
银蓝色的咒力箭矢如同灼灼燃烧的流星,将黑暗狠狠撕碎!
无论是吸走了所有光线的结界,还是做成了屏风形态的特殊咒具,都是为了保护主人安全而设下的保障。但是这些都在五条枫的攻击下形同虚设。
银蓝咒力所到之处,黑暗溃散,屏风碎裂。
有人在愤怒的大喊:“不是把他的弓收走了吗?”
五条枫指挥着咒力形成的箭矢转了一个弯,还有空笑答:“我又不是靠武器才成为特级的。”
虽然说,那把能搭载术式的弓箭确实是贵得令人咂舌,会让这些老家伙产生误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五条枫千真万确是依靠自己的实力成为特级的。只是这些烂橘子的偏见实在根深蒂固,一旦认定了五条枫的术式并没有强大的攻击力,就坚决拒绝相信他的实力。
银蓝彗星在室内转了一个圈,把所有的屏风都打个粉碎,维持黑暗的结界更是破破烂烂。一束束的日光从破洞里射了进来,照亮躺了一地的狼狈高层们。
虽然被击倒了,但是得益于五条枫下手还算有分寸,倒是没有人因此丧命。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守卫过来,还清醒着的几个连忙大声呼救。
五条枫微笑着一偏头,姿势神态一瞬间让那些人联想到了五条悟——那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神态,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第 39 章
五条枫被守卫们一拥而上带走的时候, 姿态闲散得仿佛是在度假。
因为在总监部里做出了攻击高层这种恶劣的行径,恼羞成怒的老头子们也顾不得之前商量好的要徐徐图之,直接下令把他带到关押犯人的囚室里去。
不仅如此, 在确定五条枫束手就擒之后, 一位高层还特意当着他的面朝着手下下令, 要他去把那个叫祈本里香的女孩也带过来。
本意是看不惯五条枫现在这种悠闲的样子,但是当五条枫闻声回首, 用那双透彻地可怕的蓝瞳看过来的时候,那个正往头上打绷带的老头子又不敢再对视, 只好转过头去找了个由头对着医生发火。
五条枫颇感无趣的回过头,嘴角勾了一下, 发出了毫不掩饰地一声嗤笑。
生怕再被气出个好歹, 老头子们终于放弃了试图当面报复的想法, 挥挥手示意赶快把这个煞星押走。
在总监部用来关押死刑犯的囚室里,四壁都贴着层层叠叠的符纸,地面上也全是压制咒力的灯笼,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只有一个简陋的木头椅子。
五条枫毕竟还不是死刑犯, 在总监部和五条家拉锯出一个结果之前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五条家的少主, 下一任的预备家主。所以守卫们也不敢绑住他, 只是押着他在中间的椅子上坐好。
等守卫们都出去,这个空间里就真的直剩下五条枫一个人了。
四壁的符咒对咒力和六眼都有一定的压制, 但是说实话, 对于此刻的五条枫来说反而更轻松了。毕竟他自二条城大战的时候被家入硝子治疗过一次之后, 接下来的两天四场战斗都是完全在靠自己支撑,六眼已经隐隐呈现出过度消耗的征兆。
不过总监部的囚室毕竟不是给五条家神子的疗养室, 这一点点效果仅仅是意外之喜而已。五条枫故意表演出嚣张跋扈的样子,在身体快要被六眼搞过载的时候还坚持把总监部的机密会议室给拆了也不是为了进来疗养的,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确认没有人在监视之后,五条枫一个箭步冲到囚室的墙边,揭下了墙上一层又一层的符纸。
他的手法十分巧妙,被揭下来的符纸完好无损。
他对着这看似毫无花头的破旧砖墙认真看了一会儿,手指还在虚空中点点画画,仿佛在临摹着什么,然后把符纸原样贴好,换下一处如法炮制。
就这样,曾经关押过无数咒术师,号称特级来了都得乖乖束手就擒的囚室被五条枫把符纸揭了一个遍,还没有惊动任何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揭到最后几张的时候,五条枫突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囚室的天花板以漆黑的沉默回应了他。
但是五条枫的心情却一下子好起来了,他甚至一边动着手,一边嘴里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因为五条枫的小心操作,囚室里的结界一点儿都没有被破坏,所以无论外界怎么翻江倒海,囚室内部都平静如初。直到——
“轰”的一声巨响,囚室的天花板被掀飞,阳光照了进来。
这里要额外说明一下,关押死刑犯人的囚室位于总监部的地下,保护着它的不仅有古老坚固的结界,还有物理意义上的、建在它上面的几层楼。
所以如果这里的天花板都能被掀飞,那么就证明连同它上方的总监部应该也已经脱离了地基了。
五条枫早就做好准备,起身一脸灿烂地对着半空挥手:“哥哥!”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就被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盖了过去——“哥哥!”
祈本里香从半空中的咒灵身上跳下来,扑进了五条枫的怀里。
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祈本里香和乙骨忧太的出逃计划,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他们成功翻越了医院的围墙,又用床单遮掩住了身上过分显眼的病号服。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前往京丹波町寻找名叫藤原樱的辅助监督。
可是京丹波町距离这里的距离绝对不适合他们两个还生着病的小孩子用脚去走。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能走,步行那缓慢的速度也会让他们被追上的几率大大增加。
那么选择什么交通工具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难题。两个小孩子发动了他们全部的生存智慧,最终抛弃了公共交通,选择了叫一辆计程车。
可是涉世未深的孩子还是低估了能在暗处的世界占据统治地位几百年的总监部所具备的能量。当五条枫在总监部一个人把烂橘子们都围殴了一遍,狠狠把他们的颜面扫到地上踩之后,这些早已把道德和良知冲进下水道的烂橘子们毫不犹豫地转头要在小孩子的身上找回场子。
于是接到命令的手下们冲进医院,却发现理应被监视的小女孩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可更是捅了马蜂窝,五条枫身份贵重,烂橘子们轻易奈何不得。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小咒术师,烂橘子们眼里路边蚂蚁一样的存在,居然也敢反抗,还真的涮了他们一道?
于是立刻就有一个电话打到了京都警署的高层那里。京都警署出动了庞大的警力,两个仅仅是做过简单伪装的小孩子实在是抗不过这种降维打击,才坐上计程车十几分钟就被找到了。
当计程车在半路被一辆警车逼停的时候,祈本里香其实第一反应并不是被找到了。
因为之前的经历,救了她的警察在她的眼里和监视她的坏人并不是同一阵营;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她虽然有些疑惑这些警察为什么没穿制服,但还是顺从地下了车。那些手下们也不想在马路上这种公开场合和一个小咒术师起冲突,所以一开始双方的交接还算平和。
但是很快,来人前后不搭的说辞就引起了两个孩子的警惕。
一会儿说是医院里的护工阿姨报了案,要把他们送回去;一会儿又说医院里已经不太安全了,要带他们去更安全的地方。
能成功逃跑,两个小孩的警惕性都远超同龄人。这种情况下只需对视一眼就达成共识,趁着行动还没有受限拔腿就跑。
那些追兵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孩如此难缠,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呼救,他们一下子就被热心路人冲上来拦住了。等他们好不容易借助警察的帮助脱身之后,两个孩子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祈本里香才刚刚觉醒,还没有人为她科普过诅咒最好不要暴露在普罗大众眼中的规矩。但是聪敏如她,还是隐约发现了追兵对于在公共场合动手的忌惮。
在察觉到追兵接近的一瞬间,苍白的式神猛然出现,对着他们就是一拳!
——既然发现了敌人的痛处,当然是要死死踩住,绝不抬脚啊!
来抓里香的追兵中,有两个是无咒力的普通人,还有两个是咒术师。原本以为这样的阵营来对付一个年仅六岁、刚刚觉醒术式、还受了一个星期的虐待的小女孩已经足够用了。即便发现她拉了一个小男孩作帮手,可是他们也根本没有把无咒力的普通人放在眼里。
可足他们失算了,祈本里香的式神一放出来,咒术师们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刚刚觉醒时就如此恐怖,如果放任她成长的话,将来这个女孩起码能成为一级!
哪怕现在她还远远没有成长起来,这生涩的攻击也让他们应对得很是吃力。尤其是在路人眼中,他们还是一群对着空气上蹿下跳的傻子:被误解一次还可以借助警方的名头,但如果在短短的一小段路上反复被误解,他们也是要脸的啊!
见追兵果然应对得束手束脚,里香放心得继续操纵着咒灵攻击:先是用咒灵本体的拳脚,但是没过多久,还不懂得节约咒力的小咒术师就感觉到了乏力。
她本能的转换了攻击方式,开始抓取路边的东西投掷——自动贩售机、长椅、或者商铺的招牌什么的。
从攻击力度来说,这样比充满咒力的拳头好应对多了;但是从视觉效果来说,这种简直致命啊!如果真的放任她这么折腾下去,接下来他们就要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了!四个人为了阻止闹市中间当真出现灵异事件,可谓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忙得焦头烂额。
不是没有人想绕过式神直接攻击式神使本人,可是这女孩机灵得很,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从来不让自己身边一米范围内的普通路人数量归零。而且她身边那个小男孩明明是个咳个不停的病秧子,但是好像天生战斗直觉敏锐,两个人配合无间,四个成年男人愣是一时拿这两个小孩子没办法。
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从咒灵不再使用咒力攻击起,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就猜出了女孩咒力告急的信号,那么这个强大的式神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当她咒力耗光的时候,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了。
刚刚觉醒的小咒术师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危急情况,她前一秒钟还在和身边的忧太说话,后一秒钟就因为咒力耗尽,踉跄倒地。
乙骨忧太连忙伸手欲扶,可是追兵早已等待多时了,一个男人抢上一步,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身边。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追兵纠缠了二十多分钟了。不仅里香的咒力耗尽,忧太自己也气喘吁吁,肺部窒息般的疼痛着。
但是当他看到失去意识的里香被敌人抓住,还带着淤青的小腿重重磕在地上时,极度的愤怒转化成一股热流,顷刻间涌向四肢百骸。
在外人看来,男孩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同伴的被擒已经消磨了他的斗志。
但是当另一个咒术师走向他,试图把他也带走的时候,才听到男孩在低声说着什么。
“把里香……”
乙骨忧太攥紧了拳头,那股热流烧灼得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在这种情境下,他的选择当然只有一个。
“……还给我!”
番外篇
“杰,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五条悟一进门就兴奋地嚷嚷。
这会儿正是清晨,夏油杰嘴里咬着牙刷从洗漱间走出来——然后惊得往后一跳,差点放出咒灵来。
虽然干了咒术师这份行当就意味着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但是真的用肉眼看见自己的同伴拿着一个火箭筒出现在宿舍里, 炮口还黑洞洞的正对着自己, 对于夏油杰来说这还是太超过了。
“喂, 这是管制武器吧?悟你拿这种东西干嘛?”
五条悟等得就是这一刻,他哈哈大笑着把炮口转过来, 给夏油杰看炮身上镌刻的咒文:“哈哈哈哈这可是一个咒具哦!从意大利那边的地下拍卖会搞来的,据说可是和时空有关的特级咒具!”
“时空?”夏油杰挑起眉毛, 表示怀疑。
时空可是最为晦涩强大的力量,五条悟的术式“无下限”就是如此。而无下限也只是与空间有关, 还没有涉及到时间的领域, 饶是如此也已经烧脑到需要时时刻刻用反转术式治愈了。现在随便一个咒具就敢夸口自己有时空的力量, 怎么听怎么像是一个骗局。
“那它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五条悟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火箭筒。“拍卖会上没有详细说明,六眼也看不出具体的效果——不过卖家倒是多半没有说谎,这个咒具上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
六眼不能解析清楚,就是这个咒具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
五条悟这么一说, 夏油杰也来了兴趣了, 两个人绕着火箭筒研究了半天, 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不拿着它真刀真枪的试用一次,是不能知道它的具体效果的了。
于是两人先去女生宿舍叫醒了家入硝子, 顶着女同学的起床气从她那里借到了一笼小白鼠。
可是一发火箭炮下去之后, 小白鼠完好无损。
十分钟后, 在校外和奴良陆生出去玩的五条枫也被叫回来了。
因为催得很急,五条枫是用术式瞬移回来的, 他原本还怀疑哥哥在公报私仇,但是一落地, 就被那个火箭筒吸引了全部视线。
“还有能让六眼看不清楚的咒具?”
五条枫做出了和他的哥哥如出一辙的举动——凑到火箭筒旁边仔细研究。
因为光用六眼“看”不出什么,他还凑近了试图摸两下。可是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手里都一直好好的火箭筒,在五条枫摸上去的同一时刻就突然发光。
“小心——!”
提醒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光芒立刻包裹住了五条枫,又在转瞬如花瓣般飘零,五条枫还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是——
原本要扑上去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时年五岁的五条枫小朋友还穿着小恐龙睡衣,一只手拖着抱枕,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呆呆地抬起头看着这两个姿势奇怪的大哥哥。
双方对视了五分钟之后,一声惨叫响彻苍穹。
“老师——硝子——救命啊——!”
教室里,场面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
夜蛾正道坐在讲台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家入硝子在旁边,拉着五条枫小朋友检查身体;五条悟和夏油杰跪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五岁的幼年版五条枫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倒是没有抗拒家入硝子握住他的手给他做检查。幼嫩的小圆脸原本应该是可爱加成的大杀器,但是当他面无表情,用一种极度冷静的神态观察四周的时候,近乎拉满的非人感就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饶是自认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的夜蛾正道,也在看见这个年幼的五条枫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额头青筋暴起,血压一路飙升。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低吼道。
五条悟说起来也感觉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谁知道那个奇怪的咒具在自己和夏油杰手上都好好的,唯独一碰到五条枫就突然起效了呢?在它起效的瞬间,六眼才真正捕捉到了相关的情报:被击中的人会与十年前的自己互换,为期三天。
理论上,这个咒具不会对受术者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它既然在一开始有瞒过六眼的能力,谁能保证接下来它提供给六眼的就一定是正确情报呢?更何况,在五条枫中招之后,这个火箭筒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件凡物,原本缠绕在它身上的咒力消失殆尽,仿佛它的出现就只是为了攻击五条枫这一个使命。
夜蛾正道抹了把脸,就算此刻心里再匪夷所思,但是给学生收拾烂摊子是每一个怨种老师的宿命。他蹲下身,努力摆出自己最亲切温和的表情:“小朋友,你还记得来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五岁的五条枫还没有觉醒六眼,此刻他的眼睛还没有咒力带来的特殊光彩。但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一双五岁孩童应该有的眼睛。
超越年龄的淡漠几乎要在这双瞳孔中凝结成冰。
他没有回答看起来很和蔼的夜蛾正道的问题,而是用那双眼瞳在室内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
“我是来到了十年后的世界吧。”
他一开口就说出了从没有人告诉过他的真相。
如果说这一句只是符合五条枫一贯水准的正常发挥,那么接下来的几句话则是句句暴击。
“ 所以,我的爸爸妈妈终于不愿意要我了,把我丢给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远方亲戚吗?”
确实是“远房亲戚”的五条悟一愣,正要说话,五条枫却没有准备得到他的回答。
“所以我现在是被这对笨蛋情侣收养了吗?”
小小的五条枫用他那双明明毫无波澜的眼神看过来,但是观者却硬是能感觉到一点微妙的嫌弃。“而且这是非法收养吧。”
夏油杰几次试图张嘴,最终均以失败告终。
太可怕了,小时候的小枫太可怕了!一脸淡定的说出不得了的可怕暴言,还自带一种不容你反驳的强大气势!大概就是“我很确定我说得都对,你辩解也没有用”。
用“笨蛋情侣”高度凝练地概括了两个dk之后,五条枫才转过头去看家入硝子,他对这个给自己检查过身体的女孩态度明显客气很多,但是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这里有我的房间吧?我想去。”